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七十五章 双更合一

    兔狲的户口相对好说, 真的不好解释的反而是小宝贝林贝果的事。

    林星火倒是想把狐大的户口落在自己名下,可当真过不了老支书等人这关,她才一张嘴就被老头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连大多数时候不愿动脑子只实干的大队长黄大壮都不赞成, 他瓮声瓮气的说“那咋行你还要不要名声了”要搁在早几年的城里,传出没结婚先有娃的事情搞不好得剃阴阳头挂牌子游街斗争的。

    一个黄花大闺女, 哪有还没结婚就把别家娃落在自己名下的

    还有点问题的是狐大的名字,三只狐狸崽儿可是最先在不咸屯安家的, 再加上小狐狸们爱热闹,同屯里的娃儿们玩的可好了,少有人不喜欢这几个毛茸茸的小家伙们, 谁不知道“林贝果”是林星火家大狐狸崽的名儿当初刚叫起这些名字的时候大家伙儿还说呢, 不愧是小仙姑家的宝贝,一个个起的名字比他们的娃儿还讲究。

    现在要上户口,林星火自然能给她起个大名,可名字对灵兽的重要性不消多说,“林贝果”是狐崽自己认可的名字, 是除了觉醒传承后得到的真名以外最重要的名号狐大已经化形,不管她愿不愿意, 这就意味着她得入世修行,以后叫她名字的外人多着呢,弄个不被她自己认可的新名字其实很不利于修行。

    林星火考虑过很多,最终登记的时候仍旧写的是“林贝果”,面对老支书疑问的眼神,林星火摊摊手,“这娃娃最稀罕我家小狐狸,尤其跟狐大亲近,只要抱着狐狸崽儿, 不用哄就能自己乖乖睡觉。”大不了让狐二狐三背着狐大的药篓子多溜几圈,反正乡亲们也分辨不清那只是那只,都是看它们不一样的小马甲小筐子来分辨的,比如背着带盖小藤筐的就是爱扑草的狐大,背细脖大肚筐的是爱扒拉石头的狐三,啥也不背但跑的最快的那个是能抓住野鸡的狐二。小狐狸们也早不像刚下山那会都是一起行动了,精怪村搬来之后,姐弟三个各有各的爱好,这两年单独一只狐出现的时候最多。

    养过孩子的都知道哄孩子是实打实的体力活,不咸屯谁家没有挂在房梁上的悠车,谁家要有个不爱闹的乖娃,那四邻八舍都得庆幸一声。为了叫小夜哭郎们少点闹,老乡们什么法子没用过,改个能叫小娃子安静下来的名字可不算啥虎子奶奶上年新添的小孙子还叫“鸡窝”呢,因为这小子稀罕从玻璃窗子往外看他虎子哥踮着脚从架在木叉子上的鸡窝里摸鸡蛋。只有这个时候,这壮壮的小子才肯停下他那又尖又亮的小嗓门,让他老子娘歇口气,也让四邻的耳朵松快松快。本来大名豹子的小子就变成了鸡窝,他半夜再干嚎的时候,他爹就拍拍说“鸡窝快睡。”这娃就扑腾着小手小脚要从被窝里爬出去瞅鸡窝去,当然扑腾半天也逃不开大人箍着他的手,再然后这小子就把自己给累睡了而以老乡们给孩子们上户口时登记大名的做派,这娃长大了多半得叫“王窝”,最多老支书看不下去,会给改个同音的“沃”。

    所以林星火认为最可能引起怀疑的地方反而最容易解决,老支书一脸“这个名儿不错”的表情给填进了申请表里,对于落在乌年户口下却不姓林这一点好像都没觉察到一般。

    是的,就算林星火表示她要收养孩子,老支书等人为了她考量,依旧没同意将林贝果的户口落在林星火名下。老头说得也有理有据,林星火是知青户口,她的户籍确切来说是受县知青办管理,除非她嫁给本地人将户口迁入,否则大队部理论上不好插手。

    老支书看丫头苦着脸捏鼻子认了,也暗地里松一口气,他还真怕这闺女当真被那个她带回来的男人迷了眼,说出跟他结婚的话,要知道写完那张表之后,这个乌年可也成了本屯人。

    现在老头放心了,这孩子脑子没发烧,不像有的女娃子,被一张白净的面皮哄的好日子都不过了,烧糊涂似的一门心思往火坑里跳。

    老支书最近为着这事没少上火,他是看惯了屯里如春凤腊月这样心里有谱的年轻女娃的,猛地遭上一个碰了南墙都拉不回来的,就算只是外来的知青,那也闹心的很。

    黄大壮啪啪给两张纸盖上了章子,乌年这个据说长得很不赖的大好青年就成带娃的“滞销货”,嘿,还是替他们小仙姑养的娃娃办公室的这仨老搭档可刁着呢,他们心里觉得这个捡来的小女娃对于小仙姑,就跟当初不咸观的老仙姑收养她一般,那是衣钵传人有了这个小娃娃,就是小仙姑不嫁人了也多少有个保障。当然,要真以后她开窍了还能全无后顾之忧的结婚,就算相中的不是那个乌年,那大不了屯子帮忙接手孩子呗这就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人自来就有亲疏远近,老支书他们才不在乎害的乌年掉了行情,不好找对象呢。没行情不更好省的叫那小子生了花花肠子。甭管小仙姑开不开窍、啥时候开窍,这颗已经躺在自家地头的牛粪总归是得帮她看住了才行。

    老支书伸手,“拿一块钱来。”

    林星火摸了摸身上,她将储物囊留给修整山居的兔狲了,幸亏裤兜里被阿年塞了一把毛票,她掏出来抽了一张一元的给老支书。

    老支书接了就递给黄大壮,黄大壮拿起那两张纸,往军绿色包里一塞,露出一口白牙“傍黑就把户口本子给你送去。”

    说着就匆匆出门往放马集公社去了。

    “给人家父女上户口,哪用得着你一个外人。”老支书摆摆手,很霸气的就把事情定了。他瞅了一眼这孩子手里那叠崭崭新的钱,知道这是林星火准备给屯里小娃补压岁钱用的,小林以前可没这么周全,说不得就是别人替她想到的。

    林星火也是掏出来才意识到狲阿年塞这钱的用途,摸摸鼻子同老支书说起另一件事来“我家房子想加盖一层,另外厢房、倒座也要一齐弄好了。”

    老支书没搭茬,先问她“啥时候去京市”林星火在村口跟陈来福的爹娘说“留不久”的话他听说了,而且广播里播的那些报纸上的消息听起来就不靠谱,啥时候人民群众自发送别悼念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长者成了反革命事件了有了得知外面消息的渠道之后,老支书更精了,他这么个一辈子多在乡间打转的人居然把形势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他也跟方同俭等人一样觉着这灰蒙蒙的天长不了了。

    越是要晴天了那风雨就越急,老头估摸着林星火也不能放心把方同俭自个儿留在漩涡里,这娃是个凤凰,他们屯不知还能留多久。

    不过林星火要加盖屋子的事倒是让老人家好受不少,凤凰也恋旧窝么,这么着也就够了。

    林星火道“最多十天那边形势变得快,我方师父那笔头,您是知道的。”要有个什么变故,方同俭的笔头比人家的刀还厉,他真有文人那股子宁可玉碎不能瓦全的气性。

    “行。”老支书利索答应,“你把图纸画好,到时候我让红忠给你看着。”只要不超出屯里给划的宅基地,加盖屋子啥的大队不管,这属于社员的私事。

    红忠可是屯子里公认的支书接班人,那秉性脾气比老支书的亲儿子还像老头,是年轻一辈最靠谱的一个了。王会计笑笑,也不提醒老支书这心偏的太明显,他扒拉出京市十来个街道供销社的进货单子算账,心想这么个到外地还不忘给大队铺路子的娃,谁能不偏心

    林星火这次没打算像从前那样起屋子,她现在已是筑基修士,家里还有个相当于人修心动期的化形大妖,即便弄不出不咸观那种大阵,布下个集防御、攻击、与隐藏一体的阵法也不成问题。特意跟老支书说一声,不过就是让他们几个知情人登门的时候有个心理准备而已。除了老支书大队长这不到十个特别亲近的人以外,其他社员找林星火都是等在南山脚下的卫生站里,大家都知道小仙姑家野物多,默契的从不上山叨扰。比如王会计这个特别注意形象的小老头,就压根没去过山居。

    “你忙活起来也好。”老支书叹一口,不想跟她说那起子糟心事,还不得不提醒着“要是有知青找你,你少搭理。”

    “知青有事”这可稀奇了,自从原来那位爱折腾的知青队长跳回城后,不咸屯的知青就可安生了,尤其这几年下来贺庆替不咸屯挡住了分配新人,之前的老知青们就更老实过起了日子,几乎都不大能和老乡们分辨开了。

    饶是林星火的好记性,也是扒拉了一下才想起来似乎有个叫韦卜顺的男知青性子不大好,当初没少被常青当刀子使。

    “不是。”老支书摇摇头,要是男娃还好了,杨伟搏这队长管不住也能叫社员们教训,最难弄的是女娃娃呀,打不得重不得,还不敢报给知青办的人,怕对女娃子的名声不好,害人一辈子。

    “那个最小的女知青肖兰芹,你还记得吧”

    他一说,林星火就想起来了,要说这个肖兰芹还和林星火档案上是老乡,都是京市知青,两个人年岁也差不多,肖兰芹据说生月大一点,今年也十九了。

    其实肖兰芹弄的这一档子事非真不是什么稀奇事,哪个怀春的大姑娘个不爱俊后生

    尤其乡下更讲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男知青杨伟搏和他对象崔霞结婚的时候,还是屯里帮忙办的婚事呢。他俩结婚后就分到了大队宿舍第二排的夫妻宿舍,在老乡们的帮扶下,那小日子过的比他们在城里时还红火,现在孩子都一岁了。

    大队根本不会管知青们嫁娶问题。

    可肖兰芹却是找了个外村的对象,但男方说什么入赘,要随肖兰芹落户到不咸屯来。

    且不说大队部和乡老们就没有傻子,就是普通社员,整天被那广播和娃娃们轮流读报、读图书室的书本子熏陶的,那也比寻常老农有见识多了,用脚指头想一想也知道那个男同志打的什么主意。

    不就是看不咸屯过的好么

    去年年底盘账,不咸屯再创新高,一个工分合到了九毛钱这是什么概念有砖厂的金家窑一工分才值八分钱,这在各公社还是高水平的。而且不咸屯的活多,连上年纪的老人也能搓麻绳纺线线赚几个工分,这样分完粮食之后每家剩下工分换的钱合计一下比县里工人一年工资还高呢

    在乡下只要物资和钱丰足了,其实日子过的比城里可滋润多了。这不嘛,就引来一波没安好心的恶狼。

    不咸屯自打立村后,落户卡的就比别的地方严,而从林星火下山,不经意间就把屯里生活带的一日比一日好之后,全屯人就更不欢迎外来户了,倒也不是多独,而是屯子秘密多,大家伙儿也绷着一根筋呢。

    说实话这几年外嫁闺女和娶外村媳妇的事也少了好些,早几年什么娃娃亲更是没了踪影,还留在家里的十六七的大闺女可不少,上了二十还没说亲的小伙子更多,偏偏不咸屯也就一百来户人家,不可能光指着同村说亲这都成了乡老们的一桩心病了,生怕耽搁了孳生人口。

    但就算闺女成了老姑娘,长辈们也绝不会同意像肖兰芹看上的那门亲事。

    谁不想过好日子,可做人不能那么下三滥那后生还是红农公社的高材生呢,比肖兰芹这个初中没毕业就插队的知青文化程度还高,据说差点就被推荐成工农兵大学生了。就这么个吹出去多好多好的后生,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指着肖兰芹说他俩都睡了,时间地点啥的都往外倒,说肖兰芹肚子指不定已经揣上了他的种,逼迫屯里同意他入赘。

    偏偏肖兰芹这闺女着了他什么魔,不顾自己的名声,也不顾知青站其他姑娘的名声,和他手牵着手,跟就义似的要求大家不要阻拦他们的革命感情。

    大队部不是没努力过,屯里的妇女、姑娘,连魏奶奶都出面了,可就是劝不动肖兰芹这姑娘。

    好家伙,简直是越劝她越坚决呀,闹得不咸屯倒跟棒打鸳鸯拆散“喜儿和大春”的黄世仁似的。

    后来大队也烦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肖兰芹要往火坑跳就跳呗,嫁娶入赘都是人自愿。可那个叫牛望山的后生算计的好呐,他要算计落户,就是打听了林星火的事情。

    要知道林星火可也算是京市知青,她怎么就能在不咸屯有宅基地呢别拿啥贡献说事,人牛望山说得好哇,他家肖兰芹这些年在不咸屯里也是勤勤恳恳的“帮农”,难道不算是贡献。

    倘若肖兰芹相中的是梁子沟或金家窑里知根知底的后生,那屯里兴许就答应小两口落户请求了,可这牛望山身后牵连着十来口子人,他们家在红农公社就是出了名的“有心眼”,大队部肯同意才怪呢。

    “你说这闺女脑子里怎么就没点数呢”老支书恨铁不成钢“认识了才三月怎么就死心塌地了”

    牛望山长得是好,就是丫头们喜见的那种白净高挑的书生样,穿着笔挺的呢料大衣,露出干干净净地的确良领子,上衣兜里还插着一根钢笔“崔知青说他那一身行头,还有钱啊票啊的,都是肖知青给的。她脑子不,她图啥呀”王会计也纳闷的紧,见过跌份的,就没见过这么糊涂的。

    林星火想起上辈子的见闻,不由得感叹这个年月有这个年月的好处,至少人与人之间人情味很浓,大家都愿意向善处替人操心,搁在几十年后,怕除父母外的亲朋好友都不愿掺和这些事当然,也是因为这种事越来越多,大家也越来越明白这样事出力不讨好,离远些才能避免图惹一身骚的后果。

    “没事,我跟贺叔问问肖家的地址,咱们大队能不能写封信,正儿八经地提一提这件事。”林星火没把这件事放心上,闹呗,放任他闹就能闹几个月,现在可都三月份了,离运动彻底结束也没多久了。等肖兰芹这个倚仗一回城,那个什么连起名都是“一山还有一山高”的牛望山啥好处都捞不着。

    “我直接给她家捎封信,让她家人来处理吧。”省的白闹心,咱就摆出为插队到本大队知青负责的态度,公事公办的询问肖兰芹父母对于其女儿婚事是否知情,表明这是为了避免上过报纸的“农民强奸海市女知青冤案”的误会再次发生而特意去信不管肖兰芹是瞒着其家人还是说谎哄骗了父母,这封信都能解决问题。就算孟家要捏着鼻子认下,那一来一回的拉锯也足够耗过最后一段时间。

    “也行。”老支书道,大队先前也试着跟他家联系过,可肖兰芹这姑娘不说实话,发过去的信件和电报都没有回信儿。县知青办里应该有她父母的工作单位,这样就算把这块牛皮糖撕下来了。

    “给乌年落户口的事情先瞒着,就把他当京市人就是了。过两天你们走了,咱也有说头。”就说小林丫头要回城了,要把那院落还给大队到时候红忠替小林料理盖房子的事,也能有个说头挡着。

    林星火抿嘴一笑“我方师父说情势转好后上大学的章程可能要变,不如趁现在开始就给屯里的学生们把文化课补起来”

    老支书当下就顾不得肖兰芹那点子小事了,老头蹬一下就站起身,哆嗦着嘴问“真要那是跟以前一样能考”用考的选拔出来的才是真人才

    “别问别问,别难为孩子。”同样激动的王会计忙拦住老支书“咱们有数就行了有数就行了”

    囫囵个重复了好几遍,这两人才稍稍平复下来。

    林星火倒有些好奇“都说现在咱们屯里的社员比在城里当工人还吃香嘞上了大学拿个干部身份,那机关上的工资还不如工人赚的多呢,这一比对,兴许真不如在生产队干活呢”这会机关工资平均下来确实比一线工人低,而且工人这成分应当算是最好的了,八级工出去可比贺庆这种老干部还牛气呢。不过这种情形也持续不了多久了,老支书他们确实有远见。

    老支书和王会计都摆手,王会计难得把掏心窝子的话倒出来“自来就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就算这话现在犯忌讳,可咱也得承认这话没错咱不咸屯咋把日子过好的就是从书开始的。不管是你,还是河滩农场里那群老伙计,你们这些有本事的人都把书读的很好还有咱屯弄起的那些作坊,不多亏了你们从各地方抄来的书么,照着书本子,咱啥也不会的庄稼人现在弄起了油坊、豆腐坊、蘑菇房、放起了柞蚕、把甜菜榨出了糖孩子们念好了书,那就跟跃上龙门似的,别的不说,心里的想头就跟普通乡下人不一样了。就算是没能在外头站住脚回屯里来了,娃儿们也能带着咱屯越来越好。”

    王会计看了老支书一眼,陈支书要没念过私塾,要不是从没丢过向学的心,他能把不咸屯领成现在这光景只看陈老头一人,他也相信文化高了有大用。

    “这些年把娃们耽误狠了”老支书想起屯里的学生娃当初连本做豆腐的书都看不明白就一肚子气。

    “先把文化课补起来再说”老头精神焕发的说,识字的年轻娃都被他摁着琢磨那一屋子书去了,考学不考那些肥料、鞣皮、菜谱、草药啥的,要不然还是请河滩农场的先生们给上上课这回不要实用的,先从基础捋一边文化课

    他盘算着,也忘了其他要跟林星火说的话,总归这孩子有她那大文豪的方师父管着,走不了大褶子。

    老头心里的这风向变得,因为方同俭是高级知识分子,一下子越过了林星火成为了老支书眼里最靠谱的人。

    “您悠着点儿。”林星火还能说啥,只能干巴巴的提一句。

    老支书白眼一翻,那意思,还用你说

    行吧,林星火也知道屯里的夜校啊、各种小课堂就没停过,老头可有章程了,全屯男女老少被他赶的跟驴子似的,偏无数次尝到甜头的大伙对老支书每一个决定都本能支持不管明不明白,照做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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