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小说:已婚 作者:季阅
    祝意跟学生们约好时间见面,然后才坐车去往学校。

    中途蒋屹问他药有没有用,他回了还行,蒋屹把电话打过来,被他拒接了。

    咋了呢

    蒋屹给他发消息。

    祝意回道太尴尬了,别打电话,我这边还有司机在。

    蒋屹那有什么,现在谁还没有夜生活了。

    祝意有点哭笑不得,没等编辑好信息发过去,蒋屹又把电话打了过来。

    祝意接了,率先道“正准备回你消息呢。”

    “别回了,耽误时间,直接说吧。”蒋屹说,“还行是什么意思,到底管不管用啊,管用再去买两瓶囤起来备用,别等以后断货了买不到。”

    祝意不知道该什么说,只含糊不清道“前面还是别扭,可能是时间不够,药效没发挥出来,最后的时候感觉挺好的。”

    蒋屹停了一下,才不解地问“你这个别扭我一直搞不懂怎么个意思,是不爽吗”

    祝意沉默了片刻“挺爽的,就是,抵触。”

    “你们俩都十二年了,你怎么会抵触他”蒋屹有点吃惊。

    祝意也说不清楚,含糊道“再说吧。”

    蒋屹叹了口气“你找个时间,我给你推荐个医生,给你好好看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去。”祝意说,“我现在这样挺好的,药还有好几粒。”

    他顿了一下,说“四五粒。”

    “四五粒,”蒋屹说“那不是一个星期就用完了吗”

    祝意想了想“两三个月是没问题的。”

    “两”蒋屹叹了口气,“我觉得你还是得去。”

    祝意已经拿定主意了,回的话还是跟以前一样“等忙完这段时间,以后再说。”

    蒋屹又叹气,有点无奈。祝意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快到学校了,回头说。”

    “行,”蒋屹约他,“一起吃晚饭”

    祝意笑了起来“晚上不行,晚上有约,明天。”

    蒋屹也跟着一块笑,但也没有继续打趣他“看你们和好,我真的替你高兴。”

    “嗯,”祝意说了谢谢,又说,“明天见。”

    两人挂断电话,祝意看了一会儿电子书,到了学校,刚进办公室,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以为是北开源,拿出来一看是北森。

    祝意接了电话,将资料都放在桌上,拿起水壶接了半壶水放在底座上。

    “你在哪里”北森在手机里面问。

    “学校。”祝意说。

    北森长长吸了口气,又喷在手机的话筒上,一瞬间出现的电流声叫祝意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来。

    壶底导热很快,发出刺啦声响,祝意扶着把手,专注地听着那边的动静。

    北森那边静得出奇,祝意问道“你在哪里”

    北森哼了一下,“咔”一声,打火机的声音响起来。

    “我在医院。”他说。

    祝意问“你怎么了”

    “我没事,师殷还在医院,我陪着他。”他那边有明显的气流声传过来,似乎是无声的骂了一句什么,“他手指断了,接了三个小时才从手术室里出来。”

    北森平息了一下呼吸,再开口时冷静了一些“我哥没跟你说吗”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应该是学生到了。

    祝意站在原地没动,一手紧紧扣着热水壶,另一手捏着手机,听北森说“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狂妄,自大,所有人都要按照他的意愿做事,不能有一点反抗。”

    祝意张了张嘴,嗓子有点干涩“晚上我问一下。”

    “又是问一下,”北森声音高起来,在空旷的环境下格外尖利,带着隐约被撕裂的回音,“都多少年了,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我心知肚明。”

    祝意顿了一会儿,才说“不能这样说你哥。”

    “哈”,北森难以置信又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是观世音菩萨下凡吗祝意,专门下来渡他的,妈的,你可以来医院求证,或者随便找一个人问,看北开源的名声怎样,外界都怎么评价他,看他到底有没有从当年那个浑身恶习的问题学生改邪归正”

    祝意沉默不语。

    北森等了片刻,没能等来他的回应,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他都是骗你的,你瞎吗”

    祝意出神手滑了一下,热水翻到他手背上,不锈钢的水壶滚在桌面上,发出当啷啷一阵零碎碰撞的响声。

    他打开凉水冲手背,看着那一片飞快的红起来,痛才后知后觉般蔓延开来。

    北开源正在金域良缘跟朋友喝酒。

    这一晚上他没少喝,一杯接着一杯的,像是没完了。

    “我跟他十二年的时间,”北开源把酒杯往玻璃桌面上一砸,发出一声脆响,“十二年。”

    因着这动作,车钥匙从桌上掉下去,北开源盯着挂在钥匙上面的铜葫芦嗤笑了一声。

    朋友跟他面对面坐,有点担心他从沙发上掉下去,在他低头去捡钥匙的时候伸手扶了他一把“你悠着点。”

    北开源把车钥匙扔在桌面上,又是一声当啷脆响,他拍了拍桌子,眼角的红在昏暗灯光下依旧醒目“他现在跟我睡觉,都要靠吃药。”

    北开源烦躁起来“草。”

    朋友给他递烟,北开源接过来,摸出打火机,打了两次都没起火。

    “草。”北开源又骂了一声。

    刘承续给他点烟,点好了又给自己也点了一根。

    北开源靠着沙发抽烟,暂时性地安静下来。

    他的衬衫垮了,领口松垂,但是侧颊依旧硬挺。

    刘承续装修这里的时候不知道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勾当,这包厢内的灯光已经全开,但还是暗的要命。

    北开源对着顶上的灯光慢慢地吐出一口烟雾,白烟盘旋上升,将他平日里暗沉沉的眼神挡住,半遮半掩地添上了许多风雨欲来的燥郁。

    “有十一点了吧,”北开源说,“他连电话都没有一个。”

    刘承续劝道“你们都老夫老妻了,哪能还跟热恋的小情侣一样黏糊,那也不太现实。”

    “我倒也没要求那个。”北开源在不清不白地灯光下自嘲般笑了一下,“你信不信,我今天就算夜不归宿,他眉头都不会动一下。”

    刘承续张了张嘴,跟着叹了声气,不禁猜测道“祝老师是不是外边有人了。”

    北开源拧眉愣了一会儿,然后斩钉截铁否认“不可能。”

    刘承续点点头。

    包厢内越发乌烟瘴气。北开源随身不带烟,刘承续带的那包只剩下最后两根。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北开源在烟雾缭绕中仓促站起身,随手抓起外套就往外走“我回家了。”

    刘承续怕他出事,连忙给他的司机打电话,跟着他一起出门。

    北开源到了门外,司机还没来,夜风把他整晚发闷的头脑吹得清醒了一点,他抬手接过刘承续递过来的最后一根烟,却没点燃。

    “吹吹风,”他站在台阶上,望着会所外被七彩灯光照耀的喷泉,手里夹着烟说,“散散烟味。”

    刘承续心说你这散跟不散没什么区别。

    “要不别走了,”刘承续犹豫了一下,说,“这会儿回去,祝老师应该正好在家。”

    “我就是回去找他。”北开源说。

    整晚被烟熏火燎过的嗓子已经彻底哑了,他整个人看起来也很颓废,下午来的时候整齐干净梳在脑后的发丝已经散开,几根垂在前额,投下的深暗阴影像冬夜里长在夜空中的枝干。

    北开源在时停时走的风中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消息页面积攒了两页,他滑上去,红字未读数字还在增加,唯独置顶的那个头像却始终安静着,没有一丝变化。

    司机从喷泉右侧转过来,匆匆从驾驶室下来,飞快地拉开后厢车门。

    不等刘承续说点什么,就听着北开源轻轻叹了口气“以前他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他声调实在太低,而且鼻音明显,“因为他心虚,他不好意思催我,他得躲着我。”

    他慢吞吞走下台阶,刘承续要伸手扶他,被他摆开了。

    风刮他的衣摆和头发,像是不断在怒火中烧的天秤上加码。

    “我还是送你回去吧。”刘承续看着他上车,担忧道,“你不会跟祝老师吵架吧”

    “关门。”北开源靠在后座上,闭上眼睛。

    刘承续扶着车门要上不上,要关不关,还有些犹豫。

    北开源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刚一皱眉,刘承续立刻便道“关关关,走吧。”

    司机拉着北开源从喷泉另一侧转出去,北开源怒火烧心,只想不顾一切即刻冲回去质问。

    残存的理智拉扯着他,祝意此刻必然已经熟睡。

    近两年他们的关系每况愈下,因为床事不合,因为教育理念相左,因为摩擦与冷战,在钢丝绳的最窄处摇摇欲坠。

    深夜,酒后,一旦闹起来,将产生无法挽救的后果。

    北开源闭着眼睛待了一会儿,说“去清净寺。”

    他是寺里最大的香火施主,别说这个时间晚,就算更晚一点,只要北开源想,寺里叫得上名讳的大师都要穿衣登鞋打坐迎接。

    缘净大师在禅房内念经,北开源敲开他的门,进去尚算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

    缘净大师朝他回了礼,微笑着说“这个月来的勤一些。”

    北开源呼出一口气。

    缘净大师起身给他点燃一炷香,插在香火炉里。

    白色烟雾渐渐升到半空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呛香味,北开源默不作声,朝着香火台上的佛像拜了一下。

    这是他本月第三次来了,相比之前,确实勤一些。

    他抬着眼,盯着佛像和缘净,眼里看不出惧意和尊重,也看不出藏着心事。

    只是张嘴嗓子哑得厉害,像是熬了个大夜没休息好“大师,帮我解一下香。”

    “不需解。”缘净没去看香,也没看他,低头摇了摇,说,“你所思所想,自己心中都有答案。”

    北开源望着无声升起的烟雾沉默了片刻。

    “为什么总是求而不得呢。”

    缘净站在一旁像一棵入定的松树,巍然不动道“不得也是得。”

    北开源“既然世间万物自有缘法,那求与不求,有什么区别”

    “都是选择。”缘净说。

    北开源抬着眼,他眼尾不窄,上眼皮陡峭而下,然后被横空截断,不管睁眼还是闭眼都有一种浑不在意般的怠慢感,好像万事都不放在心上。

    缘净看他空空如也的手腕,又看了快要燃尽的香一眼,最后垂下眼,说“你的心不静。”

    北开源默认了。

    他无声站在佛台前,眼睁睁看着炉上香只剩下最后一截,逐渐熄灭了。

    缘净重新打坐,对着北开源道“我来为你诵心经吧。”

    说完,他双手合十,开始低声诵读起来。

    片刻后,北开源缓缓坐在垫子上,轻轻闭上了眼。

    夜更深了。

    佛堂内烛火摇曳,外面还不知是怎样的光景。北开源缓缓睁开眼,神色如常般站起身。

    他签了张支票放在案台上,没去管裤腿上沾染上的灰尘,转身离开了。</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