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沈遥凌就睁了眼。
卷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喊了两声若青,沈遥凌滚了半圈,推开被子自己爬了起来。
若青跑进来撩开床帐,就见三小姐眼睛还未睁开,半眯着跪坐在床头给自己穿衣。
若青好笑地“哎呦”一声,上手接过来,嗔道“小姐怎么这么着急现在还早得很呢。”
确实,实在是太早了,沈遥凌脑袋还不清醒,仿佛犹在梦中,脑袋咚的一下坠在若青肩膀上,喃喃地提要求“梳头,我要,最好看的,最贵的”
若青笑得打颤,连声哄“好好好,给我们小姐梳个最漂亮的,过年才梳的那种,好不好”
沈遥凌抱着若青又陷入半昏睡,模糊知道自己被当成小孩子哄了,也没有反驳,奋力轻轻点了两下脑袋。
梳洗打扮的时候沈遥凌又眯了一觉,等到若青给她穿上红褙子,又套上一件加绒圆领袍,她也差不多醒了。
提着裙子跑到前厅去,却见餐桌上空空荡荡,周围也没什么仆婢,好像没有人在的样子。
沈遥凌到处转了一圈,终于看见了一个沈夭意,就问道“早膳怎么还没来,今早吃什么呀”
她脸蛋红扑扑的,头上的珠钗映着灯烛流光溢彩,衣裙上的珠扣也熠熠生光,像个把自己打扮一新,迫不及待等着过年的小女娃。
沈夭意多看了她两眼,说道“早膳已经吃完了呀。”
沈遥凌大惊“吃完了父亲呢,父亲也吃完了吗”
难道她还是来晚了吗。
她们说话声把沈如风也引了过来。
沈遥凌见到哥哥,立即捉着他问“早膳已经过了吗父亲已经出门了”
沈如风好奇地看看两个妹妹,见沈遥凌眸色焦急,而沈夭意一脸无辜,便点点头道“是啊。”
还擦了擦嘴角,说“吃的糯米水晶包,早就吃完了。”
沈遥凌脑中轰然一声,正要伤心,父亲母亲一面说着话,一面携手踏过门槛走进前厅。
而这时候,仆从也自偏门进来,端着热腾腾、刚出锅的早膳。
沈遥凌“”
回头怒视那两个罪魁祸首,眼神里写满了“你们骗我”。
但是似乎并没有什么杀伤力,沈夭意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顶着她的目光施施然坐在桌边,拿起碗筷。
沈如风忍笑摸摸幺妹的脑袋,也坐了下来。
沈大人似乎并未察觉到几个子女之间的暗涌,看了一眼几人,平和问道。
“今日宫中家宴,还是同往常一样,我们就不要全部都去了,给宫里添麻烦。今年谁同我和你们母亲进宫”
早已打扮好的沈遥凌立即抬手“我,我我我。”
沈夭意也举起手“我也想去,还没去过呢。”
沈遥凌震惊地看向姐姐,这人分明一向对这些活动避之不及,往年都是求她去都不去,今
年怎么突然积极起来了
沈如风也讶异地问父亲,上个月不是说已经定了要我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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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遥凌顿觉危机重重
她得去才行毕竟,家宴之后就是百官会谈,她说服了父亲并不算什么,父亲能不能替她说服其他大臣、说服陛下,才是真正的一锤定音。
虽然在百官会谈时,同去的家眷也只能在外边儿等着,并不能听到里面谈话的内容,但那也是离得最近的地方了。
她想最快地知道消息,而不是在家里多等一段时间。
沈遥凌咬咬唇,侧过身子抱着沈夭意的手臂晃来晃去,黏着人说“姐姐,让我去吧,姐姐。”
沈夭意扬了扬眉,神情似有松动。
沈遥凌再接再厉,又跑去扯着沈如风的袖子,湿漉漉地看着他“阿兄”
沈如风弯着眸子不说话了。
沈遥凌再去求沈夫人“母亲,你看呀,我今天辛苦打扮了好久的。”
沈大人看着她们,轻咳两声。
沈遥凌歪头看了看他,走过来。
沈大人正襟危坐,暗自期待着。
沈遥凌生气道“带我去”
她总算看出来了,这几个人都是故意的。
“”被凶了一顿的沈大人,“好好好。”
用过早膳就要进宫。
真出了门,沈遥凌又没那么紧张了。
大约是因为能做的都已经好好地做了,所以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地期待着。
倒是沈大人百感交集。
沈世安余光瞥向女儿粉嫩娇妍的侧脸,不由自主地回想着昨日女儿一脸严肃地说有事情要同自己商谈的模样。
说实话,他原本以为这又是孩子们的什么恶作剧。
结果他看到的却是,从起题到论证,再到列举佐证都有条不紊的小女儿。
不知不觉间,他也被女儿所述说的内容给吸引了进去,甚至不由自主地思考起来。
直到一切结束,沈世安才忽然意识到,女儿是真的长大了。
他难以估量,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她花了多少功夫精力,思考、整理
夜间他与夫人抵足而眠时说起这件事,都有些不可置信。
或许,孩子们的变化总是在一夜之间显现出来,叫父母猝不及防,怅然若失,又引以为豪。
晨间空气晴朗,巷子里的某个小园也罕见地在这个时间点打开了大门。
魏渔魏渔戴着斗笠徐步而出,抬头看了看云层后明亮的红日。
今天又是个好天气。
想到昨日某人的高兴,似乎也有一股不知何处而来的喜气萦绕着身周。
今日魏渔兴致颇高,打算趁着清晨人少,去集市买些用品。
然而到了集市上,魏渔却发现,人群比想象中要多出许多。
他退却地止了步子。
目光从斗笠下落到不远处的告
示板上。
他便发现,许多人围在告示板旁边看了一会儿,接着便争先恐后地涌进集市。
魏渔慢慢走过去,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人少的时候,凑近看了一眼。
告示板上张贴着官府的公告。
原来今日午时过后,菜市上的粮肉都要涨价。
因为北方大寒,粮食供应出现了短缺。
恰逢年关,粮肉涨价并不罕见。
因此这份公告下的解释,并未引起多少人注意。
魏渔却顿住,凝神了半晌。
直到身旁人群再度变得拥挤,魏渔才侧着肩膀从告示板前离开。
目光不由自主,眺向更远、更高的楼宇,宫廷的方向。
北方大寒。
像极了沈遥凌说的那个预兆。
是碰巧吗
宫宴是特殊的恩宠。
平常若是陛下留臣子在宫中吃饭,叫做“赐食”,此时称作家宴,则是为了模糊这种诚惶诚恐的气息。
除去皇恩浩荡,宫宴通常饮馔极丰,有光禄寺掌酒醴、膳羞之政,还分出四署来分别掌供祠宴朝会、祭祀庶馐、五齐三酒及醢醢之物,用菜用点常常多达二百余款,因此故也常常使人津津乐道。
每一年来宫中参加家宴的官员还会谈起去年、甚至更往年的宫宴菜品,描述起来如数家珍。
据传,先帝在时排场更为铺张,食官最高时曾多达两千多人,而到了陛下即位后已经节俭许多,但家宴的场面仍然十分震撼,且每年都花样不同。
沈遥凌随着父亲母亲被宫婢引至座位旁,乖巧地坐下。
席间熟人不少。
左边,喻绮昕若有似无的目光一直落过来。
不远处,郑熙瞅见她,一直踮着脚往这边看,似乎想走过来的样子。
沈遥凌无意与他们打招呼,拿父母当挡箭牌,低头玩着盘子,假装看不见。
不过,父亲母亲也不能一直陪在她旁边。
现在时辰还早得很,家宴算作午膳,这中间大段的时间则是用来给臣子们交际、叙话。
没过一会儿,大人们携着夫人走动交谈起来,年轻的孩子们就被剩在了一旁。
这其中却不包括郑熙和喻绮昕。
郑熙是岳平侯家的长子,又是唯一嫡子,自然要被带着交际。
喻绮昕则是喻家炙手可热的才女,她前阵子研究出一个“识舌板”,做出了各种病状的舌苔模型,可以帮助医师快速分辨病症,并做了数百件免费赠给京城所有医馆,收获了无数赞美和感谢。
不知说了多少遍大差不差的客套话,饶是喻绮昕也笑得面容有些发僵。
刚想退下去稍作休息,却听父亲疑惑地低喃出声。
“宁珏公主今年又没来”
喻绮昕习惯性地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视线尽头是宁澹的身影。
他身边并无长辈,只带着一个仆从。
榆树高大繁茂,金白昼光将树影一半打在朱红宫墙上,另一半打在少年同样宽阔的肩背上。
喻绮昕闪了闪神,接着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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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到这人,她又想起那什么疙瘩山葫芦寺。
可笑的是,她后来还真派人去寻过这个地方,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果然是宁澹有意戏弄她。
平常见这人以为多么孤高,没想到也会开这样恶劣的玩笑。
喻绮昕面色燥红,又按捺下去,撇头不再看他。
对父亲低眉道“女儿去喝口热茶。”
“不急。”喻盛平拉住她,使了个眼色让喻绮昕看那边,“宁公子到了,你去同他说说话。”
喻绮昕瘪瘪嘴,想要推拒。
却先一步被喻盛平给制止了。
压低声音道,“莫要掉以轻心,宁珏公主现在看似隐退,实际却并未失势。你记着,只要宁珏公主还在,你就得跟紧宁澹。”
喻绮昕心底一颤,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点头应了声“是”。
喻盛平方才展笑,摸了摸女儿的鬓发“乖。”
喻绮昕深吸一口气走到宁澹身旁,朝他微微矮身行礼。
“宁公子安。”
宁澹没什么反应,他身后的羊丰鸿笑着上前“这位是喻家的大小姐吧真是才貌双全。”
喻绮昕没想到宁家的一个仆从也会认得她,登时心里竟闪过些许受宠若惊,她笑起来,又行了个常礼,与羊丰鸿聊了几句。
都是些泛泛而谈之言,羊丰鸿聆听的模样很真切,回答得又很精妙,一来二去,倒使喻绮昕当真多了几分谈兴。
她好似无意瞥一眼宁澹,心想她还从来没有在这个宁若渊面前说过这样多的话。
宁澹目光在人群中找了一会儿,真的找到某个身影,就提步往前。
羊丰鸿连忙跟上步伐,不忘同时回头礼数周全地与喻绮昕道别。
或许是谈话到半途突然中断,喻绮昕竟有丝怅然之感,目光不由自主跟着那边。
她看见宁澹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走进座席之间,停在一张雕花红木桌边,跟坐在那儿的沈遥凌说了句什么。
沈遥凌的反应,被宁澹的身影挡住了,喻绮昕没能瞧见。
只能猜测他们像是说了几句话,接着沈遥凌不得不收起面前盘子里被她玩得到处都是的黑豆,宁澹高高地垂眸看她,沈遥凌低头收拾豆子的模样,像是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子。
喻绮昕差点笑出声,因为心里想到沈遥凌真是个软骨头。
她以前从没见过这么不好面子的姑娘。
其实早在宁公子露面之前,喻绮昕就已经听过他的名号,也知道他将要率领飞火军护卫医塾学子。
父亲一再叮嘱她,这是个要小心相处的人,她为了完成父亲的指令,悄悄想象过许多遍,要如何对这人既不失亲近,又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尊重。
可宁澹带着飞火军出现的第一次,她还未说话,沈
遥凌便不知怎的直接攀了上去,好似跟人家已经多么熟悉。
当时喻绮昕也惊疑过,以为这两人真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渊源。结果后来看宁澹的样子,对谁都是兴趣缺缺,沈遥凌自然也不例外。
原来只有沈遥凌在剃头担子一头热而已。
冒冒失失,一丝矜持也无,以为这样便可以引人注意
喻绮昕想,将心比心,她是想不明白沈遥凌原先为何愿意在医塾这样委曲求全,又在宁澹身边这么伏低做小的。
没错,沈遥凌是靠着自己的厚脸皮,同宁澹多说了几句话。
但那又如何呢
喻绮昕观察过他们许久,每每凑近时,常常只是听见沈遥凌在对着宁澹自言自语。
偶尔听见宁澹开口,嗓音低沉停顿,仿佛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只是做一些简略的吩咐而已,往往都是在要求沈遥凌不能这样、不能那样,好似对沈遥凌有诸多不满。
面对这种人,沈遥凌是如何能够忍得的呢
喻绮昕不懂,后来看出沈遥凌渐渐对宁澹产生了遐思遥爱,就更加难以理解。
心里还曾经偷偷骂过沈遥凌是个受虐狂,学堂里有人欺负她,她赖着不走,宁澹看不上她,她上赶着去喜欢人家。
父亲时常拿她与沈遥凌作比,责问她为何课业上总敌不过沈遥凌。
喻绮昕觉得委屈,次数多了,也学会安慰自己。
她也拿沈遥凌与自己作比,心想,课业上差的那几分,只是暂时的,可心性的高低,却是永久的。
以喻绮昕看来,只有掌上明珠才算是明珠,煜煜其华,高光闪耀,那些在地上摸爬滚打的,出身再好,也只能是蚌珠,更何况,沈遥凌的身世也不如她。
她看不上沈遥凌的眼界,也看不起她为了那一分两分的拼死拼活,更觉得她公然先对一个男子情根深种实在可悲。
往后日子还长着,沈遥凌不懂得自珍自矜,时日久了自然遭人厌弃,她其实不必担心。
至于父亲,父亲终究是个男子,不懂得如何评判一个女子的好坏,并非父亲的过错,她也无需往心里去。
这般安慰着自己,喻绮昕便好过许多,现如今沈遥凌又离开了医塾,不再在面前碍眼,喻绮昕心情自然更是舒畅。
看见沈遥凌在宁澹面前吃瘪,她也觉得有趣,不由多看了一会儿。
看着那边,沈遥凌时不时抬头,好像在跟宁澹说话。
喻绮昕猜想宁澹大约是应得不冷不热,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也会拿些疙瘩山葫芦寺之类的来搪塞沈遥凌。
直到宁澹从沈遥凌桌边离开,喻绮昕才停下胡思乱想,目光却还没收回来。
便看见宁澹临走前,弯腰把沈遥凌快要被人踩到的大氅边缘往椅子里顺了顺。
喻绮昕的笑容倏地淡了几分。
有谁会去关心自己讨厌的人吗。
直到陛下出现,宁澹才朝高台上去。
再过不久
,大臣们都相继落座。
宴席正式开始了。
乐舞侑食,礼仪严而有序,所有人一一照做。
这顿饭吃完,沈遥凌感觉自己都要下一身汗了。
上一世嫁入宁府后,时常需要出入宫中,原本也有这样繁琐。
她适应不来,几回之后越发苦闷。
有一次在宫中喝醉了酒,回到宁府后大约是跟宁澹发了脾气,说了一通胡话,好像说要找个不是皇亲国戚的宁澹重新嫁一遍。
后来宫中再有无关紧要的宴席,她就再也不用去了。
哪怕是不得不去的时候,宁珏公主也会给她打掩护,让她早早吃饱离席玩去。
家宴落幕,远远的太和殿外钟声悠悠敲响。
百官们起身离席,互相招呼着往殿中走去。
沈遥凌的心突然被提到了嗓子眼。
她也站起来,不由自主地跟着父亲走了几步。
沈世安察觉到了,回头好笑地以眼神安抚,又冲女儿点点头。
沈遥凌这才冷静下来,给父亲递了一个信任的眼神。
父亲带着她所有的希望去了。
沈遥凌看着百官如同池中鱼一样朝着台阶靠拢,然后顺着玉白石阶一路而上,最终进入了那个远得看不见的门内。
他们会在这里畅所欲言,互相论辩,一一商定来年要做的大事。
沈遥凌攥紧手心,在心中许愿。
请求陛下。
通商西域,一定要成为其中一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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