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小说:可是他长得美啊 作者:白孤生
    御膳房内,明雨正在机械地剁菜,每当他心情不太好的时候,他就会这样放空自己。

    咚咚咚,咚咚咚

    路过的太监,都不免避开,生怕那挥舞的刀把砸到自己身上。

    当三顺进来,径直走到他身后,一巴掌按住他的肩膀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勇士。

    “明雨,朱总管找你。”

    明雨猛地停下动作。

    三顺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从屋里推出来。

    “你最近一直不高兴。”三顺平静地说道,“为什么”

    明雨“你们都去过乾明宫。”

    “你也去过。”三顺指出,还是第一个去的。

    明雨愤愤“那都是多久前了。”

    虽然感觉惊蛰在乾明宫应该不会受苦,但是明雨心里还是有点担心。

    惊蛰这人别看着冷静,有时候贼喜欢钻牛角尖。

    以前他要是担心,还能去直殿监看看,现在隔了这么远,他想见都踏不进那地方。

    三顺“他那会看起来,还好。”

    顿了顿。

    “就是有些困扰。”

    三顺不会看人脸色,他所感觉到的情绪,都是他自己觉察出来的。

    明雨在心里叹气,可不是困扰吗

    这么大的事,最近连御膳房都在讨论,还有谁不知道的

    待到朱二喜的门外,昊林看了眼他俩,让开了路。三顺停留在门外,没跟着进去。

    昊林背着手站在门外,三顺跟着站在另一边。

    过了好一会,昊林突然说道“你知道朱总管对你没有坏心思吧。”

    这话听起来很突兀,三顺却不觉得奇怪。

    三顺点了点头。

    朱二喜虽然严苛,不过对他的确很好。

    昊林仿佛只是想说这句话,见三顺听进去了,就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过好一会,明雨有些茫然出来。

    他看着昊林,又看着三顺“朱总管说我被调到,乾明宫的小厨房去了”

    乾明宫当然会有自己的小厨房,若是景元帝闲暇时想吃些什么,自不可能等到御膳房来做。那地方,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倒是个好去处。

    可是要进去的条件极其严苛,明雨从没想过这样掉下来的馅饼会砸在自己脑袋上。

    是惊蛰出了事吗

    一想到这个,明雨都有点坐立不安。

    昊林“接你的人就在门外,你先收拾些东西,跟他们去吧。”

    明雨点头,匆匆赶往自己的住处。

    再到乾明宫的时候,明雨都有点晕乎乎的,他的东西都被放好,被带着认识了人与地方,再到最后,明雨索性也不管不顾,一把抓住那个带领他的太监“敢问我能见到惊蛰吗”

    那人笑了笑“你想见那位郎君正好,下个地方就要带你去了。”

    那声音听起来,还有几分恭敬。

    明雨困惑着,被他带到了一处宽敞的屋舍。还没靠近,他就闻到了那些熟悉的气味那是厨房的味道。

    虽然没有御膳房那么浓郁,但是明雨每日都泡在里面,怎可能会分辨不出来

    “郎君,您这持刀的动作,不对。”

    石黎的声音硬邦邦从屋内传出来。

    然后,是惊蛰有点崩溃的声音“石黎,你这,你这是要攻击人的手势,我又不是要去杀人”

    明雨进来的脚步声,引起了屋内人的关注,他根本没来得及观察着小厨房到底是怎么个样,就险些被迎面扑来的惊蛰压倒。

    惊蛰几乎从屋里飞扑出来。

    “明雨”

    惊蛰语气里满是得救了的庆幸,”你快来帮我。“

    明雨挑眉,将惊蛰撕下来,打量着他的神情,难得在他的身上看到些许焦躁不安。

    但不再是之前那种惶恐不定的模样。

    “你在小厨房做什么”明雨道,“你的厨艺,你自己不清楚吗”

    他越过惊蛰,看到砧板上一块硕大的猪肉,当即就沉默了。

    他完全不想尝试惊蛰的厨艺呢。

    惊蛰苦恼摇头“我不是想做菜,我是,我是想练习刀工。”

    明雨嘴角抽搐了下,盯着砧板上的肉“拿这个练”

    那听起来不大赞同。

    石黎跟着点头,平静地说道“卑职也觉得,郎君如果要练习,还是拿人练习更为合适。如果郎君想要,牢狱里有许多合适的死囚犯”

    “不用,多谢。”惊蛰果断拒绝了石黎的建议,“你们还是出去坐坐,我想和明雨练习一会。”

    石黎将手里的匕首放下,出去的时候,顺带将小厨房里其他人都带出去。

    眼下,可算是只有惊蛰和明雨两个。

    惊蛰挂在明雨的身上,很可怜,很委屈地说道“赫连容就是个混账”

    明雨抖了抖,这没法不抖,毕竟惊蛰这嘴巴念叨着的,可是景元帝的名讳。

    惊蛰站直了身“我是不是不该叫你过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明雨抬起手。

    “不,你应该叫我过来。”明雨打量着这小厨房的摆设,“这是一举多得。”

    来乾明宫,可谓是升官发财;又能够经常看到惊蛰;还能够近距离欣赏八卦,何乐而不为

    这只是他需要承担的一点点代价,他还是承受得起。

    “你还是先和我说说,你为什么要练刀工。”明雨摇头,“你该清楚,你这人这辈子都没有下厨的天赋了。”

    得亏那时候,明雨劝说他也来御膳房时,惊蛰给拒绝了。要是他没拒绝,怕是要在御膳房待到死都是磨刀的小内侍。

    惊蛰撇嘴,拉着明雨坐下。

    他嘀嘀咕咕将大致的事情给明雨说了,没提及赫连容的毒,只说因为某种

    原因,他必须要在皇帝的腰腹划个口子,最好是一击必中,直达要害。

    明雨没多问,只是打量着那块猪肉,以及惊蛰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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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就打算拿这个练”

    惊蛰露出绝望的表情“不然拿什么跟石黎说的那样,拿别人的肚子开洞”

    明雨无奈摇头“其实,换个人不就行了”又不是非得惊蛰来动手。

    惊蛰的表情更加古怪,他抿着唇,犹豫了好一会,才轻声说道“我也不是没这么想过,但他不肯。”

    他有点暴躁抓了把头发,明雨下意识看去,惊讶了下,“你的头发,都这么黑亮了。”那乌黑发亮,要是从前的惊蛰,怕不是得羡慕得要死。

    惊蛰微愣,安静了些。

    明雨“你以前,偶尔还会抱怨自己头发太枯黄了。”

    惊蛰瘪嘴“也没有枯黄吧。”

    不过同一批里面,他的确是最发黄的那个,难免会被人惦记。

    明雨“那为什么不肯”

    他把话题绕回来。

    惊蛰微微皱眉,慢吞吞说道“他不是很喜欢有人在自己身上动手脚如果换做是其他人,他说不能保证他们能活。”

    这听起来非常过分。

    分明是要救人,结果还得把命给搭上。

    明雨“这要不是陛下,这话说出来可真是”

    “挨揍。”惊蛰哼了声,“真是不讲道理。”

    他低着头,唉声叹气。

    “还不如他自己清醒着,给自己来一刀呢。”

    明雨“以陛下的身手,应该可行”

    惊蛰“宗大人说,在成功前,必须让他一直昏着。”

    赫连容睡着时,身体内的蛊毒也会跟着沉睡。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无意识的时候被引诱出来,不然它会非常活跃。宗元信这么说,那自不可能让赫连容自己来。

    明雨一巴掌拍在惊蛰的肩膀上,推着他站起来“既是如此,那就上吧。”

    他利索地撸起袖子。

    “就算你不喜欢,事已至此,多练练手,总比一窍不通好些。”

    明雨是干惯厨房事,一站到砧板前,他就比寻常多出几分自信,笑眯眯地拔起菜刀“来,我教你。”

    惊蛰颤巍巍递上了小刀。

    “用这个,菜刀加身,那也太凶残了”

    “一通百通嘛。”

    明雨无所谓地耸肩,转而抓着惊蛰的手,“从这里开始。”

    从这日开始,惊蛰每天都有一两个时辰,与明雨一起泡在小厨房里。往往找他,要是见不到人,这指定就是在小厨房。

    明雨也没想到自己光荣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培养惊蛰的刀工。

    每日回去后,惊蛰总得多洗两次澡,才能洗刷那些血腥味。

    送来的肉块为了尽可能与人体的纹理相似,来的时候都是大块血淋淋的肉块,光是那血气冲

    天的味道,惊蛰闻着久了,都有点想吐。

    惊蛰“你们每天在御膳房,都得处理这些东西”

    明雨“没有”

    谁家猪肉送来还得自己处理猪血,要再新鲜也没这样的好吗

    惊蛰“不成,我要出去散散气。”

    明雨“你拖着我做什么”

    惊蛰“一起去。”

    两人沐浴过,又换了衣裳,这才觉得从那片血气里逃脱出来。

    明雨“你要去哪”

    惊蛰沉默了一瞬,整个后宫,能闲逛的地方不过那么几个,他这一出去要是撞见了哪个妃嫔,岂非很尴尬

    他早些时候在直殿监,每日办事进进出出,光是这几趟来回就走得够够,无需多余发泄精力。而今想起来,这宫里内外,倒还真的没什么可去。

    明雨显然也想到这尴尬处,不自觉摸了摸鼻子,凑近惊蛰“你这,要是一直跟在陛下身边,那这后宫的事,也总得面对。你可想过怎么办”

    惊蛰不可能一直都住在乾明宫吧

    惊蛰“之前想过,等事情结束后,我出宫回家住着。”反正容府还在,惊蛰在那待着,生活起居也是不错。

    不过惊蛰要是出宫,依着赫连容的性格,肯定也是要跟着外出,这就不太好办。

    他身为皇帝,总不能这么来回奔波。

    要是让惊蛰每隔三两日进宫也不是不行只是他莫名觉得,赫连容怕是不会接受。

    在身份暴露后,惊蛰能明显感觉到,赫连容那种阴暗偏执的独占欲似乎得到了生根发芽的机会,远比之前还要肆意。从前还会藏着掖着,现在是直接光明正大摆出来。

    石黎是几乎寸步不离跟着惊蛰的,不管他到哪,石黎就会在哪。正好比现在,石黎就在门外守着。

    乾明宫的人都习惯只要看到惊蛰,就意味着石黎在附近。

    这只是明面上,私底下就不必说。

    极其偶尔,惊蛰会有某种古怪的被凝视感,就好像有什么人在盯着他看,那种错觉一闪而过,可与当初何其相似

    他不必问,都知道私下里,定还有其余的人在盯着他。

    这可以说是为了惊蛰的安全

    但是在乾明宫,怎可能还会危险哦

    这分明就是赫连容无法言喻的偏执,恨不得知道惊蛰时时刻刻在做什么。

    这其实有些可怕。

    景元帝的性格危险指数奇高,请宿主注意安全。

    惊蛰幽幽“还有什么危险”

    不对,赫连容这么紧迫盯人,不会就是害怕他给跑了吧

    景元帝身边出现危机的可能性高达67,宿主若不注意,就容易为此受伤。系统道,加之景元帝的性格不稳定,也有21的概率恶化。

    “引发他恶化的原因是什么”惊蛰挑眉,现在已经够糟糕了,还要怎么恶化

    宿

    主逃跑,宿主受伤,宿主死亡,宿主移情别恋

    “闭嘴。”惊蛰狼狈地叫住了他,怎么都与我有关”

    景元帝在意的人,并不多。系统道,在这些人里,景元帝最在意你。还请宿主记得保护自己,防止景元帝恶化。

    惊蛰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会被一个系统劝诫要自我保护。

    “你不希望赫连容恶化,但你之前从不在意关于景元帝的事。”惊蛰微眯起眼,“而且,其实我一直纳闷,赫连容的兄弟并不少,为什么你偏偏选中了瑞王难道是因为,瑞王是除他之外,唯一的嫡子”

    这是原因之一。系统承认,挑选任务目标时,系统并非无的放矢。

    景元帝一共十八个兄弟,除却有能力没野心,有野心没能力之外,有野心且有能力的,一共四个人。

    五王爷寿王,七王爷安王,八王爷恒王,十三王爷瑞王。

    寿王惊蛰记得在赫连容提起过这个人,相比较瑞王,某种程度上,似乎这个寿王更值得在意。

    寿王能力出众,性情稳重。不过美色是他的弱点,有数百各种手段得到的美妾;安王擅长舞刀弄棒,武艺高强,不过在治国上并无本事;恒王才情难得,更懂治国之道,不过他有一特殊癖好,就是喜欢虐杀下人。

    “恒王听起来”

    听起来和景元帝有点相似,可景元帝好歹不太喜欢虐杀,且景元帝既在位,何必舍近求远

    惊蛰的嘴角抽搐了下,这听起来,个个的优点和缺点都非常突出。综合之下,的确瑞王更合适些。

    好歹他没有太明显的短板。

    “你也,很辛苦。”惊蛰叹了口气。

    多谢宿主体谅,宗元信对于景元帝的判断是正确的,依着他的办法,有85的可能会成功。

    这是结合了系统扫描后的结果。

    惊蛰一想到自己苦练的刀工,脸色就忍不住扭曲起来。他对自己可没多少信赖。

    “惊蛰”

    明雨早就习惯惊蛰说着说着就走神的坏毛病,拍了拍他的肩膀,才把人弄回神来。

    “你要是太累,就回去休息。”

    惊蛰摇头,抿唇说道“你说得对,我不可能一直住在乾明宫,这事,迟早都是要考虑的。”

    明雨“你自己也多警惕些,要是陛下对后宫哪个有了心思,记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他说这话,可谓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听到。

    这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惊蛰很是感动,然后让他不要说了。赫连容那家伙本来就很针对明雨,要是知道了他这话,指不定又要生气。

    明雨拉着惊蛰站起来“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咱们去直殿监呗。”

    惊蛰笑了起来“倒也是。”

    不过明雨盯着惊蛰身上的衣服打量了下“你最好还是换掉这身衣裳,太显眼了些。”

    惊蛰颔首,去

    换了件太监服,就一起外出。

    一直到中午,他们才回来。

    惊蛰不仅去了直殿监,还去了杂买务与御膳房,将几个朋友都见了一面,才又回来。

    他们待惊蛰的态度,正如当初,并没有什么改变。

    明雨回来后,就匆匆和惊蛰道别,他可不想一个倒霉,就撞上景元帝。

    景元帝不是那种会爱屋及乌的人,明雨只要一想到那一次的见面,心里多少还是惧怕。

    容九和景元帝不一样,如果不是惊蛰一意孤行,明雨肯定恨不得惊蛰离他越远越好。

    惊蛰目送着明雨离开,伸展了下腰身,刚要进殿,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细碎的声响。

    那是偏殿

    在乾明宫内,闹出这样的动静,还真是稀奇。

    惊蛰不免多看了眼,就发觉拦在前头的人,正是一位看起来很年轻的大太监。

    被他拦下的,合该是某位小主那身宫裙,不是普通宫女能够穿戴的。

    她微微摇头,鬓发上朱钗晃动,声音带着几分烦躁,“本嫔不过是要在偏殿等候,你这奴婢倒是敢拦着”

    那太监不卑不亢“娘娘,陛下说过,未经允许,谁都不能踏足乾明宫。还望娘娘不要为难奴婢。”

    惊蛰远远看着,只觉得稀罕。

    “石黎,这位是谁”

    石黎“金嫔。”

    惊蛰微愣,金嫔,那岂不是之前差点责罚了慧平他们的人

    石黎像是一个呆板的石人,被戳了下,就开始源源不断地吐出相关的背景。

    “金嫔入宫不到两年,换过三个宫女,两个太监,皆是因为无法承受责罚被调走的。”

    金嫔在这时候主动找上门来,怕是这宫里的人,有些坐不住。

    失去太后德妃,后宫近乎群龙无首。余下也没几个高位妃子,又因着进出宫闱的官员心有余悸。

    这节骨眼上,谁都难以安稳。

    哪怕景元帝不会见她们,这些妃嫔都会压下之前的惶恐,试图面圣。之前惊蛰不知,只是因为他在殿内,根本不可能让这种事情传到他的耳朵里去。

    “石黎,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惊蛰诧异,“你不是,暗卫吗”

    石黎面无表情“石女官要求卑职背下所有,免得小郎君遇到哪位,不能及时反应过来。”

    惊蛰笑了笑“就算遇到,我也会及时避让,无需担心。”

    “您为何需要避让”石黎困扰地说道,“就算您杀了她们,陛下也会为您善后。”

    多谢,我并没有这样的嗜好。

    惊蛰狠狠揉着眉心,打算趁着这场争执还没扩大时偷偷溜走。结果,尽头有些愤怒的金嫔,已经转过身来。

    何其相似,何其相似啊惊蛰

    这已经是短时间内第二回。

    惊蛰压低声音“石黎,下次我再看到热闹走不动脚,你就给我拖走。”

    石黎“遵命。”

    惊蛰避让到一旁,低下头去,只等待这金嫔早些离开。

    金嫔神情不虞,匆匆路过,只是往外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眯着眼看向惊蛰。

    “你,抬起头来。”

    惊蛰微微蹙眉,他今天服饰,应当没有问题才是。不过,他还是顺从着金嫔的话抬头。

    金嫔微眯着眼,略有狭长的眼睛带着几分打量,“你在这殿前伺候,已有多久”

    还没等惊蛰回答,方才那位大太监已经匆匆赶上来,拦在金嫔面前,厉声说道“娘娘若是再在殿前放肆,奴婢就要请侍卫过来。”

    “大胆”

    “胆大妄为的,是娘娘”那大太监的声音更加严肃,“这可是乾明宫,您纵是想撒野,可也得好好看个分明,这脚底上踩着的,到底是哪块地界”

    哇哦。惊蛰眨了眨眼,这话说得可真是难听。

    金嫔脸色铁青,几乎要被这话气得晕过去,她用力抓紧身旁宫女的手,到底强硬压下心头的怒意。

    金嫔怒气冲冲回去,那略有刺鼻的香味跟着散去。

    惊蛰捂住鼻子,忍下喷嚏的冲动,就见刚才拦在惊蛰跟前的大太监转过身来,扑通就跪下“请恕奴婢方才没能拦住金嫔娘娘,是奴婢之过。”

    惊蛰忙将他搀扶起来“不必如此,你是叫”

    大太监说道“奴婢叫徐明清。”

    惊蛰笑了起来“多谢你。”

    徐明清微微吓了一跳,欠身说道“郎君这是作甚,是奴婢没尽到本分。”

    惊蛰摇了摇头,笑着说道“罢了,这要是道来道去,也不知要说到何时。”他记下徐明清这名,这才进了殿内去。

    这外头的闹剧,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能猜到这里面,或许有景元帝的手脚。但更多的,惊蛰下意识不去窥探。

    吃过午膳,惊蛰一门心思扑在功课上,直到傍晚才堪堪写完。

    外头正是静悄悄的,原本守着的人已是都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站在书桌边上的男人。

    他穿着冕服,长身而立,窗外斜阳暮色,将他的影子拖得狭长幽深,像是染上了一层浅浅的残红。

    惊蛰“我的文章,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惊蛰已经放弃挣扎,赫连容要看,也随便他看。

    “你的字,倒是比从前好了不少。”

    “再不好好练习,先生怕是要不高兴。”

    “张闻六他敢。”赫连容冷冷说道,“让他来教,不过是方便。”

    “先生人很好。”惊蛰也跟着站在书桌边上,“他教会了我许多。”

    赫连容挑眉“比如”

    惊蛰越过赫连容取来毛笔,在白纸上落下几行字来。随手写出来的小诗,不说多么优美,好歹是压着韵脚的。

    这要是从前的惊蛰,多是写不出来。

    惊蛰“其实会不会写诗,会不会

    作文章,并不怎么要紧。但从不会,再到会,这种感觉,的确很愉悦。”

    他抬起头,笑着看向赫连容。

    “我很喜欢。”

    赫连容抓住惊蛰的胳膊,放松姿态,倚靠在桌边看着他,那挺拔的鼻梁,与俊美的脸庞,在这光影交错间,变得更加异美蛊惑。

    惊蛰像是被引诱了一般靠近了些,低头亲了亲男人的额头,然后是鼻尖,又是侧脸。

    湿漉漉的,轻轻的吻。

    赫连容低声“这也是先生教会你的”

    惊蛰低下头,吻住他的唇。

    “是你教会的。”

    冰凉的手掌随之捏住惊蛰的后脖颈,赫连容似乎很喜欢这样的姿态,让他不能挣扎逃脱。他加深了这个吻,一时间,只余下黏糊糊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惊蛰呜咽着推开了赫连容,无意识夹了夹腿。

    刚才男人的动作太过刻意撩拨,惊蛰仿若感觉某种奇怪的暖流窜过,几乎无法遏制呻吟声。

    这太过羞耻,不过只是一个吻。

    赫连容抓住惊蛰躲闪的腰,低头更靠近了些,贴着腰腹处低声细语“你想要”

    惊蛰捂着脸无地自容“莫要说了。”

    赫连容低低笑起来“吃了这么多良药,你要是还一点感觉都无,那岂非浪费了那些上等珍药”

    这身体也早该调养好了。

    会有反应,才是正常。

    惊蛰“那也不能”

    这么随意,这么无视场合,不就像是那种不知羞耻的动物

    等等,你跪下来做什么

    赫连容自下而上,朝着他笑了笑,张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

    他咬住系带,缓缓拉开。

    “人之常情,何过之有”

    赫连容在这种事上,有着无比可怕的控制欲。

    他根本容不下一点挣扎。

    如果是在别的事情上

    惊蛰说的话,他还能听得进去。

    然在这件事上,却是一点余地都没有。

    那就像是,把那些无法发泄,无法倾吐的暴戾都揉杂其中。

    疯狂,偏执。

    展现得淋漓尽致。

    惊蛰有些时候,是会有些害怕。

    他能感觉到男人的隐忍,那种近乎本能的克制,才能让他一次次逃脱。

    这里面到底有几成是因为蛊毒,又有多少是因为赫连容的忍让,惊蛰不得而知,但他隐约能感觉到

    要是有朝一日,赫连容真能肆无忌惮,那他肯定下场非常惨烈。

    一想到这,惊蛰就不免呜呜。

    赫连容跟着抬起头。

    疯了。

    这怎么能赫连容到底

    惊蛰结结巴巴地说道“那又不是什么,你下次算了,别有下次。”

    那东西

    ,怎么能吃

    赫连容的嘴唇红艳得很,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嘴角,露出古怪的微笑。

    “多谢款待。”

    惊蛰羞恼成一团。

    赫连容戳了戳一团惊蛰,惊蛰扭动着不理他。

    他慢吞吞给自己整理衣裳,看起来垂头耷脑,好不可怜。不过,赫连容看着他,倒是没有什么怜惜的感觉因为,犹是不够的。

    那些无法抹去的渴求,并不会因为品尝到一点,就有任何的满足。

    尽管如此,惊蛰还是去倒了杯茶水,别别扭扭递给赫连容。

    赫连容脸不红气不喘,带着一点意犹未尽的神情,“方才见到金嫔,怎么要回避”

    惊蛰“为什么不回避”

    他奇怪地反问。

    他现在甚至不好奇男人是怎么知道的。

    “这才能避免麻烦。”

    赫连容挑眉“没有必要,明日,所有人都会遣散出宫。”他说得那叫一个漫不经心。

    明日出宫

    惊蛰动作僵住,仿佛没听清楚,猛地看向赫连容。

    那头艳丽的怪物朝着他挑眉“怎么你觉得奇怪”

    惊蛰“你要,遣散后宫”

    这听着,简直是天方夜谭。就算当初他说过,惊蛰也从没有细想过这个可能。

    “当初留着她们,不过是方便。她们的家族需要她们来巩固地位,我懒得与太后周旋这些,”赫连容托腮,那声音听起来异常冷漠,“那些愿意出宫的,我都放了出去。不愿意的,自也会知道后果。”

    为什么会这么做的

    不是为了多余的善心,也不是多么喜欢那些人,只是极其偶尔,赫连容会想起母后崩溃时的模样。

    “看她们争夺,就像是在看着困兽之斗,”赫连容的眼眸里,流淌着某种呼之欲出的恶意,“那种挣扎,非常有趣。”

    所以年复一年,活下来的人,也继续在后宫里活着。

    赫连容从来不去管她们,任由其野蛮滋长。

    就好比金嫔。

    她入宫一年多,当真性格从一开始就这么骄纵不过是一点点被喂养出来,故意放纵之下,就会变作一头横冲直撞的兽。

    不管是藏在暗处的锋芒,还是流于表面的愚昧,一旦涉及到利益争夺,就总会显露出丑恶的欲望。

    不论是哪一种,在互相厮杀时,旁观起来,总归会让这古井无波的日子,起了几分波澜。

    赫连容看向惊蛰微白的脸庞,大半个身影几乎被暗色覆没,然而惊蛰还是能够觉察到那种偏执的凝视。

    这殿内暗得很,在主子没有发话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敢进殿点灯。

    惊蛰已经难以看得清楚赫连容的表情,却还是不免为那些过于刻薄的行为感到窒息。男人有些时候,是真的完全不把人当人看,他轻易玩弄,摧毁他们,就像是踢开路边的石头。

    没有嫌恶,没有不喜,就仅

    仅只是随意掠过,这甚至比前者还要恶劣。

    “瑞王有可能会起兵,再加上其他有意的藩王,你这时候遣散后宫,这内忧外患之下,可曾想过”

    惊蛰声音艰涩,都快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赫连容似乎笑了,虽然从他的声音里,没听出来半点笑意,那只是一贯冰冷,与平静。

    这不是你最怕的。”

    赫连容朝着惊蛰伸出一只手。

    “惊蛰,过来。”

    惊蛰犹豫片刻,还是朝着赫连容走了过去,他抓住那只冰凉的手。

    “你怕的,其实是我先前的话。”低低的,带着冰凉的气息,“惊蛰,你怕我会,杀了她们”

    惊蛰的呼吸微顿,“难道不能,两者都怕”

    “最该怕的倒是不在意,偏生为他人的命这般在意。”赫连容的声音似有几分喟叹,“当真是个傻子。”

    惊蛰迷茫地看着赫连容,男人的语气更轻了些,带着某种异样的兴奋。

    “纵然明面上的理由不是如此,不过,在这节骨眼上的动作,终究会引起许多人的猜测。”赫连容扬眉,“这其中,多少会揣测到你身上。”

    惊蛰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相比较内忧外患,你只能想到这个”惊蛰的嘴唇颤抖了下,“你不必为我这么做。”

    “惊蛰,这不是为了你。”

    尽管,这的确是为了惊蛰。

    他要的,不是遮遮掩掩。

    更不愿意让惊蛰一直藏头露尾。

    赫连容一寸一寸地捏着惊蛰的手指,最终,按在血脉跳动的地方,带着几分异样的满足。

    “越是愧疚,越是为我而担忧,惊蛰,你就越不能离开我。”

    那就像是无形的绳索。

    一层、又一层缠绕,重叠,没有尽头。

    惊蛰沉默良久,忽而说道“你说,明日”

    他的声音,骤然扬高。

    “也就是你已经”

    下了命令。

    午时三刻后,聚贤殿。

    几位内阁大臣都聚集此处,朝会争议到刚刚方才结束,太后谋反一事,总算尘埃落定。

    在此次事件里,卷入其中的官员,多达二十几个,再加上宫里内外的彻查,涉案人数,少说也有数百之计。

    再加上远在其外的瑞王,直到今时今日才有决断。这速度,已经称得上快。

    首恶太后被判处幽禁,德妃与她一处,姨侄两人,倒是有个伴。

    曾有言官质疑过太后的情况,自从除夕后再无人见过她,言外之意是觉得陛下做了些什么。

    景元帝甚是大度,当日就派人领他过去。

    据说,那官员吓疯了。

    然而任由谁问起,他都说,太后还活着。

    只是那人脸上惨败的表情,又让人觉得那似乎是某种比死了还要可

    怕的处境。

    太后毕竟犯下重罪,能活着已是万幸,到底是怎么活着的也没多少人在乎了。

    除却太后与德妃之外,所有涉案人员全部斩首,景元帝再不曾留情,几乎是命令刚下,就已经推出午门,全都砍了脑袋。

    瑞王的处置,还要留待钦差使臣回归。

    而今就只余下最后一桩事。

    那些与太后有着千丝万缕,却又明面上没什么来往的嫔妃。

    从礼官带着刑部官员进宫开始,有那机敏的,多少猜到景元帝的心思。

    皇帝陛下,怕是要清理后宫。

    这后宫多年来,都是被太后把持着,不论是选秀,还是宫权,从不曾旁落过。

    而今景元帝,想要将大权收拢手心,那也合情合理。

    然而,不论他们有再多的猜想,当景元帝意图遣散后宫时,这个消息,无疑是朝着他们的脑袋重重挥上一拳,打得他们人仰马翻,措手不及。

    这可比他们原有的猜想,还要荒唐上无数倍

    “陛下,这万万不可”

    自古今来,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陛下若是不喜而今这些嫔妃,重开选秀便是,怎可遣散宫妃,这将皇家,将世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陛下,您登基多年,膝下却是空虚,如今这朝中内外,都甚是担忧。要是在这紧要关头,您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定会引起朝廷动荡。”

    纵然这聚贤殿内,只有内阁与几位重臣在,可在这惊涛骇浪之下,激起的浪潮,却不亚于今日朝会。

    景元帝的手指摩挲着下唇,姿态有些散漫,“这宫里几多人经由太后的手,送到后宫的,诸位心知肚明。从前寡人不在意,而今太后都要寡人的命,诸位不愿,是觉得寡人的命太长,想让寡人早些死吗”

    “臣等不敢。”

    景元帝这话一出,一时间,谁都不敢承受这样的罪名。

    “只是陛下,后宫嫔妃,总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怎可在这之后,将她们弃之如履”

    “功劳苦劳”景元帝笑吟吟地看向说话的阁老,“不如将这份记录再看一看,如何”

    宁宏儒闻言而动,将一份厚实的文书双手奉上。

    那阁老接过来,有些疑惑地翻开,不过看了几眼,就脸色苍白。

    边上的官员一瞧,便从他的手中也接过来看,不多时,这脸色倒也无甚差别。

    景元帝慢悠悠地说道“寡人这宫里头呢,当真人才辈出,什么样的能人都有。这俗话说得好,一样米养百样人,这百人百面,可还觉得有趣”

    张小阁老是这内阁里,年纪最轻,也是资历最浅的。

    这文书传递到最后,才到了他的手里。他低头看了片刻,才终于打破这寂静“陛下,这可是真”

    这疑问汇聚成沙,堆积成塔,无声无息蔓延在整个聚贤殿内。

    “寡人已经留足颜面,尔等最好莫要得寸进尺。

    ”景元帝那漫不经心的话里,藏着暴戾恶毒的煞气4,几乎不加掩饰,“若是依着寡人原本的心思,她们都别想活着出宫。”

    一时间,谁都不能忘却,今日午门前,那几乎血流满地的景象。

    那残酷,冰冷的画面,正映衬着现下景元帝的话。

    景元帝不甚耐烦地敲了敲桌面,冷漠地扫过诸位朝臣“寡人不是在与你们商量,这件事,没有更改的余地。所有宫妃,都会迁到甘泉寺为太后诵经念佛。”

    这其中,就算有那么几位想开口的,却也碍于刚才文书里面罗列出来的罪证,而无法开口。

    景元帝的放纵,滋养出无数头凶恶的兽。

    满手血腥,无一是真的无辜。

    又有多少是有着血脉亲缘的联系,以至于这时,竟是没有了开口的余地。在景元帝森冷的目光下,几乎无人敢再说什么。

    说是几乎,就意味着有。

    首辅乔琦晟声音苍老,带着几分凝重“陛下今日,今时所为,当真只是为了清除太后余党”

    老者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景元帝的威压,在众人之中抬起头,直视景元帝的双眼。

    景元帝玩味地说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陛下要是真只为如此,那在清除后宫污秽后,自当重开选秀。”乔琦晟沉声道,“如此,方才能平息诸臣担忧。”

    “寡人,为何要这么做”景元帝似笑非笑,带着几分恶意,“是近来寡人安分了些,倒叫乔阁老有了错觉。”

    真以为他是搁这广言纳谏呢。

    “陛下,”乔琦晟连声道,“臣只怕,会重蹈先帝覆辙。”

    一瞬间,聚贤殿内,满室寂静。

    在场没人是蠢货,几乎在一瞬间,都觉察到乔琦晟在说的是谁。

    先帝与慈圣太后的往事。

    又或者,是剑指在乾明宫的那位。

    “呵呵。”

    是景元帝轻笑两声,打破了寂静。

    “既然乔阁老如此顾全大局,担心重蹈慈圣太后之旧祸,那寡人岂能不坦诚相告呢”

    景元帝如墨的眸子浸满了张狂肆虐的杀意,那种疯狂流露,令他更似地狱鬼魅。

    “不论尔等有什么心思,加诸于国,加诸于寡人,寡人都懒得在意。唯独惊蛰,”那猩红的嘴唇微动,吐出残酷血腥的话语,“倘若他伤及一星半点,寡人就毁了尔等在意之人,在意之事,在意之国。”

    有那本事,就将他拉下这皇位,景元帝心头那头渴望血液杀戮的恶兽,本也时刻翘首以待。

    嘻,战呀。

    那是何等疯狂,何等暴戾。

    “他安在,寡人还会安稳坐在这皇位上,与你们无聊闲扯,他若不在”

    那头兽露出暴虐的恶意,阴森的杀气几乎铺天盖地。

    他就毁了这一切。

    叫这世间都不得安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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