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确实不是余鱼,而是脸上有着一道刀疤的皮肤黝黑的光头男人。
他身后跟着一群人,约莫十五六个,各个手里都拿着铁棍和砍刀。
迎着清晨的熹光和码头高高的白灯,他们脚步声沉重又带着几分嚣张。
“完蛋了,不是老大,是那群狗娘养的。”
“别急,别慌,他们不敢动咱们。”六子安抚着平头,六子不是没打过架,只不过那些都是小打小闹,死不了人,可是今天那群带家伙的人是奔着要他们的命来的。
但六子居然也没怕。
也许是这两个月来,跟着余鱼见了不少场面,又被余鱼送到大学去上课,有空的时候又跟着余鱼找过来的师父学散打,六子打心里升起了点底气,要是换到两个月前,六子定然要被这群凶神恶煞的大汉吓得腿软,现在他手有点抖,可却也没露出怯意。
令他没想到的是,平头也就惊慌了一下,很快也贴近了他,冷静下来说“知道,老大肯定回来,我们拖延一下时间。”
为首的刀疤大汉看到这两人,对着后面的小弟说“就是这两个人,下手轻点,别把人打死了,打残了倒是没事。”他从牢里出来两年了,在江峰的保护下,作恶多端,再也没进牢房。
跟在刀疤男的后面,站着一个秃头的,洋洋得意的相貌有点猥琐的男人。
“杰哥,就是他们,就是还有个矮的不在。”
这人赫然就是两个月前被余鱼整得很惨的刘闽南。
赔了钱之后,刘闽南当然去找了自己当警察局副局长的叔叔,一提余鱼的名字,他叔叔就皱着眉头让刘闽南滚,没别的,在玉城,哪怕他是警察局副局长,也惹不起余家。可是刘闽南不死心,又给他叔叔送了钱,他叔叔才给他指了一条明路,让他去找余家的死对头,江家,在玉城能和虞家作对的,也就只有江家了。
“先把他们处理了。”刀疤男露出了一个恶心的笑容,露出一口黄牙,狰狞得很。
“上。”
六子和平头两个人很快被围住了。
刘闽南走了出来,一双绿豆眼恶狠狠地盯住六子和平头,在两人之间扫射,然后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同样恶心的笑容。
他走上去,踮起脚尖,正要一巴掌朝平头扇过。
可平头本来就高大,还练了两个月散打,和六子文武双修不一样,平头就爱打架,身体素质好,所以练的全是拳头,哪怕被这么多人围着,平头也没畏惧,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刘闽南扇过来的手,然后一扭,紧跟着在刘闽南惨叫声还没发出来的时候,一巴掌扇了过去,直接把刘闽南一颗牙又扇了出来,鼻血都出来了。
刘闽南刚刚倒地,围着他们的人就拿着铁棍和其他的家伙朝着平头和六子砸去,这些人下手刁钻又狠毒,平头被人一脚揣在腰上,他回头一脚把人踹翻了,六子就没平头这么结实,被人抵着敲了两下脑袋,眼睛已经有点冒金星了,但是他一张嘴还能用。
“你们就为了这么一个废物和我们老大作对么你知道我们老大背后是余家吧。”
“要是我们两个出了什么事,我们老大不会放过你的。”
刀疤男冷哼一声,从一个手下手里抢过一把大砍刀。
“不放过我我正想让她不放过我呢”
“我要是怕你余家,我能来”
“有本事就弄死我,没本事就被我弄死,狗娘养的。”
说着,刀疤男让人把六子和平头按住,然后拿着那砍刀就在空中比划。
六子额头出了点冷汗。
这个时候从地上爬起来的刘闽南恶狠狠地朝两人吐了口唾沫,然后冲着平头的心口就来了一脚。
“砍死他,杰哥,别给他们留活路。”
杰哥笑起来露出一口大黄牙“来,让我想想第一刀落在哪儿。”
平头被踹了一脚,却一点颓败的姿势都没有,反而是盯着刘闽南和猥琐男的眼神冒着让人胆寒的凶气。
六子朝平头看了一眼,知道平头的活消不下来,他怕平头又说什么话,真的招了杀生之祸,便对刀疤男装模做样地服了软“杰哥,和气生财,要不你把我们绑起来,我们没仇没怨,挨两个巴掌踹两脚是小事,但这刀子落下来,那就真的是非死即残了,我也听过您的名声,知道您是个人物,道上的人都知道您手段不一般,可若是为了这么个人”
六子话没说完,刀疤男就猛地一脚揣在了他脸上。
六子没办法,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嘴巴被鞋底踩得软烂。
“你对我装大哥呢”
“怎么,我怎么做事还需要你来教”
刀疤男露出阴冷又残忍的笑容。
他摇晃着手里的砍刀,瞬间让平头想起了两个月前余鱼第一次出手大人,那时候被按压的是那个欺负付姐的壮汉,余鱼也是这么踩着那人,手里拿着匕首晃动的,只是现在被按住的人从那壮汉变成了他和六子。
风水轮流转,人生总是一轮高一轮低。
其实六子想到了两个月前的那一幕。
只是和平头想着怎么样才能挣脱束缚,找准机会在死之前弄死一个人的想法不一样,六子想的是要是这次不死,他绝对要不顾一切地把这个叫做杰哥的人弄得家破人亡,他再也不带着半吊子的态度上课,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太差劲了,他以后再也不要做砧板上待宰的鱼肉,他要做那刀俎,要做那个拿着刀的人。他六子,他周其仁,再也不想只当个有饭吃的混混了,他想当人上人。
六子眼睛因为刺痛和灰尘泛出生理性的泪水。
可是心里却升起强烈的渴望,他今天不死,他要这个踹了他脸的男人,家破人亡。
那砍刀没落下来,在四周的嘲笑和唾液中,在刘闽南的叫嚣声中,那砍刀仅仅在半空中划过了四分之一个圆的弧度,尖锐的汽笛声音便从码头响起,有船靠岸了。
刀疤男朝那船看去,船上没亮灯,什么也
看不清楚。
他迟疑着看了一眼地上的两个人,正想把人带走。
忽然,船上两个照灯直直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照来。
这照灯白得刺眼,亮得刺眼,所以照过来的瞬间,所有人都有片刻的失明。
再然后,六子在混沌中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好像有很多人赶了过来。
然后有武器的叮当声,好像是金属之间发生了碰撞。
“坏了,他们带人过来了。”六子在混乱中感觉自己被提了起来架起了脖子。
他迷迷蒙蒙地朝着远去看去,肿胀的眼睛还在不断地分泌泪水。
而平头状态好很多,他被提起来的时候,看向最前方走来的少年,他看清楚了,是余鱼。
“六子,老大来了。”
耳边想起平头的声音,六子使劲地朝着那刺眼的灯光照过来的方向看去。
他看到一阵黑压压的带着家伙的人,一眼望不到边,从船上下来的,面目他很难看清,但是他唯独努力地认清了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少年,她手里拿着一把精巧的匕首,背着光,被这白光如同雾一样包裹着,轮廓不是很清晰,可是越是看不清,六子便越想看清他。
“老大。”六子打着绺小声喊。
他想确认那究竟是不是老大。
“六子,还醒着么”在沉默的对峙中,六子仿佛余鱼看向他,然后这么问他,声音听上去平静,可是又好像在压抑着什么。
六子很想回答余鱼的话,可是他只感觉眼泪不断地往外流。
他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好像喉咙里卡着什么东西。
他也很像看清楚余鱼的脸,可是一点也看不清,他瞪得眼睛很痛。
六子往后一生,都很难忘记这天凌晨的场景。
他第一次听见余鱼带着怒火的声音,很大,很尖锐,在这码头的水流声和风里,锐利得像是冰冷的沾满血渍的匕首。
“今天,要是我的两个兄弟有事,你们所有人,听清楚了,我是说所有人,都去死。”
这一刻,六子也好,平头也好,只觉得被白光包围的余鱼,好像从天上降临下来的救世主,那身后的白光,不是灯发出来的,好像是他发出来的一样。
可刀疤男还在骂骂咧咧“放我们走,不然我就割了他们喂鱼。”
刘闽南看到这浩大的阵仗却怂了,余鱼那边人太多了。
直到“砰”地一声,一颗流弹打在刀疤男的脚边。
手里握着木仓的陈海封冷冷的从后面走出来,他盯着刘闽南露出了一个之前刘闽南从来没在他身上见过的冷酷的笑,然后看向刀疤男“试试看是我的枪快还是你的刀快。”
有木仓的可不止陈海封一个人,队伍另一层也走出来一个青年,脸上挂着冰冷又残忍的表情。
“数到三,把人放了。”
“不准丢,把人送过来。”
“他们有枪”刘闽南被这样的场面镇住了,这话一出,就连刀疤男也打了个哆嗦,脏话到了嘴边,此刻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他脸色铁青,压着六子朝前走,另外一个人也压着平头朝前走。
等将六子送到他们近前的时候,刀疤男说“人给你们了,放我们走,不然江家不会放过你们。”
像这种穷凶极恶的人,不看到死亡摆在眼前,永远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余鱼盯着刀疤男说“好啊,把人放了。”
她眼神落在六子肿烂的脸上,然后抬眼朝刀疤男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放心,我说话算话。”
刀疤男当时还真的信了。
可就在他将人递过来的那一刻,陈海封一把扣下了他手里的刀。
他怒吼一声,还没挣扎,便感到腹部一阵刺痛,低头一看,余鱼手里的匕首,此刻已经没入了他的肚子里,当着他的视线,余鱼将匕首又往里插了插。
他的血,顺着她的手,染红了手腕上的那串佛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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