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冷静的发疯

    正午的阳光灿烂, 林星火仰头,恍惚像回到了人间。

    “黄皮子还有玄狐的头盖骨做后手,咱们得更小心点儿。”林星火神情平静的说,仿佛刚刚那个难受的都直不起腰来的人不是她一样。

    兔狲难得屈尊地低下脑壳蹭蹭小伙伴。

    林星火轻轻拥住兔狲, 一双眼睛乌突突的“先夺头盖骨, 再去找玄狐的心脏。”

    前后两生,林星火从未有过这样强烈复杂的情绪, 关于玄狐的暂时理不清, 但对从前的金家, 还有如今屈、费两家和黄皮子, 她陡然升起的憎恶和恨意让自己都害怕,害怕但又不想遏制想让他们以血还血。

    不咸屯生产大队好似世外桃源,大家伙儿都还在地里忙活。林星火走在村道上,竟然没碰到一个闲人此时的小林大夫就像一团移动的黑云, 有吓哭小娃儿的气场。

    南山坡上, 三只小狐狸排排趴在门槛内的张望, 不敢离开镇宅符的范围。林星火快走几步,蹲下捞起狐狸崽, 终于鼻子一酸, 眼睛却不知为什么干涸的厉害。

    旁边难得自己走路的兔狲僵了僵, 随即长尾巴不自觉的伸长了,下意识放在林星火手里, 想让她好受一点。

    癸丑年农历三月十五这天,满月当空, 忌安葬。

    黄皮子踏月而来,脑袋上顶着一副洁白狐颅。它时不时停下,洋洋得意的合掌拜月, 狐骨上光华愈盛,像是一顶盛接月华的皇冠。

    不咸屯静谧俨然,各家各户埋藏在场院正中的五色石连通霄晖与地气,在半空望去仿若星盘,竟是个浑然一体的防御阵。唯独将南山半山上的院落遗漏在外。

    黄皮子不屑的冷哼一声,又嘻嘻怪笑道“这倒便宜了我小崽子,你若主动把那个人类献给本仙家,我就饶你一命如何”

    半山小院门户大开,兔狲挡在门前,林星火手持牙匕站在院内,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黄皮子头上狐骨。

    话说的张狂,黄皮子每一步却都谨慎的很。未到近前,黄皮子突然转身、断尾掀起霎时间黄烟漫天,一股臭到极致变作香的味道迅速蔓延开来,黄色烟雾化成一只丈高的巨兽,张牙舞爪,潮水一般直冲林星火。

    它竟然开头就放大招。

    兔狲措不及防,慌忙回头去看林星火。

    林星火漆黑双目倏地转淡,像是被香气蒙蔽,慢慢阖上眼皮,神色也从紧绷变得柔和。与此同时,黄烟也不断腐蚀侵吞包裹整个院落的灵光,如同在料理一个鸡子,只要剥去坚硬外壳,就能享用其中美味的蛋液。

    贪婪的看着这一出好戏,黄皮子远远站住等待自己的神通把院落防御侵蚀殆尽,垂涎的打量灵光湛湛的少女“好多年没吃过人啦。”

    这两个崽子以为它傻吗,山居前面肯定布置了陷阱,它老人家就是不上当,看他们如何

    需知动物仙家不脱兽性,两厢对上时往往尖牙利爪齐飞。黄皮子却一反常态,不与兔逊真身对战。这个距离,叫林星火的飞刃也难以伤到黄仙。

    “星火”兔狲大喝。

    林星火猛地睁开双眼,身上灵光一转,黄皮子脚下瞬间塌陷,长满尖刺的荆棘冲天而起

    “不可能”黄皮子又惊又怒,转瞬之间翠绿的荆棘已经将黄仙团团包围,尖长利刺把它修炼不到家的瘸腿断尾割的伤痕累累。

    一只爪子护着瞎眼,黄皮子拍向头顶狐骨,狐骨倾斜,凝练的月华有如实质的倾淌到它身上,黄皮子精神一震,不仅身上伤口迅速复元,爪子也染上淡淡微光。

    唰唰几下,荆棘硬不过黄仙的利爪,纷纷被割裂,黄烟中翠叶纷飞,黄皮子的爪子直接对上了林星火的骨刃。

    “你竟然敢出来”黄皮子仅剩一只的小眼睛这才看到林星火外罩猪皮护甲,这什么玩意,居然能屏退它的黄烟。

    林星火大开大合,两柄獠牙匕首狠辣异常,竟不比黄鼠狼的尖爪差。

    黄皮子一边同人类对战,一边还要防备兔狲偷袭,气的哇哇大叫。突然之间,又一爪拍向狐颅,狐骨洒下一波月精,黄皮子气势再度攀升一分,身形也随风而涨,变成半人高。

    两次倾倒月华,莹润的狐骨暗淡了一分。

    林星火眼底黑火一闪,反手一拂骨刃,长匕刀把处的三角凹陷里就嵌上了张赭黄符纸,劈向黄仙时带起的罡风更凌厉三分。黄仙被加持过的爪子都被震的生疼,忍不住冷笑“我攒了二十年月精小女娃,看你能撑多久”

    林星火不搭理它,左手长匕黄符刚成灰,变招时右手掌心扫过,匕首上赫然又镶了一枚符箓。

    “破邪”林星火声音沉静,激发符箓。

    黄皮子丑脸上狰狞之色愈浓,发狠的与林星火对招黄符交替成灰,黄符不断出现

    “啊啊啊”黄皮子气的大叫,这人修难不成是个符修究竟还有多少破邪符

    但林星火一往无前的刀锋、悍不畏死的气势,又哪里像符修

    狐骨积攒的月华越用越少,却不能杀退人修,黄皮子再次拍向头顶狐骨时,忽然惊觉不对月精用的也忒快

    那只上一回还伤了它毛皮的小崽子呢

    此时黄皮子才发现,兔狲除了开始时偷袭了两爪,似乎就没再发力。硬抗林星火一招,黄皮子顾不上被削掉的一趾,借住刀风翻了几滚迅速后退。

    兔狲一脸菜色的挥舞着韭菜似的长条叶子不断抽打黄烟幻化的巨兽,叶子甩出残影。原本丈高的巨兽此时已经比黄鼠狼还小,漫延的黄雾不知何时也淡的几乎看不出来了。

    黄烟巨兽乃是黄仙的天赋神通,能随它心意侵蚀结界但毕竟没有智慧,只会一味冲击小院护盾,黄皮子用月精转化来的法力,不知不觉被它消耗许多。

    “你的目标果然是小狐狸”林星火不由自主的定在暗淡许多的狐颅上。

    黄皮子狡诈一笑“原来你们知道了,那三只狐狸崽子只能算口肉点心,它们脖子里挂的才是好东西。”

    “玄狐妖丹所化”黄皮子垂涎欲滴“那只玄狐的五尾精华全给了这颗妖丹,又经人修七魄献祭只要我吞了它,便能破香道,立地成妖”

    当年金家嫡长孙将狐颅借它修炼,立刻引起了黄皮子的怀疑,只不过那时金家气运如日中天,它奈何不得。蛰伏多年才借费母这个红倌人污染已经渐渐虚弱的金老太爷的神志,上了老太爷的身后,得知全部秘密的黄仙扼腕不已金老太爷这蠢货,竟然白白浪费了最好的机会

    狐族炼丹修尾,狐丹和尾巴才是一身精华所在。金老爷子那日分明都得到了,狐尾不必说,那颗狐丹就被人修藏进了断腿血肉中。可金老爷子竟然蠢到将两者一同封棺,还留了那人类一气后面情形黄皮子用瞎眼也能猜到,定是人修主动祭炼了自己的七魄,助狐丹吸尽尾巴修为,随即狐丹携人修三魂逃离压胜棺

    不然以狐尾之能,怎会只能保金家六十年旺运

    十天前黄皮子本来只是想来了结一下二十年前没吃掉兔狲的遗憾,不料在败走时竟让它发现了玄狐妖丹的存在,黄皮子简直欣喜若狂。这十日,它明面上了费母的身,张扬作态,暗地里却迷惑了不少动物,想要抓住三只狐狸崽子。

    为了麻痹敌人调虎离山,它还利用费新力将林星火引去县城。只可惜林星火看的严,把狐狸牢牢拘束在房子里,偏偏这栋有香火信仰加持的庙院被人修弄得铁桶一般,黄皮子这才悻悻的放弃。

    今夜黄皮子的目标根本不是林星火,更不是兔狲,它刚开始就使出神通,就是为了破院取狐

    黄仙一面说话吸引注意,一面悄悄抬起断尾,要把不中用的黄气收回来,且待时机再用。

    “嚓”五片薄刃划出漂亮弧度,扎进黄仙的断尾中。

    黄皮子痛叫,忙要拔出断尾上的妖猪骨片,爪子却又滋啦被烧黑一片,毛都秃了。黄皮子这才发现,骨片上它娘的竟然贴着两张黄符

    趁此机会,兔狲屏住呼吸,把臭兰的叶子甩出了漫天鞭影。黄烟巨兽不甘的涌动一下,在黄皮子眼前,从兔子大小被打成豆子大,最后被兔狲一爪抓破。

    黄仙断尾下的藏着的一对花生大的臭腺,悄然干缩像它这种有道行的黄仙,天赋远超寻常黄鼠狼,自然也受其天性所限,不可能源源不断的放屁。

    黄见喜为了制敌先机,一下子使出了全力,闹得此时元气大伤。

    兔狲冲屋内“嘤”了一声,狐大就衔起一张镇宅符跳起来往墙上一呼,狐二狐三机灵的排队等待,爪爪旁是成摞的黄符。它们身边碧光褶褶,葫芦藤成盾状护持左右。

    只见小院流光闪烁,被残余黄烟侵蚀的护盾之光重新褶褶生辉。

    “大黄。”林星火还嫌给它演示的不够,唤了一声,后院顿时传来狼嚎。

    原本不甚明显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狼群撕咬拼杀之声。

    黄仙气的眼都红了它留的后手凡兽受到灵符的限制小。黄皮子便迷惑控制了一窝善于拱地的野猪,让它们从后门刨进去,捉住狐狸崽子。

    三重打算,不管哪个法子,只要捉住狐狸崽子,它便赢了。

    黄皮子猛地一抓耳朵,狐骨月华倾泻之时,黄鼠狼的一只耳朵也被它自己硬生生抓了下来。

    四大门仙家不脱兽性,往往以伤换伤,还会自残来激发狂性,战力短时间内能提升数倍。

    “黄见喜发狂了”兔狲赶忙提醒林星火。

    林星火扫过越发暗淡的狐颅,猛地直冲上前,一人一狼都像全无理智一般拼杀,霎时间鲜血四溅。爪影刀光,快的兔狲插不上爪。

    黄皮子发狂,林星火也不遑多让。一次一次挥刀冲锋,血痕遍布全身,气势之盛甚至压过黄仙一丝,几乎要打断它的狂暴状态。

    妖猪獠牙已断了一根,林星火双手握住长匕,全力一劈,黄皮子右爪应声而断。

    于此同时,黄仙惯爱用来偷袭的瘸腿也猛地踹向她的心口。

    被黄皮子一爪蹬向心窝,妖猪皮破了个大洞,林星火一口血喷出,向后仰倒。兔狲弹起,任由林星火摔向地面,反倒气急抓向黄皮子。

    黄仙冷笑一声,就要一击要了兔狲的命。

    说时迟那时快,摔落地面的林星火猛地双掌击地,墨绿色的荷杆冲天而起,在黄仙的爪下瞬间化为绿色汁液。

    “躲”兔狲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电光霎起,雷声轰鸣。

    林星火狼狈的连打了几个滚,才勉强躲过五雷轰顶。

    每一道雷劈过,残余电光就噼里啪啦随荷杆汁液蔓延,形成一团闪亮的霹雳球。

    林星火勉强睁眼去看,趁雷劈间隙甩出一根荆棘,荆棘飞速卷过狐骨,将之带离黄皮子。

    “不可能”黄见喜嘶叫,伸出焦黑的爪子来夺。

    兔狲见状,立刻握爪用力,妖雷又大了两分尚在电光范围内的青藤瞬间传回一股电击,林星火撒手的同时,束在头顶的发丝挣断发绳,根根直立。

    电光彻底消失时,黄皮子已成焦黑一团。山居前的半坡更是一片狼藉,桃树倒伏,地上被劈出一个个焦坑。

    林星火压根不给黄皮子临死反击的机会,唰唰唰摸出一把粘着符纸的骨刀,几下就把它钉在地上。

    用袖子擦擦獠牙长匕上自己方才喷出的血,林星火反手挥出,新月状的獠牙在空中抡过,把地面劈出一道深痕黄仙顿时身首分离。

    于此同时,放马集公社,费新力家。

    魏春凤魏春兴姐弟两双睁的老大的眼睛里,财神楼里黄仙的神位猛地一晃。

    “姐”魏春兴边喊,边抡起斧头一下将神位劈成两截,魏春兴还怕不够,拿出吃奶的劲儿将木头砍的稀碎。

    魏春凤早就跳起来,一把掀翻了香炉,端起旁边浅红色脏水,泼向香灰。

    被嘟嘴绑在一边的费新力呜呜直叫,看守他的黑貂直立貂身,扑上来给了两爪子。

    魏春凤忍着恶心,将费新力媳妇换下的月事带在另一盆水里涮涮,用脏水给财神楼和神位渣子也洗了个澡。

    说也奇怪,原本锃亮的香炉和木头,被污水一浇,竟然发出阵阵恶臭。

    魏春凤没忍住干呕一声,春兴要帮她,被挥开“一边去”她兄弟的鼻子忒灵,这会只怕要被熏傻了。

    “成了”春兴用布条塞住鼻子,瓮声瓮气唤道“咱走吧。”

    小仙姑嘱咐的事情办完了,魏春凤才敢分神想别的,她看向晕死在地上的费老娘和费新力媳妇,这两个人在她和兄弟摸进来时就倒在了地上,尤其费新力媳妇,裆下浸出一片血污,显然得了漏下的毛病。

    本来林星火只说用脏水就行,但魏春凤多灵变,立马想起传闻说女人的癸水才是最能污灵性的东西,是以魏春凤在兄弟绑好费新力后,就把人赶走,好心给费新力媳妇换了条裤子。

    这会看见,不咸屯的前妇女主任就忍不住有些可怜这两个女人了实在是费新力忒不是个东西,他娘和老婆都晕了,这混账竟然不把人搬屋里去,还在两人手里插了三道粗香。

    反手给了费新力几个耳掴子,魏春凤啐道“丧良心的玩意你等着”

    魏春凤揉了下黑貂细软的皮毛,冲它示意一下便同魏春兴出了门。

    费新力眼睁睁看着黑貂蹿起来,三两下把门闩从里面拱上,还咯咯叫了两声给外头人示意。

    魏春兴推了推门,发现闩上了,立刻同他姐跑去隔了两条巷子的公社周主任家。

    与屈副主任不同,周主任就住在镇上,魏春兴啪啪的拍门,不消片刻,屋里的电灯就被拉亮了。

    “周主任,周主任,卫生院的老费在家里拜大神给人治病,治死了人呀”魏春凤尖着嗓子喊嚷。

    屋里的动静瞬间大了起来,魏春凤拉着兄弟就往出跑,她一边跑一边喊,魏春兴边跑边四邻的门。

    “死人啦老费拜大神治死了人”

    接连几条巷子开始亮灯,男人女人都披衣起身,动静是越闹越大。

    没多会儿,周主任就被她男人和街坊邻居簇拥着到了费家大门口。

    “什么味”有街坊叫道,“这么臭”

    “老费老费你开开门”

    院里的费新力眼泪鼻涕留的都是,哐哐给黑貂磕头,黑貂跳到他身后,小眼神不屑的转了转。

    “撞门”周主任指指墙头上的碎玻璃碴子,制止了要翻墙的后生,当机立断道。

    “大伙一块进去”

    费家的木门哪儿经得住几个壮汉的踹,没几脚下去,就摇摇坠坠。

    黑貂盯着歪斜的木门,爪子一伸,割断了费新力身上的绳子,衔起断口,嗖嗖两下蹿进阴影里不见了踪影。

    “哐当”忽然得到自由的费新力刚要起身用秸杆把财神楼挡上,已展眼跟周主任等人四目相对了。

    十五明晃晃的月光下,一切遁无可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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