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是亡命之徒。
是真正的亡命之徒,是徐宁砚。
只不过对峙并没有开始,因为就在徐宁砚下车之后,一辆又一辆车在这原本偏僻的公路上聚集了过来。
车上下来很多人,这场面令六子感到熟悉,因为让他想到了多年前码头那次的事。
那次的白光比这次更刺眼,然而那次迎着白光来的,是他的救世主,余鱼。
而这次迎着白光来的,却是索命的人,是徐宁砚。
徐宁砚后方出现了很多的人,凶神恶煞,看起来来意不良。
可余鱼脸上的笑容既没有消失,也没有变得更深,她就只是看着那处,然后对六子说“他们招呼我们下去,走吧。”
余鱼声音平静得有些古怪,令六子扶靠在方向盘上的颤栗发抖的手,莫名止住了动静。
“老大。”
他的眉眼被阴影切割成好几个部分,里头闪烁着生死危机下才迸发出来的沉沉的光。
余鱼也望向六子。
余鱼的眼神里装着六子看不懂的东西,六子想要追逐,但紧跟着被余鱼开门的声音给醒了神。
“不能下去,老大,他们人太多了,我下去,你在车上。”
余鱼没回六子,只说了个单字“下。”
当这次对峙发生的时候,徐宁砚是笑着的。
只是这次的笑容,再没有那次在花园里散步时的胜券在握,而是如同一盘散开来的砂石,看上去有种崩溃的癫狂,从他那凌乱的,被白光一照张牙舞爪的头发,便能看出来。
徐宁砚比余鱼高很多。
余鱼在这一群男人当中看起来矮小又秀气,她身上穿着的宽大的睡衣,没来得及换,整个人看起来清瘦嶙峋,那双眼皮薄薄地朝上睨,看向徐宁砚的时候,似乎带着某种天生的轻视。
“又见面了,砚哥,深夜出来玩,好兴致。”
她声音薄薄的,脸上又挂上了那种和气的笑容。
徐宁砚身后是一群人,还有那吓人的卡车。
而余鱼身后只有六子和一辆孤独的轿车。
可余鱼对他说话的语气,就仿佛在闲庭散步一般。
徐宁砚眼睛盯着余鱼看,如同钩子,要将余鱼身上的某块肉勾起来似的。
“你确实和你爸很像,在这种时候,也要调子,不过没用了,余鱼父债子偿,你说对么”
他清瘦的手从后腰处摸出什么东西来,六子看到的时候,脸色变了。
是一把黑色的木仓。
他将那木仓抬起来,然后如同把玩着一个玩具似的,用那木仓口,抵住了余鱼的脑袋。
先是抵住了额头,然后他仿佛觉得这不是个好地方,又用那木仓口抵住了余鱼的太阳穴,在余鱼的太阳穴上用力地滑动了两下之后,他的木仓口又朝下移,抵住了余鱼的脖子。
余鱼没动,身体也没有因此而变得
僵硬。
这令徐宁砚有些不虞。
“怎么不怕死”徐宁砚那张俊朗的面皮上,露出某种嬉笑的表情。
声音冷冷的,就如同这枪口,冰冷而坚硬。
徐宁砚清楚地感受到这皮肉的柔软,又看到枪口在余鱼的眉心、太阳穴、额头,都留下了红痕。
他用了点力而已,徐宁砚在想,若是他真的手指一动,扣下扳机,面前的人会便车怎样一团血雾,这波澜不惊的面容又将如何永远归于沉寂。
六子在旁边,一动也不敢动。
“徐总,您冷静点,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不要拿木仓开玩笑。”
六子浑身冰冷,却还是用尽了理智和徐宁砚打着商量。
换来的只是徐宁砚轻蔑的一瞥。
“你是什么东西”徐宁砚轻飘飘地问。
六子握紧了拳头,却作出低眉顺眼的样子,什么也没说。
“父债子偿”
余鱼问徐宁砚。
“你的亲生父亲吸毒出现了幻觉,走到马路中央出了车祸就凭这点,你说父债子偿么这和余景天我爹,有什么关系。”
余鱼说的每一句话,都令六子心惊肉跳。
徐宁砚“吸毒哈哈哈哈若不是余景天抢走了我父亲的东西,我父亲怎么会疯嗯我父亲怎么会疯”
徐宁砚眼睛赤红,像是下一秒便要扣动扳机,可余鱼好像一点也不害怕。
“这个世界上,弱肉强食,最基本的道理,你徐宁砚现在还不清楚么,你的父亲失败,是因为没人跟他,最后我爹站了出来,成了混混头子,这就叫抢了你父亲的东西”
“你还是没搞清楚什么是弱肉强食。”余鱼很平静地叙述着,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传递的这种平静,徐宁砚看了觉得暴躁,如同猛兽冲撞。
可余鱼仍旧没停“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失败者。”
“你父亲输给了我父亲,而你也输给了我。”
“你以为输了之后我,把我弄死,你就能赢么”
余鱼微笑起来,六子疯狂使眼色,余鱼却当做看不见,那大卡车的白灯正照耀着她的瞳仁,里头某种神采刺得徐宁砚理智渐渐崩塌。
“能不能赢可不是你说了算。”
徐宁砚手里用力,然后露出一个极其黑暗的笑容,食指扣动了扳机。
“不要”六子红着眼眶,撕心裂肺的声音并没有喊出口,下一秒他以为的枪声和令他崩溃的残忍场面并没有出现。
“吧嗒。”
是空枪的声音。
徐宁砚也被这变故弄得楞了一下。
枪里没有子弹。
而就在此时,大卡车的副驾驶上跳下来一个人,一个体型高高瘦瘦的青年。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捱。
六子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余鱼已经将袖口里藏着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抽了出来。
在徐宁砚愣神的片刻,她朝徐宁砚露出了一个令他毕生难忘的笑容。
这个笑容同样令后头的江捱毕生难忘。
这一次,她褪去了往日和气的面具,那如同狐狸一样的眼睛,也在这一刻发挥出了该有的邪气。
她笑得令人恍神,一时间使人会忘记如今的场面是一次生死危机。
可她手里的动作却并未因为笑容而停止,银光一闪,下一秒,余鱼便将那手里的匕首,狠狠对着徐宁砚握着枪的那只手的手腕,狠狠一刺。
皮肉破开的声音和闷哼声同时响起。
几点艳丽的血渍溅到了余鱼那苍白的脸上,余鱼弯唇,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一颗犬牙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邪气,邪气。
徐宁砚手里的枪随之掉在地上,而他因为疼痛半蹲下身子,六子立刻冲上去将人制住。
徐宁砚被压在地上,而余鱼垂眸看着徐宁砚的惨状,收起了那邪气的笑容,又换上了和气的表情,可是动作却一点也不见和气,她上前两步,弯腰将扎进徐宁砚手腕里的匕首拔了出来,对徐宁砚的惨叫声视而不见,继而直起身子,一脚便踩上了徐宁砚的后脖颈。
徐宁砚困难的呼吸着,同时听到上方传来余鱼的声音。
只是余鱼没在和徐宁砚说话,而是在和从卡车上跳下来、此刻正在不远处呆呆地望着她的江捱打招呼。
“江捱,好久不见啊。”
六子这才发现,除了徐宁砚之外,来的其他人就好像是背景板似的,看着徐宁砚被反制,竟然没有一个人上来帮忙。他看向江捱,才恍然大悟这一切,竟然是老大组的局。
而徐宁砚带来的那些人,都是江捱的人,所以从始至终都没人对他们动手。
老大早就提前知道了今天晚上将要发生的一切。
而原本天子骄子一般的徐宁砚,此刻如同被戳中死穴再无力反抗的落水狗一般,躺在地上,他的手腕上,泌出一滩暗色的血液。
江捱慢慢地走了过来,表情有些复杂。
他看到余鱼朝她笑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两点血渍。
一点在眉心,一点在眼皮上。
她还是瘦弱的样子,经过了这么些年,脸上不见沧桑,反而眉眼中的和气和真诚看起来令人动容。
可因为那两滴血,她的眼皮显出了几分薄凉。
第一次见到余鱼的时候,是在一个月夜。
第二次被余鱼激起了某种斗志的时候,是在一个深夜。
而这次再看到余鱼,内心如同被大卡车压过的地面,深沉而剧烈地震颤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
哪怕她此刻看起来薄凉又妖异,江捱也觉得,自己完了。
他上回也还只是看到余鱼衬衫上染的两滴血而已,而这次,他却看到了余鱼真的动手的场景。
狠厉而充满绝对的统治感。
明明那么残忍,却让江捱的心如同被那匕首也刺了进去。
一阵尖锐的无法自拔。
那么矛盾,却又那么充满宿命感。
“好久不见。”
江捱那双眼睛里还带着多年前的那份少年气,只是里头也再次充满了复杂。
余鱼笑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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