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小说:入幕之臣 作者:山有青木
    沈随风只解开衣带便步步逼近,冯乐真往后仰了仰,懒散地开口询问“做什么呢,让你过来了吗”

    “殿下不是想让人服侍”沈随风反问。

    冯乐真笑了一声“那也不是谁都行的,想服侍本宫,至少要脸嫩些吧,方才那两个就很不错,双生子,也年轻。”

    “殿下的意思是我年纪大了”沈随风气笑了,“殿下似乎也就比我小一岁吧,我若算年纪大,殿下又算什么”

    冯乐真一脸淡定“你一个上赶着伺候人的,跟本宫这个被伺候的比什么。”

    话音未落,他便用手指抬起了她的下颌。

    冯乐真蹙了蹙眉,不太喜欢这种受管控的姿势,却也没有躲开。

    沈随风定定看着她的眼睛,许久之后才冷声问“我今日若不赶来,殿下当真会让他们服侍”

    “他们容貌虽不及你,却也有一番不同的味道。”冯乐真抬眸与他对视,言外之意不必多说。

    沈随风深吸一口气,扭头便往外走。

    冯乐真懒散开口“这次走了,就不必再回来。”

    沈随风的步子不停。

    冯乐真眼神暗了暗,生出一分不愉,只是没等她再开口,走到门口的沈随风就突然停下,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不走啊。”她心情又好了起来。

    沈随风心情却是糟糕,将门反锁后冷着脸折回来“殿下是不是觉得在下好欺负”

    “你还好欺负”冯乐真笑了,“都敢跟沈随年一起设计试探本宫了,还好意思说自己好欺负”

    沈随风一顿“你知道”

    “知道什么今晚的事吗”冯乐真扫了他一眼,“不难猜,本宫又不蠢。”

    “所以你是因为看穿了计策,才故意将计就计故意气我”沈随风心情略微好了些。

    可惜没好太久,冯乐真便一句话将他打回地心“今晚虽为试探,但本宫若是答应,沈随年也会履约,相比整个沈家,明年一年的二成利实在不算多,但若是沈家执意不肯归顺,这二成利聊胜于无,本宫这次也不算白来。”

    说罢,她轻笑一声,“本宫得大笔银钱,还得了两个体己的男宠,沈家收回二少爷,继续独善其身,算是两全其美。”

    沈随风眸色沉沉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冷声问“所以你打算答应”

    “为什么不呢”冯乐真反问。

    屋内气氛倏然冷了下来,她似乎无知无觉,镇定自若地倒了杯酒,只可惜杯子还未送到唇边,沈随风便扣住了她的手腕。

    “放开。”她不悦开口。

    沈随风定定看着她“我若不放呢”

    “阿叶”冯乐真开口便要喊人,可沈随风也不知在她身上何处按了一下,声音突然有些发不出来,她的眼神倏然冷厉。

    沈随风看着她这副样子,反而没那么生气了,于是再开口声音又恢复了懒散“

    殿下先答应不会叫人,我便恢复你的声音。”

    冯乐真脸色冷凝,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沈随风不受控地心软了“殿下。”

    冯乐真眼眸微动,到底还是叹息一声,沈随风见状,立刻帮她揉穴道。

    片刻之后,冯乐真恢复了声音,再看向他时少了几分冷意“下不为例。”她不会留一个随时对自己动手的人在身边,再喜欢也不行。

    沈随风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静了静后无奈道“知道了。”

    屋里又静了下来,桌上烛火时不时发出哔剥的轻响,每次响动都会引起烛光跳动。冯乐真手里的酒没有再喝,只是静静捏在手里,沈随风也不再言语,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任由衣裳这样敞着。

    “今日之事,本宫很不高兴。”一片安静中,冯乐真终于缓缓开口。

    沈随风眼眸微动,平静地看向她。

    “试探”冯乐真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你们沈家算什么东西,也配来试探本宫。”

    沈随风沉默一瞬“兄长也是护弟心切,才会想出这个法子,我思来想去也知不妥,但唯有经过他的考验,日后才不必再受他阻挠”

    “你答应试探本宫,只是因为不想被你兄长阻挠”冯乐真打断他。

    沈随风抬眸,对上她看穿一切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他无奈一笑“殿下何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给我留一分尊严不好吗”

    “你太看低本宫了,”冯乐真淡淡开口,“本宫是大乾最有权势的长公主,是大乾建立以来唯一一个有自己封地的女人,你凭什么觉得,本宫只是为了拉拢区区一个商贾,便委屈自己和你虚与委蛇”

    沈随风垂着眼眸,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烛光下一张俊脸明灭不定“并非看低殿下,而是瞧不上自己,不懂自己有哪点值得殿下喜欢的地方,思来想去或许就只有沈家人这一点了,倘若当初殿下没有认出我是沈家人,可还会容忍我这么多”

    这个问题一出,冯乐真便不说话了。

    沈随风苦涩一笑,心想果然有些事是不能说的,一旦说了便注定有裂痕,再也无法

    “会。”

    沈随风一愣,看向她时带了几分惊愕。

    “本宫当初去崔太医家寻你时,可不知道你沈家人的身份。”冯乐真面无表情。

    沈随风嘴唇微张,心跳似乎快了一拍。

    冯乐真看到他这副样子,毫不客气地评价“蠢货。”

    她懒得再理他,起身便要离开,可还没走几步,便被他从身后抱住了。

    屋里地龙烧得极热,她也只着一身薄衫,身后的人衣带大开,两人之间紧紧隔着她一件衣裳,体温很快便交融在一起。

    “放开。”她慵懒开口。

    沈随风扣得愈发紧了“我若是放开,殿下是不是就该走了”

    “都这个时辰了,本宫自然要走。”冯乐真不悦。

    沈随风苦

    笑“殿下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这回去营关,还打算带我吗”

    冯乐真静了静,道本宫已经答应了你兄长的条件,君无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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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随风一颗心缓缓下沉。

    “但你非要跟着,本宫也没办法。”

    尊贵的长公主殿下总有本事,一句话弄死一个人,再用另一句话轻易叫他活过来。

    沈随风不再言语,将她转过来便吻了上去。冯乐真眉眼和缓,抬手抚上他的脸,唇齿纠缠间她别开脸,争得一个喘息的机会,而沈随风也不纠缠,只是就此吻上她纤细的脖颈。

    冯乐真呼吸乱了一瞬,揪住他的衣领才勉强冷静些“日后若再敢算计本宫,本宫就杀了你。”

    沈随风闻言笑了一声,呵出的热气落在她的肌肤上,带起一片颤栗“殿下真是好不公平,自己都算计利用我多少次了,我只是还一次,你就不高兴了。”

    “本宫一向不公平,你若还想留在本宫身边,就得乖乖听话。”冯乐真抓着他的后衣领往后拽,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沈随风看着她桀骜的眼眸,心跳愈发厉害。

    他自认潇洒肆意,从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拘束,就算当初跟冯乐真互通心意时,也想着要进退得当,她若无情他便休。可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当初的想法有多可笑,冯乐真就是一株罂1粟,一旦沾上了,想戒掉便是抽筋扒皮九死一生之痛。

    “听话吗”罂1粟花浑然不觉自己的毒性,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沈随风眼神暗了暗“听话。”

    冯乐真满意了,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奖励似的划过他的咽喉。沈随风有一瞬间以为她要以指为刃,直接刺破他的咽喉,但她只是一路往下滑,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红痕。

    “碰过女人吗”冯乐真问。

    沈随风喉结动了动“没有。”

    “男人呢”冯乐真又问。

    “殿下。”沈随风无奈。

    冯乐真笑了“什么都没沾过就好,本宫喜欢干净的。”

    沈随风不再与她废话,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放在软榻上也只能放在软榻上了,这是正经酒楼,厢房里没有床褥,有的只是二尺多长的榻子,好在上头铺了厚实的软垫,也不算委屈尊贵的长公主殿下。

    衣衫一件件丢在地上,蒸腾的体温里,冯乐真的指甲到底还是掐进沈随风的后背,留下几道血色印记。

    肌肤相贴时,沈随风如梦中惊醒,倏然停了下来“不行”

    “你不行”冯乐真迷茫地看向他。

    沈随风本来急促的呼吸,因为她这句反问硬生生停了一下,回过神后失笑“不是说那个你如今前路不明,想来也不愿此刻有孕吧”

    冯乐真听明白了,纤细的手腕揽上他的后颈“放心,不会有孕,先帝当年被二王下了寒毒,子嗣上变得极为艰难,本宫与冯稷出生后,也被诊断出子嗣艰难的毛病,若无悉心调养,几乎不会生孩

    子哦,冯稷倒是悉心调养了多年,十六岁就开始纳人,可惜到现在也没个一儿半女。”

    沈随风“”皇家秘辛就这么被他知道了

    冯乐真看到他的表情,眼底顿时泛起笑意,她不再说话,撑着身子吻上他的唇。

    气息与气息重新交融,雾雨蒙蒙的山涧碾过巨大的船只,将涧底的软泥带得翻起,天地万物都变得遥远,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如雷鸣,如擂鼓,一下又一下,莽撞而无序的撞击。

    冯乐真昏沉之间握住沈随风的手,一点一点教着他将雷鸣擂鼓变得有序,她也终于在这番没有停歇的云雨中略微歇一口气。

    窗外夜空阴沉,连空气都透着水汽,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将会有一场大雨。

    冬日里的雨又冷又急,下起来能潮湿好多日,叫人止不住地心烦。陈尽安坐在沈家偏房的廊檐下,想着等殿下回来了,就提醒她明日要多加衣裳,出门的时候也不能忘了带伞。

    其实这些都是阿叶的事,但他总觉得要亲自提醒了才放心,是以到现在都没睡。

    夜晚寒凉,长公主府的马车迟迟未归,他也不着急,只安静等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突然传来车轮碾压石板路的声音,他眼眸微动,当即便起身去迎。

    殿下却不在马车里。

    “你怎么还没睡”阿叶惊讶地问,对上他的视线后恍然,“等殿下呢”

    “殿下呢”他问。

    阿叶笑了一声,颇为神秘地压低声音“殿下今晚估计不回来了。”

    陈尽安蹙眉,不太懂她的意思。

    “哎呀要不是知道你没服侍过殿下,我真要以为你在装傻了,”阿叶一边嫌弃,一边脸上挂笑,“总之殿下她今晚有沈先生陪着,不会再回来了,你有什么事就等明天再说吧。”

    陈尽安熬夜熬得脑子迟缓,有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听明白一句殿下今晚不回来,于是垂着眼眸慢吞吞往偏房去了。

    冯乐真翌日醒来时,已经在自己的寝房里了。

    身上那些东西已经擦洗干净,里衣也换过了,略微一动,能感觉到某处也上了药如此熟练,还真不像第一次伺候女人,她抬眸看向旁边还在熟睡的人,果断将枕头扔了过去。

    沈随风被砸得唔了一声,抱住枕头翻个身“殿下醒了”

    “哪来的药”冯乐真问。

    沈随风没有睁眼“昨晚自己配的。”

    “沈先生还真是什么都会。”冯乐真凉凉道。

    沈随风顿了顿,睁开眼睛默默坐起来“我是大夫,这种药对我而言,的确不难。”

    冯乐真扬眉。

    “照顾殿下,对我来说也不难,哪怕我没有经验。”沈随风说着,将手伸进她的里衣轻轻揉着。

    冯乐真的腰上源源不断传来他掌心的热意,果然感觉好了很多。

    身子舒适了,心情也就好了,冯乐真随便从床幔上揪颗珍珠丢给他

    “伺候得不错,赏。”

    “这好像是我家的”沈随风话没说完便接到了她的眼刀,于是瞬间改了口风,“草民谢殿下赏”

    冯乐真笑了一声,将他推下床“滚回去收拾行李,咱们该走了。”

    “今天”沈随风惊讶。

    冯乐真“你想再留几天”

    沈随风的确有这个想法,但也知道去赴任是有时间限制的,不好一直留在这里,于是斟酌片刻还是答应了。

    他简单收拾一番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恰好遇到阿叶。

    “沈先生。”阿叶屈膝行礼。

    沈随风一顿“认识这么久,倒还是第一次见你如此客气。”

    “今时不同往日了嘛。”阿叶一脸含蓄。

    沈随风似笑非笑“若我昨晚没有及时赶到酒楼,阿叶姑娘如今就该跟别人客气了吧”

    “那倒不会,我们殿下可瞧不上沈随年送来的那两人,”阿叶果断否认,“你大哥的确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眼光跟殿下相比却是差远了。”

    傅知弦也好,眼前这人也罢,哪个不是容貌才情都极为出挑的昨天那两个花架子,连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听到她这般埋汰自家兄长,沈随风反倒心情不错,于是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给她。

    “又是美容养颜的”阿叶已经对这种药没什么兴趣了。

    沈随风“明目养神的,坚持服用能让你看得更清更远。”

    阿叶眼睛一亮,当即接了过来。

    与阿叶分开后,沈随风思来想去,决定先回房换身衣裳,再去找兄长嫂嫂道别,结果一踏进屋里,就看到沈随年冷着脸坐在桌前。

    他还穿着昨晚的衣裳,一看就是等了一夜,沈随风蓦地生出几分歉疚“兄长”

    “是我失策了,”沈随年缓缓开口,“我什么都算到了,唯独没算到自家弟弟会存不住气,殿下比我了解你。”

    一段话说得东一榔头西一榔头,沈随风却听懂了,抿着唇站在原地。

    沈随年叹息一声“打算跟她离开了”

    “嗯。”有些事不必多说,兄弟二人都是明白的。

    沈随年眼底泛起失望,一言不发便往外走,只是经过他身边时又突然停下“日后隐姓埋名,别说是我沈家人。”

    沈随风一颗心缓缓下沉。

    “你这次离开,我就不送你了,你好自为之。”沈随年深吸一口气,蹙着眉彻底走了。

    沈随风站在原地,好像突然变得孑然一身。

    离开的时间定在下午,他收拾完行李已经是晌午,索性去陪冯乐真用午膳。

    因为兄长那几句话,沈随风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冯乐真盯着他看了片刻,往他碗里夹了根骨头。

    “谢谢殿下。”他夹起来就要吃。

    冯乐真“”

    “噗”阿叶忍不住笑了,沈随风才发现不对,一时间有些尴尬。

    “阿叶。”冯乐真开口。

    阿叶忙上前“奴婢在。”

    “吩咐下去,今日下午先不走了5,我们明天一早离开。”冯乐真淡淡道。

    阿叶不明所以,却还是答应了,沈随风蹙着眉头目送她离开,等屋里只剩他们两人时才问“为何突然更改时间”

    “腰酸背痛,想多休息一晚。”冯乐真回答。

    沈随风一顿“不该啊,我给你涂了药的。”

    “沈先生,涂完药也是要休息的。”冯乐真微笑。

    沈随风失笑,一时有些抱歉。

    冯乐真握住他的手“我们前几日去过的集市,白天也开吗”

    “自然是开的。”沈随风回答。

    “那你等会儿出门,将前些日子我们去吃过的东西都买一些,本宫想路上吃。”冯乐真提议。

    “有些东西冷了就不好吃了。”沈随风解释。

    冯乐真想了想“那就只买好吃的,若有别的东西,你也选一些,不必拘泥于吃食。”

    沈随风答应一声便要去办,却被她拉住“本宫让阿叶给你拿钱。”

    沈随风“”

    “做什么这副表情,你不是跟沈家决裂了”冯乐真慵懒戳穿,“既然决裂了,就不好再用他们的钱,本宫给你拿钱就是。”

    沈随风失笑“这么说,殿下打算将昨晚那些银票退给我兄长”

    “不可能,”冯乐真果断拒绝,“你们决裂是你们的事,跟本宫有什么关系,那些钱是沈随年孝敬本宫的,他若是想要回去,就亲自来要,别想本宫主动还给他。”

    谁敢跟长公主殿下要钱哦,沈随风看着她这副财迷样,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脸,然后在她不高兴前快速放开“放心吧,我行医多年,也算有点积蓄,不至于连点吃食都买不起。”

    冯乐真一顿,生了好奇心“你有多少积蓄”

    沈随风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个数字。

    冯乐真“”

    直到沈随风离开许久,她仍有些回不过神来,阿叶看出她的不对,终于忍不住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冯乐真看着阿叶欲言又止,好半天才惋惜地叹了声气“早知道当年就让你学医了。”

    阿叶“”

    冯乐真要的东西太多,沈随风全部买齐时已是天黑,结果回到寝房,却没见到她。

    “殿下方才出去散步了,估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阿叶解释。

    沈随风便耐心在屋里等着,结果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她才回来。

    “难得见你散步这么久,腰不疼了”他上前迎她。

    “休息了一个下午,总归会好一些,”冯乐真笑笑,“本宫方才瞧见你买的东西了,也太多了。”

    “不多买一些,只怕殿下又要担心我钱不够花了。”沈随风勾唇。

    冯乐真想到他那可怖的积蓄,再想想自己长公主府紧巴巴的日子

    ,眼神顿时幽怨了“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歇着了,明日天不亮我们就要离开。”

    沈随风扬了扬眉,没有再说什么。

    兄长代表沈家与他决裂,于他而言本该是一件伤心事,可为了买东西在外面跑了一天,沈随风实在没有力气再伤怀,回到寝房后倒头便睡着了。

    这种难过一直到真正该离开时才爆发,他骑在马上,看着熟悉的街道与风景,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一走意味着什么。

    天还没亮,街道上没什么人,车队缓慢而有序地走在路上,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城门口。

    早就收到消息的各路官员早已在此等候,冯乐真照例露面寒暄,等道别之后要上马车时,便看到沈随风心不在焉的模样。

    她垂下眼眸直接进了马车,车队慢慢启程,朝着城外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四周已是开阔的农田,城门的影子也早已消失不见。

    闭目养神的冯乐真突然开口“停下。”

    阿叶当即叫停车队,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吗”阿叶担忧地问。

    冯乐真不语,只是安静坐在马车里。

    阿叶看她的表情不像有什么事,可突然叫车队停下又有些奇怪,正纠结要不要再问时,一扭头看到陈尽安淡定握着缰绳。

    “你就不好奇”她无语地问。

    陈尽安一脸平静“听殿下吩咐就是。”

    阿叶“”行吧,不愧是石头。

    车队一直停在路上,偶尔有商队经过,看到这么大的阵仗便不敢轻易过来,一时间原本还算宽阔的路上,竟显得有几分拥挤。

    沈随风终于回过神来,跳下马直接上了马车“殿下”

    “嘘,再等等。”冯乐真总算开口。

    沈随风蹙了蹙眉,刚要问等什么,远处便传来一阵马蹄声。他不解地对上冯乐真的视线,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心跳都快了一拍。

    “下次再见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不道别怎么行。”冯乐真轻启红唇。

    沈随风一言难尽“殿下用了什么法子逼他过来的,不会是我嫂嫂和侄女的性命吧”

    冯乐真笑而不语。

    沈随风无奈,只好下了马车。

    “随风”沈随年从飞驰的马上跳下来,一路小跑而来。

    沈随风见状也不由得加快脚步,兄弟俩转眼就扶上了彼此的手。

    “我、我来送送你”沈随年呼吸不畅,“昨天、昨天是大哥犯糊涂了,你别跟大哥一般见识。”

    “哥”沈随风眼角有些红。

    沈随年无奈“都多大年纪了,还哭鼻子呢”

    “谁哭了。”沈随风笑了,眼睛虽还有些红,却充满肆意。

    “这才是我的好弟弟,”沈随年叹了声气,“此去营关,山高水长,你要万事小心。”

    “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沈随风

    答应道。

    沈随年又交代几句,一如从前每次送他出门时。

    沈随风一一应下,直到再无话可说,他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沈随年神情复杂地看了马车方向一眼,再与沈随风对视时故意板起脸“倒不算是改变主意,你既然选择跟着殿下,那日后就少打着沈家的旗号做事。”

    “我没跟着殿下时,也不曾打过沈家的旗号。”沈随风无奈道。

    沈随年只当没听见“但若遇到什么麻烦,别忘了沈家就是你的靠山,切莫轻易让人欺负了去。”

    沈随风哭笑不得“兄长未免太过前后矛盾。”

    “混小子,我在教你”沈随年不高兴了。

    沈随风叹气“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在兄长这里,什么时候都是小孩。”沈随年蹙眉。

    马车上,陈尽安静静看着两人道别,看得太过专注,以至于没发现阿叶已经盯着他看了半天了。

    “你看什么呢”阿叶突然问。

    陈尽安垂下眼眸,仿佛没听到。

    阿叶“”总觉得这块石头比以前还要闷。

    兄弟二人道完别,沈随年走到马车前拱手行礼“草民这几日招待不周,将来殿下若再来南河,草民一定倒屣相迎。”

    “若有机会,本宫定会再次拜访。”冯乐真的声音隔着车帘传出。

    沈随年笑笑,又与沈随风对视一眼,到底还是退到了路边,阿叶见状当即招呼所有人出发,于是车队在停滞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再次踏上征途。

    沈随风跟兄长道过别后,心情明显好了许多,钻进马车就一直追问冯乐真究竟做了什么,冯乐真但笑不语,只是想起了昨日去见沈随年的事

    “不知殿下突然亲自前来所为何事”刚与当儿子养大的弟弟决裂,再八面玲珑的人也有些绷不住情绪,“若是为了笼络沈家,亦或是沈随风而来,只怕殿下注定要失望了。”

    “本宫前两日,瞧见沈大少的爱女在园子里学打算盘。”冯乐真缓缓开口。

    沈随年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件事,一时间皱起眉头。

    “没来南河时,便时常听沈随风提起这个小侄女,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规矩也学得好,一看便是父母倾注了心血精心培养的大家闺秀,”冯乐真说罢轻笑一声,“本宫也是没想到,大家闺秀竟然偷偷躲在园子里学算盘。”

    “不过是小姑娘家好奇罢了,多谢殿下提醒,草民会管教她的。”沈随年面色沉沉。

    冯乐真不解地看向他“管教她什么她做错事了”

    “殿下有所不知,我们南河”

    “女子不得经商是吧,”冯乐真笑笑,“可沈随风已不是沈家人,你又不打算纳妾再生儿子,偌大的沈家如今只有你女儿一个继承人,你不教她经商,她日后如何处理这些家业”

    “草民夫妇自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被她一直

    质问家里的事,沈随年心情更不好了。

    冯乐真眉头微挑“寻一门好亲事,让女婿管家产你们南河可真古怪,宁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肯把家产交给女儿,你就不怕财帛动人心,最后伤了自家人”

    “担心,所以草民会悉心挑选,再不济也有族中子弟照拂,草民的女儿就不劳殿下操心了。”沈随年冷声道。

    冯乐真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若是族中子弟和女婿联合起来谋取家产呢”

    “殿下”

    “别说不可能出现这种事,你沈家不是没有先例,当年若非你家老爷子力挽狂澜,这沈家早就不姓沈了吧”冯乐真语气倏然凌厉。

    沈随年对上她冷峻的眼眸,突然没了声音。

    冯乐真笑笑,语气又缓和下来“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找了个好女婿,你女儿便会高兴了”

    “若是可以”

    “相比一个好女婿,本宫怎么觉得她更喜欢算账经商”冯乐真打断他。

    沈随年下意识想否认,可一想到女儿大晌午偷偷学算盘,否认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

    “本宫方才提到她学算盘一事,沈大少并无太多惊讶,想来也知道此事,”冯乐真眼底泛起笑意,“也是,自家女儿,又能瞒得了谁的眼睛。”

    沈随年静默许久,再开口已是平静“她喜欢又如何,南河这地界规矩大过天,草民不可能”

    “你们南河女子夜间出门,总是头戴帷帽,多年来一贯如此,可只要本宫乐意,下一条不得找戴帷帽的命令,二日之内南河街头谁还敢戴帷帽。规矩规矩算什么东西,不过能困住一堆伥鬼罢了。”

    “草民实在不知殿下特意来说这些,为的是什么。”沈随年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将近二十岁的姑娘。

    冯乐真抬眸扫了他一眼“父母之爱子计之深远,光教女儿绣花弹琴是不够的,真想让她堂堂正正立足,就该教她立足的本事,你家女儿比本宫幸运,有真正疼爱她的爹娘,但也比本宫倒霉,因为她的爹娘对她疼爱归疼爱,却没有勇气替她打破世俗。”

    “殿下说这么多,恐怕不止是想跟草民聊女儿的教养问题吧”沈随年眉头紧皱。

    冯乐真“当然不是,本宫有那么闲吗”

    沈随年“”

    “本宫只是想告诉沈大少,你所谓的桎梏和规矩,于本宫而言都不算什么,你若想让女儿堂堂正正继承家业,就只能与本宫合作,”冯乐真扬唇,眼底的野心再难遮掩,“只要你愿意相信本宫,假以时日,本宫会叫你看到一个女子也能立足人前的世道,叫你不必再将女儿的前程,托付给一个陌生男人的良心,这些事只有本宫愿意做,也只有本宫能做。”

    她鲜少如此直白,站在灯烛旁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沈随年怔怔看着她,正不知该如何开口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弱弱的“爹爹。”

    屋内两人同时一顿,便看

    到一个小姑娘飞奔过来,沈随年眼底泛起笑意,伸手将人接住了。

    “爹爹。”她乖乖牵着他的手。

    “小姑娘很漂亮,”冯乐真微笑,“打算盘时更是漂亮。”

    小姑娘刚才进来时就认出她了,没想到她会拆穿自己,顿时表情一僵,小心翼翼地看向沈随年“爹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随年一瞬揪心。

    冯乐真见状不再多言,转身往外走去,沈随年看着她纤瘦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说了这么久,似乎从未提随风一句。”

    “提他做什么,”冯乐真侧目,“只要沈大少别钻牛角尖,他如今伤怀之事,自然迎刃而解。”

    沈随年一怔,便不说话了。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沈随风接连问了几次都没得到回应,只好换了个问题“所以,兄长这是受你招拢了”

    “没有,”冯乐真回神,“但本宫给他种了一颗种子,终有一日他会答应。”

    今日他肯来送沈随风,便是最好的证据。

    沈随风笑了一声“不愧是殿下,连他那种老古董都能说服。”

    冯乐真闭上眼睛假寐,不愿理他。

    马车里重新安静下来,沈随风安静看着她的眉眼,直到她快睡着时才突然说了句“谢谢。”

    冯乐真只当没听见。

    沈随风眼底泛起笑意,伸手替她盖了一层毯子。

    出了南河以后,所剩的时间就不多了,车队终于日夜兼程朝着营关而去,终于在二十余日后抵达营关城。

    看着肃杀的城楼,冯乐真幽幽叹了声气,扭头看向旁边的沈随风“准备好受刁难了吗”

    “能受什么刁难”沈随风不当回事。

    冯乐真一脸沧桑“你不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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