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和煦,泛着暖融融的金色。
施婳蜷在沙发的厚绒毯下乏恹得懒得动弹。
全市最高的摩天大楼顶层,冷旷寂静,这一刻却氤氲在尚未全然消散的暗昧雾色里。
空气中留有莓果热红酒的馥郁,也有女孩子独有的甘甜露水味。
沙发上的女孩眼睫湿漉漉的,琥珀色的瞳仁泛着水雾,那眼尾勾勒着浅浅的殷红,透出她青天白日里少见的妩媚。
分明是娇态动人的光景,只是她自打从盥洗室被抱出来,就一直绷着小脸,闷闷的不乐意搭理人。
被挞伐欺凌过的小姑娘难免有些小脾气,何况是他亲手娇纵出来的,自然不觉得烦扰。
平素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矜贵大人物,这一刻只能默不作声地细致清理着那张棕皮办公椅。
清洁,消毒,烘干。
直至皮质一尘不染恢复如新,施婳的脸色才稍稍和缓。
贺砚庭对她的脾气秉性拿捏得也算到位,其实她不是不喜欢新鲜感和刺激,骨子里也并非保守放不开,只是脸皮薄罢了,生怕被旁人看出来。
只要是夫妻两人关起门来的隐秘,她就不会不喜。
等收拾妥当再回来将她捞进怀里,让她枕在自己腿上,她潋滟的水眸里依然映着嗔意,但唇到底是没噘着了。
“睡一觉,迟些再去台里。”
他嗓音沉沉地哄,掌心缓缓抚着她柔如锦缎的乌发,矜贵温雅的面庞被暖金色的光晕衬着,此刻只余温柔。
施婳素来很迷他这张脸。
看也看不腻,还有种会蛊人心魄的魅力。
但她这会儿暂且还忘不掉他解开衣扣之后那副凶狠近乎粗暴的模样。
就仿佛他褪去的并非西装外套,而是褪下了衣冠禽兽的绅士皮。
小腿稍微挪动都酸软得要命,她心一横,别过脸去更不愿瞧他了。
衰死了。
净会迷惑人。
这一个午觉睡得昏沉酣甜,其间顾秘书进来请示紧急事务,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男人腕骨微抬,一个噤声的手势打断。
顾秘书看着老板手里的动作,又下意识望向那位将他当枕头用的清绝少女
顿时心领神会,直接将需要批示的重要文件呈上去,轻手轻脚,生怕扰了少女的清梦。
贺董的举止简直比他还更加小心,仿佛吵醒了女孩午睡,是远比错失数亿项目更为严重的问题。
顾秘书完成工作悄默声退出去时,一路走,不禁一路暗自咋舌。
这也太宠了。
他一个从来不追言情剧的母胎单身狗都忍不住想磕。
都宠成这样了,怎么还不公开。
有生之年什么时候能看到贺董与施小姐公开恋情啊。
到时候他非得去热搜评论区带头取个c名才行。
徐冠林这阵子过得惶惶不可
终日。
连女儿徐清菀都察觉了父亲的异常,暗地里拉着母亲询问“爸最近到底怎么了我听贺珩的意思是,贺砚庭并没有打压爸爸,是爸爸的反应过敏了些,妈,爸的性格一向沉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难道和姑姑的事情有关”
徐清菀这话一出,吓得徐母脸色惨白,瞬间就厉声堵她的嘴“别胡说,你一个小孩子,管好自己的事就罢了。你爸爸的生意,他自有打算,你别胡思乱想,更不敢在贺珩面前瞎说。”
徐清菀被一向温柔的母亲斥责了一顿,内心愈发生出疑窦,嘴上却只能勉强点头应下。
事情就好像墨菲定律,徐冠林担忧的情况终于发生。
他心虚了十六年,那个藏在心里整整十六年,连妻子和女儿都不知晓的真相,终于到了快要浮出水面的时刻。
他在瑞士有非常相熟的友人,友人受他嘱托,一直替他暗中观望,终于觉察了某些苗头。
当年发生的atterhorn观景台事故,时隔十六年之久,竟然被案件重启。
而调查此事的,是国际刑警。
友人在徐冠林授意下偷偷截取当地录像,徐冠林拿到监控录像一看,几乎是一秒就认出了镜头下的杜森。
果不其然,他就知道贺砚庭会将事情翻出来。
他本以为会掩埋一辈子的秘密,就这样即将破土
他会身败名裂,发烂发臭,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天才导演的光环、奖项、名誉、事业、亲朋好友一切的一切都会被掠走。
极致的恐惧令他患上严重的失眠症,他已经连续一周无法入眠。
一合上眼,就是妹妹徐芝霓坠落观景台的最后一幕。
他很后悔。
如果时间倒流回十六年前,他一定会换一种选择。
也许他会遵从妹妹的建议,对金狮奖的评审团坦白真相。
其实当年芝霓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国际领域的最高奖项如何历史上第一部斩获金狮奖的华语影片又如何。
即便他拿下了这座奖杯,代价也会是一生的煎熬。
他真的很后悔。
但是一切都太晚了。
从十六年前他做出抉择的刹那,便再也没有悔恨的余地了。
就在徐冠林过得浑浑噩噩,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
一个陌生的西方面孔找上了他,对方说着流利的美式口语,言简意赅“徐导,你应该需要我们的帮助。正好我们的雇主也有些事需要请贺砚庭出来谈判,不如我们两方通力合作,就当交个朋友。”
徐冠林在震愕中追问对方的身份。
虽然对方没有明确给出回应,但他混到这个年纪,自然也不是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傻子。
他从对方的只字片语中获知,面前这个玛瑙蓝色眼珠的美裔男人,分明是身份诡秘的雇佣兵。
徐冠林固然内心惶恐
、精神不济,却也不至彻底失去理智。
他强忍着内心的剧烈波动,严肃提出诉求“你们的雇主是谁,合作可以,但我需要面议。”
临近年末,施婳的工作一切如期进行。
除了日常上播,她开始筹备春晚主持的相关工作,以及一些零零散散,不算太辛苦的事项。
施婳已经算是忙碌了,可贺砚庭远比她还要忙。
他接连多次出差,虽然行程都不算很长,但到底是不能日日见面了。
施婳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在恋爱中竟然是主动黏人的那一方,有些事情没养成习惯倒好,一旦养成了两人同吃同睡、每晚有人亲自接她下班、一起吃宵夜聊天、再一同沐浴入眠的生活,骤然间断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这几天贺砚庭在北欧公干,今晚宿在挪威的特罗姆斯城。
施婳下了夜班,简单吃了些东西,洗过澡躺在床上通电话的时候,已经深夜两点半了。
贺砚庭那边才不过晚上七点半,他话筒四周有些微嘈杂的声响,不难猜出他还在忙。
施婳已经自己孤零零睡了几个晚上,堆积如潮的思念堵在心口处,却无论如何都羞于宣之于口。
她也不愿耽误他的正事,只聊了没几句,便细声细气地说“那,先晚安了,你也不要忙到太晚挪威那么冷,出门注意防寒。”
女孩子清糯的声音闷在嗓子里,沉甸甸的,分明藏匿着情绪。
贺砚庭哪能听不出。
他几乎是立刻起身,不顾周围人的寒暄,从饭局中抽身离开,径自返回酒店套房,低哑磁性的嗓音耐着性子询问“bb系唔系挂住我”宝宝是不是想我了
雁栖主卧的软床上,女孩子心尖颤了颤,鼻尖蓦地泛起酸意,又嫌弃自己矫情,便强忍下起伏的心绪,软软地狡辩“冇,到咗年尾,近排我都好忙,准备训了。”
我才没有,到了年尾,最近我也很忙的,准备睡了。
听筒那端的男人似是哑然低笑了声,醇厚如大提琴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哄着“系我错,我已经翻房,今晚陪住你,你训着咗我先去做其他事。”
是我的错,我已经回房了,今晚好好陪你,你睡着了我才去做其他事。
施婳心头潮气弥漫,她觉得自己这样太黏人了,只怕他时间久一点就会嫌自己麻烦。
但是又着实难以抑制心里强烈的思念。
她像是初尝恋爱的滋味,甜蜜中夹杂着酸涩,分别一小时都觉得难捱,何况是好几晚
她马上就二十二岁了,却觉得自己与贺砚庭在一起后,一夕之间变成了青春期的女孩,恐怕比十二岁时还要磨人。
主卧的暖气温和加湿,温吞而不干燥。
有贺砚庭陪着她聊天,她也一点一点沉静下来。
起初不过聊着没有任何意义的闲话,譬如中午吃了什么,晚上吃了什么,下播后有没有落雪。
可聊着聊着,她觉察自己的嗓音愈发绵软,也不知是倦了,还是听着他过分磁性蛊惑的声音,叫她大脑中浮现了一些缱绻的念头。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只觉得陌生,也懵懵懂懂,不明白已经有了他的声音为伴,为何还觉得空虚寂寥。
而远在挪威特罗姆斯的男人宛如她身体里的蛔虫,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两下,嗓音沉哑地诱哄“想了没有”
女孩子微阖着眼皮,细密的眼睫闻声震颤,惶惑又混沌地问“想、想什么”
她湿漉的嗓音接腔太快,因为慌乱,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
其实有些明知故问的意味
她怨贺砚庭将她带坏。
换作数月之前,她怕是无论如何也听不懂他话中暗示的意味。
可如今不知怎么,明明那样隐晦,她还是瞬间就悟到了什么
隔着手机听筒,只是普通的通话,并非视讯,他看不见女孩殷红欲滴的脸颊,但那娇糯的尾音里带颤的潮气,他听得一清二楚。
喑哑性感的嗓音别有深意地循循诱导“去打开我床头柜下边嘅保险箱,密码系你嘅生日。”
去打开我床头柜下层的保险箱,密码是你的生日。
施婳茫然恍惚,倦懒的睡意忽而消散过半。
她倒是记得贺砚庭那一侧的床头柜下层有一只小型保险箱,但是从未开启过,也并不好奇。
想来只是应急存放一些现钞之类的,也或许根本什么都没放。
然而当葱白的指尖依照着他的指示,按下一串数字密码,保险箱门应声而开,入目的景致却与她想象中浑然不同。
这里面,居然不是金条、现钞之类的贵重物品,更不是什么机密文件。
而是一些造型软萌,设计精巧的小玩具。
有浅蓝色的海豚造型、樱粉色的小葫芦、浅杏色的雪人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施婳初次眼界大开,讶然得久久失语。
男人低沉雅贵的嗓音徐徐指引“拣一件你中意嘅,试吓。”
选一件你喜欢的,试试。
少女面颊酡红,明明那样难为情,却经不住好奇心的挑拨,胡乱捡了一件握在手里。
冬夜冷谧,主床的被褥里却依旧暖融。
被诱哄的女孩子乖顺得令人心软,她安安静静躺在那,像是全世间最听话顺从的学生,老师如何教,她就如何学习。
学生是谦逊好学的乖孩子,老师亦是循循善诱的好先生。
施婳静静闭上眼,耳畔是男人熟悉的音色,温柔,沉醉,像是悠扬的大提琴音,又像是大人在用耐人寻味的口吻给小朋友讲述一个富有奇异色彩的梦幻故事。
空气非常安静,她四肢倏然紧绷,垂死关头仿佛是贺砚庭如往常那样深情款款的吻蔓延她全身。
她像是溺水濒死的鱼,气息愈渐微弱,随着一道刺目的白光,终于彻底断了气。
四肢舒展之余,眉心也随之松弛,陷入了混沌又迷醉的余韵里。
听筒那一端无比寂静。
贺砚庭也缄默无声,并不打算破坏她的氛围。
血肉相融以来,他对她的习性与喜好逐渐了如指掌,她一贯如此,抵达之后便会陷入一阵安静。
那时她纤密的眼睫总是挂着泪珠,又乖又娇,美好得令人心碎。
沉寂须臾,施婳恍惚转醒,她下意识攥紧手旁厚实松软的被子,眼尾的薄红媚态横生,眼瞳却是清亮澄澈的。
也不知是否隔着越洋电话的缘由。
她竟忘了羞怯。
浓浓的鼻音染着潮意,温声嗫喏“你是什么时候买的”
不仅买了。
还买了这么多。
甚至还被他放进了保险柜里。
今夜之前,她从未见识过heihei
大洋彼岸的男人哑然片刻,透着意味深长的哂意冇几耐之前,bb钟唔钟意”不久前,宝宝喜不喜欢。
女孩子咬住下唇,保持沉默闭口不答。
男人也没再逗她。
她是否钟意,其实也无须多问,听着方才那拖长的娇声,他心下便自有判断。
陷入爱情的感觉很离奇。
明明快慰的人并不是他,他却也能共情。
施婳放空地望着天花板发呆,怅惘许久。
她是初体验,此前未曾试过。
她无论如何想不到,她身为成年女性,这种自我探索,她竟然还是在贺砚庭的教导下才得以顺利完成的。
她下意识问他是何时买的。
其实不用问,她也猜得出他的心意。
他们成为真夫妻的时间还不算长,其实彼此都期待各种各样新奇的体验,但是她害羞内敛,不好意思探索,更不好意思直面提出要求。
贺砚庭问过她喜欢什么。
她思量许久,甚至答不出。
那时他在她耳边循循善诱,告诉她,男性在这方面的快乐要比女孩子简单得多。
因为对象是她,所以他怎样都愉悦。
女孩子的感受要微妙的多,她需要自己体悟,然后坦诚地与他交流,他才得以在今后的生活里尽可能带给她美妙的享受。
施婳心头湿漉漉的,眼瞳里也有潮雾氤氲。
原来被疼惜,被珍视的感觉是这样。
原来好的恋人真的会时刻把她的快乐放在首位。
窗外夜色昏茫。
她忽然就觉得独自在京北的夜晚,实在太难熬了。
她好想他。越来越想。
隔着大洋,通话的另一端陷入了持久的沉静。
贺砚庭只当她是在无意识中进入了梦乡。
他收了线,起身。
冷白的指骨随意整理领带,离开酒店房间,从容折返商务饭局。
他并不知
晓的是,7043公里之外的京北,有人思念他成疾,竟连夜直奔机场,登上了直飞奥斯陆的航班。
十个多钟头的航程,目前京北的航线只能落地挪威首都奥斯陆。
她从奥斯陆继续飞往特罗姆斯,两个小时,落地后继续乘机场大巴直奔酒店。
这样遥远的一遭折腾,施婳却全无倦色。
她就是典型的恋爱中小女生心念乍起,想给他一个小小的惊喜,于是一直强忍着,直到下了车,才给他发送消息。
贺砚庭,我想你了。
想见你。
发了两条,她以为他忙于公务,或许不会第一时间看见,但没想到不过十几秒后就收到了回复。
h今晚就回
贺砚庭并非敷衍,而是他原先就安排了明日回程,因为后日就是施婳的农历生日,她一直过农历。
也不过就是提早一日。
但是妻子都说想他,自然要马不停蹄地回去。
施婳心潮剧烈起伏着,憋着笑意,继续在刺骨的寒风里敲字
可是我现在就想见到你。
庄严肃穆的会议厅里,男人拿着手机,胸腔左侧又酥又暖。
他还是第一次见施婳这样直白的撒娇。
无可否认,他很受用,几乎是立刻就示意秘书安排回京航线。
然而下一刻,新消息又再度送达。
贺老板,您的圣诞礼物到了。
请尽快出门查收。
十二月下旬的挪威遍地皑皑雪白,圣诞气息浓郁。
麋鹿、圣诞树、装点大街小巷的氛围感灯光。
贺砚庭信步来到室外时,施婳正安静地立在一束槲寄生下。
临近北极圈的挪威极寒,她穿得厚实,奶油蓝色的羽绒面包服,纯白雪地加绒帽,米白色的围巾和手套,同色雪地靴。
因为太冷,她显得整个人蓬蓬的,黑发与帽檐下的五官眉眼愈发显得稚气灵动。
雪花簌簌飘落在她肩头,她美得就像是童话国度里出逃的公主。
她遥遥望见了他,乌沉剔透的瞳仁蓦然变得晶亮,她笑起来眯着眼睛,眼睛和眉毛都是弯的,甜得能将人溺死。
细碎的雪花落在男人深色的羊绒大衣上,他步履渐快,像是穿过了整个世纪,去迎接他的公主。
刹那间,那抹奶油蓝色的影子“嘭”的一瞬扑进他怀里,像是森林里的精灵,逃入凡间,恰好跌落在他身上,也将他这个无欲无爱的孤魂拽入了人间。
他从未体悟过的情与爱,这一刻都同她尝遍。
吻覆下来的刹那,四片嘴唇几乎是瞬间就痴缠相贴,在冰天雪地里吻得难分难舍。
四周空气极寒,唯独两人的呼吸炽热,施婳很快就被亲得缺氧,软软地吊在他脖颈上,被他横抱了起来。
“你很不乖,该罚。”他情绪有些波澜,是根本无从自抑的那种,
低哑的嗓音里蕴藏着危险,胸口处却是潮湿的。
施婳湿润的眼瞳里只有甜丝蜜意,瓮声瓮气地嘟哝“我哪里不乖了。”
他抱着她的步伐逐渐失了从容,透着热恋中难以自持的急迫。
嗓音愈发低沉,喑哑,一字一顿“距离太远,又这样冷,折腾病了怎么办。”
施婳被抛掷在大床上的瞬间,心神有一瞬的惊慌,但很快就接受自如,甚至主动勾起甜笑,清糯的嗓音勾着丝“好像是有点不乖噢。”
少女温热的嘴唇颤巍巍地贴向他锋利的喉结,主动又热情,嗓音娇颤,青涩却大胆地暗示“那就罚重一点。”
贺砚庭呼吸滚烫,漆黑的眸底一片炙色,他捏住她两只不安分的手腕,克制回吻的时候,低哑的嗓音压抑着某种暗昧的火“这次哭也没用。”
壁炉火光昏黄,酒店的大床暖得叫人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事实证明,哭还是有用的。
游戏刚开始不过半个多钟,施婳已经开始后悔自己胆大妄为,她恐怕是吃错药了,竟然敢勾他。
真是不想要命了。
但好在她拿准了贺砚庭口硬心软,只要她关键时刻软着嗓子求一求,他还是会收敛克制的。
中间迷迷糊糊被他喂了一些热乎香喷的食物,免得她体力不支昏过去。
但因为她累得撑不开眼,也记不得到底吃的是什么。
后来就陷入了昏睡,睡得安稳踏实。
期间她隐约记得贺砚庭披上外袍说是要去处理一些公务,她也没有阻拦,毕竟她毫无征兆地突然到访,很可能已经耽误了他的工作。
因为是同处一座城市,哪怕他没有睡在身侧,她也是心安的。
再度睁眼已然天色大亮。
昨天的记忆印象深刻,从下午到傍晚,又从黄昏到深夜。
荒唐又疯狂。
清晰的记忆令她面颊酡红,浑身的血液都滚烫起来,必须尽快起来洗漱收拾,出门吹一吹风雪才能冷静。
贺砚庭不在酒店房间里,她不意外。
他毕竟是过来出差的,肯定有不少棘手事务,昨天能陪她数十个钟头,已经是不易。
她有些饿了,下楼准备去觅食,刚走到酒店大门外,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挪威漫天雪白,整座城市仿佛都被冰雪覆盖着。
他身上穿着一件经典的黑色羊绒大衣,内搭的纯色高领毛衣显得他颈项修长。
清俊而儒雅的绅士,此刻却半跪在风雪雾霭中,他陷在雪地里,而面前赫然是三只轮廓勾勒精细的雪人。
两大一小,生动真实。
好像是一家三口。
施婳蓦地就眼眶湿红,滚烫的泪蔓延直下。
她迈开雪地靴踩在厚实的积雪里,那样努力又笨拙地跑向他,等跑至他面前,同样半跪下来,敞开胳膊紧紧抱住他脖子。
“贺砚庭,从前
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傻”
好端端的,他不忙自己的生意,反倒像个孩子一样在这堆雪人。
该不会他半夜里并不是去忙公务。
而是堆了整整一夜
施婳从来没堆过雪人,但想也知道这样精致用心的三只雪人需要耗费不少的时间。
而他看起来也不像有这方面经验的样子。
世人眼里高不可攀的上位者,却为了她做这样幼稚的事。
她又哭又笑,忽然想起网络上看过的一个梗,没绷住脱口而出“贺砚庭,你真的别太爱了。”
她是何德何能,配拥有这样毫无保留的爱。
贺砚庭气息沉郁,缓缓拭去她满脸的湿痕,温声哄着“别掉眼泪,气温很低,容易冻伤。”
她昨天来得突然,他根本毫无准备。
她的生日就快到了,他在京北筹备的惊喜,看样子均是派不上用场。
金钱,财富,各式各样的珍奇异宝,她好似都不是很喜欢,也不需要。
他总是想要送给她各种东西,给钱,给安全感。
但是他依然觉得这一切都还不够。
他是那样爱她。
其实却不知道要怎样去爱。
因为没有人教过他,亦没有参照。
他没有拥有过任何爱意,无从模仿。
世界上最困难的,就是做无处研习的事情。
她的父母,应当是这世上最爱她的人。
他只能将自己想象成她已逝的父母,他们会如何呵护她,如何讨她的欢心。
昨夜温存时,他望见窗外飘雪,忽然记起,十四年前,她还是个八岁小女孩的时候,曾经一边守着看他吃牛杂,一边用手托着下巴,眨了眨眼,没头没尾地问他
“贺九,你见过雪吗。”
“嗯。”
“真的吗,京北也有雪好看吗。”
“很一般。”
他答得敷衍,但也不算刻意,因为对彼时十五岁的少年而言,下一餐要如何解决,才是生存的核心矛盾。
下雪好不好看,他无从感知,没有情绪。
没见识的小女孩却并不沮丧,也丝毫不受他的冷漠影响。
“真的假的,我不信。我在电视上看到的雪都很漂亮,一定是你不懂得欣赏。”
她甜糯的嗓音稚声稚气“爸爸妈妈说过要带我去看雪,他们说寒假就带我去国外很冷很冷的地方度假,可以堆雪人,还可以滑雪、打雪仗,但是他们现在都好忙哦,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原来不只是国外会下雪,京北也有雪。贺九,我好羡慕你啊,你竟然见过雪。香山澳的冬天真没意思,天天都有十几度呢,老师说香山澳下肠粉都不会下雪的。”
彼时正往口中塞着牛杂的少年险些被她惹笑。
但他很快哽住,笑不出。
她那时还不知道,她日复一日等待的爸爸妈妈早已经不在了。
那个冷心冷肺,没有任何情感,更不曾被爱过的少年,在那一天,忽然生出了一种心愿。
他想要带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孩看一看雪。
贺砚庭叫她别哭。
她还是绷不住,一个劲地抹眼泪。
这三个雪人真的好生动,好可爱,不像是一个冷冰冰的男人亲手堆出来的。
她忽然破涕为笑,嫌弃地睨着他“为什么是三个。”
他眸色深沉,丝毫不委婉,沉稳直言“因为是一家三口。”
女孩子面颊热了热“你该不会这么快就想要小朋友了吧”
他将她纳入怀中,揉了揉她戴着毛绒帽子的脑袋。
“没有。你想要才要,我不急。”
她还太小,他没打算这么早要。
但是他猜得出,她是会喜欢孩子的。
从前他没有家,更没有家人。
是她给了他一个家。而这个家,以后还会变得更热闹些。
施婳大约也感知到了什么,她心头愈来愈软,隔着湿漉黏腻的眼泪,仰着下巴亲了亲他冻得冰冷的薄唇。
“我们以后会有宝宝的。”
“贺砚庭,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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