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主任那嗓门, 说一声石破天惊也不算过火。反正当天没过去,关于贺庆掉粪坑的事已经传进了机关大院家属们的耳朵里。
机关食堂晚上比中午还热闹,不仅有来吃饭的, 那种打两个菜带回家的也不少,反正不像晌午吃完饭下午还得下班,在食堂闲磕牙的可不少。
今天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个是市里派了几位同志把屈副组直接从工作会议上请走了,一点脸面没给留,要求暂停他一切工作;第二件就是贺部长带领春播指导小组下乡,结果全员都掉粪坑里, 那个味呀。
头一件不好在大庭广众下议论, 后一个却没啥妨碍。
这个说“不是吧我刚还瞅见小陈来着, 就是跟着贺部下乡的那个干事,身上还挺干净的。”也没穿老乡的衣服呀,这要掉进去,还能不换衣服的
“那你是离得太远, 是在外头看见的吧”
“小白楼警卫员都站上岗了。我从咱们后边平房里看见的,小陈正站在他们那间办公室窗户口。”他也奇怪, 不好好趴在桌子上写,反倒在窗台上别别扭扭的低头写字。
同事哈哈直笑“罚站呢吧他们生产部可是遭大罪了,春播小组一窝去七个, 四个是他们办公室的, 留守的俩啥话没说上呢, 就被熏个倒仰还得连夜将报告整理出来,不好难为人家两个农技站的借调人员,这怨气不就专往小陈身上去了”
“听说不是掉粪坑,而是那个谁逃跑时钻进野猪肚子底下藏了起来, 贺部几个人弄他出来的时候沾到的。那野猪专拱臭泥,现在天又暖和些了,这一发酵,你想想”
“欸欸都在吃饭呢,你俩说啥嘞。”
“嘁,装啥讲究人跟你们没笑似得”这人是档案员,消息灵通“昨天视察的不咸屯生产大队新出一位打猪铁娘子,记档条子都批下来送到我们屋了。”这是要入档案的事,绝对板上钉钉。
“好家伙那不就是说贺部他们昨儿正遇见野猪下山”一个老家在乡里的办事员咂咂嘴“这春天的野猪比黑瞎子都凶,贺部他们没事吧”这得受老大惊吓吧结果今天回来还不能休息,不知道得熬到多早晚,小白楼现在都不让随意进出了,怕不得通宵这又受惊又受累的,领导也不容易。
话不经传,传到后头就成了“屈向锦背离领袖教导,对人民粮袋子屡下黑手,被贺部识破后慌忙逃窜。贺庆等人手拿无产阶级的刀,毫不畏惧、勇往直前,在当地老乡的帮助下进山抓铺。晚上被困山里,屈利诱说他可以带大家出去,但同志们坚决不肯向坏分子和寒冷屈服,大无畏钻进野猪窝里”这么一段乍看有头有尾,其实经不起推敲的逸闻。
还有群众当即编了一段顺口溜“生产部长真叫强,无产阶级刀法传;雪亮眼睛捉蛀虫,进山抓贼不畏难;坚决不听敌人诱,亮出绝活来抗寒;臭泥窝子是宝贝,野猪肚皮好取暖”
等开完会头昏脑涨的贺庆回家后,就听到还不如桌腿高的大孙子捏着鼻子跟他学唱顺口溜。谁他娘的跟野猪滚臭泥窝子了贺部长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但想一想屈向锦的惨样,又心平气和起来。
他不顾大孙子挣扎,抱起小家伙亲香了两口。贺部长亲哭了宝贝孙子,被老婆揪着耳朵撵进厕所贺部夫人颇有公德心,不愿意叫机关澡堂难做,早就烧好了几大桶热水,就等着贺庆回来刷洗去味。
单位公事太多,贺庆洗了个热水澡,囫囵补了两个钟头的觉,就又被小陈敲门叫醒了。
“市里下来了工作组,张主任让您也快过去。”小陈低声报告道“农历十五晚上,屈的姻亲、放马集公社卫生院费新力搞封建迷信被群众当场捉住;放马集公社主任并派出所连夜调查,结果从费的家里找到了反动、勾结证据。十六一早,公社周主任并闫所长悄悄带上费直奔市里,期间获得了林场保卫科的帮助;咱们也在不咸屯生产大队发觉并制住了屈向锦。十六傍晚屈得知费被抓消息,但表现正常,他值夜班时甚至发话要求下头公社严肃处理。”说到这里小陈都后怕,亏得在不咸屯摁住了屈向锦,不然他们一组人都得被审查。
“十七日,也就是昨天咱们正赶回县里的时候,市局直接派人暂停了屈的工作,并带走了他;值得一提的是,当天早晨,屈的家中曾传来屈老婆的连声尖叫,她叫的实在是太吓人,住在左近的张主任的夫人就上门去看,据说屈的老婆当时吓得都不认人了,张主任瞧见屈的侄女用被子遮住了个焦黑小动物似得东西。”
小陈打了个哆嗦,声音压的更低“我打听了下,据说费家迷信黄仙,被抓前几日他媳妇突然病的下不来床,他老娘性情大变举止怪异像被上了身似得。当天抓住费的时候,他正在院里祭拜黄仙,但黄仙牌位、香炉等皆发恶臭。领导,恶臭”
赶着往嘴里塞干粮的贺庆一怔,想起什么似得低头嗅嗅自己衣服,但鼻子跟坏了似的啥也闻不出来,便问小陈“还臭不不臭了吧。”
小陈指指空无一人的家里“您看这样,像是不臭的样老师和大宝都待不住”见贺庆斜他,忙笑“我也一样,我妈把我的铺盖卷都给扔出来了,说让我晚上在单位打地铺。”贺夫人在县中学任教,小陈曾经是她班里成绩最好的学生。
“不过洗澡后,味道是轻了一点,我让隔壁宣传组帮我鉴定过,估摸多洗几回就好了。”小陈说完这句,立刻就把话头拉回来“您说,费家黄仙、屈的老婆,是不是都跟她相关”不咸屯陈支书不是说费看上了她做儿媳妇,还各种逼迫和使绊子,偏偏她那里有臭味,紧接着焦黑小动物又搁在了屈家。八成就是费想用黄仙对付她,反倒被她掀了摊子,连费的靠山都没放过。
贺庆摇摇头,却不是反驳,而是告诫小干事“心里有数是好事,但要烂在肚子里,千万别好奇。咱们之间说两句是没事,但你要越分析越想知道更多呢,你惯常做文书,万一没注意在纸上划拉一两句话你也看到昨晚上屈向锦的样子了所以,管住自己。”
小干事脸白了白。
黑貂此时也正跟林星火学屈向锦的惨状呢,一会用爪子捂胸口,一会呸呸吐什么东西。
兔狲一爪子把貂从石桌上拍下去,懒洋洋的告诉林星火事情始末。
原来屈向锦一到县里就被贺庆关进警卫处了,他根本不知道费新力被抓以及屈继父被带走的消息。这人也算胆大,在不咸屯吓成那样,但一离开却又涨回了胆子。一进警卫处就推翻了前一晚摁了手印的口供,倒打一耙说贺庆与地方恶势力勾结,要求组织派工作组下乡彻查不咸屯生产大队。
要是没有屈继父与费家的事,他胡搅蛮缠之下,县里可能还真得派几个人到不咸屯走访,虽无伤大局,但咋样都得耽搁点农村人在春天最不够用的好时光。
可错就错,他那点滥用职权的错误比起屈继父、费新力的案子来说就是件小事,他身上最大的罪早就变成了“拔出萝卜带出泥”的泥了。
说实话,屈继父这次不是倒在工作上,而是被姻亲刨了老底子,他竟是个隐藏在红色阶级内部的反动毒瘤,不仅曾参加,而且还冒名顶替,为此不惜害死了一位好同志全家老少。现在的焦点在于他是如何瞒天过海的,这些年居然都没被屈家族亲看出来现在在屈家帮忙的屈香玉是那位被顶替同志的堂侄女,可她跟随假伯父住了几年,居然一点都没怀疑过。
领导小组压根不耐烦听他揪着贺庆和春播小组说事,而是要赶在上面工作小组下来前尽量多的掌握屈继父的问题,以便从容应对调查事宜。偏偏不能直接告诉屈向锦,只能从现有罪名施加压力,审到半夜,终于把屈向锦逼急了。
情急之下,屈向锦更极力的想证明贺庆及春播小组与不咸屯勾结。他试着要说贺庆同林星火搞封建迷信,却突然不能发出声音。要说屈向锦脑子转的也快,他真就想起换一个法子透露,毕竟他们发的誓是不对外人“说”,于是屈向锦要来纸笔。
不管屈向锦是没想到发誓时曾说“如若泄密”,还是他不死心想试探契符底线,反正在他拿起笔写出第一句话的时候,突然抠住喉咙,往外吐血水碎末正应了“口舌生疮、肠穿肚烂”的赌咒之言。
领导小组只好暂停问询,请来擅长破译的老公安也没从那句鬼画符上看出什么来
林星火听后,注意力却没在契符之威上,反倒也对屈继父如何谩天昧地感兴趣“人际关系越复杂,越难以被顶替取代。”
就像战争时,倭寇派遣间谍,为了给间谍安排合理身份,往往会残忍的把某个偏僻村落屠杀殆尽。现在还潜藏在人民中的敌特,顶替的身份也多是亲缘浅薄、社会关系简单的人。
林星火敏锐的觉察到一股不一般的暗波那位隐藏在京城的“金紫林”不简单,也许不是普通人。
“你觉得呢”
兔狲不大通人情,但它懂得兽类世界的准则“得看费平,还有屈什么的下场。”野兽之间,弱肉强食,没用的成员会被驱逐,累赘会被吃掉。
费平林星火无语了,明明是费新力和屈向锦,它一个记不住,倒是记费平记得清。
不过,还真被兔狲说准了,真就有费平的事。
费新力搞封建迷信把老母、妻子和妹妹一家全牵扯进去了,唯独撇干净了他的几个孩子。确实也没找到费平参与的证据,是以费平虽因家庭成分变化被棉纺二厂开除,但仍旧被释放了出来。可就在他被释放的第三天,正同常青撕扯吵架的时候,忽然一头栽倒七窍流血,常青的叫声引来了邻居,邻居一查看,发觉人已经没气了。更诡异的是,刚没的人,这身上竟然凉冰冰的,跟过气很久的人似得。
不仅费平,费家所有人几乎都在同一时刻猝死,死状一致。更令人害怕的是,放马集公社还死了个年轻后生,正是费平大妹妹背地里自己谈的对象。
两人偷摸好了大半年,不该做的事情都做过了,后生家里穷,费平妹妹正跟家里磨呢,巴望着用这事让她爹妈同意。谁知费家一家没的当日,这后生在地里干着活突然摔了,然后气虚的站都站不住。公社帮忙送到县医院,县医院啥都查不出来,这后生越来越弱,他家里就把祖上传下来的人参须喂了他,后生转好了十多分钟,但没多会又肉眼可见的衰败下去,没撑到天亮人就没了。听说脸色青白,半天功夫肉就凹下去只剩皮包骨,那情形好像被吸干了阳气。
据说费家人死后也变成了这模样,闹得整个放马集公社人心惶惶,但碍着风气,没人敢在明面上说道。
最害怕的应属常青,她骑着自行车歪七八扭冲到南山脚下卫生站时,林星火正在给魏春兴拔蜂毒。
魏春凤魏春兴姐弟俩在外面耽搁了三四天才回来,纯粹赖魏春兴一时兴起。
十五晚上,这姊弟俩办完林星火的交代,看费新力被押走仍旧不放心,索性待在公社听消息。谁知费新力被周主任和闫所长秘密带走,魏春兴的鼻子多灵,他靠着嗅觉带着姐姐尾随了上去。直到林场,看到周主任找林场保卫科借了几位军转战士,一起押费新力坐火车去市里,这两人才安心。
放下心事的魏春兴就想起来自己念念不忘的那块蜂巢是从林场北边的林子里弄来的。趁他姐探望那几个在林场的亲戚时,魏春兴自己就又摸去了那个山窝子。
果然,那野蜂窝还在石头缝里,去年被黑瞎子掏下来的半个又补圆了。魏春兴小心谨慎的嗅了半天,确定没有熊味后才敢靠近。
这一靠近,蜂蜜的甜香就跟长了小勾子似得,连前几天小仙姑给他的都比不上。魏春兴就想着掰一块下来,给小仙姑送整的,碎的就留给自家三口人甜甜嘴儿。
他用衣服把头脸双手包好后,就举着火把想把野蜂熏晕了割蜂巢。不料还没走到石缝前,野蜂就发现了他,嗡嗡嗡的飞出来,魏春兴挥舞火把驱赶都不管用,蜂群跟疯了似得,追着魏春兴叮蛰。直到魏春兴拼命跑回林场,仍然有一小群追了过来。
“认准了他蛰呀,我们其他人上去帮忙都没用他都躲进柴房了,那些野蜂还徘徊在外头不走,还想从门缝里钻进去”魏春凤恨恨的指着她兄弟“若不是腊月机灵,指挥他跳进缸里,整个人没进水里只怕这会还跟那群野蜂僵着呢。”魏腊月就是魏奶奶的孙女,嫁去了林场,和魏春凤姐弟同辈,为人热情周到,屯里乡亲大都唤她的小名“小妹”。
魏春兴整个人肿了不止一圈,尤其头脸,简直看出个人样了。他嘴巴艰难张开一点,但两片嘴唇就像两根腊肠横在发酵的面团上,谁能听清他在乌鲁什么。
魏春凤又气又心疼“腊月给他抽了根麦秆透气,在缸里躲了快半个钟头,我们才用火把赶走那些野蜂。结果把他捞出来后,他就泡发的豆芽似得,那脑袋把人家孩子吓得直哭,人也晕晕乎乎的不清醒了。把腊月坑的呀,一边让她男人把湿衣服扒了裹进被子里去,一边紧着就请林场大夫去了。”还祸害了人家吃水的缸,那么大的缸刷起来都不容易。
她拿出手帕,给林星火看里面包的、足有指甲盖长的黑色蜂针“咱以前也被更毒马蜂蛰过,但这么长的蜂针是真没见过这还是酿蜜的蜂,咋比马蜂还厉害”林场老大夫给取出来的蜂针也没几根,但就这几根毒针让魏春兴吃尽了苦头。
“大夫说沉在水里帮了大忙,水把蜂毒稀释带走了一部分,不然可能更厉害。”魏春凤揽着闺女叹气“疼的他直抽抽,个大男人都压不住他。幸好人家那老大夫有经验,调了肥皂水给他蘸擦,又用硝石弄了冰来敷”
害的腊月全家都跟着熬了一天一宿。魏春凤当时是想赶紧把兄弟弄回屯子来找林星火的,她心里自然更信小仙姑的能耐,“但人家老大夫不敢让走,怕半路出事。”
魏春兴这命运多舛的惨样,连林星火都不好再说他什么了。其实若不是之前林星火给他调养了小半个月,魏春兴这次还真不一定能撑住蜂毒。以她的眼光,这野蜂的毒性已经带了火毒的性质了,伤处不是像水泡那样的,而是肿成了结节状的硬疙瘩不用灵力配合的话,林星火施针都导不出毒液。
小囡囡不敢碰魏春兴的伤处,懂事的小口小口给她舅舅吹气。
兔狲赖在林星火背上听了一会去,突然用脑壳蹭了蹭林星火的肩头,尾巴不着痕迹的指了指魏春凤搁在石桌上的手绢。
随后狲大爷一跃不见,还带走了跟魏春凤姐弟熟悉了的黑貂。
林星火知道它是寻那石蜂去了,微微有些担忧,不过兔狲随身带着她新画出来的符,应该无碍。想起符,林星火便问魏春兴她之前给他的平安符还在么
魏春兴比比他姐,魏春凤忙从他裤兜里掏出两个小布兜“春兴跳进缸里时没来及把别针解开,他换下衣裳后我就悄悄收起来,和我的一块给他塞兜里了。”当时她兄弟的状态实在不太妙,魏春凤就把自己的也给了他,巴望着小仙姑的符能保佑保佑他。
林星火看向两个一模一样的布兜,准确的把魏春兴的那个从魏春凤手上拿过来,解开系紧的抽绳一倒,果然倒出来一捧纸灰。
“这”魏春凤忙打开自己那只,发现黄符虽还在,但朱砂颜色已经暗淡,像是搁放了多年似得。
我的天魏春凤攥紧布袋,以前她光知道小仙姑厉害,可也想不到她真会道法啊这符,唉哟,魏春凤看看兄弟又看看小闺女,咬咬牙还是把符塞进了兄弟怀里。
林星火轻笑“春凤姐,我再给你几道,咱们小囡囡也有份”符师进阶后,她现在画出来的平安符效力更强,若是魏春兴带着的是她现在画的符,伤情至少能减轻一半儿。
现在不咸屯已经有了县里的盟友,或者说靠山,不必再担心公社闹幺蛾子,派什么宣传队进驻来“批判资本主义”、“挑动社员两极斗争”,只在屯里的话,倒不担心黄符万一露出来被举报搞封建迷信。
“铛铛铛”屯子口的钟响声远远传来,魏春凤扶着院门踮脚“那边出啥事了”屯里约定俗成的几种拉钟方式,这声音不在大事要事里头,她又细细听了一回,才转回来。
正这时,小狐狸崽们从坡上下来,打头的狐大背着个巴掌大的小篓子,魏春凤母女一见,眼睛都亮了。母女两围上去又是帮忙摘下小篓子,又是抚摸夸奖。转眼把还肿着的兄弟舅舅忘到山边去了。
魏春兴腊肠嘴动了动,只剩两条缝的眼极力的给亲姐亲外甥女抛去可怜的意念。
林星火手一顿,觉得辣眼睛的同时,又听到了一道陌生的自行车飞快向卫生站靠近。
“林星火”常青把自行车往地上一摔,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往卫生站大门跑。
魏春凤几步挡住院门,盯着常青,沉声道“你不是和费平结婚了么,又来干什么”费平和常青在公社先腻歪又翻脸的戏码,她躲在巷子里可都看见了。
费家那父子俩都有意思的很,当老子的非要小仙姑给他当儿媳妇,为此不惜搭上老娘和媳妇也要求黄仙出手拿法小仙姑;这儿子吧,趾高气昂地来死缠烂打了两回,碰壁后转头就跟别人扯了证,还专门领到公社显摆。若小仙姑只是个普通的农家闺女,被他家这样的行事,这日后还能嫁个好人家不
常青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嚷道“林星火,林仙姑求您救救我吧”
魏春凤见状,把囡囡跟小狐狸们推出门“去,回咱家去,叫小狐狸陪你。”囡囡听话的点头,追着狐大兴奋的跑回自己家去了。
“欸”后面背着老支书追过来的黄大壮气道“出去我们大队不欢迎你”
他娘的,村口今天轮到魏奶奶和女知青肖兰芹值守,这常青横冲直撞差点带倒阻拦她的魏奶奶
老支书拍拍黄大壮“春耕再忙再要紧,也得调派民兵在屯子口站岗啦。”这一出两出的,老支书都起了在屯子口建个哨亭的心。春忙后,先弄几根木头扎个“拒马”出来横在村头看谁还敢这样直愣愣的冲进来。
常青头发乱糟糟的糊了一脸,裤腿还裂开一道大口子,布条子上沾的都是泥。她边哭边说“都死了费平和他一家子,费平他妹妹的姘头都死啦”
“跟他妹妹相好的那个人,气虚气短,活活的虚死了。”常青语无伦次,“没力气、站不住、一天下去就轻了几十斤骨头都脆了把他从县里拉回来的时候,颠了一下,碎了”
“林仙姑救救我我也这样”常青哭嚎。
“我今天发现裤腰松了二指”边说她还边扯开褂子,要上来薅走她的黄大壮只得背过身去。
林星火站起来,常青跟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得“我也没力气,真的就跟力气、生气给吸走了似得费平他爹供黄仙,是不是你打跑了黄仙,黄仙报复他家了”
“求你了,救救我”
“你哪儿虚了骑洋车子能从公社到我们屯来,这叫没力气”魏春凤挡住林星火“行了,你快走吧,我们这儿不欢迎你”
常青从脖子里掏出个棉线穿起来的大生姜似的东西,上面带着乱七八糟的牙印,显然被啃了一截“费平他妹妹的相好,吃了根参须就好了会,我”
林星火一眼认出那是黄精,黄精和人参一样有补气之功。这大概是费新力的藏药,常青靠这个补生气
她猜的不错,费新力做了多年乡医,攒了不少药材,这块黄精就是抄检的人把它当成生姜没有没收。常青毕竟背过赤脚医生手册,还学了半年,这些有名的药材她还是分的清的,黄精阴差阳错成了她的救命药。
“黄皮子死了。”林星火道“费家还没被抓,黄皮子就死了。”
常青哆嗦个不停,又咬了一口黄精“我知道,我其实知道不关你的事但是林星火,费平他姑父,姑父的父母一家人也死了。比费平死的还早”
这件事林星火还真不知道,乡下闭塞,公社的新鲜事屯子里还能知道的比较快,但县城里面的事情,就传播的很慢了。自从屈家被查,林星火就知道他们落不到好下场,但也没料到竟然也是阖家不留这就更不像是普通人的手段了。
林星火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一家子都被看管了起来。”常青坐在地上,“那边横死后,就有人又来叫我和费平问话。我知道什么呀他们放人的时候告诉我说屈家全家都在看守下死了,同时死的我吓坏了,回家就一定要跟费平离婚,我俩吵着吵着费平费平也费家其他人都死了。我不敢一个人,只能蹲在公社办公室门外头,结果半晌的时候,费平他妹妹的相好就被抬过来半夜的时候骡车把他运回来了,也死了。”
“公社的人看我的眼神我知道下一个死的就是我我不想死,救救我,林星火”
“他们私底下说费家是被黄大仙索命,昨晚上还有人蹲在外头看我啥时候死。”常青死命薅自己的头发“就我知道不是黄大仙,先死的是屈家屈家死了,费平他们才没命的屈家更古怪我刚出来不知道屈家死绝的时候,我让费平去找他姑姑,他姑姑不是嫁的好吗他姑父家在县里当大官费平不去,我俩吵吵的时候,费平说全都赖他奶奶也赖他姑父家里翻出的那些要命的东西,一部分就是他姑父交代他爸藏好的紧接着我们又被,就知道他姑父家”
“对了我们结婚前,费平跟我炫耀,说每年春节前,他姑父的亲妈,都会在县里一号大院里招待他们全家一起吃顿团圆饭,菜肴全是大补的好东西,他妹妹体寒,都有好几次被补出鼻血。说那位官夫人只不过是看上去很冷淡其实人不错费平说我跟他结婚了就也能去参加了”常青打个冷战“会不会,会不会是那顿饭不对”当时只是羡慕,可现在想想就觉得奇怪,请亲戚吃饭,干嘛要弄那么些补菜
可她和费平妹妹的相好又是怎么回事他们没吃过呀
林星火蹲下,伸出手指虚搭在常青手腕上,灵气穿梭经脉,果然有衰败之兆。细探之下,常青不仅有被采补之相,她的筋脉中还有一丝奇怪的污浊之气,从脐下三寸的侠玉泉向上侵染,这股邪气已失去控制,它横冲直撞过后,筋脉会出现漏洞,人的生机便从这些漏洞中逸散。现在不太严重,恐怕跟两人结婚日短有关。
屈费两家这种千里之外被利落致死的法子,不像林星火用过的契符,倒更像传说中修士掌控死卫或奴仆的手段。主人手里握有奴仆自愿献出的精血,可以一念使之生一念使之死,若主人意外死亡,奴仆便也得跟着陪葬。京城那位藏起来的金家人掌握屈母以及屈家人的生死,而屈母照葫芦画瓢,也控制了费家人。
但屈母是普通人,所以大概不能直接控制精血,而是控制生机之类比如常青被采补,问题一定出在费平身上,有很大可能是屈母在费家人身上使了什么手段。
兔狲接连跟臭兰、黄皮子大战之后,传承又打开了一点,跟林星火叨叨了不少,他们两个皆是缺乏修士常识的人,可是开了不少眼界。
低阶修士便可采聚凡人生机以修炼,普通人若得炼有这类邪法的法器符箓,便也可以此施展一些修士手段或者延寿,古代一些用胎婴炼丹的残忍方子就是由此衍化而来。林星火猜测屈母手里可能有京城给她的邪门东西。费新力等人活着的时候看似正常,其实体内早被那种邪气侵透。本来这玩意被屈母控制,还不至于把人造成筛子,但她一死,邪气乱窜,寻常人怎经得起这么泄露生气,根本救不回来。
这大概也是屈母在知道费新力出事时没有慌张的原因,她知道费新力的命在她手上,唯一没料到的就是屈向锦竟然把一部分要命的东西交给大舅子藏了起来,这些东西直接证死了屈继父和她。京城那位觉察到这边的动静,毫不犹豫的斩断了屈家这条线。屈母死的突然,费家人自然没撑多久也死了。只不过
常青和那个没了的后生,自然是邪气侵蚀。尤其费平妹妹的相好,怕是两人厮混太久,给掏空了,费小妹变相又成了他的控制器,这才一个接一个
常青虽然不讨喜,但林星火也没法儿看她去死,况且修士相信因果缘法,常青既然及时找上了门,便是博得了一线生机。
不过一张驱邪符,林星火给的起。不过
“签订一张契符,保证不以任何方式泄密。”林星火掏出一个稻草人,取了常青一根头发一滴血封于其中,稻草人颤颤巍巍的立了起来,恍惚间五官似乎有点像常青起来。
让常青跟其签订契约“毁约,稻草人自燃,你死。”
林星火也没法子,狲大爷太难伺候,玄狐头骨的事在它那里还没过去呢。为了防止再有需要同普通人签订契约的时候,兔狲接受了新的传承记忆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求林星火学会这个替代术。
用稻草人作为契符的另一方,其实就是常青与她自己的分身稻草人订契,比两个人之间订契更苛刻最了解自己的人其实是本人,即便是仅仅起了点不好的念头,稻草人便会有反应,继而常青必受锥心之苦。倘或她付出行动,那就自燃没商量了。
在常青哆嗦着订契之后,林星火拍了一张驱邪符,烧尽邪气,又道“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常青浑身一轻,连忙小鸡啄米似得点头。
只是还来不及高兴,她脑中模糊转过一丝念头,随即心脏便猛地一抽,桌上的稻草人也翻滚了两圈,弄乱了一根稻草。
林星火清凌凌的目光望过来,倏忽一笑。
常青脸色顿时青白,不敢置信的看向稻草人。
“啊”她忽然握住胸口,整个人弓成一只熟透了的虾。
黄大壮吓了一跳,好心问“你咋啦”
老支书一言不发,魏春凤冷笑一声“怕是动了什么歪心眼吧”
稻草人翻滚挣扎,终于在散掉一根稻草之后颤巍巍停下。
林星火瞟了一眼稻草人,提醒常青“草人完全散了之后,人也会没命。”
常青忽然像明白了什么似得,嘶哑出声“若你把它拆了,烧了,我”
林星火点点头,用布袋装起稻草人,搁进一只匣子里,随手一挥木盒子就消失了踪影“所以别在出现。你不提醒我,我便不大会想起这茬。”
“好,好”常青最后像见了鬼似得又看了林星火一眼,逃也似的立刻了不咸屯。
常青走后,老支书四人还在院里,老支书点起一锅旱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黄大壮帮魏春兴换了一下姿势,蹲在躺椅旁等着大家说话。
林星火似有所感,正想说话,便听魏春凤先开口道“咱们知道太多事了,不然,我们也签个契”
她话说出口,越想越觉得好“这样就能提醒咱们,别秃噜出去不该说的话。”
老支书磕磕烟袋,也像下定了决心似得,点头道“春凤说的没错咱们没坏心,但保不齐遇着什么情况,露了不该说的秘密。倒不如也签个契放心。”
其实那天春播小组订契后,老支书就起了这个念头,但他毕竟想的多,一时没下定决心。但林星火的本事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他们知道的忒多了,若不能坚守秘密,这对所有人都是祸非福,甚至给整个屯子带来危险。
魏春兴和黄大壮跟着点头,魏春兴还艰难的朝他姐竖起一根大拇指。
“天底下太大啦”老支书说“闺女,说不定在别的什么地方也有跟你一样有本事的人。但咱不能用你的品性来套他们,你不会眼馋别人的东西,可别人兴许嫉恨你的能力你说说,对上这样的人,咱们是啥都不知道好呢,还是清楚你的本事好呢有时候是束缚的玩意儿,未尝不能变成保护”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林星火只得取出一张契符,但这回她先给了每人凝神符叠加驱邪符。这还是她意外试出的效果,这两道符一起激发,有一定几率在紫府叠加一道防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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