27.第二十七章

    这两兄妹还在嘟嘟囔囔, 当哥的问你这些年是不是没注意的时候被妹夫套了话,做妹妹的也不高兴,翻起当年她个黄花大闺女嫁给比自己大十岁的二婚头的旧账,要不是哥哥当年与老屈交好, 她不会乐意。

    费小姑还怀疑“是不是哥你刚开始就被老屈摸到底子了”老屈这些年一直待自己不错, 才结婚的时候大妮子不懂事, 老屈当时也是向着自己的。亏她还以为自个早已经完全把人笼络住了呢, 不料枕边人心思这么深, 回想嫁给的他这些年竟然有点后怕。

    林星火不耐烦听他们掰扯,转头去了屈副主任继父家。

    两边离得不远, 但实际上天差地别。这边才是正儿八经的大院,有警卫员站岗,级别不够住不进去的那种。

    林星火在费家兄妹那里耽误了一会, 她方才跟着的屈副主任却还没进去, 正在大院门房里跟换班下来的警卫说话“下头别的没有,野菜漫山遍野都是, 春荒不好过, 咱们公社里的工作人员都带头去采。挑了些好的,给老爷子送点儿。”

    警卫看样子与他很熟,也没推拒他留下的两捆野菜,笑道“家里老娘正说想口鲜菜呢,多谢老兄了。不过这两天领导们比较忙,晌午都没空回家吃饭, 您这孝心屈委员怕得晚上才能吃到嘴里了。”

    屈副主任就知道继父公干去了,亲妈这会在家呢。

    又说笑两句,屈副主任才进去。

    待在门房记录到访人员的小兵见他走远了,就说“队长, 这位别看不是亲的,可比那几个亲的孝顺多了。又和气,常不常的连咱们也跟着沾点福气。”关键是他给的都是野菜果子这些又实惠又能收的东西,不像那些找门路的塞烟塞钱,他们都不能也不敢接。

    队长一边把野菜摊开,重新扎成小捆,一边哼笑“越不是亲的才越孝顺,对咱也越客气。行了,别磕巴领导家的闲话,一会强子换岗下来,别忘了叫他拿上菜。”这是最嫩的刺老芽,傻子才信漫山遍野都是呢。

    另一边,屈副主任走到继父家分配居住的小院前,低头把野菜篓子整了整,让它看起来更有卖相,这才摁响门铃。

    一个绑着围裙的十七八岁的姑娘跑出来开门,屈副主任笑道“香玉,忙着呢”

    一楼空荡荡的,两间卧房,只有屈香玉的房门是开着的,屈副主任瞟了一眼,直接上去一楼,敲门说“妈,我能进来不”

    屈母放下手里书,让他进来后淡淡道“不好好上班,怎么又往这边跑”

    屈副主任关上门,先笑说“刺老芽刚冒头,我盯着叫人掰了,给您和爸尝尝鲜。”

    “你有心了。”屈母点点头。

    屈副主任早习惯亲娘在自己跟前这副矜贵模样了,趁着说话功夫已经坐到屈母的对面,压低声音问“京里咋说得舅舅表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那个姓林的卫生员真是他们要找的人”连个主事的男人都没出面,反应咋这么冷淡

    “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屈母训了一句,“那边已经知道了。你有这功夫,不如仔细往深里查查那女娃的底子。”

    当然是怕那边直接和亲娘联系,把自己的功劳给抹了。这年头亲娘也不保险,尤其还有个异父亲兄弟搁在当间的时候。

    “往深处摸索也得要方向呀”屈副主任盯着屈母不放“您得把来龙去脉告诉我不然就光我知道的那一鳞半爪,找错人也正常。况且兴许这个错了,下一个就对了呢”

    “您捂得死死的,那大概说我只能从电话里直接问了。这年头写信电话可都不如当面安全。”京城那位老舅最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说不得就断了和雪省这边的来往。

    屈母皱皱眉头,不高兴他拿京城养兄施压,可查访人还真得靠这个在乡下扎根的儿子。又不是什么好事,为他好才瞒他的“小时候听老太爷喝醉了念叨,说金家发家用的是些不寻常手段,好似老太爷格外长寿也是因为那个。外头都以为老太爷活了八十岁,其实他纳你媳妇那个花魁娘的时候,正正好一百岁”

    屈副主任脸色变了变,他最不爱听亲娘这副口吻提费家丈母娘,那时候认出人非叫他娶的是她,现在刺人心的也是她先前他让自家媳妇来这边帮忙照顾生活,继父都同意了,偏亲娘一口回绝,宁愿把继父的乡下侄女接过来住。私下里还特特说少让他媳妇过来,她见了那张和丈母八分像的脸就犯恶心。

    压着火,屈副主任冷笑“不就是供奉了家仙么这仙儿现在是我舅兄供着呢,听说这几日我那岳母总出门,想是大仙好了,借她的身出去松快松快。京里舅舅身子骨一直不康健,不然求求这大仙,也保佑舅舅像金老太爷那样长命百岁”都是金家相干的旧人,都窝在金家老家,怎么人家大仙瞧不上你这养女,反倒让外八路的小老婆供上了

    屈母不屑一顾,冷笑道“那位黄大仙是发家后才供的,是有些灵验,但说破了也不过是个遮人眼的噱儿。真正大用处的是钉进金家祖坟的活人和狐狸尾巴”

    “把人活生生钉死在棺材里还有狐狸”屈副主任忽然明白“所以您早在我跟你说起这姑娘下山时有两只狐狸跟着的新鲜事时就留心了”他原本认为母亲和自己一样,是对费新力非要娶进门的儿媳妇感兴趣,怀疑费家是从黄仙那里得到什么指点了时,才开始注意的那小姑娘呢。

    屈母心思深不是一日两日,这会也忍不住得意“当年金家没亲生女儿,统共收了天罡数的养女,只要我一个知道这秘密。“所以金家一夕败落,其余三十五个养女和姻亲都做了替死的鬼,唯独大肚子的自己被养兄带走了。当然,她也付出了不少代价,不光探听秘密时险些被老太爷占了便宜,更有后来在京城受的那些叫人害怕的罪。

    “老太爷和你舅舅含含糊糊的。我这些年连猜带蒙,拼拼凑凑知道了明面上的事大概是那个女人格外不同寻常,在深山老林里救了十来岁就敢孤身采参的老太爷,随后就跟着出山了。一个啥也不懂却美的怕人的女人,在那种穷山恶水的小山村里,不缺吃不缺穿,身边还养着一只黑色半人高的大狐狸。”

    “起先大家都把她当神婆,后来也确实在山上雪崩下来时救了一村的人。老太爷把她跟娘娘似的供着,好像还盼着跟她成亲过日子,不想偶然发现那竟是个男人,是个留了头长头发好看的不得了的男人还有那只玄狐唉,反正老太爷发现了些了不得的事儿。当时的采参人,祖祖辈辈往下传了不少古怪的老规矩,老太爷还跟木工学了些压胜法子,就、就趁那人和狐狸救人力竭时用红色参线给困住了。”

    “山里人实在是穷怕了,有七家就联合起来,把狐狸给杀了,刨开才发现狐狸的五脏晶莹剔透跟宝贝似的。老木工辈分大又懂得镇压,就抢走了心,别的怎么分的我不知道,反正老太爷当时太年轻又是孤零零没有老子娘撑腰,只分到了狐狸尾巴。那男人见狐狸被杀就疯了,眼冒血泪,竟然任红线割断腿也要扑到狐狸身上。老太爷没忍住往前了一步,就见那人从狐狸剖开的腹部掏了什么东西。反正那人之后也被割开一刀看过,倒没什么特别,老太爷也没从他手里找到别的东西。”

    “因为人是老太爷从山里带出来的,另外六家就把他推给老太爷处置。老太爷因为没抢到宝石正难受,也害怕有什么报应,就用半懂不懂的法子把还剩一口气的人同狐狸尾巴封进一口小棺材,埋在采参人大把头才能葬的地方就是他爹和爷爷的棺材下面。然后炸塌了最近的一座山峰,将把整个村的痕迹抹了。”

    附在外墙上偷听的林星火同兔狲对视一眼,觉得黑狐像是修习正道的妖精林星火内视时五脏就如同五色星子,因为她是木属性,所以五脏之中肝脏被滋养的格外剔透,如同碧玉雕琢成的一截青木。

    林星火单手摸摸心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刺疼了一下,险些没扣住砖缝。

    屈副主任听得倒抽几口凉气“黑狐狸呀传闻那位神通显应护法大仙黑老奶奶不就是黑狐得道,这就杀了还有个活人”还是刚救完人就恩将仇报,这得是什么豺狼秉性屈副主任有点不敢继续筹谋把大闺女嫁去京城那边的事情了。

    屈母瞧不上他这老鼠胆子“那你说为什么只有七家”

    “因为不同意的另外一十多家在当晚就被这七家给烧了。”屈母冷笑,“整个村子就活了七户。”

    “反正自从那之后,改名换姓的老太爷做什么赚什么,顺畅无比,攒下家业又开枝散叶。成气候之后,他还迷上了养狐狸,又专门养了一队猎狐人,当年金氏狐裘的名头都传进关内去了。但过了一甲子年后,金家突然走了下路,当时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老太爷舍了血本,用人命开道,终于起出了那台小棺材,但里面只有白森森的骨头,人骨的手里攥着的狐狸尾巴竟然不见了,只剩一个核桃大、半开口的东西没等细看开口里边是什么,照见天光的骨头就化灰飞了。”老太爷功夫不到家,一人一尾只旺了金家六十年。

    林星火插进砖缝的手一紧,不知怎么忽然想到狐狸崽儿们脖子上挂的那永远不响的铃铛。心口又苦又疼,闹得她直犯恶心。

    “老太爷没法子,就把从老木匠后人手里夺来的红宝石似的心给放进了棺材里。”屈母说着,忽然哆嗦了下,声音压得更细更低“还有老太爷亲生的唯一一个女儿,比照之前的活人攥尾,弄成个活人抱心,用手掌长的银针钉在了里边了。”

    “这以后金家更兴旺了,但这回动静大,引来些猜测,老太爷便叫长房长子供了黄仙。”

    屈副主任牛饮了两口热茶,拍拍胸膛,半晌才问“那跟找人有啥关系难不成姓林的卫生员是那位姑奶奶的后人”他伸手算了下,这得是重孙女吧

    那也不对,不是说金家只有长房长孙瞒天过海,活下来了么。

    “不是,那位姑姑死的时候还未出阁。但据老太爷说长得跟先前那个人有点儿像。”

    “像也不奇怪吧。”屈副主任压抑恐惧“您不是说过那位老太爷的小老婆都是仿着早逝的正妻找寻的么”现在他明白了,恐怕都像那个被他亲手钉进棺材的人吧。

    “那那个小林,也长得像”他把赤脚医生培训班给照的一寸小照片拿回来给亲娘看过。

    屈母毕竟小了一辈,她只见过最后几房小老婆,她摇摇头“要是老太爷一直没变过,那你媳妇的模样才跟棺材里的像,那照片上的女娃跟你媳妇可正相反,不像你媳妇妖妖道道的。”

    屈副主任觉得没法回家去看媳妇的脸了。

    外头的林星火就听屈母又道“找人的关键就在这之后。也不知怎么算的,反正有时候一年、有时候三年五载,都会偷着往旧陵埋一个女娃。这里头啥出身都有,但都有点动物眼缘,比如说猫猫狗狗都爱亲近什么的。一般是家里买回来给老太爷养狐狸的丫头。”她当年有个丫头被挑去狐房伺候,没多久就死了。

    “又过了一十多年,老太爷突然老的特别快,金家各处生意也都出了问题。他把子孙里叫到床前,吩咐让各房自找活路去,别往一处逃。”这都是大房的养兄在逃难时漏给她知道的,当时大房早早就布置了几个后手,京城这条线是最远最难的。幸好大房知道的秘密最多,更是早就暗中转移过财物,这才死里逃生,不像其他六房,都被抓住或举报了,人财全无。

    “结果你也知道,只有我和你大舅舅没事。但他知道的比我多、也更深,我们走之前他把老太爷烧成了灰,就埋在屈家屯的一处地方。”

    “他把我又嫁回雪省,嫁给姓屈的,就是为了替他找人选人,每年定一定老太爷的骨灰罐子。”屈母摘下眼镜,声音莫名带点凉意“本来这件事不难,我在医院上班,哪个月没有夭折的女婴要不是你说的这个姑娘更特别,还越过我直接跟京里发了电报。我也不愿让你知道这事。”

    既然非要听,索性也都告诉给你知道,屈母淡淡的,她年岁也快到巴望像金老太爷那样长命百岁的时候了。京城养兄一直在筹谋启开老陵,把那块心脏弄出来,重新布置一番到底金老太爷的骨灰不大好使。

    养兄比老太爷的天分更高,还正经拜过师,比老太爷半瓶水的伎俩可厉害多了。早年就曾把玄狐七份之一的头骨弄到了手,偷偷给黄仙修炼,这才使的黄仙见喜比别家供奉的财神爷都厉害。只不过这头骨尾巴对人的作用远不如五块宝石,养兄一直遗憾老太爷自私,不肯把祖先老陵的地方告诉他。

    “哐当”屈副主任猛地站起身,哆嗦着嘴唇道“这些年,这些年您一直待在医院里不肯退休享福,难不成是”屈副主任越越害怕,他娘每年都跟继父回老家探望屈家族亲,刚生下兄弟那年也没落下。本来他以为这是为了营个好名声,现在的意思是她替京里的养舅维护着用金老爷子骨灰坛下的什么风水阵

    屈母没吱声,半晌才道“京里你舅舅是个厉害人,你只要知道这个就行。以后我跟你说什么,你照做就是,好处多的是。你想把大妮嫁到京里去也不是不能,只要你能从你老丈母娘家里把黑狐的头骨想法子弄回来,我保你心想事成。”

    林星火心内默数,原来当年那只玄狐被分成了头尾和五色五脏七份。

    “其实你舅舅已经跟我通过气了,我让你细查查那女娃的根底,就是他嘱咐的。”屈母安抚长子“另外么,我琢磨着遂了你大舅子的心意也不错,那女娃嫁去费家,以后不管怎么个用法,都不引人眼。我先前不说,就是怕吓着你,你呀,还是沉不住气。”

    屈母面上看是个丰腴慈和的人,嘴里却全不把人命当命“正好她也姓林,还是个孤女,性子硬也不怕,没准你舅舅还能认个远亲呢。”

    这正是原来屈副主任的想头,和现在正在他家里秘商的费家兄妹一样,都以为林星火是金家侥幸活命的子孙留下的血脉。所以屈副主任疑惑为什么京里的舅舅听说费家算计逼迫林星火也没反应,亲娘更是三番五次拖着不给准话,原来就等着亲家替自己省事呢。

    “你好好查查”屈母再次强调“查准了若是跟从前那一人一狐似的有些个不同,那当真时运就到了。就让那黄仙儿打头阵,把人和狐狸都给我看在费家。这些年风声不对,不是弄这个的好时候,是强龙也得盘着。但你舅舅说过只要过了七打头的年份就能好了,这满打满算还有六年多”

    话里话外,林星火和小狐狸们的命已经预定给他们家镇风水了。

    兔逊尾巴一摆,就想结果了这两个。

    林星火握住它的粗尾巴,摇摇头,单手搂住它快速离开了屈家。

    “你跟我说过,”林星火把脖子里的木牌抽出来,“这是开启我家族地的令牌。”

    “不咸观师祖救了小狐狸,小狐狸们却更亲近我。”

    “我能活下来,能醒过来,是小狐狸叫来师祖救下跌下山坳摔晕”的原身。

    “我还是师祖在老林子里捡来的弃婴。”

    “玄狐他们也从深山出现。而且人和狐相伴。”

    “”

    一条条线索汇聚起来,林星火问兔狲“我们有没有可能来自同一个地方”

    兔狲绞尽脑汁的扒拉传承“这种族地上古时很常见。不管人修还是妖族,许多大能会在灵气充裕之地开辟空间作为繁衍子孙或族群的根基。但灵气逐渐枯竭时还能幸存的,只有原本就独立存在的小灵境。灵境自有规则,有时还会脱离外面的主空间。”

    这个暂时没法确定,但林星火有个不好的猜测她觉得那个傻了很多年的原身可能就是自己。

    而只要一想起被人剖腹分尸的玄狐,她的心脏就不由自主的紧缩,全身寒战,冷到让人想发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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