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镇见屋里迟迟没有回应,正要直接推门进去,祁景仁便突然出现了。
“父亲,你在这儿干嘛”她问。
祁镇回头“来看看你哥。”
“他正在用膳,你晚会儿来吧。”祁景仁不动声色走到他和门之间,不等他开口就继续道,“大夫都说了,他现在脾胃不佳,吃饭时不能被打扰,否则会用得不香。”
祁镇狐疑“大夫说过这话”
“说过啊,你忘了”祁景仁淡定反问。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理直气壮,祁镇也动摇了“那、那我晚些时候再来。”
“晚些时候他就该睡觉了,”祁景仁扫了他一眼,“你倒不如等明日一早来看他,他那会儿的精神头还好一些。”
“那就这样吧”祁镇说着转身离开。
祁景仁默默松一口气,正要示意书童来门口守着,祁镇就突然回头“不对啊。”
“哪不对”祁景仁心都提了起来。
祁镇“你何时变得这么关心你哥了,连他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这不是你和娘想要的吗”祁景仁反问,“你们两个都黄土埋到腰了,剩下这几十年还不是得我照顾我哥,我对他上心点也有错”
“没错没错,你真是愈发懂事了。”
祁镇感动得眼圈都快红了,为了维持当爹的威严,轻咳一声急匆匆离开。
祁景仁终于彻底放松,抬手敲了一下房门“为免被人瞧见,等夜深人静再走吧。”
屋里的冯乐真闻言,眉头微微挑了一下。
等祁景仁也离开,她才悠闲地靠在椅背上看对面的祁景清“怎么每次来见你,本宫都像做贼一样。”
“殿下若是愿意,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来,”祁景清噙着笑与她对视,“反正殿下如今在营关名声大噪,不必再担心父亲给你小鞋穿。”
冯乐真失笑“还是算了吧,不值当的。”
哪里不值当,是他本人不值得她与父亲冲突,还是光明正大与他交好的事不值一提祁景清笑容不变,只是给她盛了一碗粥“殿下尝尝这个,里面加了虫草花,味道还算可以。”
“你不是尝不出味吗”冯乐真顺手接过,尝了一口果然鲜美。
祁景清“尝不出来,他们劝我多用一些时,总会说这句话。”
冯乐真笑着摇了摇头,颇给面子地将一碗粥都吃了,祁景清看得眸色温柔,也跟着多用了些饭菜。冯乐真倒没太关注他用了多少,还是书童进来了,一看到他把一碗饭都吃完了,顿时激动得眼圈都红了,她才意识到他今日吃得还算可以。
“日后也要这样,努力吃饭,不要挑食。”她叮嘱。
祁景清笑着点头。
用过晚膳,两个人又下了几盘棋,终于等到夜深人静,冯乐真趁着无人离开了侯府。
祁景清眉眼透着一股愉悦
,正要叫人进来服侍,突然瞧见她坐过的椅子旁边,遗落一方绣了一个真字的手帕。
他顿了顿俯身捡起,柔软的布料几乎在指尖滑走。
“高兴了”祁景仁抱臂靠在门口问。
祁景清指尖一动,借着桌子的遮掩将手帕收起“谢谢。”
“不用跟我客气,反正我只帮你这一次,”祁景仁说罢停顿一瞬,迟疑地看向他,“你之后不会再用此事威胁我了吧”
“不会。”祁景清答得很快。
他回答得越快,祁景仁反而越不放心,冬日寒冷,怕他吹风受寒,索性进屋后关紧门窗,径直来到他面前。
“为何这么笃定”她问。
祁景清想起方才父亲来时,她突然停下的筷子,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不忍她受委屈。”
“哈”祁景仁没忍住荒唐一笑。
祁景清对唯一的妹妹一向亲近包容,她平时说错话做错事时常拉他背锅,他也没觉得不高兴过,唯独此刻看到她不可思议的表情,感觉到一丝丝冒犯“你不懂。”
“我也不想懂,”祁景仁敬谢不敏,随便拿过他没来得及喝的茶一口气喝完,这才皱着眉头问,“不过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什么。”祁景清抬眸。
“你和殿下的事,你是怎么想的,”祁景仁眉头皱得更紧,“别糊弄我,我在娘胎里时就认识你了,就算你能骗过所有人,你也骗不了我,我知道你喜欢殿下什么时候的事,她初来营关那段时间,还是她住在侯府的那些日子”
祁景清静默不语。
祁景仁面无表情站了起来“罢了,我去问爹娘。”
说罢转身就要走,结果没走两步,就听到祁景清无奈开口“回来。”
她唇角翘起一点弧度,转过身时又镇定如常“愿意说了”
“具体的,我也说不好,”祁景清斟酌开口,“只知道她订婚时,心里难受得很。”
祁景仁一愣,半天突然激动地指着他“你你你乾元二十六年冬天突然大病一场,是因为那时她订婚”
“凑巧吧。”祁景清无奈。
祁景仁却不信,一脸怔愣地跌坐在椅子上“老天爷,你竟然瞒了我这么久,我也是,竟然一直都没发现。”
“恒康长公主声名远扬,不必我多刻意打听,便时时有她的消息传来,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生了不该有的心思。”祁景清提起冯乐真,眸色沾染了一分温度。
祁景仁却面色凝重“所以呢她如今来了营关,沈随风也走了,你便不打算收着你这不该有的心思了”
祁景清不语,只是平静地看向她。
“祁景清,你是不是疯了”祁景仁无语。
祁景清淡定拿了一个新杯子,不紧不慢地倒茶“你都能与殿下交好了,我为何不能与她更进一步。”
“你跟我比”大概是荒唐太过,祁景仁反而笑了,“我
们能一样吗我与她、我与她不过是相互欣赏,且明面上从不往来,谁都不会知道我们关系还算不错就算知道,两个女子来往密切又算什么。”
她跟冯乐真那些事不能说,便只能撒个谎敷衍过去,然后继续教训这个比自己早出生一刻钟的兄长,你们俩呢就不说你们俩能不能成了,你信不信你的心思一旦被人知晓,便会给她、给祁家,带来不可预估的麻烦”
当初皇帝特意将营关赐给冯乐真做封地,可不是为了她与祁家结秦晋之好的。
“这里是营关,只要祁家不想让人知道,就无人可以知道。”祁景清淡淡开口。
祁景仁抱臂“那出了营关呢”
祁景清抬眸。
“看我干什么”祁景仁眯起眼眸,“你不会觉得,殿下会一辈子留在这里吧”
祁景清不说话了。
祁景仁扯了一下唇角,突然觉得逼问他也挺没意思的,毕竟自己如今已经算半个冯乐真的人了,若将来真要合作共成大业,那自己这病秧子哥哥,至少不会再有来自京都的阻碍,至于爹娘那边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问题。
这样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可阻止的了,更何况世事多变数,说不定殿下直接拒绝了呢所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走一步算一步吧。她蹙了蹙眉,转身便往外走去。
“我从不觉得她会一直留在这里。”在她即将开门出去时,祁景清突然开口。
祁景仁停下脚步。
“若我的运气还算不错,能最终得她垂青,”祁景清斟酌开口,“我也不介意像沈随风一般,隐瞒身份留在她身边,反正我深居简出,除了营关的人,也无人知晓我长什么样。”
祁景仁怔怔回头。
“到了那一日,我自会说服爹娘,”祁景清说着见她面色凝重,不由得笑了一声,“你也不必忧虑,我身子虚弱,不像个正常男人,殿下或许根本看不上我,我所设想的一切都只是空想,又或许还没到那一步,我就先死”
“胡说八道什么”祁景仁突然恼怒。
祁景清默默闭嘴,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祁景仁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身子弱,就好好疗养生息,多吃饭多睡觉,少想些有的没的,不然别说殿下看不上你,我也看不上”
说完,便怒气冲冲离开了。
祁景清无言许久,突然有些想笑。
这一日之后,祁景清与冯乐真又很长时间没有再见,倒不是他被祁景仁的话劝住了,而是因为冯乐真实在是太忙了。
营关的米卖得很好,在大乾各地都有了名气,不少米商干脆赶在年前来了营关,想提前签订明年的新米。
这也正合冯乐真的意,毕竟事以密成,在没有足够的根基之前,她也不想让沈家和自己的关系过早暴露在众人眼前。上一次沈随年帮忙卖米的功劳,已经记在了胡文生的身上,朝廷那边也勉强糊弄了过去,若明年还让沈家来卖,只怕冯稷会起疑心,所
以趁早将单子分发出去,也省得沈家再出面。
她打定了主意要重新找米商合作,价格上也要再涨一成,如此一来给米商的利润便少了,有投机取巧的米商干脆略过官府,悄悄去找百姓商谈,因此有不少单子都悄无声息签订了。
胡文生作为负责筛选米商的人,听说此事后顿时心急如焚地去找她,冯乐真却是淡定“本来官府做这个牵线人,就是为了让百姓多挣些银子,如今他们既然已经拿到了满意的价格,你又何必心焦。”
“可、可是这样一来,米商都略过咱们找百姓合作了,我们又如何再谈价格”胡文生眉头紧皱。
“价格已定,不必再谈,官府的声名在此,总会有百姓愿意将米卖给官府,也总会有米商会从官府买米,大不了我们少挣些,”冯乐真扫了他一眼,“总督大人别忘了自己是官员,可不是什么与百姓争利、投机倒把的商贩。”
冯乐真一语惊醒梦中人,胡文生一个激灵,突然反应过来“是、是多谢殿下教诲。”
冯乐真笑笑,又同他谈起府衙其他事务,一直聊到天黑才作罢。
“又叨扰了殿下一天,下官真是该死。”胡文生提出告辞,得了准许后才往外走。
冯乐真捏了捏眉心,正欲起身回屋,就看到已经走到厅外的他又折了回来。
“殿下”他面露犹豫。
冯乐真抬眸“还有事”
“皇上前天来了密信,要、要下官仔细说说殿下在营关这一年的境况,下官思索许久,实在不知该如何下笔,还请殿下指点一二。”胡文生纠结许久,还是将此事说了出来,顿觉浑身轻松。
殿下来了营关以后做的桩桩件件,确实都是为百姓、为兵士的实事,但若真写进奏折,只怕会让圣上更加忌惮她。他身为朝廷命官,得了圣上密令就该遵命行事,可身为营关总督,又实在不想为百姓和兵士做实事的长公主殿下,因为他的奏折再生风波,所以这几日一直处在煎熬之中。
冯乐真闻言,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将他仔细打量。
胡文生顶着她的视线汗如雨下,正隐隐生出后悔时,便听到她缓缓开口“从本宫初来营关那一日起,本宫便知道你与那些碌碌无为的昏庸之辈不同。”
胡文生怔愣抬头。
“营关为要塞,武将大过文臣,你若听令于侯府,日子必定比现在好过,可偏偏这些年坚决不肯服软,说明你是有风骨在的,今日你能将密信的事坦率告知本宫,更说明你胸中有沟壑,谁对百姓好,你便投桃报李。”冯乐真不紧不慢道。
胡文生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我下官有这么好吗”
“当然。”冯乐真微笑。
胡文生最后一点后悔也烟消云散了,热泪盈眶地给她跪下“殿下知己啊您放心,下官一定仔细斟酌,绝不让皇上疑心半分”
“皇上对本宫积怨已久,你可千万别说本宫的好话,免得被他打成本宫一党
,再因此断了前途”冯乐真幽幽叹了声气,“这样,你就多写本宫与侯府的不对付,以及本宫试图染指府衙事务,却被你不畏强权阻拦了这种事,别的就不要提了。”
这样一来,皇上会不会责罚侯府要是侯府知道了,会不会因此记恨他胡文生又开始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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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乐真摊手“皇上巴不得本宫和侯府斗个你死我活,你越是这样写,皇上才越高兴。”
“懂、懂了。”胡文生行了一礼,便擦着眼角离开了。
他刚走不久,阿叶便一脸莫名其妙地进来了“总督大人被您说哭了”
“没有的事,”冯乐真一脸淡定,“祁景仁呢她不是说有事找本宫”
“胡大人一直没走,她便没了耐性,先行离开了,但她临走之前说,殿下应该明白她是因何而来,还请殿下指点一二。”阿叶解释。
冯乐真笑了“今日是怎么了,谁都想让本宫指点一二。”
说罢,不等阿叶再问,便说了一句,“她今年已经连升两级,若再往上走,只会叫人心生不满,身在军营哪能单靠讨好爹娘升官,真想让人心服口服,还是得以军功论。”
阿叶点了点头“奴婢这就去送信儿。”
“等等。”冯乐真又叫住她。
“还有事”阿叶不解。
冯乐真斟酌片刻,道“罢了,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还是等过几日本宫见了她,亲自再与她说吧。”
“那殿下可要快些,奴婢今日瞧见祈副将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阿叶提醒。
冯乐真笑笑“即便是军营,也会有勾心斗角,从前她只是小小参将,虽然人人都要敬着她祁家大小姐的身份,却也碍不着谁,如今可不同了,副将乃是实权官职,她一上任,也不知要损害多少人的利益,会被人使绊子也是正常。”
“祈副将是被人使绊子了”阿叶惊讶,“她可是祁家大小姐,未来整个祁家军都是她的,谁还敢对她不敬”
“整个祁家军都是她的”冯乐真扫了她一眼,“那可未必,就算英明如先帝,有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有本宫这个嫡公主,不一样会被庆王觊觎皇位只要有人的地方,便会有权利倾扎,只不过如今祁镇还算康健,底下那群人不敢生事罢了。”
不敢生事,却不代表不会找不痛快,否则祁景仁也不会找到自己头上来。
阿叶隐约有些懂了,不由得叹息一声“这么说来,祁副将也是挺不容易的,那殿下可要赶紧帮她才行。”
“你明早替本宫跟她传个话,邀她后天见一面。”冯乐真叮嘱。
阿叶点头“在咱们府上”
“长公主府太显眼,还是换个隐蔽的地方吧。”冯乐真斟酌。
阿叶顿了顿,刚要问去哪里,便看到了她意味深长的笑容。
阿叶“”
两日后,镇边侯府主院。
书童急匆匆进了屋,看到祁景清后欲言又止。
“怎么了”祁景清问。
书童纠结半天,心一横还是说了出来“小姐她又去寻芳阁了”
祁景清想起那些妖妖娆娆的少年,以及自己当初给冯乐真送人的不愉回忆,霎时蹙起眉头“她又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奴才也不清楚。”书童讪讪。
祁景清头疼地叹了声气,正要再问两句,突然注意到书童过于小心翼翼,他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殿下也去了”
“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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