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房时,惊蛰没什么花钱的地方,这些年陆陆续续,也攒了下不少钱。一部分被郑洪赚去了,余下的一部分,被他交给了明雨。
明雨被塞钱的时候,很是吃惊。
“你给我这些做什么”
“你若是想离开北房,肯定得找人活动,难道不要钱”
明雨“我有钱。”
惊蛰“你有个鬼”
明雨难得被惊蛰噎住,讪讪地挠了挠脸。
明雨不算大手大脚,可花钱也没数。
惊蛰还在北房的时候,明雨的钱都是交给他来管。可是他离开后,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明雨的荷包锐减,已经剩下少少的一点。
明雨痛定思痛“等我攒了还给你。”
惊蛰并无所谓,只是摆摆手让他赶紧收下。
明雨和他一起蹲在廊下,两人安静地看着落雪,过了好一会,明雨说“你特地再来,不只是为了给我钱吧”
“这是很重要的原因。”
惊蛰强调。
明雨点头“成,是很重要的原因,所以能告诉我另一个原因了吗”
惊蛰又变成了锯嘴葫芦。
明雨只得拍拍他的脑袋,期待他是那种一拍就会有反应的,只是拍着拍着,又变成了揉搓。
有段时间没揉惊蛰的小狗头,还有点怀念。
明雨感慨,而后道“你再不说清楚,我就去问你家容九了。”
“不关他的事。”惊蛰先是说了这么一句,又摇头,“你也不知道他在哪。”
明雨“我是不知道,可我也不用知道。去殿前走一走不完了”
惊蛰嘀咕“直接吓死你。”
他知道,明雨担心他,所以对容九总是怀有一种莫名的戒备。之前,还嘲笑过他只看脸给自己惹了麻烦,那时候,惊蛰还觉得明雨在杞人忧天。
只是万没想到,容九咳,明雨的担心居然是真的。
难道他真是个见脸眼开的人
上了贼船才发现对面是贼人嗯,这么说不好毕竟某种程度来说,容九才是吃亏的那个。
容九内里到底是怎样的人,并不会因为他们短暂的相处而变化。
人想要改变自己何其难,更别说是去改变他人。
惊蛰虽然不太喜欢那些残酷的手段,但他也并没有想过,自己能够改变容九。
惊蛰托腮,慢悠悠地说道“我和他和好了。”
明雨不觉得奇怪。
惊蛰是个念旧的,也很长情。
从前,他要是有什么东西,他可以将东西用旧了,用烂了,还是舍不得丢。早年没什么钱,节省也是应该的,可他还是比常人更会留念。
不管是物,还是人。
就说他和明雨,明雨之所以和惊蛰关系亲厚,甚至可以秘密相托,是因为小时候,惊蛰被欺负时,明雨出过头。
那时候,惊蛰刚入宫,大病了一场。
同批的小内侍都以为他活不过去,结果,竟也是熬了下来。
大病初愈后,他吃的喝的都曾被人抢过,可身体虚弱,打也打不过别人。当时,是明雨看不下去,把围着惊蛰的人给踹开了。
他个头小归小,可他力气大呀
小明雨捡起掉在地上的窝窝头,递给脏兮兮的小惊蛰,“虽然掉了点灰,不过还能吃。”
这是明雨第一次和惊蛰说话。
惊蛰慢慢和他道谢,接过食物,也没抠掉那点灰,一点点撕开含在嘴里吃掉了。
后来,明雨就发现,自己的活计总是悄悄减少。
他寻摸了好几日,才抓到了一直在默默做田螺姑娘的惊蛰,两人都是那种不想欠情的倔强性子,这一来二往间,就莫名其妙成为了朋友。
逐渐的,两人也都知道了彼此的情况。
换句话说,惊蛰因为曾经失去过,拥有的又太少,他对属于自己的东西,自己的人,都有一种偏执的保护欲。
明雨丝毫不怀疑,如果他出事,惊蛰会为了他杀人。
一想到这,明雨又狂撸了一把惊蛰的脑袋,说了句真心话,“你喜欢他,就这么在一起也不错。不过,万一,他要是不只是个侍卫怎么办”
他看容九那行事,如果只是个普通侍卫,定不敢这么疯狂。
像他们这样的人,可不会因为情人的身份出众而多么欣喜。
至少,明雨知道惊蛰不会。
惊蛰的父母,据说是一对相濡以沫的夫妻,两人一块从家乡出来,和和美美地生下了两个孩子,从来都没吵过嘴。
惊蛰没有多大的欲望,也并不拥有强烈的金银贪欲,以他的脾性,能安安静静地和人厮守,如父母一般,就是极美好的事了。
惊蛰“你这个问题很好,不过下次别提了门不当户不对,都能想到娘亲是怎么拧我耳朵了。”
他小声嘀咕。
年少时,岑玄因的上司很喜欢这个下属,还想过把家中的庶女嫁给惊蛰。虽是是庶出,可人家身份如此之高,配上惊蛰,也算是绰绰有余。再则,双方年纪都还没到,可提前指腹也不是没有的事。
父亲回来和娘亲商议,柳氏思考许久,还是觉得不妥。
门不当户不对,必生灾殃。
那庶女乃是下嫁,未必会快乐,也未必会愿意。
岑家并不是多高的门第。
柳氏更希望惊蛰将来能娶自己喜欢的女子,不需多高的门楣,能好生护对待惊蛰,那就已经非常的好。
父亲因此回绝了上官。
然后
惊蛰的眼底,闪烁着仇恨。
岑家就出了事。
那个上官,是黄庆天。
柳氏说得不错,的确是,必生灾殃。
他喜欢容九,喜欢是侍卫的容九,喜欢也喜欢他的容九。
可难以为继的情感罢了,事未到头,说不准将来人会怎么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明雨不想看惊蛰情绪低落,又说“得了,既不是因为容九的原因,那到底是什么”
只要容九做出的事,没伤害到惊蛰关心的人与物,依着惊蛰这臭毛病,也很难和人分开。
最起码现在不会。
至于heihei
明雨摸了摸光滑的下巴,惊蛰很讲究门当户对,容九瞧着越来越不像是个普通侍卫,待到哪一天,说不得那真正说出来的身份会吓死个人。
就是heihei容九看着不像是个heihei会好聚好散的人heihei
真的不怪明雨发愁,谁让惊蛰是个死颜控
惊蛰不知明雨在想什么,他也学着明雨的动作摸了摸下巴,慢吞吞地说道如果,你知道一个人是恶人,可他偏偏很有才能,如果他活着,能创造出更多的好处,我却偏偏觉得,他还是该死heihei我的想法,会不会是错的”
明雨“哪一种恶”
惊蛰“贪灾民之赈灾银,杀了做正事的好人,掠夺其他钱财”他的话还没说完,明雨就恶狠狠做出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自然该杀。”
明雨“大道理我不懂,可如果不杀了他,那些惨死的人命,该如何偿还”
这是一种非常朴素的情感。
惊蛰露出淡淡的笑意,轻声说道“真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拍拍身上的雪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我差不多快回去了。”
明雨“你其实早就有了答案,何必问我”他没问惊蛰为什么会提这么奇怪的问题。
惊蛰“毕竟还是有点代价,总得思考值不值得。”
但其实犹豫也只在一瞬。
他又没接触外臣的能力,就算真的有真能越过良心去做这样的事
那比新田,还是死在牢里的好。
“探出消息来了吗”
夜深人静时,孟中通趴在树下,隐藏着自己的身形。仔细看,除了他之外,还有好些人都藏在了阴影里。
“查出来了,明日,他们就会通过这里。”
这是刚刚回来的探子得到的消息。
孟中通的脸上露出喜色,一拍地面坐了起来,既然人还没到,那的确不必这么小心翼翼。
“埋伏对了就成,你们几个,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明日干活,可得给我把人弄出来。”
他说话时,手底下好些人都在点头。
等大家四散着离开,各自去休息后,孟中通手下一个比较机敏的二把手靠了过来,低声说道“大当家的,这可是朝廷的押送队,要是真的被我们劫走了,朝廷要追杀我们怎么办”
他们平时虽然干的就是打家劫舍,抢夺商队的活,可是他们盘踞的山都易守难攻,就算官府想要追杀他们都不那么容易。
每次干完一
票,他们就会四散逃进山里,生活上一年半载,又出来做,官府根本抓不到他们。
可是这次他们下了山,出了自己熟悉的地盘,还要来干这么危险的事,这二把手生怕出了事,兜不住。
孟中通平时里器重他,被他这么问,也不生气,也压低着声音说“你要是,能有个机会,改头换面,光明正大活着,你不乐意”
二把手砸吧砸吧嘴,怎么可能不愿意
虽然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很刺激,可谁不想过安稳的日子
可他们的身份和容貌已经在官府挂了名,就算想放下屠刀,又不是谁都和佛说的那样,放下屠刀就能立刻成佛。
他们这种要是放下屠刀,立刻就得去牢狱里等死。
他们可不乐意。
孟中通用力拍着手下的肩膀,“放心吧,只要这一票能干了,我们的身份,就有着落了。”
不然他何至于,要犯这么大的风险。
平时打家劫舍也就罢了,动官府
话罢,他们也不多话,养精蓄锐,只等明天。
翌日,果真有个车队经过这里,好些个官兵守在两侧,而在中间,好一辆囚车就在中间,里头关押着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
孟中通确认过那人的相貌,沾满泥土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他伸出手朝着左右示意,很快,一场事先的伏击战就开打了。
过了两刻钟,孟中通带人亲自检查过每一具尸体,确定他们都咽了气,这才拿出大砍刀,砍断了囚车的铁链。
比新田差点吓疯了,愣愣地看着一双大手朝着他来,将他拖下了马车,还是脸着地的方式。
“大当家的,死了四个兄弟。”
死人到底是不怎么痛快的,孟中通不大高兴地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去搜刮尸体。
等能拿的东西都拿走后,他们杀了马,把尸体和囚车都推下了山崖,而后才带着比新田迅速离开。
孟中通很谨慎,他让满载而归的手下们先去寻了地方藏着,自己带着二把手一起去交人。
在等候的地方多等了半个时辰,孟中通差点没憋出气来,才看到了姗姗来迟的交接人。
看到还是上一次的人,孟中通这才松了口气,却也有些不满。
“约好了是什么时辰,我也将人给你们带来了。可你们怎么这么慢”
要知道,他们冒的可是多大的风险
对方这交易的态度,让孟中通有些不妙的预感。他在生死之间挣扎过太多次,每当有这种预感时,都会出事。
他不自觉地抓住了腰间的刀。
二把手对孟中通这反应非常熟悉,立刻也拔出了刀。
来者是个矮胖的男人,身后带着两个护卫。
他笑嘻嘻地对孟中通说道“孟当家,抱歉抱歉,我这是为了给你们准备一份大礼,这才姗姗来迟。”
他朝着身后的护卫摆摆手,那护卫立刻折返去马车上,搬来了
一个大箱子。
片刻后,这箱子呈现在孟中通的眼前。
孟中通不祥的预感更强烈,朝着二把手使了个眼神,二把手往后退了退,挡住了比新田。
现在这人就是他们的人质。
这么近的距离,如果他们动手,二把手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杀了他。
交易不成,那就撕票。
他们也不是没干过这样的事。
咔哒
孟中通打开了箱子,哐当站了起来,脸上满是狰狞。
那大箱子里,是他几十个兄弟的人头
无一例外,之前活着的,全都在这。
孟中通厉声“阿星,杀了他。”
咻
二把手头也不回,一把大刀就朝着孟中通的脖子砍了下去。
血溅了出来。
孟中通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遭到兄弟的背叛。
每次出席谈判的时候,他都非常放心地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二把手,却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受到来自后背的袭击。
阿星的动作又狠又快,孟中通被一刀毙命,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死去了。
矮胖男人大笑着抚掌“阿星壮士,多亏你给我们传递消息,不然,我们可不能这么快知道那些兄弟藏身之处。”
阿星面无表情地收刀,把比新田推到了矮胖男人的身前,“交易。”
矮胖男人拍了拍手,就有人将另外一个小盒子递了过来。
“这是一个全新的身份,往后你可以自由进出城镇,不会有人查验,所有的通缉都被撤下了。”
阿星点了点头,沉默地接了过来。
这个交易,和孟中通的交易看起来很相似,可实际上有着最大的不同。
那就是孟中通的交易是假的。
阿星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一碗断头饭,不管和孟中通达成协议的人是谁,他们都有很大的概率,不愿意让孟中通活下来。
“阿星壮士,”矮胖男人见阿星转头要走,突然叫住了他。
阿星转手亮出兵刃,沙哑地说道“你也想杀了我”
矮胖男人面对着脖颈上的刀具,含笑说道“当然不是,只是我这里,有另外一份交易不知壮士,可要听”
一个能从只言片语里就能解析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甚至能探知事后的处理,还寻了办法越过孟中通与他们联系,不惜覆灭整个寨子的人
这样心狠手辣,又果断多谋的人,矮胖男人起了几分招揽之心。
不然他何至于杀了这么多人,却偏偏只留下了阿星的性命,不就是见猎心喜
这样的人难用。
可就如比新田那样,若能利用得当,那可是无比锋利的刀。
半个月后,瑞王收到了消息。
“哈哈哈”他一边笑,一边咳嗽着,吐出几口血,“好,好。”
他是高兴的。
身边的医官凑上前来“王爷,可莫要再乱动。
他们在十天前遭受了袭击,瑞王差点被杀,这回刺中的是腰腹,越是靠近领地,刺杀的浪潮就越是疯癫。
眼看着两日后就能到封地,瑞王身边的人都警惕无比,生怕再从哪里钻出来一次要命的袭击。
瑞王擦了擦嘴角的血,朗声笑着“不,你不懂。”
于他而言,只要离开了京城,许多事情就发生了改变。
这样的改变意味着,“记忆”不是不可改的
医官无奈,是,他是不懂。
他弯腰想要帮着瑞王处理伤势,刚低头,就看到一双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看着重伤的瑞王,却有力气掐着他的喉咙,一边笑,一边流着血。
“下毒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还没等瑞王掐断他的脖子,那医官已经无声无息垂下了脑袋。
他将人甩开,那尸体滚落在地上,露出了嘴角的黑血。
很快有人上来处理他的尸体。
王钊叹息着走来“王爷,皇帝这次动手,比预料中要凶狠得多,看来是真的要至您于死地。”
“不。”出乎意料的是,瑞王摇了摇头,“陛下,并没有真正上心。”
王钊微愣,如果这样的袭击,都不算是上心,那怎样才算是眼中钉肉中刺
瑞王回忆着“从前”的记忆,轻声细语地说道“他要是真的在乎,呵呵,就算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也会让一切都付之一炬,现在只能算是开胃小菜。”
王钊看着瑞王一边这么说,一边还在笑,不由得沉默了会。
别说景元帝有些凶残,瑞王这看起来也有点变态。
不管怎样,封地就在眼前,只要这最后两日能撑住,就算安全。
路途漫漫,消息的传递是无比艰难,从南到北,有时候就需要花费好几个月。纵是快马加鞭,十来日也是要的。
等到太后收到瑞王抵达封地的消息时,京城已经下了几次大雪,整座皇城都被银白所包裹,凌冽的寒气,叫人发畏。
今年的冬日,比去岁要冷得多。
不过寿康宫内,却是温暖如春。
太后正在低头看信。
边上,有几个女官,要么就是给太后按捏着膝盖,要么是给她捶着肩膀,还有的,正给太后挑选着入口的果子。
然这平静的画面,下一瞬就被太后打破。
她仔仔细细将瑞王的来信看了又看,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愤怒。
瑞王的确是抵达了封地,却是被抬着进去的。封地的太医抢救了好几次,才勉强将瑞王给救活,这其中之艰辛,不必多语。
太后看完,自是暴怒。
她气急败坏,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乾明宫前,将景元帝的脸给抓烂。
太后急促呼吸了几下,勉强压下暴起的脾气。又低头看了几遍,确定瑞王的身体
的确是在好转后,终于安心了些。
如果换做以往,太后肯定要掀了桌。
不过,前些天,黄老夫人刚刚来过。太后这些年,谁也不怕,唯独害怕她这位母亲。
黄老夫人老当益壮,头发银白了,可这威严丝毫不见减,太后在她面前,总是会莫名弱一头气。
黄老夫人说的话也不多,只是特地点出了皇帝对瑞王的恶意,皆来自于太后。
当时太后就不满反驳。
“我儿当初险些成为皇帝,赫连容定不会忘记,如今仇恨我儿,也是这个原因。母亲,你怎可说是哀家的缘故”
太后一心一意,自觉都是为了瑞王,怎么可能故意去害他呢
黄老夫人语气犀利“不是你那你为何让黄家,接了那黄仪结来你不就是看中了她家身上的血脉,又能训蛊,又擅毒。”
太后“可,哀家也没做什么”
“够了。”黄老夫人声音森然,“太后娘娘,黄家能走到今日,不完全靠着您的地位,也是靠着瑞王的存在。如果瑞王出事,您与黄家的根,就没了。”
老妇人的眼睛有点盲了,可心不盲。
“瑞王此刻根基不够,您再妄动,不过是自掘命脉”
被母亲劈头盖脸一顿训,太后心里尤为不满。不过她说的话,太后多少还是听了进去。
眼下的景元帝,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能任人揉搓的皇子,成为了皇帝后,他拥有的权势,足以震慑所有人。
当初既没有在他登基前就夺了他的命,现在想动手何其难。
太后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到底不甘。
她的心思转了又转,好不容易压下了怒火,看着这信时,不由得又开始琢磨起景元帝的事。
自打他登基后,后宫虽然纳了这么多妃子,可是据太后观察,景元帝对绝大多数人都没兴趣,真正有过接触的不过寥寥。
而那些归属于太后,为她做事的妃嫔,据她所知,全部都是处子。
景元帝这些年后宫虽是热闹,可这人算得上清心寡欲,一个都没沾。自然,也就没有子嗣。
不管是德妃还是徐嫔,都曾为此担忧过。毕竟她们嫁给了皇帝,此后一生也不可能出宫,如果没有个皇子皇女伴身,那将来怎么办
她们虽是为太后所用,可是利益到底不完全和太后相同。
她们还是希望能够拥有自己的子嗣。
太后对此很是满意,景元帝膝下空虚,越是没有子嗣,这皇位就越不稳。等到再过几年,朝臣肯定坐不住。
至于黄仪结说的心有所属
太后将整个后宫都筛查过几遍,可根本没有找到能符合这个可能的宫妃。整个后宫的妃子,都是经过太后挑选的,也自然都有着她的人盯着,可从未见过皇帝与她们私下接触。
她不觉得黄仪结会欺骗她。
她的一家老小,全都在太后的手里,除非她能不管不顾,不
在乎自家人,不然,黄仪结不敢背叛她。
如果黄仪结的话没错那不是宫妃,而是,宫女
太后的脸上露出个嫌弃的表情,好端端的,出身高贵的妃嫔不要,偏要去喜欢那些地位卑贱的宫女
不过,这多少也算是个方向。
若不是太后没办法在皇帝的身边安插人手,何必这么麻烦地排查。
她思忖了片刻,朝着一个女官招了招手,如是如是吩咐了一遍。
“听说了吗出大事了。”
这日,世恩用一种极其夸张的语气,与他们说话。
干了整日的活,惊蛰他们都饿得要命,正在吃饭,只有慧平抬起头看他一眼。
他们一日只吃两顿。
一顿上午干完活回来吃,一顿是在午后一个半时辰吃,那时天还没黑。
十七八岁,二十来岁,都是能吃的小子,尤其是这种出苦力的,回来自然胃口大开。
一个两个都埋头吃饭,都没空抬头。
世恩对这个反应很不满意,拍着惊蛰的肩膀,抱怨地说道“惊蛰,怎你连头都不抬”
惊蛰拼命拍着胸口,气虚地说道“噎到了。”
原本他正在努力地吞咽,世恩还过来拍了一下,好悬他没给噎死。
世恩一愣,忙不迭地将热水给送来,惊蛰连吞了几大口,这才活了过来“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环顾四周,很好,大家都在扒饭,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出了事的模样。
那事情,约莫是和他们没关系。
事实也正如惊蛰猜测的那样,这件事说起来,和他们的确没关系。
有关系的是宫女。
这后宫伺候的,宫女的身份,会比太监稍微高一点,当然,也高不到哪里去,可她们的出身,到底是比太监们好点,都需得是良家子才能入宫。
入了宫后,不管是身份品级的宫女,到了二十五岁后,都可以出宫。除非是被贵人看重,不舍得放人。
当然,宫女除了做宫女之外,也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宫妃;也有另外的路,那就是成为女官和掌事嬷嬷。
后者,是许多人努力的方向。
可不管是哪种,这些宫女都需得是处子。
世恩“听说,永宁宫里闹出事情来,有个太监和宫女对食,被当场抓到。康妃气晕了过去,太后娘娘大怒,眼下正在彻查。”
说到这里时,世恩反倒是声音压低下来。
毕竟这事,怎么都不好听。
这彻查是个什么意思,说出来也都懂,若是被查出个什么来,不说惩罚,也不知道这命能不能留下。
至少前头那对野鸳鸯,已经在杖下丧了命。
吃完饭,各自散去。
惊蛰发现云奎正跟在他身后,一想起刚才世恩说的话,也稍稍停下脚步等他。
云奎左右看了眼,低声说道
“其实这事,我昨儿就知道了。”
这不奇怪。
毕竟云奎的师傅是姜金明。
姜金明在知道这事后,肯定会拿这件事来指点云奎,也是为了让他警惕,不要再走错路。
云奎的声音里,有着几分庆幸。
之前我一直怨恨这规矩,觉得生生heihei可没想到,这反倒是,好的了。18”
惊蛰看了他一眼,“你和姜掌司说过了”
云奎惊讶,一下子明白过来惊蛰在说什么,“你,你怎么知道的”
“从昨天开始掌司,看着就有点儿不太高兴。”
云奎想要去杂买务。
这宫里,除非爬上高位,不然就只有杂买务的宫人可以在采买的时候出宫。
杂买务是个有油水的地方,削尖了脑袋要进去的人可不少。就算云奎想要去,也不是那么容易。
云奎压低声音,有点羞愧“师傅给我打过招呼了。”
只要不出意外,他还是能去的。
惊蛰颔首“掌司对你很好。”
就算这后宫里许多人都在认师傅,认干爷爷,可像是姜金明这种对云奎掏心掏肺,真当儿子养的,着实太少了。
云奎“我知道。我将来是要给师傅送终的。”
时人去世,需得有人扶棺,也得有人摔盆。没了根的人,自然是没有资格,可是姜金明本也是太监,也不在意这个。他没有孩子,把云奎当成自己的儿子在养,百年后,云奎能给他送终,也当是全了这场缘分了。
惊蛰听着云奎的话,倒是有些羡慕。
不是羡慕云奎有个能帮忙的师傅,而是羡慕他们如同父子的关系,没有任何利益的掺杂,非常纯粹。
不过话到这里,云奎也不免得问“再过半个月可就要考核了,你准备得怎么样”
惊蛰非常光棍“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不紧张,云奎可紧张。
“你可别这样,你都二十了”
惊蛰捏了捏耳垂“宫规该背的早就背了,至于其他的考核,也得在当天才知道,你现在问我做没做准备,我可该怎么说”
这考核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最基础的自然是靠宫规,这些都是在宫人们刚进宫时,就必须熟悉背诵的东西。
而例外的,就是每年出题的方向,像他们这种普通的内侍,想要成为一个小太监,也不多么难。
最重要的,还是得有名额。
北房可就连参加考核的名额都没有。
原本惊蛰想要这个名额,还很难。
他毕竟是刚新来的。
虽然在直殿司内的人缘还是不错,可也到此为止,惊蛰也不可能去谋夺朋友的位置。
但云奎,想去杂买务。
他就直接通过姜金明处理了这件事。
惊蛰“云奎,其实你不必事事都如此。”他不由得叹息,“你不
欠我的。”
他强调,再三强调。
当初他给云奎帮忙,纯粹是看他可怜。但后来云奎给他的帮助,已经足够多了。
云奎“可怜谁不会但能做到者少,惊蛰,你不懂,你相当于救了我和她的命。”
这世道对女子还是刻薄,如太后这次排查,无疑是丢脸的。而那些失却了贞洁的女子,总会比良家子艰难些。
虽然朝廷不局限女子再嫁,甚至是鼓励再嫁,但也会有古板刻薄的人,觉得她们不该离开夫家。此番种种,都是先前的云奎很少去想,直到近来,他通过杂买务,算是勉强和她有了沟通这才知道,在出宫前,她已经萌生了死志。
若他当时没坚持下去,那现在会是怎样
云奎不敢细想。
惊蛰听了这个中因果,也很是后怕。他到底不愿意见有人为此害了性命,不由得轻声说“当初你与她这行事,到底是害了她。”
云奎抓耳挠腮,很是懊恼。
他们又说过几句话,云奎嘱咐惊蛰一定要好好准备,这才离去。
惊蛰捏着有些发酸的右胳膊,朝着自己屋子走去。
一般来说,吃过晚食后,除非被上头的掌司叫过,不然他们事情是不剩下多少,还是能有点自己的空闲。
惊蛰就用这空闲的时间,做了一套里衣。
这活儿可比手套精细些,惊蛰为了让针脚缜密些,那是练习了又练习。
也只有慧平和他在一个屋,才知道他在做这个。
不过,慧平没多问,只以为惊蛰是在给自己做。
惊蛰按着右肩,刚要进门,就发现屋内有人。
惊蛰惊讶得很,左顾右盼了一下,跟做贼似地闪身进来,立刻将门窗给关上了。
容九挑眉“你在做贼”
惊蛰“”
是在藏贼
他刚想说话,看到容九手里挑着的衣物,脸上当即就红了,“你,你怎么翻出来的”
那是他最开始做的。
也是最失败的。
惊蛰左看右看都看不顺眼,就把这件给自己穿了。
虽然有点宽大,但也还行。
“你自己放在床头。”
惊蛰回想起来,他昨儿洗了后,晾了起来,应该是下午慧平回来过,顺手给他收拾起来。
“好吧。”
惊蛰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力图恢复镇定,他之前在做的那套还没做好,每次出门时,都是放在大箱子里。
闲着没事,容九肯定不会去掏箱子。
安全。
惊蛰“你怎么每次过来,都悄没声。”
容九“我怎有一种,你不愿我被人发现的感觉”男人说起这话不紧不慢,却让惊蛰有点绷紧了皮。
虽然很快就放松下来。
惊蛰苦哈哈地注意到这点,悄悄地看了眼容九,果然男人的脸色又阴冷
了些。
惊蛰委屈,这也不能怪他。
他自我感觉是不那么害怕容九的,可这身体本能是这样的,那他能怎么办
容九朝着惊蛰伸出手,惊蛰自动自觉地走了过去,抱住了容九。
“你之前不是跟着韦统领来这办事吗”
他怕要是有些人当时见过容九的脸,会惹来一些麻烦的讨论。
惊蛰其实没过问,关于伍德和伍福的事,也没问,当天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那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在他们俩身上,只留下一点点小小的后遗症。
那就是惊蛰会有点怕容九。
可那种怕也不是恐惧的怕,就是某种身体的本能
当你主动靠近一只凶残的猛兽时,哪怕你知道这只噬人的怪物不会伤害你,可身体还是会为这危险而做出反应。
这非常细微,几乎不被察觉。
可容九是个无比敏锐的人,每次他注意到了,惊蛰就知道,他又要不高兴了。
惊蛰唉声叹气地挂在容九身上,思索着这可咋整呢
“我杀了伍德后,韦海东过来,又顺带处置了伍福。”容九淡淡地说道,“没人看到我。”
惊蛰歪着头看他,两人的呼吸靠得很近。
“惊蛰,怎么不问”容九似是好奇,又似是有些蛊惑地问,“你好似,从来都不好奇我的事。”
惊蛰的皮默默又绷紧了。
烦人哦,惊蛰也很烦恼这反应。
他对危险居然,这么敏感的吗
惊蛰“知道太多,说不定不是好事。”
他本来不想说,可是容九都问了,他也只好老实回答。
“为何”
惊蛰“我中意你,想和你在一块,又不贪你钱,又不图你权,现在这样快快活活的,也无需思考太多。”他慢吞吞地说着,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摸着容九的头发。
他好喜欢容九的头发。
丝滑,柔顺,乌黑发亮。
摸起来的手感也很好。
惊蛰自己的头发就不太好了,有点干枯,还有点发黄。如果不是藏在冠帽下,他都不太好意思给人看。
“是不想知道,还是不愿知道”
容九这把声音,冷得好似鬼蜮亡魂,阴恻恻地威逼着惊蛰。
惊蛰“有什么差别”
他眼馋地又摸了摸,语重心长地说道。
“求知欲太多的人,死得最快。”
只是他这话刚说完,就被容九给端了起来,而后放到桌上,噼里啪啦的声响,东西全都摔倒地上去了。
这声音可不小,立刻就有人来问。
“惊蛰,出什么事了”
惊蛰急忙说“没事,我不小心撞到了桌子,把桌上的水壶给撞碎”他的话还没说完,容九就已经捏着他的下颚。
“噢噢,那你小心些,别被碎片割伤了
手指。”
外头那声音静了下去,这屋内,也就变得分外古怪。
惊蛰生怕容九给气坏了,不由得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容九没甩开,无疑是个好的反应。
他轻声细语地说道“容九,你在担心些什么”
他寻思着自己刚才的话,应该也没有哪里太出格
其实惊蛰从来都没想过要多问容九的情况,也有个原因。
这盖因容九,当初和他刚相熟时,曾提过自家家中情况。
说是父母双亡,略有薄产,入宫搏个富贵。这富贵,一路走到了殿前侍卫,好像也并非没有可能。
当然,最近几次,容九出手阔绰,多少让惊蛰猜到,这份“薄产”,怕是好大一份。
但这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所以,他的确不能理解,容九为何焦躁。
他亲了亲容九。
又亲了亲。
跟小兽啄食一样,又蹭了蹭。
容九微眯着眼,一双黑眸阴森森地盯着惊蛰,惊蛰也非常认真地看了回去。
看起来好像非常害怕他生气一样。
可小动作不断。
容九垂下眼,别以为他不知道,那手还在身后偷偷摸摸地摸他的头发。
怪异的怒火散了些,容九直起了身。
就见他扯散了头冠,那丝滑的长发披散下来,而后一把锋利的匕首也不知何时出现在容九的手里,割断了一缕。
惊蛰瞪大了眼,哦
他心痛地看着那一缕,不,好大一缕头发
直到那一大缕头发塞到了惊蛰的怀里。
惊蛰更心痛了。
“你要给我,你先同我说嘛,我不贪心,就要一点点就好。”惊蛰嘀嘀咕咕,捧着那缕头发到处找容器装。
容九“”
看不出来不喜欢。
相反,惊蛰喜欢得很。
他小心翼翼地将头发给收起来,而后看着容九散发的模样
不由得看呆了。
他从来没见过容九散发的模样,如今一瞧,却是别样的不同。
容九的长相昳丽秀美,可其高大健美的身材,很少柔和他的气质,加之他本来就是冷漠肃穆之人,每每望之,总有种会被刺伤的锋利感。
然散发后,也不知是那如瀑的黑发过分丝滑漂亮,亦或是惊蛰太过偏爱于他,竟觉得此刻的他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来得温和许多,就像是冰冷的雪化了,坚硬的石像活了
他下意识走近,手指穿插在容九的墨发里,轻声说道“你的头发乱了,我给你梳”
容九没有说话,可是惊蛰推着他去坐下时,他也没有反抗。
惊蛰当然没有铜镜,只有一面勉强能看清楚人的镜子。
他将容九按下,先去扫了那些碎落的碎片,然后取了梳子和油膏来,给容九通发。
惊蛰的手艺,自然不
可能给容九编出多么华美的造型来,可是将头冠重新束起,还是较为容易的。
等大功告成后,惊蛰的心里可美得很。
他摸了好久的头发
容九有时也不理解,惊蛰对于某些地方的特殊偏好,他回眸看着惊蛰,“这一点东西,就足够让你高兴。”
那还要什么”惊蛰可还记得容九孜孜不倦地教导他贪婪之道,忙说“这就够了。”
刚才咔嚓那下,割掉的头发,可足够他心痛。
梳头时,摸到那里,惊蛰就不免摇头。要再来一次,他可能真的要心痛死了。
容九不理他,走向床头。
惊蛰好奇地跟在他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哦哦,是要去拿刚才那件里衣啊为什么要拿它
惊蛰抱住容九的胳膊,语气艰涩地说道“你该不会,要带走它吧”
容九好整以暇,慢条斯理地说“这大小,你难道是给自己做的”
惊蛰“那我,以后也会长大的。”
他虚张声势。
其实惊蛰从十八岁后,就再也没有往上冒过一寸。
哎呀呀,这可是他心里的痛。
容九“这是你给我做的。”
一针见血。
惊蛰垂头丧气“可是这个是,做失败了的,不好看,我不会拿这种失败品给你的。”
而且,他都拿来自己穿了,怎么还能送人哦。
容九“这个,我要。”
而后,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大箱子。
“做好的,我也要。”
惊蛰羞恼地发现,容九果然知道半成品藏在哪里。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可恶
容九慢悠悠地笑起来,“惊蛰,我与你不同。”轻快的,鲜明的趣味里,夹杂着几分恶劣,“我什么都要知道。”
什么都要清楚,什么都要掌控。
没有哪一寸,能够隐瞒。
他不喜欢,也不容许。
几经拉扯之下,惊蛰还是失败。
他眼睁睁地看着容九把里衣带走,嗷呜一声在床上翻滚,扑腾了好久。
慧平进来,吓了一跳,好笑地说道“你这是怎么了”
惊蛰顶着一头乱毛爬起来,哭丧着脸说道“慧平,我遇到了变态。”哪有人,明知道衣服被穿过,还要带走的啊
他不觉得很奇怪吗
明明做出这怪事的人是容九,可他为什么比容九还要来得羞耻,他居然冷淡得好像是在谈什么正经事,轻描淡写就带跑了他。
什么本来就是要给他的云云,哇,真的好坏
那衣服都不合身,都不知道回去后要怎么穿。
惊蛰瘪嘴,反正要是穿坏了,容九这恶劣的性子不会还要来讹他赔吧
而且只要一想到原本穿在他自己身上的衣服
,居然要和容九肌肤相贴,心里好似有把火,莫名古怪烧了起来,让他的皮肤有些发烫。
他捂着脸,好烫。
想看白孤生写的可是他长得美啊第二十六章吗请记住域名
好奇怪。
怎么脸会莫名其妙红的这么厉害。
他的手背贴了贴。
被那古怪的热度给吓了一跳。
慧平一看他那样,觉得更好笑,安慰了他几句,这才又出去。
惊蛰坐在床上苦恼了一会,忽而想起刚才的事,跑去将盒子取了来。
那里面,是容九割下的头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割发,甚至也是一种刑罚。
所以容九动手时,那般果断突然,惊蛰才有被吓到。
他托腮看了一会,摸了摸自己干枯微黄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
这可不妙,他好像
越来越喜欢容九了。
人刚走,就有点想了。
入了夜,惊蛰辗转反侧,刚睡着,又醒了。
如此反复多次,很是难捱。
不知是情绪亢奋,还是为何,他总有种身体焦躁的感觉,不管怎么睡都不舒服,只能硬挺着。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掌心微微发热,身体又软绵绵的。
好似蚁虫在身上乱爬,痒痒的。
可要说没力气,却又不是,更想爬起来打一套拳。
他翻了个身,忽而夹到了什么,低低哎了声,而后全身僵住。
惊蛰活见鬼似的,抓着被褥的动作都有点紧绷,缓缓掀开了被子往里头瞧,然后倒抽了一口凉气。
蘑菇,站起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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