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贺欢的少年离开,萧君泽出门看了一眼,发现他还为母羊修了一个小栅栏,忍不住露出微笑。
嗯,是个精细人。
他又回到洞穴里,坐到贺欢送来的草席上,感觉有些冷,便又用另外一张席子盖在身上。
小老虎吃饱喝足,闻着味道歪歪扭扭地从地上挪到的草席上,趴在萧君泽的怀里,舔着自己的大鼻头,团成一团,呼呼地睡起来。
萧君泽也困了,他背上的伤还没有完好,右手抬不起来,他推开小老虎,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合眼歇息。
拿起背篓,在山林里留下几个记号,贺观飞快的地回到族人的驻地。
“队主,药已经卖出去了。”立刻有人欣喜地迎上来,“这是与那桓轩换来的粮食。”
贺欢应了一声,上前仔细地检查那几个青驴驼来大筐,篮筐里装的是还未去皮的麦粒,他伸手抓了一把,在手掌中细细的揉搓“都是新粮。”
“队主,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做”有属下眉头紧皱。
贺欢坐在一块青石上,沉吟道“如今我等与军主镇将断了联系,只能先在此地盘桓,再寻机回到六镇,自然是先保住我等自身,那桓轩既然已允许我等建寨,自然要寻一处宝地,暂时落脚。”
“我们都听你的”身边的亲随大声道。
贺欢有些激动“我贺浑必不负大家所托”
“如今,我有一计,可暂解粮荒,你们速听我令山下汝南郡,设有常平仓,每到秋冬,便会卖出阵粮,买入新粮,而桐柏山之西,襄阳郡耗粮甚多,只要我等能从汝南购入粮食,便能去襄阳换上大笔粮草,且山中野桐树甚多,桐油为襄阳急需之物,采山中桐子入襄阳便可换粮”
听着老大对将来的安排,周围的士卒们都安心下来。
他们也没想到,这次南下,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原本,他们都是六镇的普通牧民,但柔然劫掠,军主立刻将他们召为军户,抵御柔然,他们在大战中立功,拿了不少首级,守住了军镇,贺欢更是因为武勇惊人,取得了来犯的柔然大贵族、可汗之弟伏图,被提拔为队主,管理了百余士卒,前来洛阳,传首邀功。
结果一路上,他们被沿途的汉人世族各种刁难,好不容易到了洛阳,却被告知皇帝重病,无法接见他们,他们被太常寺接见后,对方赐给军主一些钱财、爵位文书,便可以回去了。
但好不容易来一次洛阳,他们按惯例,要将赏赐的金银布帛换成铁锅、茶叶、盐。
结果他们第一次来洛阳,不知轻重,买到劣货后不肯认载,一路细心追查下去,居然就是撞破了一位宗王勾结的大户,用毒盐冒充雪盐,坑害草原部族的丑事。
更惨的是,他们忍不住去向当时还在洛阳的高车酋长时,发现他与这位宗王是一伙的,不但没有被揭穿,他们还被诬陷为柔然派来探子,要不是跑的快,当场就被拿下了。
他们发现向北的渡口都有重兵把守,觉得自己这点人不可能冲过去,便沿着洛河逃入了桐柏山。
本来他们都是草原人,很难在这南方密林里讨生活,好在贺欢以前住在青州的泰山附近,小时也在山中讨生活,对这种环境还有些印象,这才能带他们在这林中暂时立足。
后来遇到了本地蛮王桓轩,两位头领相互颇为欣赏,他们这才能在桓王的山寨里暂时休整。
但,桓轩不可能让他们寄居太久,还需要他自寻出路。
最近他们还收到消息,说是前两日,洛阳不知为何,突然大乱,说是新帝惊动神灵,如今是彭城王元勰暂时摄理朝政。
萧君泽休息了一阵,便见贺欢又出现在自面前,并且正在把小老虎捧到躺在洞口的母羊身边,小老虎大口吸食,他则拿着一些青草,给母羊喂食。
母羊神态平和,一口一口大快朵颐,被伺候得很满意。
见他醒了,贺欢转头笑道“南方就是富饶,若是在六镇,这时草地早就枯黄了,又哪里能寻得青草。”
萧君泽看到洞穴里多了刮洗过的枯木,其上被砍平了一块,正放着竹筒,里边是几个鸡子,还有盐。
他伸手拿了一个,观察了一下,这才上手剥开。
“你不去寻粮食,反倒往我这里跑,看来是不急啊。”他一边剥着蛋壳,一边随意道。
“先前你那颗灵药,我换得不少粮食,能解燃眉之急,”贺欢用手指戳着小老虎的头,抬眸看他,“你身体虚弱,我放心不下,自然要来看看。”
当然,他还需要再给弟兄们寻个驻地,但他在询问桓轩后,已经知道这附近有一处被数十年前,被官兵掠劫后废弃的村寨,虽然木料已经被取走,但那块地方的地基还在,只等准备好木料,便能暂时过去。
所以,他还能从空闲时,抽出一点时间,来照顾这位病人。
“你这人倒挺热心。”萧君泽又拿起竹筒,里边热汤放得不久,温度刚好,尝了一口,加了盐和野姜,还行,能入口了。
可惜,他先前告诉贺欢怎么取桐油,只要他们送油去了汝南或者襄阳郡,崔曜他们一定能发现线索话说他们现在一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吧
“人生在世,相互帮一把,能过得舒畅些,”贺欢笑道,“公子,还有何吩咐,我今夜回去,当是不会再过来了。”
“没有吩咐了,”萧君泽感觉体力已经恢复不少,觉得一个人能行,但随即灵光一闪,又警觉起来,“回头帮我寻一件蓑衣,便是足矣。”
淋雨,这个可要划重点,他如今是一个人,万万不能淋雨。
“这”贺欢面露难色,蓑衣价格不菲,还需要去汝南郡城才能买到,一般的农户根本不用蓑衣,都是风里来雨里去,“怕是一时半会,送不过来。”
萧君泽目露失望,但又立刻道“没事,拿几张皮子略做拼接,做成一件大斗篷,也能将就。”
贺欢面色
顿霁“此事易矣,你稍等片刻Θ,我便给你送来。”
于是少年又提起背篓,向山下奔去。
萧君泽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托起下巴。
这贺欢,有点太热心肠了,简直是有求无不应,他图个什么
如今是图色图财,自己这身子和财物都放在这,说是任君采撷也不为过,他居然一点都不动心
总不会是觉得我会感动到以身相许吧
想到这,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一想到身边利器,萧君泽感激之余,也生出一点点看他表现的心思。
贺欢回来很快,几乎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便又背着背篓,里边放着几张硝制好的羊皮,他拿着剪刀,坐在洞口,像一个普通农户坐在门槛边一般,剪好皮子,便开始一针一线,飞快地缝起来。
萧君泽有些惊讶“你不是已经把钱花了么,又哪来的皮子”
贺欢眨了眨眼“借来的,我有一位刚认识不久的兄弟,他不但学识广博,还有十分富庶,我向他借这几张皮子,于他不过九牛一毛,于我却是能解急事。”
“哦,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萧君泽好奇问道。
“说来也巧,”贺欢面色带了笑意,“先前我在洛阳惹了些麻烦,去到他的部落附近打猎捕鱼应急,他也正好在送货,以为我是会对他山中不利的匪类,便起了先发制人的心思。”
“不过他那军卒怕是未经战火。”贺欢说到这,又想起那一日,“我朋友每晚都有防备巡逻,很容易便发现他们的打探,我便将计就计,等他们来夜袭时,以火光和盔甲做假人引诱,将他们擒拿了。”
本来是想要让他们好看的,但知道他们是地头蛇后,他主动放了那些俘虏,向他们解释自己没有恶意。
桓轩也非常不好意思,不但收留了他们,还希望他帮着指挥一下军阵。
“那真是不打不相识了。”萧君泽点头。
两人又随意地聊起来缝纫和躺着养伤都是很无聊的事情,聊天非常能打发时间。
贺欢说起自己父母早就没有了,找人缝补又废钱,久而久之,自己便也会了一些,他看萧君泽出生不凡,便又试探性地提起了自己在洛阳遇到的事情。
“以未来提取的毒盐混入雪盐”萧君泽眨了眨眼,“这可是大案,估计在朝廷里不止一个靠山,你们怎么不去襄阳买”
“我们也想啊”贺欢无奈地道,“但襄阳的商路,把持在敕勒部的斛律明月手中,他的兄长斛律平要求所有商队,需要经他同意,抽取钱财,否则便是去了襄阳,也买不到。”
萧君泽眉头微微一皱,这些事,崔曜有同他提过,原因是草原几部同时把持商路,排挤军户、柔然,充当零售商,控制物价,否则没有利益,草原诸部凭什么要与襄阳城合作
这便是规矩,斛律明月也需要顺从。
“所以,公子你觉得,我等还有机会洗刷冤屈么”贺欢忧愁地道,“我一人自己不怕,但我那些兄弟,家人还在六镇。”
“有两个办法,”萧君泽微微一笑,在贺欢期待眼神中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我认识朝廷不少人,可以修书一封,让襄阳郡守、或者是雍州刺史,亲自去朝廷上给你们鸣冤。”
“第二呢”贺欢本能问,他觉得不可能,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让一城郡守那样的高官为他出头。
“第二,便是,亲自攻入洛阳,”萧君泽眨了眨眼,“让满朝文武,都知道你的冤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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