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惊蛰,你愣神什么呢”
谷生捅了捅惊蛰,好奇地打量着他。
今儿洒扫时,他眼睁睁看着惊蛰走神了好几次,现在又差点掉进荷花池里,得亏被他拉住。
这荷花池,前些时候刚死过人。
许多人觉得晦气,就连洒扫的时候,都不愿意往这边来。惊蛰和谷生接下来的活计,就被安排到了这里,云奎和另一个内侍慧平,亦是一队。
在谷生看来,惊蛰的运道是有点差。
之前分明被黄家小姐看中,跟在身边伺候了大半个月,就差最后一哆嗦就能飞黄腾达,成为钟粹宫的太监,领上三等,或者二等的差事。
这可远比他们现在还要在直殿司苦熬,等待年底的考核要好上太多。
考核还不知道那不能过,他今年可是十九了
惊蛰更不用说,都二十,这可是他最后一次机会。要是能去了钟粹宫,自然不必思考这些麻烦。
可偏偏这节骨眼上,惊蛰却病得躺了好几天,连点卯都去不了,最终和这富贵失之交臂。
这际遇,纵然是之前有点嫉妒惊蛰的谷生,都不由感慨,想起自己这些年也是怀才不遇,到底平复了心情,对回来的惊蛰,态度也很是不错。
许是受到这打击,惊蛰这几日干活,总是频频走神。
这不难理解。
然,为何扫着扫着,还会突然怪笑起来
这可就奇了怪了
难道已经得了失心疯吗
惊蛰咳嗽了一声,攥着扫帚摇了摇头“这几日受了些打击,多亏谷生一直从旁协助,我会尽快调整自己,不叫你为难。”
谷生爽朗地笑起来“帮什么只是叫你几句,就是帮忙了你好歹和云奎那样,指着别人做事,那才得道谢呢。”
云奎远远听到谷生埋汰他,不满地说道“我说谷生,我何时请你们帮忙没给酬劳了”
“是是是,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小的吧。”谷生笑嘻嘻地拱手。
云奎的脾气大大咧咧,长得高大,有时动作起来就很粗鲁,不过为人不坏,也很好说话,不然不会被分派来扫荷花池。
据说他是某个掌事的徒弟,通过考核不过是板上钉钉的事。有时有事,或是躲懒,他会找人帮忙。
他也舍得花钱,从不会叫人白干。所以赚了钱,这些人也不会乱说什么,倒是和云奎一直称兄道弟。
好不容易这片地区清扫完了,这几人将工具提起,就往回走。
天雾蒙蒙地亮着,也没什么人。
云奎拍着惊蛰的肩膀,好奇地问“之前说你病了,别的倒是看不出来,不过可是很痛苦先前看着,你的嘴边是不是破了”
惊蛰微顿,心中便是一跳,不过面上不显。
他下意识摸了摸嘴角的痕迹,叹息了声“是呀,给自己咬烂了,可疼。”
他从容九那“逃”出来前
,容九给他塞了玉瓶。
靠着瓶子里的药,惊蛰脖子上那些指痕很快就淡去,可是嘴边这个,到底还是明显,很容易被人看出来。
谷生啧啧了声“还是你倒霉。”
惊蛰“罢了,可能是我命里不该有的,往后还是靠自己,莫想着一步登天。”
谷生不由得想起之前,惊蛰那个朋友长寿,点了点头。纵然离了北房去了承欢宫又如何
还不是一眨眼就死了。
长寿死了。
这是惊蛰回来后,明雨告知他的。
惊蛰被容九掳走后,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可buff结束后,容九却是带着惊蛰走了出去。
他茫茫然地跟着容九七拐八弯,走了许久,才来到自己熟悉的宫宇。
容九的身份,比惊蛰能想到的还要神秘。
他原本看到熟悉的地方,就要跑路,容九长臂一伸,将惊蛰给勾了过来,两人身体贴得死紧。
惊蛰的身体猛地紧绷,能闻到从容九身上传来的淡淡药香。
那味道,是从容九的手指散发来。
是为了给惊蛰上药,才浸满了每一寸皮肤,以至于擦洗后,仍能闻到那气息。
“想跑”
惊蛰“我,这几天,总得去解释”
“不必解释。”容九平淡地说道,“不会有人来追问你为何,只需回去后说,你生病即可。”
惊蛰心下稍安,至少不会惹来其他人怀疑。
“至于,你的回答”
容九慢慢吞吞,说出这句,惊蛰当即又紧绷得像是一只要被人啃了的小兽,露出的后脖颈沁满了红,那是一种难以掩饰的羞恼与僵硬。
“下次,我要听到。”
容九逼得不紧。
可这话,却如影随形,不肯从惊蛰的心里剥离开。
他恍惚地去直殿司,一路上,都像是吃了迷药,眼神迷蒙不说,连脸上也飞着异样的红。
容九,希望他做他的良人。
惊蛰只要闭上眼,容九那时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就好似再一次重现,他的耳根滚烫,就算捂着了耳朵,也挡不住那一次又一次地回荡。
容九居然,也喜欢他吗
惊蛰从来没有想过,会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容九的时候,也得到了容九的回应。
惊蛰是怎么想的
至少,他没想过要让容九知道。
喜欢上某人,对惊蛰来说,是一桩隐秘的事。
他这般情况,是没有资格喜欢上谁。
不管这个人,是容九也好,还是宫女也罢,他的身份不合适,不仅会拖累别人,也会祸害到自己。
宫规不允许。
容九和惊蛰的差距,也不允许。
惊蛰看得出来,容九的出身,虽不知是哪家权贵,可肯定出身贵族。一齐落座吃食时,尽管容九不怎么说话,可他的一举一动,都
带着浑然的仪态。
这已经浸满了容九的血肉,不论他成为怎样的人,那优雅的姿态并不会被抹去。
面对容九,惊蛰无疑是自卑的。
纵是答应容九,他们也不可能长久。
不管是理智,还是现实,都在告诉惊蛰这点。
他也应该拒绝容九。
在听到容九那么说时,第一时间就拒绝他。
他本该这么做。
然惊蛰在听到容九那么说时,心中只有无比的欢喜。
他高兴,所以连手指都在颤抖。
他想要回应,所以咬住了自己的唇。
拒绝的话堵在喉咙,却怎么都无法吐露出来。
想要隐瞒喜欢,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
早在惊蛰意识到之前,那无尽的喜欢,早就在惊蛰的言行里,无声无息地流淌到容九的那边。
他喜欢容九的脸,喜欢他的坏脾气,甚至能包容他过于暴戾的情感。
他无法让自己对容九说出“不行”这两个字。
惊蛰唯一庆幸的是,容九没要求他立刻回答,不然他现在,可真的不知道,自己脱口而出的会是什么答复。
他抱着这样隐秘的,欢愉的心思,高高兴兴地去直殿司报道,领了正式的差事,这才匆匆赶回北房。
一进北房,就看到七蜕八齐挂着个红眼睛,再往里走,明雨的神情也恹恹,看着并不高兴。
惊蛰按住眉梢的欢喜,免得格格不入“明雨,发生什么事了”
明雨好不容易看到惊蛰回来,拉着他就往屋里走。
边走,边低声说。
“长寿没了。”
惊蛰的心沉了下去。
长寿到底是没救回来。
承欢宫的宫人,就活了两个,一个是徐嫔身边的大宫女夏禾,另一个好似是一个二等宫女,余下的没有活口。
徐嫔到现在都不敢回承欢宫,一直在寿康宫住着。
明雨和惊蛰聊了几句,强打起精神。
长寿的事虽然让他们难受,但也不过兔死狐悲,明雨是不多么喜欢长寿的。
“不说他了,你可知道,近来后宫,又出了热闹事”
明雨一边说话,一边快手快脚地将之前惊蛰塞给他的东西,又转了回去。
这些东西都好好地保存在明雨这里。
他没动过,也没让人发现。
惊蛰抱着他好一波感谢,将人晃得差点晕了,这才将东西收起来,再问“出什么事了”
竟能连北房,也那么快收到消息。
明雨“你之前伺候的黄小主,如今已是钟粹宫的贵妃。比德妃娘娘的份位,还要再高些。听说这位贵妃娘娘很是喜欢陛下,陛下这几日身体不适,连早朝都没去,贵妃娘娘就提着自己做的东西,去乾明宫外,等了足足半个时辰。”
惊蛰“这事,传得也太快了吧。”
早
上的事,连北房都知道了。
“那是自然。”明雨挤眉弄眼,将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得有点小了,“之前好歹都会让人进去,除了陛下厌弃的,不然可不会这么下人脸。”
谁也没想到,贵妃连东西都没能送进去。
惊蛰想起容九说的话,垂下眉,不由得说“许是陛下从前,也是不欢喜的。”
他摸着怀里藏着的东西。
如果太后真的杀了慈圣太后,那寿康宫这位,无疑是景元帝的仇人。而这后宫大部分的秀女,全部都是经过太后之手选拔,剩下的那小部分,也都是由底下献上来的。
或许,景元帝从一开始,就无一人喜欢。
更甚至,是憎恶的。
谁会喜欢自己的仇人,以及仇人经手的东西呢
惊蛰在北房留的时间不长,和明雨说过一番话,又见了陈明德后,就匆匆赶往直殿司。
他倒也是想看好不容易取出来的,关于姚才人的东西。
可他的时间不多。
不过,惊蛰倒是挤着时间,看了最上面的那封信。
那些零碎的东西里,最上面便是一封信,看起来,的确是姚才人的笔迹。
至少和惊蛰看到的针线包内侧的字迹,是一模一样的。
直到看过那书信后,惊蛰才知道姚才人真正死亡的原因。
当年,慈圣太后在生下景元帝后,就一直郁郁寡欢,时而会发作,惹得满宫混乱。
后来常吃太医开的药物,多数时间睡着,这才安稳了些。
先帝怕慈圣太后不高兴,就特地点了姚才人去侍疾。姚才人和慈圣太后,的确有着七拐八弯的亲戚关系,说起来,也是表亲。
姚才人便因此,经常出入慈圣太后身旁。
她沉默寡言,不惹人注目。
也因此,许多时候,都会将她忽略。
太过熟悉寻常的人,就和摆件一样,会叫人生出,她不会说话,不会叫唤的错觉。
姚才人也正是凭借着这个原因,悄然知道了,慈圣太后每日吃的药汁里,其实一直都掺着要命的毒药。
那些毒药,正是透过姚才人一碗碗喂下去。
姚才人偷听到那太医的话,身体都不由得摇晃起来。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成为谋害表姐的帮凶
而动手的人,正是寿康宫这位。
她为了收集证据,付出了许多,吃了很多苦头。
等姚才人好不容易将证据收集起来,想要告诉先帝时,却已经太迟了。
慈圣太后死了,先帝暴怒。
姚才人连先帝的面都见不到,就被贬斥到了北房,好在她当时,和药房的一个小太监很是熟悉,也是靠着他,才将这些证据给保存下来。
这个小太监,就是陈安。
陈安原本出身直殿司,后来去了御药房,待了几年,又在慈圣太后死亡一事中受到牵连,也被调到其他地方,后来,才又一
步步成为大太监。
这其中的起伏,也很是惊险。
陈安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当初姚才人因着伺候慈圣太后,时常和御药房有往来,见陈安可怜,就帮过他几次。
这随手的恩情,陈安一直记得。
不仅冒死为姚才人保留了罪证,也在先帝死前,为姚才人活动,争出一个见圣的机会。
惊蛰看到这时,已是目瞪口呆。
他以前在陈安还活着时,每年会去见一次陈安。不敢去太多次,生怕会给他带来麻烦。
可他一直很感激陈安。
姚才人笔下的陈安,正如惊蛰所认识的那位,然又经历也更加凶险。
可端看如今景元帝登基,瑞王却不得高位来看,他们的谋算,应当是成功了吧只是那时先帝已然虚弱,无力处理已是皇后的罪人,但至少,没写下传位诏书。
没有诏书,不管从正统,还是长幼,当时的九皇子,都远远比十三皇子有资格。
哪怕他不显山不显水。
可是姚才人做出这种事,太后要是知道个中原因,怎么可能让他活下来。
甚至,陈安的死,都可能与此有关。
陈安的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会突然就发了急病没了
惊蛰一想起这个,眉头愈发紧皱。
哪怕父母不许他报仇,可是身处其中,知道得越多,有时候惊蛰怎么能甘愿看着仇人好端端活着呢
陈安因为姚才人几次的恩情,就冒了这么大的风险,而他和父亲,又得有什么来往,才能让他遮掩了惊蛰的身份,甚至连宫刑都不必走上一遭
惊蛰不由得更想看其他的东西,他匆匆检查过,除了书信外,还有一小包东西,以及些零零碎碎,还看不出有什么作用的东西。
那些都被惊蛰重新交给明雨。
思来想去,随身带着容易丢,自己收着他又长时间不在北房,还是照旧交给明雨更为安全。
也是因着容九那句良人,与姚才人这封信,才让惊蛰这几日都有些恍惚。
这日,惊蛰和谷生等几个在直殿司领工具。
谷生兜了一圈,发现云奎又不见了,他不由得腹诽了几句,这小子最近是怎么回事
近来往外跑的次数,倒是一次比一次多。
就连上头,也有人在说。
一个叫世恩的内侍匆匆跑来,笑着说道“云奎让我顶他做半日的差事。”
慧平有些好奇地问“他给了你多少”
世恩笑嘻嘻地比了个数字,谷生倒抽了口气,嫉妒地说道“他为何不来找我们三个,我可以连着他的活一起给干了。”
这钱怎么可以肥了外人
世恩一路上和谷生打打闹闹,几个人一起去了荷花池,谷生还特地观察了下惊蛰,发现他已经恢复以往的沉稳,不再乱走神,这才放了心。
日复一日的活计,尤其是这
种粗苯活,会让人觉得无聊。
既是无聊,就容易碎嘴。
世恩是个活泼的,有点像长寿,但性格比他好许多,正小声地说着最近宫里发生的事。
他们可不敢高声谈论,要是被人听到,可是要命的事。
说是,贵妃已经连着七八日去乾明宫,可是每一次,都不得见陛下圣颜。可贵妃并不在乎,仍是去。
世恩正在感慨贵妃的一片痴心。
谷生一胳膊捅了世恩的腰“你疯了这种话也敢往外说,可别连累我们。”
世恩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四下看了看,松了口气。
他们区区内侍,有什么资格评论宫妃,尤其还是贵妃私下无人就算了,荷花池可是随时都可能来人的地方。
好在他们洒扫的,总是起得比其他人早许多。
现在也没什么人。
有了这意外,这几人接下来都不说话,不约而同加快了速度。
惊蛰正弯腰干活,忽而耳朵敏锐动了动。
轻声“有人来了。”
谷生脸色微动,拉着他就避开到一边,同时嘴巴低声说,语速极其快。
“要是在洒扫的时候遇到晨起的贵主,不可直视,要在边上跪着,等贵主们离开。”
这些都是直殿司的规矩,也是宫里常有的。
只是谷生知道,惊蛰以前都在北房,许多在外的规矩做得少,就特地提点他。
惊蛰颔首,几人纷纷跪下。
不多时,一行人出现在了拐弯处。
沙沙的声响,并不重,正缓慢地走来,好似在散步。更近了,就能听到零星几句对话。
“此时早”
“您慢点。”
“这的景致却是不错。”
“贵妃娘娘,此处荷花池,是”
惊蛰的耳力一直很好,一听到是贵妃,就微微皱眉。
其实跟在黄仪结身边时,惊蛰并没有受到什么蹉跎。
黄仪结不是那种会苛责的,可他也记得,她是太后的人。
那脚步声更近,几个人都低着头行礼。
原本那行人已经要过去,为首的黄仪结却停下脚步,略有惊讶地说道“原来是你。”
惊蛰微顿,这人,是在他身前停下的。
他不好当做不知道,就缓缓抬起了头。
黄仪结打量着惊蛰的模样,而后笑了起来“那日,你说要回去直殿司,我担心你,还派人去问了问,却说你生病了。如今看来,倒是叫我安心。”
哪怕成为贵妃,黄仪结说起话来,还是温温柔柔。
惊蛰“多谢贵妃娘娘关心,奴婢已经大好。”
黄仪结“这就好。”
她也没多说什么,仿佛只是在路上看到了,就过问几句,又被宫女搀扶着,不紧不慢地朝着前头走去。
黄仪结的身边,跟着四五个宫人,那声势浩
大,比起其他的妃嫔,要多出不少。
“雨石,得空再查查。”
远去后,黄仪结吩咐身边的宫女,“我要知道,为何太后这么在乎惊蛰。”
“喏。”
宫女应了声。
黄仪结还挺喜欢惊蛰。
长得好看,干活又麻利,人又机灵。
如果这样的人成为自己的手下,应该也是舒心的。只可惜,一开始,她会惦记着惊蛰,就是因为太后。
雨石“娘娘,陛下那里,今天还要去吗”
黄仪结平静地说道“要去的。”
她并不在乎此刻的冷遇,为的是应付太后那头。
景元帝长得,的确超出了黄仪结的想象,她喜欢是真的,可是利用他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也是真的。
太后千里迢迢地将她送入京城,赐了黄姓,又点为贵妃,可不是为了送她来争宠的。
黄仪结垂下眼,葱白的十根手指头,正交握在一处。
太后,是让她来,要人命的。
“好你个惊蛰。”
谷生挂在惊蛰的后背上,差点没给惊蛰掐死。
“我待你这么好,可你却骗我”
惊蛰背后背着个谷生,前头还拽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世恩,不得已朝着慧平发出求救的小眼神。
慧平站在边上,朝着惊蛰笑了笑,轻声细语地说“可我也好奇,你为何不愿去。”
当初在储秀宫发生的事,有着buff的影响,虽然对惊蛰来说,很社死,可如果没人特地去提,他们会潜意识为惊蛰保密。
所以的确没什么人知道,惊蛰不是因为“生病”才错过了钟粹宫的差事,而是他从一开始,就主动和黄仪结推拒了。
惊蛰苦笑着“我是个俗人。之前也想过要去搏一搏富贵,可是,承欢宫的事,的确吓坏我了。”
谷生哽住,被惊蛰落了下来。
“你这样,反倒是因小失大了。”他点了点,“这人谁不想往上走的,而且,咱这种内侍,岂不是比那些承欢宫人,死得还容易”
他也认为长寿可怜,也认可世事无常。
但是,好歹,那些人是倒霉,遇到了景元帝发作,这才没了的。可他们这些小内侍,或许因为一个掌事,可能一辈子就没出头之日。
越是没阶等的,越是命贱如草。
惊蛰轻叹了口气,知道谷生说得有道理。
谷生还想再说,世恩却拉住他,不让他说了“还是快些吧,再拖下去,我们可就弄不完了。”
谷生只得闭嘴。
回去的路上,惊蛰请他们几个保密,说是要让其他人知道,肯定还会引起许多麻烦。
就连最喜欢八卦的世恩都拍着自己的胸口答应了。
谷生笑了声“这可好,世恩在这。惊蛰,我可和你说,要是走漏了消息,肯定是世恩大嘴巴说的。”
世恩
一拳砸在谷生的后脑勺,骂骂咧咧。
惊蛰每日还会回去北房,走的都是惯常走的,比较偏僻的宫道。他早就已经走得熟悉,无需灯光照亮,也能熟记于心。
这日,他不紧不慢地朝前走,心中盘算着,应该把剩下的东西逐一看完,再好好思索时,耳边,却是听到了古怪的,窸窸窣窣的水声。
他微顿,想起无忧之前说的话。
皇宫里,在某些阴暗角落里,有时可能撞见鬼。
可他是不怎么怕的。
毕竟人,有时候,比鬼还叫人害怕。
惊蛰不欲停下,也不想去看那是人还是鬼,就打算继续走。可是那鬼不是,应该是人,已经停下,餍足地拉着另一个人钻出草丛,正正和惊蛰撞上。
惊蛰“”
云奎“”
惊蛰下意识看向云奎的身后,那似乎是哪个宫女。云奎的动作更快,反射性地将人挡在自己的身后,用自己高大的身体,将她藏得结结实实。
惊蛰“我什么都没看到,我走了。”
他总算反应过来,那水声是什么。
那是在亲吻。
真是要命,怎么会撞到云奎和宫女对食的场合,他现在大概知道,为什么云奎总是时不时往外跑了。
“等下,你等等。”
云奎却急急叫住了惊蛰,“我送她走,你在这等我。”
此刻天色昏暗,云奎叫住惊蛰,又特意不点他的名字,也没揭开宫女的名讳,应该是想两头藏,免得泄露了自己的情人,又祸害了惊蛰。
宫规里记载,太监和宫女的对食关系,是被明令禁止的。
虽然只有宫妃,才是面上正经的,属于皇帝的女人。可是这些入后宫伺候的宫女,在还没满二十五岁放出去之前,也同样可以视同为,皇帝的人。
太监要是动了皇帝的女人,可不是要命吗
而要是有人知道,却没有去举报,也视同为包庇之罪。
惊蛰很想走。
可他知道云奎在担心什么,不得已,还是驻足等了等。
云奎遮遮掩掩地将宫女送走,回来刚想和惊蛰说什么,就听到他开口“我没看到她的样子。”
就算去举报,也不知道是谁。
惊蛰希望云奎能听得出来他的言外之意。
云奎的确听出来了。
他尴尬地搓了搓手,低声说道“那,其他人,你也”
“我什么都不会说。”惊蛰直白地说道,“只要你们不连累我,我不会和任何人说起你俩的事。”
云奎松了口气。
他和惊蛰接触的时间虽不长,可他还是能感觉出惊蛰的脾气,要么不说,要么说了,多少会尽力去做。
惊蛰抬脚想走,想了想,又停下。
“不过,你最好还是小心些,你最近叫人帮忙的次数太多了。我已经听到有掌事在说了
。”
要是真的有心人去查,未必查不出来。
云奎苦笑了声,“她要走了。”
要走
去哪
惊蛰愣了愣,才想起,宫女最多在宫里待到二十五岁。要是不能成为皇帝的女人,或者成为女官,那的确是要离开了。
和云奎对食的宫女,今年已经二十五岁。
惊蛰沉默了片刻,不知要说什么。
云奎却不知道是闷了太久,还是心中苦恼,竟然对着惊蛰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他们的事。
惊蛰“”
走开,他不想听啊
云奎和宫女是几年前意外认识的。
云奎这小子的运道很好,刚进宫就认了个师傅,后来,也顺利地来到了直殿司。虽然在这里干苦活,可是有他的师傅在,能够保证他将来的评等。
他和宫女是意外认识,才有了往来。
虽不能人道,可不代表云奎没心没肝,那宫女也是出于寂寞,才会诱惑他,两人都是各取所需,起初也没涉及到情感,只是有时,云奎会拿些钱给她。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份关系就变了质。
云奎发现,他居然真的喜欢上了宫女,后来师傅发现了这段关系,威逼他要断了,云奎却一直死扛着到现在。却没想到,最大的问题并不在于师傅,而是在于,宫女不得不出宫。
宫女年岁满了是可以出宫的。
可是太监却不能。
能够活到一定年纪,最终出宫的太监少之又少。
这还得是爬到高位。
而高位的太监,有时,一朝落败,也是直接死了的命。
幸运者终究是少数的。
云奎的脸色有几分怅然,很是失落。
惊蛰“没想到这不可能,宫女出宫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你和她来往这几年,不是没想到,而是不想去想。”
云奎“你说得对,只是贪心。哪怕只有一点,也想抓在手里。”
就算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要继续来往。
惊蛰原本只是不得已听着云奎的事,只是听着听着,就不由得想起自己和容九。
这些时日,容九没来找他。
惊蛰却总能想起他。
想着,要如何回复。
惊蛰是想拒绝的。
并非他不喜欢,可一旦出事,他也就罢了,容九
他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这东想西想。
不多想想,怎能隐藏住自己的秘密
只是他不甘心。
惊蛰闭眼。
他要真的甘愿,容九开口时,他就立刻拒绝了。
他没能开口,自然是不甘。
他没想过自己会喜欢谁,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模糊的,不成形的,也不怎么想过的。
可容九出现了,就再没有其他人。
只有容九
。
他喜欢容九。
想和容九在一起。
这都是自然而然,就出现在心里的情感。
惊蛰无法遏制,无法压抑。
要瞒住喜欢一个人,该是多么努力,才能藏住所有,再说出冰冷的话语
也许有人能做得到。
可惊蛰做不到。
如今,他站在云奎的面前,听着他讲述自己的故事,却也同样的,看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
他和云奎一样。
是会被永远困在这座皇宫里。
可容九和宫女一般,只要他想要,随时都能走出这座囚牢。只要他抛弃了这段感情,他可以断得干干净净,独留下惊蛰一个。
他不该冒险。
惊蛰的理智在强调。
可是云奎的痛苦,却某种程度上,让惊蛰更加清醒。
不管如何选择,都会落个不好的下场。
那为何,不在结局来临之前,选择一个,会让他留下更多回忆的方向
他喜欢容九。
此刻,容九约莫也喜欢他。
不若贪一朝欢愉。
他不想后悔。
惊蛰心中如放下一块大石头,在明知结局的凄惨时,却是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他含笑拍了拍云奎的肩膀,轻声说“多谢你。”
让他更加看清楚自己的心,一直都在呼唤着一个名字。
不曾停歇。
喜欢的浪潮,总会覆没理智的挽留,让人向着心之所属。
比起之前的惶恐,
惊蛰不由得期待起容九的出现。
毕竟,容九呀。
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瑞王府内,几个谋士,正在书房落座。
瑞王的身边,有好几个倚重的谋士。如陈宣名,最初被判处流放,最终被瑞王偷天换日,易容改姓,重新回到京城。如王钊,家人被景元帝所杀,只有他活了下来。再比如
这些人都有勇有谋,也都和景元帝有仇。
这不是偶然。
是瑞王特地挑选出来的。
只有和景元帝有仇,才能确保所有人都不会背叛他。毕竟和天子争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一朝泄露了隐秘,哪怕瑞王可以立刻起兵谋反,却容易失了先机。
不过,正在秘密谋划的时候,这些谋士向来很少齐聚一堂。
聚集会走漏风声,瑞王向来很谨慎。
可这一次却不得不这么做,盖因景元帝。
不多时,几位谋士,终于等来了瑞王。
可是此刻的瑞王,却是狼狈。
他的胳膊受了伤,正在不断渗血,脖子上,还有两道伤口,一看就是冲着命去的。再看身前,心口处的布料,更是被划拉了开,如果不是没有血迹
可哪怕这般,瑞王的模样,也叫诸位谋士吓了一跳,猛地站起
身来。
“王爷,您遇袭了”
陈宣名皱着眉,他会点医术,自然看得出来瑞王的模样,像是失血过多。
要不是瑞王的身边已经跟了几个伺候的人,还有大夫匆匆赶来,他就要上手去。
瑞王朝着他们摆了摆手,从怀里掏出了护心镜。
他的眼底藏着惊险,如果不是他出入的时候,都随身携带着这些保命的东西,他这一回就真的要栽了
在回府的路上,光天化日之下,有八个人藏在街道里,试图暗杀他。
瑞王身边培养了不少暗卫,平时出入也会跟着他。
可是这些暗卫,却基本都死在了暗杀者的手里,就只剩下一二个护着他。
有几次,他是真的感觉到了死亡降临。
如果不是京兆府尹带着人匆匆出现,他怕是真的会死
而那些暗杀之人,在援兵来了后,就全部都服毒自杀,连被抓的机会都不留下。
瑞王知道这个消息时,气得手指都在哆嗦。
“王爷,这必然是景元帝下的手。”
“难道皇帝疯了吗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派人刺杀王爷,难道他就不怕挑起文武百官的唾骂吗”
“谁有证据”
这话一出,众人语塞。
他们自然会猜是皇帝。
除了景元帝,谁会这么疯狂,这么肆无忌惮
又有谁,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可没有证据。
所有的证据,都死了。
而这些谋士,之所以齐聚瑞王府的原因,也和景元帝有关。
这几年来,瑞王一直悄无声息在发展自己的力量。
很顺利。
毕竟在景元帝登基之前,瑞王和文武百官的交往,一直很是密切。
是到了这几年,才不得已遮掩的。
可是,最近几日,却频频遭到了挫折。
有两位官员在家中暴毙,原因为何不得而知,有一个甚至是马上风死的。
本来要被送去南边的一队工匠全部失踪,护送的人全部被杀。
京城里有三个铺子,突然夜里失火,将所有的货物以及情报,都烧得一干二净。
等等,等等。
这些都让瑞王府损失不少。
这些谋士自然敏锐,立刻意识到,这是景元帝出手了。原本他们赶回王府,就是为了这件事。
可万万没想到,瑞王竟被刺杀了
宫中收到消息时,太后几乎毁掉了半个寿康宫。
地上遍地都是碎片,众多宫人纷纷跪下,就连她最信任的几个女官,都忍痛跪在了碎片上。
徐嫔吓坏了,坐在椅上,脸色煞白。
太后气喘吁吁,双目通红,一巴掌拍在桌上,连指甲崩裂都没有感觉,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恨不得将景元帝吃了。
要是现在皇帝出现在她眼前,她
怕是能生撕了他。
“贱人,贱人,当初就不该留下这杂种的命。”太后嘶声,“竟然敢害我儿性命”
她挥手,将桌上残存的茶壶全都甩开,滚烫的茶水溅了起来,浸湿了地毯。
太后死咬住嘴,果然是慈圣太后那个疯婆,才能生出赫连容这种疯子
残暴冷酷,无情无义,更是没心没肝
整个寿康宫,都快被太后砸了个稀碎。
却丝毫无法发泄太后的怒火。
翌日,瑞王上朝时,这脖子上的,胳膊的伤,还有不被人搀扶就无法走动的虚弱模样
当真是让人看了就心有余悸。
有御史出列,“陛下,瑞王受此重伤,身体抱恙,不若,还是让他坐下说话吧”
瑞王是苦主,是倒霉蛋。
景元帝本该有所优待才是。
可座上的男人,却是漫不经心地挑起眉,漆黑如墨的眼眸盯着出列的御史,懒洋洋地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就去充当瑞王的座椅罢。”
这话一出,就有两个侍卫出列。
他们迅速堵住了御史的嘴巴,然后不知从何处掏出了绳索,将御史给捆绑起来,硬生生扭曲成一个能够让人落座的模样。
瑞王的脸色尤为难看。
景元帝看着那人肉椅子,冷淡地看着瑞王。
“瑞王,这可是他特地为你讨来的,怎么不坐下”
瑞王“陛下何必如此羞辱人,许御史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只有苦劳,本来就是过错。”景元帝冷冷打断瑞王的话,“每年从国库里掏出来的钱,若是养了一群不会做事,只有苦劳的家伙,岂不都是酒囊饭桶”
左都御史沉子坤轻咳了声,扬声说道“陛下,许御史的问题,可否容后再议眼下,最要紧的是,昨日瑞王当街被人刺杀,事关重大,还请陛下莫要分神。”
在朝上,沉子坤也很少能得到景元帝好脸。
不过,他开口说话,景元帝多少能听得进去。
而后,负责督查此事的官员,自然白了脸,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将目前能查到的情况,说上一说。
刺杀瑞王的人有八,全都服毒自杀。
这些人的身上,查不出任何能代表身份的东西。
而追查他们之前藏匿的行踪,却发现,如果不是这一次刺杀,他们在这京城中,就是普通的百姓。
极其,极其普通的人。
甚至拿出他们的画像,立刻有百姓能指认出他们是谁,是从哪里来,住在何处。
而这些关系蔓延出去,却没查出来任何一点问题。
邻居没有问题。关系没有问题。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问题。
只除了,他们普普通通的,都在今日,突然跳出来刺杀瑞王。
而且,都是身手绝妙的高手。
“这不可能,要是真的身手厉害,怎么可能会一点都查不出来”
是啊,练习武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得空耗大量的时间,才能有这样的身手,寻常普通的百姓,怎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呢
瑞王被人搀着,缓缓抬头盯着顶上的景元帝。
景元帝正懒洋洋地听着底下的朝臣们争吵,他总是这般漫不经心,冷漠的脸庞甚少往下瞧,微微半合的眼皮,有时以为都睡着了。
而今,瑞王的注视,像是引起了他的察觉。
景元帝微垂头,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瑞王的视线。
某种诡异的情绪在男人的黑眸里燃烧起来,涌动着粘稠的恶意,那张昳丽漂亮的脸庞露出个高高在上的笑容,却更毫不压制身上倾泻的暴戾杀意。
瑞王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景元帝是亢奋的。
暴虐的情绪栖息在他的眉眼,那浓艳的色彩为冷白的皮肤增添了愈发多的美感,他冰冷地注视着瑞王,宛如死亡如影随形。
瑞王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怎么回事,上辈子,景元帝没这么疯过啊
就算他再怎么恣意,都该知道,这行为的后果。
可如今看来,景元帝似乎对他的态度,已是不死不休
朝上的纷争,无法立刻解决瑞王的问题、
皇帝免了瑞王的上朝,让他在家好好休息,又敷衍地送了不少药品。
从景元帝的态度里,朝臣敏锐品出皇帝对瑞王的不喜。
这份不喜,比起之前的忽视,尤为刺眼。
这一朝的转变,不仅是瑞王在猜,他们也有担忧。
毕竟许多官员,都曾和瑞王有过往来。
下了朝,景元帝坐在御驾上,正在闭目养神。
宁宏儒低声快速地说道“太后又将贵妃娘娘请去了寿康宫,不过这几次的会面,太后很是谨慎,身边连一个人都没留。”
景元帝淡淡“嗯”了声。
宁宏儒又安静下来。
在他看来,这几个月,景元帝的变化,无疑是令人吃惊的,可仔细想来,却也未必不可寻。
只有他们这些近身伺候景元帝的人才知道,这么多年,皇帝从来都没让人近身过。
从前没有,登上帝位后,更是不曾有过。
先帝的所作所为令人憎恶。
而与此有关的所有事,自然也成为禁忌。
更别说拥有欲望。
太后拼了命往皇帝的身边塞人,而皇帝呢,就将后宫当做个斗兽场。
难得有兴时,就去几个宫里走走,捧几个看得顺眼的,不高兴了,就让她们摔得粉碎。
景元帝一直都是如此。
喜欢的,不,甚至不需要到喜欢的地步,哪怕是看得顺眼的,说不得,也会惹来毁灭。
宁宏儒谢天谢地的是,景元帝对他们这些用得顺手的
,还有几分薄面,还能忍得住那暴戾的杀意。
可后宫那些人呢那就是玩具了。
玩具坏了,毁了,碎了。
岂非寻常
可是宁宏儒万万没想到的是,景元帝会在这后宫中,真的捡到个合心的玩具,甚至还玩起了隐藏身份的把戏。
把玩久了,居然至今,都没坏。
没坏不说,还活蹦乱跳,异常有活力。
宁宏儒在查惊蛰的时候,也不免感慨,怎一个人的身上,能聚集这么多事,惹来这般多的关注,却还能活到现在的
景元帝在意他。
已经不只是一个区区的玩具。
在景元帝冷酷暴戾的脾性下,竟是勉强拥有了克制的皮囊,哪怕这外皮千疮百孔,总是在岌岌可危的边缘,可到底没有为所欲为。
让惊蛰,依旧活得好好的。
到了乾明宫,景元帝入了殿,丢下句话来。
“不必跟着。”
宁宏儒在外站定,抬头看着外头的天色,碧蓝如洗的天际,正是日头绚烂之时。
他知道陛下要去哪。
也知道,景元帝为何要对瑞王下手。
打蛇打七寸,太后最痛的,不外乎瑞王的命,这是她的命根子。
谁让太后,动了景元帝喜欢的“玩具”呢
关乎惊蛰的种种动向,都时时刻刻地汇入乾明宫,容九已经熟记于心。
于是,在这里往右拐三步。
再走两步。
是惊蛰干完活后会在的地方。
属于直殿司的地方,却没什么人。
是云奎告诉他的秘密宝地。
今日,也是如此。
他坐在树下,正慢吞吞地啃着馒头。
真是奇怪,惊蛰眨了眨眼,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就这么喜欢他吗”
喜欢到了,都能产生幻觉的地步
他怎么会在这看到容九
昳丽,漂亮,冷白的脸庞,高大强壮的身体,流畅紧绷的腰腹,与那浸入骨髓的优雅仪态,宛如一道幻象,就这么撞入他的眼睛,令他移不开神。
不是假的。
是容九来寻他。
好喜欢。
惊蛰的眼亮晶晶的。
好喜欢好喜欢。
他跑起来,几步撞进容九的怀里。
像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狗,勇敢地撞了上去。
如此冲动。
完全没想过容九如果推开他的话要怎么办。
他踮着脚抱住容九的脖颈,没发现两条强有力的臂膀握住了他的腰,非常认真地说
“容九,我好中意你的。”
中意到了,哪怕知道未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也不想放手的地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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