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蔚收到了高宁雪的回信,高宁雪在信中告诉吴蔚,仓实县矿山的事情让吴蔚不必多想。如今京畿地区丹道之风盛行,但京畿周边的山脉,要么隶属于朝廷,要么就是某个世家大族的祖坟所在,已经无法在持续开采,所以一些“烧灰”的矿主将产业挪到了偏远地区,开采出来的矿石挑选一部分品相极佳的送到京城,剩下的要么做了染料,要么就炼成石灰,或是旁的东西了。
只因仓实县漕运发达,更利于运输大宗货物,那些矿主看中了这里的地利,是以在仓实县附近采矿石的庄子有很多,驿道上有些散碎的矿石也并非怪事。
另外,高宁雪听泰州的故人说这一代出现了旱灾,又给吴蔚追加了两千两的银票,让吴蔚用来进货,扩大米庄的生意。
本钱多,大米的进价自然就低了。
米庄事关民生,本着一个薄利多销的原则,赚的也只是那微薄的差价,也可以说是一份辛苦钱儿。
真正资金雄厚的东家很少会考虑如此大手笔的投资米庄生意,也只有遇到欠收,多灾的年份,米庄的生意才会如此时这般火爆。
高宁雪在信中不吝赞美,肯定了吴蔚的经商眼光。
只是这次,高宁雪没有在询问东方瑞的下落。
当时,吴蔚还特意把信纸翻过来看了看背面,确认了的确没有询问东方瑞的字眼。
那一刻,吴蔚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在这样一个信息闭塞的古代,与一个人失联了,竟让人有种“永别”的感觉。
吴蔚又给高宁雪回了信,汇报了米庄近来的生意状况,以及她对这场旱灾所贡献出的那些“微不足道”的建议。
此刻,吴蔚和翠微正在米庄内堂对账,最近米庄的生意火爆,少说一日也有几十单的生意,好的时候上百单也是挡不住的。
吴蔚对米庄的账目格外上心,每一笔收入,开支,都必须清晰地记录在册,包括日期,经手人,支出类别和收入明细。
吴蔚心里清楚这铺子真正的东家是平佳县主高宁雪,虽然人家财大气粗,从来没有提过分成的事儿,但吴蔚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引起任何的误会和不快。
东方瑞下落不明,自己和三娘与高宁雪的羁绊似乎又淡泊了一些,在这样一个人治社会,能拥有高宁雪这样的靠山是何其的弥足珍贵。
有了这间米庄,至少吴蔚心里的那几个人是饿不死的,还能多少帮衬帮衬乡亲们,对此吴蔚一直心存感激,立志要把米庄给经营好了。
吴蔚也时常叮嘱翠微,账目一定要做细致了,若得空,就去核对金库和粮库的情况,若只是吴蔚一人做这些事,难免错落。
内堂中,只有拨弄算盘和翻动账册的声音,偶尔翠微也会停下和吴蔚商讨几句,她们的合作愈发默契,无需多言了。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吴蔚示意翠微,后者拉来一块红绸子将账册盖好。
“
进来。”
米庄的掌柜推门而入,叫了一声“大东家”
“二东家”而后上前,停在三步开外,躬身说道“二位东家,刘老板又派人来请了。”
听到“刘老板”这三个字,翠微立刻蹙起了眉头,抿着嘴唇将目光投向吴蔚。
吴蔚沉吟片刻,说道“你去告诉他,我们米庄昨日刚回来一批货,我俩此刻实在是抽不开身,他提的事情我会慎重考虑的。”
“知道了。”掌柜的躬身离去了。
待到掌柜的彻底走远,翠微才忍不住问道“蔚蔚,你真打算考虑刘老板说的”
吴蔚无奈地叹了一声,说道“眼下已是大势所趋了。咱们一家硬抗意义不大,还很可能会被做空。要是一家米庄如此也就算了,除了刘老板,前天袁老板也找到我,提了提,大概都是一个意思。”
“做空做空是什么意思”翠微问道。
“就是整个泰州城里和咱们规模差不多的有八家米庄,那些小一些的家庭作坊咱们先不提。商人嘛,难免趋利。剩下的八家米庄若是私下商议好了齐齐提价,咱们家的米支撑不了几日,这是其一,其二要是他们在提价之前,先把自家的陈米拿到咱们这儿来清仓,再把咱们的新米低价买走,等到咱们没货了,他们再一块涨价,结果也是一样的。到时候咱们积压了几仓库的陈米,他们再把陈米的价格定到和我们差不多,甚至比咱们略低一点儿,咱们的货全压在手里卖不出去。他们还是一样会赚的盆满钵满,把咱们自己的生意耽误了不说,咱们米庄的口碑也丢了。到时候全城的百姓都知道咱们吴柳记没有好米。”
翠微的美目中闪过一丝错愕,贝齿划过下唇,惊呼道“怎可如此卑鄙”
吴蔚无奈一笑,叹道“生意手段罢了,另外几家老板之所以对咱们如此客气,大概是还没摸清咱们的底细,不知道咱们两个女子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靠山,可这事儿也经不起打听啊,咱们再怎么小心,底细也终有被人家摸透的一日。县主就算有心护着咱们,也是鞭长莫及,咱们一定要守住这个米庄,若是它倒了,咱们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翠微也明白吴蔚所言不假,还是于心不忍,说道“可是刘老板要求咱们一斗米涨五文钱呢,一石米就是五十文钱,今年的米价已经很高了。趁着天灾涨价,是要遭报应的他们派人来卖陈米,咱们就不能不收吗”翠微搅了搅手中的帕子,眼眶有些红。
翠微是过过苦日子的,她还不能用绣品补贴家用的时候,柳家的日子过得很是清贫,作为一名挨过饿的普通百姓,翠微何其清楚一斗米涨五文钱对一个贫困家庭而言,意味着什么。
吴蔚也无奈地叹了一声,拉过翠微的手捧在胸前,柔声安慰道“咱们是开门做生意的,哪有赶客的道理再说他们那些老板又不会亲自上门,打发几个伙计乔装一下,或是叫上那些伙计的亲戚朋友们,咱们如何甄别说到底咱们的本钱和人脉都太单薄了,根本无法和八家米庄抗衡。扛了这些日子不涨
价,已属不易。你看张全都累成什么样了运一趟粮食回来,休息不上两三日就又要出发,铺子里的伙计,掌柜,都有些扛不住了。咱们只能暂时先加入他们,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话语权,我会建议他们对粗粮和陈米不涨价或者少涨价一些。你想想,咱们过苦日子的时候也不太舍得买新米的。更何况米价都涨成这样了,寻常人家要么买陈米,要么就买粗粮,现在还能吃起新米的都是家境殷实的,或是大户人家,他们并不在乎这文钱。”
翠微顺着吴蔚的话一思索,愁眉逐渐舒展,的确如此就算是从前娘家日子富裕了以后,白米也不是日日都能吃到的,也就虎子的碗里每天都有,就连大姐也不是顿顿都能吃白米的。
见翠微似乎被自己说动了,吴蔚笑着,心中却有些泛苦。
曾几何时自己最恨这种发国难财的行为了,翠微说的一点儿错都没有趁着天灾把粮食涨价,是要遭报应的
这一点,即便是坚定拥护唯物主义的吴蔚,也深感认同。
可是,没办法呀。
不考虑自身实力的盲目善良,最终只能把这一大家子人都搭在里面
要是能有个市场监督管理局,物价局之类的就好了吴蔚愤愤地想着。
吴蔚霍然起身,翠微问道“怎么了”
“没事儿,我还是去刘老板那儿走一趟吧,顺便打听打听其他几位米庄老板都是什么意思,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好,带银子不”
“给我拿一些吧。”
“好。”
绣娘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一口上锁的红木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大一小两枚银锭递给吴蔚“七两,够了不”
“足够了,给我这么多做什么二两就够。”
“拿着吧,要是话不投机,你就把账结了,咱们可不吃他的。”
吴蔚见翠微这般模样,真真是可爱至极,上前一步接过银子,顺势抓着翠微的手往自己怀中一带,随着翠微一声惊呼,她已经跌到了吴蔚的怀中,吴蔚在翠微的脸颊上落下一吻,柔声道“三娘,你放心,我的良心没丢。这件事我有分寸,也知道该怎么做。”
翠微脸颊绯红,余光朝门口瞟了瞟,见并无人影才放下心来,柔柔地在吴蔚的胸口锤了两拳,嗔道“柱子都会走了,最近到处乱窜,上次就差点被他瞧了去,小孩子口无遮拦的,万一宣扬出去该如何是好都叫你不许在卧房外面乱来了”
吴蔚抓住翠微的粉拳又亲了一记,哄道“我知道了,下次注意。”
翠微白了吴蔚一眼,又见后者笑容十分得意,补充道“我下次注意点儿,绝对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你无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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