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随风毫不客气地握住她的手,借着她的力量翻身进屋,手上的脏泥也因此蹭到了她手上。
冯乐真也不嫌弃,淡定从怀里掏出帕子擦手“沈随年把你囚禁起来了”
“倒不能说是囚禁,”沈随风走到桌边,灌了两杯茶才慢吞吞道,“只是白天让我嫂子和侄女一直绊着我,晚上由家丁守着,叫我终日没法出门,我难得回来一趟,总不好跟他们硬碰硬,只好假意顺从,等他们放松警惕再偷偷溜出来,结果一直等到今日才有机会。”
“听起来,你这一趟来得很不容易。”冯乐真将脏了的帕子丢掉。
沈随风勾唇,眼底满是笑意“是啊,很不容易,殿下打算如何补偿我”
“补偿”冯乐真笑了,“本宫看上你,是你沈家满门的荣耀,你沈家非但不领情,反而想法子阻止,如今你还要本宫补偿”
“沈家不与权贵往来通婚的事,殿下一早就知道的,如今兄长只是将我拘在家里,已经算给您面子了。”沈随风无辜摊手。
冯乐真斜睨他“如此说来,本宫还该谢谢他”
“我不在这几日,殿下可还算顺利”沈随风识趣转移话题。
冯乐真也不计较,款步到他对面坐下“什么还算顺利”
沈随风顿了顿“不是要行拉拢兄长之事”
“本宫什么都没做。”冯乐真直接道。
沈随风眉头微挑“什么都没做的意思是”
“就是什么都没做,他安排酒席,本宫就去吃,邀请游城,本宫就去玩,多余的事一件没做,”冯乐真说完,意味深长地看向他,“他连你都不肯让本宫见,本宫若再做别的,岂不是自讨其辱”
沈随风失笑“所以殿下就这么认输了”
冯乐真不语。
“真认输了”沈随风这回有点惊讶了。
冯乐真静了片刻,轻笑“再等等吧。”
“等什么”沈随风好奇。
自然是等沈随年存不住气,亲自来找她的时候。冯乐真含笑对上他的视线,却突然转移了话题“你这几日可有想我”
烛光昏黄,柔和了她的眉眼,沈随风盯着她看了片刻,眼底也萦起温柔“自然是想的。”
冯乐真得到满意的答案,便低头握住了他的手。
烛光下,沈随风看着两人的手逐渐十指相扣,心跳突然快了一拍。
“出去走走吧。”她突然开口。
沈随风一顿“现在”
“嗯,听说南河没有宵禁,夜间热闹多过白天,本宫还没见识过。”冯乐真浅笑道。
沈随风盯着她看了半晌,笑问“不如过几日再去我如今可是偷偷跑出来的,若是被兄长知道了,一定会派更多家丁守着,之后就没机会来见你了。”
“过几日他就不派人守着你了”冯乐真反问。
沈随风不说话了。
两人都清楚,只要沈家一日不受她的招揽,沈随年便会一日看着他,避免他们再接触,几天还是几年都没有什么区别。
一片安静中,冯乐真放缓了声音进城以后,你都没有陪过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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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认识那天起,她便鲜少这样软和地与他说话,沈随风定定看着她,明知不可为,可还是控制不了地受她蛊惑。
于是半个时辰后,两人出现在最热闹的一条街上。
冯乐真戴着帷帽,垂下的白纱一路遮到膝盖,将大半身姿都遮掩住了,只偶尔寒风吹过,白纱散开一角,路人才能匆匆一瞥其美貌。
“你们南河,规矩倒比京都城还大。”她伸手戳了戳帷帽上的白纱,抬眸看向满大街戴着帷帽的女子。
“没办法,越是小地方,规矩便越是严苛,虽然南河这些年富裕了些,可骨子里还是信奉女子不出门那一套,就算出来,也必须以帷帽遮身。”沈随风对家乡这些规矩也是无奈,“说起来殿下可能不信,南河至今还不准女子继承家产呢。”
“京都城的女子倒是可以继承,但那些做父母的宁愿给子侄,也不肯交付女儿。”冯乐真透过白纱四下张望,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
沈随风见状笑了一声“殿下若是觉得闷,就将帷帽摘了吧。”
其实出来的时候,他就没想让她戴,结果她一意孤行非要入乡随俗。
“不摘。”冯乐真拒绝得很是果断。
沈随风不解“为何”
“本宫貌美,摘了总被人瞧。”
沈随风“”
久久没听到身边人应声,冯乐真眯起眼眸“沉默是什么意思不觉得本宫貌美”
“殿下当然貌美,只是这种话从你自己口中说出,有点太奇怪了,”沈随风说着,忍不住笑了一声,“更何况我还没想到,殿下竟然也怕被人瞧。”
也不知是谁,从西江城离开时为受万民朝拜,特意弃了马车亲自骑马。
冯乐真似乎看出他的想法,直接道“本宫是长公主时,那些瞧本宫的人眼中是敬畏、是臣服,是害怕和紧张,他们或许能瞧见本宫的美貌,但更能看见本宫的权势与地位,此刻的本宫只是一个跟心上人逛街的普通姑娘,旁人再盯着看,眼底怕是只有打量与轻浮了。”
这里的人已经习惯了女子戴帷帽出门,她若是摘了,那满大街就只有她一个露着脸的姑娘,得到的目光自然不会友善。
她说了一堆,沈随风却只听到那句跟心上人逛街,一时间心都热了。
“看什么”冯乐真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由得蹙了蹙眉。
沈随风轻咳一声“殿下天不怕地不怕,还怕别人那点打量”
“不怕,但没必要受着,千金之子”
“坐不垂堂,”沈随风替她把后半句说完,并无情拆穿,“殿下上次说完这句,转头扎进了满是病患的校场,直说吧,你就是不想摘,才会用上这句话,真要是
遇到自己想干的事,就算九死一生你也不会犹豫。”
“前面卖的是什么”冯乐真假装没听到,直接往前走。
沈随风慢悠悠跟上“是花灯。”
“花灯不该是元宵节才卖吗”冯乐真本来只是转移话题,但看到千奇百怪的灯笼后顿时来了兴趣。
沈随风“南河这地方,就是卖东西的多,什么都有什么都卖,又何止是花灯。”
两人说话间,她已经摘了一个兔儿灯下来,小贩见状赶紧迎上来“这位姑娘眼光真好,我这灯笼二少爷”
沈随风颔首,似乎并不意外被认出来。
“哎哟二少爷,都说您这次是跟着长公主殿下回来的,小的还不信呢,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二少爷可真有本事,这才出去几年,都成殿下身边的人了,”虽然沈家不与权贵往来,但寻常百姓还是更崇拜吃皇粮的,再看冯乐真时都热情不少,“这位是二少爷的朋友吧,那便不要钱了。”
“小本生意,不要钱怎么行。”沈随风说罢去掏口袋,突然表情一顿。
冯乐真“本宫我没钱。”
“殿你出门都不带银子吗”沈随风无奈。
冯乐真挑眉“谁敢收我的钱”
沈随风“”这倒也是。
小贩“要不,小的给二位拿点”
“先赊账,明日我叫人给你送来。”沈随风拍板。
小贩又开始推拒,冯乐真懒得听他们客套,便直接拿着灯走了。
“姑娘”
她正仔细观察灯上的兔儿剪纸,便听到有人在唤她。
“姑娘”那人又唤一声。
冯乐真抬眸“何事”
那人本来只是想与她寒暄,结果一隔着轻纱对上她的视线,顿时脑子空了空,再开口时不自觉带了几分恭敬“小的只是想问问,姑娘与我们二少爷是好友吗”
这沈家在南河真是够呼风唤雨的,沈随风都几年没回来了,街上的人都还认识他。冯乐真敛起心思缓缓开口“是。”
“果然如此,小的远远就瞧见你们一起了。”那人松一口气,果断掀开面前的蒸锅,给她切了一小片糯米糕,“姑娘尝尝,我家糯米糕,可是南河城独一份的”
“不要脸,你那糯米糕再好吃,还能比肉好吃”当即有人一边反驳,一边给冯乐真递了一个肉饼,“姑娘尝尝我的肉饼,这才叫好吃呢”
“也尝尝我家灯芯卷”
“我家的凉粉才是独一无二”
冯乐真“”
沈随风赶过来时,她已经抱了一堆吃的,连之前的兔儿灯都被挤得有些变形了。
“这是怎么了”沈随风哭笑不得。
冯乐真咬了一口糯米糕“本宫已经吩咐他们记账了。”
“他们听到后怎么说”沈随风似笑非笑。
冯乐真顿了一下“笑我。”
沈随风这回没忍住笑了出来“就这点吃的还要记账,他们不笑你才怪。”
“但灯笼就记账了。”冯乐真蹙眉。
沈随风“灯笼造价要更高一些,做起来也更费时候,不好白拿,但吃的倒是无所谓,就是寻常外地人来了,他们也会免费给一些叫人尝尝。”
“原来如此,”冯乐真颔首。
她这副情绪淡淡的样子,沈随风平日还觉得没什么,可一出现在南河闹哄哄的市场上,却莫名有种笨拙感,叫人总忍不住发笑。
“再笑就让阿叶收拾你。”她不以为意地威胁。
人群闹哄哄,沈随风趁旁人不注意,悄悄牵住她的手“殿下别总拿阿叶姑娘压人,想收拾我亲自来就是。”
冯乐真扫了他一眼,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被前头耍戏法的吸引了,沈随风见状立刻带她过去。
此刻表演的是一对父女,胸口碎大石这种随处可见的绝活,却因为前几锤下去石板毫发无损而叫人心惊胆战,好在第四下终于碎开,引得周围人一阵叫好。
“前面那几下是障眼法”冯乐真问。
沈随风“没错,一开始就成功固然厉害,但少了可看性,做这样的设计反倒更吸引人。”
话音未落,那人便吐了一口血。
沈随风“”
冯乐真“”
短暂的沉默之后,冯乐真缓缓开口“赏银百两。”
她的声音不大,但周围有戏班的杂役,闻言当即一敲锣鼓,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多谢客官赏银百两”
“多谢客官”
冯乐真不喜欢被人盯着,当即便转身就走,沈随风一边追一边忙道“记账、记账,明日来沈家取银子”
暗处的阿叶一脸羡慕“殿下的钱未免太好赚了,秦管事若是瞧见,肯定要气得吐血。”
陈尽安不言不语,只管跟过去。
“着什么急”阿叶抱怨一声,也跟了过去。
冯乐真鲜少有机会这样大半夜出来玩,一路上走走逛逛,哪里热闹就往哪去,直到过了子时才往沈家走。
回到沈家的园子后,周围突然清净得落针可闻,两人刚从热闹里抽离,一时间都有些回不过味来。
“许久没回来,家乡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沈随风感慨。
冯乐真已经摘下帷帽,闻言扫了他一眼“百姓安居乐业,才有热闹可言,你们沈家在这件事上做的,倒比寻常官府还要好。”
“不过是百姓抬爱。”沈随风笑道。
冯乐真也弯了弯唇角,低头看向两人并肩的影子“不过本宫有一点很好奇。”
“殿下请说。”
“你被沈家除名的事,寻常百姓知道吗”她问。
沈随风“沈家不是寻常家族,每次族谱变更都会公示三日,我被除名的事,应该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但他们还是待你很
好。”冯乐真若有所思。
沈随风笑了一声“我被除名,是因为想学医,而非做了什么错事对不起沈家,如今除了不能继承沈家产业,其余与之前在族谱时没什么分别,我与兄长的感情也从未变过。”
冯乐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月色太好,但今晚有漫天星辰,倒也算漂亮。沈随风仰着头,慵懒地走了一段路后突然问“殿下除了有关沈家的事,没有别的问题想问我”
“问什么”冯乐真不解。
沈随风静默一瞬,玩味地看向她“我以为殿下会对我本人更感兴趣。”
“你”冯乐真停下脚步,噙着笑为他整理衣领,“不必问也看得出来,沈先生从小就讨人喜欢,所以走了这么多年,仍被许多人惦记,对了,本宫方才听卖粽子的阿婆说,沈先生十六七时差点订婚也不知当时看上的是哪家姑娘”
“这你得去问我家兄长,他嫌我整日不着家,便想用娶妻生子留住我,不过我也没同意就是。”当时甚至兄长只是刚萌生念头,就被他给否决了,沈随风没想到出去逛一圈,竟被她打听到了这事儿。
见冯乐真还要再问,沈随风随口找个借口便离开了。
冯乐真看着他的背影急匆匆消失,不由得轻笑一声。
沈随风的唇角也挂着笑,只是走到狗洞前时,不由得叹了声气。
“我这命未免也太苦了”他说着话,便撸起袖子往洞里钻。
狗洞太小,又杂草横生,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钻过去,刚松一口气拨开垂在脸边的发带,便一抬头就对上了兄长的视线。
“早知你喜欢钻狗洞,我就多叫人挖几个了。”沈随年温和道。
沈随风“”
短暂的沉默后,沈随风淡定起身“兄长怎么还没睡”
“我倒是想睡,但不断有人来跟我说,沈家二少爷带个姑娘逛街的事,我还怎么睡得着”沈随年反问。
“我已经回来了,这下兄长可以安心睡了。”沈随风伸出脏兮兮的手拍拍兄长,在他身上留了两个黑巴掌后满意离开。
“沈随风。”沈随年的声音淡了下来。
沈随风停下脚步,默默呼一口气。
“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沈随年转身看向他。
沈随风静了片刻,也扭头与他对视“只是陪殿下去逛逛街。”
“只是陪她逛逛街”沈随年再好的脾气,此刻也要气笑了,“她是谁是大乾最有权势的长公主你身为沈家二少爷,公然与她混迹到一处,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叫皇上知道,你可知会造成什么后果”
“我如今已经不是沈家人。”沈随风面色淡淡。
“你说不是就不是了就算你的名字从族谱里移出去,只要你身上还流着沈家的血,只要你还是我沈随年的弟弟,你就注定与沈家分不开”沈随年气得脸都红了,“你当人家长公主殿下,真的只是看上你这个人别天真了
若非你有沈家二少爷这一身份,她又岂会”
“兄长,慎言。”沈随风蹙眉打断。
兄弟两个相差将近二十岁,血缘上是兄弟,可相处起来更像是父子,沈随年还是第一次被他这般打断,一时间愣了愣。
沈随风也自知失言,静默片刻后开口“我当初虽然答应为她引荐兄长,却从未保证沈家一定为她所用,如今我答应的事已经做到,兄长也不必顾及我,该如何就如何吧,至于我跟她兄长放心,我日后会隐姓埋名,不叫人知晓我的身份,绝不会给沈家带来一丝麻烦。”
“隐姓埋名”沈随年的眉头皱起,“你这是要跟沈家、跟我断绝关系”
“哪有这么夸张,”沈随风笑了,“不过是在外时,不再以本名行事罢了。”
听到他否认断绝关系,沈随年的脸色却不见好太多“她真至于让你做到如此地步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愿意,她也愿意”
沈随风不说话了。
沈随年看着唯一的弟弟,眸色缓和了几分“你一向聪慧,该知道今晚她决定出门游玩并非一时兴起、而是试图将你们一起的消息散播出去,利用你逼我沈家上她这艘大船吧或许她对你有一些真心,可在滔天的财富面前,你又能保证她的真心有几分轻重”
沈随年的话如同利箭,每一箭都正中沈随风心口,他久久不言,似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沈随年见状,略微松了一口气,正欲再开口说话,沈随风突然说“我乐意。”
“你说什么”沈随年无语。
沈随风摊手,又是一副滚刀肉的德行“我从认识她开始,已经不知被利用了多少次,早已经习惯了,若非我自己乐意,她又如何能次次得逞今晚的事,我的确也猜到了几分,但架不住我乐意啊,只好由着她了。”
“你”
“兄长,你做事不必顾及我,同样的,我也不会连累沈家什么,”沈随风有些无奈,“至于她愿不愿意其实不重要,横竖我就一个人,无论到了什么境地都不会跟沈家绑在一起,她若想要,就接着,不想要,我离开就是,男女之事,皆是自愿。”
“说得轻巧,她若不让你走怎么办”沈随年难得动气。
沈随风“唔那就意味着要得罪沈家了,宁愿得罪沈家也要留着我,说明还是动了真感情的。”
沈随年“”
沈随风看到他铁青的脸色,不由得笑了出来“开个玩笑而已,兄长别生气。”
“我能不气吗你这个疯子”沈随年大怒。
沈随风笑得愈发混不吝,直到他彻底没了脾气,才又偷偷在他身上擦了擦手“赶紧去睡吧,嫂嫂还等着你呢。”
说罢,他便悠哉悠哉往寝房去了。
沈随年拿这个弟弟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远
“等等。”他还是忍不住叫住他。
沈随风无奈回头“还有什么事。”
“你敢不敢跟为兄打个赌”沈随年问,“你若是赢了,我便不再干涉你们的事,你若是输了,此后就绝不准再与她来往。”
沈随风顿了顿,眼神淡了几分。
夜色极静,冯乐真却迟迟没有睡意,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天光即亮,才勉强睡了过去。
睡得太晚,起床必然也不会早,所以等她睁开眼睛时,看到桌上摆着的午膳,竟然丝毫不觉得意外。
“殿下再不醒,奴婢就得请沈先生来给您把脉了。”阿叶叹气。
冯乐真捏了捏眉心“巡抚他们可曾来过”
“巡抚没来,倒是沈随年来过,想请殿下中午赴宴醉风楼,奴婢想着您起床估计都要晌午了,再梳洗只怕来不及,索性让他定到晚上,咱们晌午就简单吃些。”阿叶说话间,将饭菜上的盖子尽数撤去。
冯乐真随意扫了一眼“怎么这么多”
“还准备了沈先生的份。”自从昨日见过沈家的财力,阿叶决定以后对他客气点。
冯乐真示意“你坐下吃吧,他不会来了。”
“为什么”阿叶不解。
冯乐真只是笑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用过午膳,一下午都无所事事,冯乐真索性去园子里走走,结果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愣是没能从园子里走出去。
“沈家这宅子,是不是有点太大了,”阿叶瞠目结舌,“虽说大半个南河都靠他家养,但也不能如此过分吧”
“大乾历来只对官员的府邸大小作要求,像是这种商贾,一向是不管的。”冯乐真解释。
阿叶“但商贾地位低下,一般也不敢太过奢侈懂了,沈家不是一般的商贾,再招摇也不怕是吧。”
冯乐真笑笑,正欲开口说话,突然瞧见前方亭子里,一个小姑娘正在打算盘。
晌午刚过,正是午休时间,园子里没什么人,小姑娘虽然刻意收了力道,但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磕碰的声音依然清脆。
“四下五去一,六上一去五”
“这里错了,”冯乐真将其中一个珠子拨下来,“你多算了一个数。”
小姑娘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一跳,眼珠子险些瞪出来“你、你是谁”
阿叶不悦,正要报上家门,冯乐真便先一步开口“你这丫头看着机灵,怎么背着口诀还能打错”
“我哪有”小姑娘顿时不服,可视线落在算盘上,气势顿时弱了下来,“我、我都没学过,能打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没学过,”冯乐真惊讶,“那你的确厉害。”
小姑娘被夸得抬起下巴,半天才想起正事“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为何擅闯我沈家园子。”
“我在回答你之前,你先回答我,”冯乐真抱臂,“为何要背着家人在这里偷学算盘。”
小姑娘心虚一瞬“谁、谁偷学了,我这是经过家里同意的。”
“若真同意,也不会由着你在
这儿胡算了,算盘这东西说简单也算简单,可要想往深了学,必须要找个厉害的师父开蒙,你这样乱七八糟地算,日后就算摸出些门道,也很难再精进。”冯乐真一副过来人的姿势。
小姑娘被她说得有些郁闷“说得轻巧,你满南河打听打听,看哪个算盘师父肯给女子授课,他们只会说姑娘家要多学琴棋书画,账本那些东西会看就行,学得太多只会叫人觉得精明,姑娘家一精明,就嫁不出去了。”
阿叶被她惟妙惟肖的语气逗乐“你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哪学来这些词儿”
“我已经九岁了。”小姑娘不高兴道。
阿叶挑眉“看着不像,不会是心眼太多,压得不长个了吧”
“你”
“我倒是认识一个姑娘,不仅算账厉害,管铺子理钱财更是一把好手,你若是有心学这些,不如让她教你,只是她不方便来南河,只能与你书信来往。”冯乐真笑着拦住斗嘴的二人。
小姑娘先是眼睛一亮,随即想到什么又不高兴了“算了我爹不会答应的。”
她叹了声气,抱着自己破破烂烂的算盘便离开了。
冯乐真也不阻拦,只是笑盈盈在亭子里坐下。阿叶偷瞄她几眼,等小姑娘走后立刻问“殿下怎么对她那么好,竟想让秦管事给她开蒙。”
“大约是本宫心善。”冯乐真一本正经。
阿叶“”
“什么表情,难道不是”冯乐真扬眉。
阿叶干笑一声,实在说不出夸奖的话。
这一场小小的插曲,谁也没有再提及,转眼到了晚上,冯乐真按时去醉风楼宴饮。
沈随年早已经等候多时,见她来了便迎上去“参见殿下。”
“这醉风楼可真是雅致,沈大少找这么个地方,想来费了不少心吧。”冯乐真微笑寒暄。
阿叶一听险些笑出来,心想殿下也是会损人,嫌地方寒酸也不直说,说什么雅致不雅致的。
沈随年笑着解释“这是舍弟六岁时,草民送他的生辰礼,如今也过去十几年了,一应物件都旧了不少,还望殿下恕罪。”
阿叶“”不愧是沈家,六岁孩童过生辰收的礼物都这般大手笔。
“原来如此,”冯乐真含笑颔首,“不知沈大少邀本宫来此所为何事”
“草民请殿下来,是想向殿下道谢,”沈随年端起酒杯,神色郑重许多,“这第一杯,是谢谢殿下阻止皇上修运河,保全了大乾商贾的营生。”
说罢,他一饮而尽。
冯乐真拈起酒杯,却没有喝的意思“运河不修,赋税不增,的确保全了大部分商贾,沈大少身为商贾之首,这杯酒本宫就受了。”
沈随年儒雅一笑,又斟了杯酒举起“这第二杯酒,是谢谢殿下这段时间对舍弟的照拂,他那性子实在叫人头疼,想来也没少气殿下,草民得谢谢殿下留他一条狗命。”
阿叶被他的说法逗笑,清了清嗓子才忍
住。
冯乐真想了想,点头“确实没少气本宫,本宫觉得沈大少得喝两杯才行。”
沈随年大笑,干脆自罚三杯。
“沈大少好酒量。”冯乐真赞赏。
“这杯酒,却是赔罪了。”沈随年又倒一杯,叹了声气道,“听舍弟说,答应了护送殿下去营关,能为殿下效劳,实在是他的荣幸,只是临近年关家中事忙,草民实在需要他来周旋,故草民只好斗胆向殿下讨个人情”
阿叶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见自家殿下脸上笑意不减,便只能面无表情垂下眼眸。
“当然,人情也不是白讨的,”沈随年笑道,“殿下此去营关路途遥远,少一人护卫便多一分危险,草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给殿下再带些人。”
说罢,他击掌三次,雅间的门顿时开了,两个容貌清俊的少年便走了进来。阿叶见状顿时心头火起,直想质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家殿下难不成是谁都可以吗可惜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自家殿下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两个少年郎。
她“”真是不争气
“这两个小子身家清白,一个擅医,一个身手极佳,护卫殿下想来不是问题,”沈随年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每一张都是一万两,“这些是草民为殿下准备的盘缠,知道殿下不稀罕这种铜臭之物,但路上总少不得要用钱的地方,殿下带着,草民也更放心些。”
“沈大少这是拿银子打发本宫呢”直到此刻,冯乐真的神色才淡了一分。
沈随年忙道“草民不敢,只是草民鄙薄,除了有些银钱,别的什么都给不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沈大少身为大乾第一富商,能给本宫的可多了去了,”冯乐真凉凉开口,“只看沈大少愿不愿而已。”
沈随年苦笑一声“沈家祖训在上,草民不敢违背。”
冯乐真不说话了。
雅间里静悄悄,每个人都面色凝重,刚进来的两个少年郎更是惶惶,像两只小兔子。
一片安静中,冯乐真突然开口“当真没有回旋的余地”
“沈家无心仕途,在经商一事上已经做到极致,实在不想更进一步了。”沈随年答得笃定。
冯乐真表情有所松动,却一言不发。
沈随年心一横,又加筹码“殿下若是肯答应,那草民愿意割爱明年沈家收入一成利。”
沈家产业遍布大乾,一成利看似不多,但也足够长公主府花销好几年,如今已经明确告诉她拉拢无望,这样的巨利面前,不信长公主不动心。
冯乐真抬眸“三成。”
沈随年一愣“殿下”
“本宫不是在与你商量。”冯乐真微笑。
沈随年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答应了“行”
冯乐真满意了,示意阿叶把银票接过来,阿叶虽不满沈随年这人做事的方式,却在收钱上毫不含糊,接到暗示后立刻伸手。
沈随年将银票奉
上,那边两个小兔子便凑了过来,见冯乐真没有反对,就犹豫着来到她身边。
“对了,”冯乐真叫住刚要离开的沈随年,“本宫还欠沈随风一万多两金子,沈大少不如一并替本宫还了吧,本宫此去营关,还不知多久才能与他再见,总不好一直欠着。”
不好一直欠着,就让亲哥还亲弟是吧沈随年面对这个比自己小快二十岁的姑娘,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匆匆答应后转身离开。
屋里只剩四个人了,阿叶还在偷偷数沈随年给了多少张银票,一抬头就对上了冯乐真的视线。
“怎么了”她一脸乖巧。
冯乐真也十分无辜“出去。”
阿叶“”
“新得两个手下,本宫总要亲自了解一番。”冯乐真一本正经。
你能了解什么哦。阿叶腹诽着,飞快跑了出去。
冯乐真闲适地靠在椅子上,抬眸看向其中一个少年“会斟酒吗”
少年看着她仿佛藏了钩子的眼眸,脸登时红了。
与酒楼隔了几条街的小院里,有人的脸也红了,只不过人家是羞涩,他纯粹是气的。
一路快马加鞭,等冲进雅间时,冯乐真已经靠在了其中一个少年的身上。见到他突然闯入,两个少年顿时手足无措“二少爷”
沈随风唇角勾起,眼神却风雨欲来“都滚出去。”
少年们愣了愣,有些为难地看向冯乐真。
“好大的胆子,竟敢叫本宫的人滚出去。”冯乐真语气平静。
“殿下的人”沈随风笑得愈发肆意,“这屋子里,似乎只有一个是殿下的人。”
说罢,不悦看向少年们,“还磨蹭什么,赶紧滚”
他平日一向好说话,但真凶起来不比沈随年的气势低,少年们哆嗦一下,到底还是离开了。
冯乐真没了温香软玉做靠背,只能遗憾地坐起身子“放走他们,谁来服侍本宫”
“殿下想要什么样的服侍我可以吗”沈随风面无表情,直接开始解腰带。
冯乐真眉头微挑,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便看到他衣衫散开,露出线条分明的胸膛,她眯了眯眼眸,嗓子里突然生出一分痒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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