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离开之时,沈遥凌走在最后。
等到确认所有僧人都离开了驿站,沈遥凌便靠近了池边。
解下外裳和鞋履,噗通投入水中。
潭水表面荡开一圈波纹,包裹着身周,竟然是暖的。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意外。
只有保持水的温度,才能不断挥发香气。
沈遥凌竭力摸索着。
时不时抬起头换气,接下来的每一次都潜得更深。
粉白的丝绸裙衫在水中飘动,时不时裹住她的小腿。
沈遥凌踢打开,在水中竭力睁大眼。
但其实,到了这个深度已经几乎看不见光线了,只能凭手感摸索。
水波侵扰之下,发丝不受控制地在身后散开来,好在今日的发簪是空心木质,没有沉底,自顾自往水面上漂去。
沈遥凌干脆不再管它,继续往下深潜,纱裙卷起一截缠住胫骨,露出莹白足心和一截纤细小腿。
她竭力伸手,终于
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布袋手感之物,她连忙勾住。
那东西实在有些沉,一时间移挪不动。
沈遥凌用力扯了几下,仍然没有一丝动静,便开始思考,要不要记下位置,等会儿休息后再来一次。
手指就要放开的瞬间,背后忽然被一股力道紧紧攥住。
沈遥凌在水中瞪大眼,唇边溢出一串气泡,感觉自己也像个布袋子似的被人扯住,拉近,然后紧紧箍在怀里。
她赶紧再次收紧手指,带着那个沉沉的布袋,被身后那人一起给拽上了水面。
钳制住她腰际的胳膊如钢铁一般,束缚得有些疼。
像是要把她融进骨血里,力道紧得不可思议。
“啪啦”
荡漾的水面被冲破,水花四溅。
沈遥凌回头,她正背靠着宁澹的胸膛,两人密密紧贴。
她散落的长发披散在背后,蜿蜒贴着脊背,沾了些许在宁澹的前襟。
今日不同于冬日。那时大家都衣裳厚实,靠得近些也没什么感觉。
现在两人衣衫单薄,沈遥凌甚至还为了下水褪去了外裳。
水流顺着彼此交接的地方落下,触感微妙。
他垂落的目光带着火气,全是压迫感。
沈遥凌心底突地一跳,挣扎着想走开。
但水中不便用力,方才那一阵折腾她也差不多已经力竭,又只有一只手空着,划拉几下也没划出多远。
反倒让人一把拽得更紧,翻过面来。
烛光之下,宁澹眉睫沾染水珠,正从又长又直的羽睫边缘坠落。
高挺鼻梁上也不断蜿蜒下水痕,沾染唇上湿亮。
胸膛起伏着火意,语气却冷若冰霜。
“沈遥凌,你在干什么”
沈遥凌慢慢回神。
提了提右手,把被宁澹一起拽上水面的
另一个布袋子展示给他看。
“水里有东西。”
“”宁澹瞥了一眼。
一个黑乎乎的布袋子,外面的一层已经被泡得透了纱。
宁澹额角一阵抽疼,深吸一口气压住。
沈遥凌铤而走险,就为了这个脏兮兮的东西。
方才他进来看到沈遥凌泡在水中那一幕时,惊惧得整片天灵盖隐隐作痛。
这会儿疼得更甚。
他不想对沈遥凌说重话,但此时也忍不住生出了想训斥的心。
忍了又忍。
“上去再说。”
沈遥凌听话地往岸边扒拉。
一手还拽着那个沉重的袋子。
宁澹憋着气伸手,从她手中接过,长臂一展甩上了岸。
“哇。”沈遥凌捧场。
“”
两人上了池边,浑身往下淌着水。
沈遥凌赤足踩在地面上,有些凉,脚趾有些局促地搭在一起。
水珠溅落到脚边,雪白得刺眼。
宁澹抿紧唇,搭住她的腰背,不知怎么使力,就把她挪到了藤编坐垫上。
动作跟扔那个布袋子好像也没差多少。
沈遥凌感慨。
草草拧掉一些自己裙衫上的水,沈遥凌一边道“你看看那个布袋,我就猜这水里有东西。我潜水挺厉害吧,不枉小时候跟着阿姊学了那么久。”
她语气听着还颇为自得。
宁澹终于按捺不住,冷漠出言。
“潜水我方才还以为你是被人暗害了。”
沈遥凌“”
她想象了一下水中女尸的样子。
她潜水的姿势有那么差劲
但宁澹还是按照她说的去查看了一下那个布袋子。
伸手按了按,里面似乎装着满满的香料。
难怪周围飘着一股异香。
“这些不仅仅是香料,同时也是药草。在某一特定的温暖湿润环境中,闻之有如饮之,有安神静气之用。而若是日日使用,容易有成瘾性。”
沈遥凌穿好鞋履,裹上干净外袍走过来,目光在水面上搜寻散落的木簪。
“难怪陛下会被瓦都里僧人说服,要派人去阿鲁国寻药。他们确实是用药的高手。”
刚好方才的水波将木簪推到了岸边,沈遥凌找到了,换了个位置趴在池边捡起。
宁澹面色凝重。
阿鲁国人喜好用香,几乎处处都用上香料,那些僧人身上也有熏香。
在各色香气密集的环境里,即便进到一间充满异香的房间之中,也只会觉得香气恬淡,不会立即察觉不适。
宁澹忽而想起方才那个魏渔进入斋间后,就一直紧蹙着眉,时不时用袖口掩鼻。
这一路上,沈遥凌一直在魏渔身上放了几株兰桂,不让他取下。
本以为是玩闹,他看在眼中,心头醋意频生。
现在才知道,原来她是早有准备,为了魏渔别有用心。
用兰桂香气区分开阿鲁国的惯用香,便能保持嗅觉的敏锐,提高对危险的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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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意更重了。
宁澹勉强压下心中念头,掩饰狼狈。
眸光转开“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那个千辛万苦弄上来的布袋子,她看也没看一眼,显然在此之前就已经有了主意。
果然,沈遥凌道。
“闻到这个味道的时候。”
“我在书上读到过,岭南有香异甚,近嗅则浓烈刺鼻,混在余香中则旷人心神,慢慢回甘,前似柑橘清新,后似花叶恬淡。嗯,那个记录者描述得很恰当。”
宁澹拧眉。
“那你还非得弄上来。”
冒这样的险。
“不确定一下怎么行”
沈遥凌耸耸肩,用木簪重新挽好长发,朝他走过去。
“这不是你说的查案子,什么都可以怀疑,但要说服自己,得有证据。”
宁澹一时无话。
扔了那布袋,问“现在如何。”
沈遥凌瞅他一眼。
“丢回水里去,然后,你回去再沐浴一遍,抓过香料袋子的那只手最好洗久一些。”
“”
弄上来又丢下去。
宁澹一阵心梗。
若千辛万苦把这个破布袋子掏上来的不是沈遥凌,他或许会赞同这句话。
但现在,他只恼恨沈遥凌为何要白费功夫,无故担这些风险。
但宁澹到底没有说什么。
让那袋香料顺着岸边沉回水底,宁澹看了眼周围的水渍,翻动掌心。
凝练内力汇聚于水迹之上,仿佛有根无形的丝线牵引其中,将所有水珠串成一滩,一阵震颤后忽地腾空,也灌入到潭水里。
所有的证据,只留下了被沾湿的藤编坐垫,和湿淋淋的两个人。
宁澹做完这些,转头不显眼地瞪了沈遥凌一眼。
“下次再有这种差事,找人做。”
沈遥凌懵懵点头。
似乎被他一句话给点醒了。
“你说得对。”
“母亲花那么大价钱请的武林高手,这种事应当也在他们的业务范畴之内。”
“”
我是说找我。
宁澹抿抿唇撇开头。
顿了一会儿,又问。
“那今日已吸入的香料如何处理”
这一路上,此种陷阱恐怕只多不少,只会防不胜防,总要有应对之策。
还有,这一行人数量众多,那些瓦都里僧人又日夜随行,若他们起了异常的提防,很快便会被察觉。
而且,又并非每个人都亲眼看见了这潭中的异常香料,也不见得每个人都会信,或能保守秘密不声张。
沈遥凌思忖道。
“旁人不好说,但此行来的医塾学子就算分辨不出这个香料的用处,也一定会随身带一些防备药物,每日服用,去浊留清。因此,暂时也不必担心他们的安危。”
宁澹点点头。
又问。
“你也带了”
“带了。”沈遥凌回答,“但我不打算用。”
宁澹“”
他蹙眉,又有点想要训人。
沈遥凌解释。
“我已亲眼见过了这种药材,知道它现在的用法于我们的身体并无损害,所以不想轻举妄动。”
“这些僧人费这番功夫,有意让我们熏染此香,肯定有他们的用意。”
“在更深的目的暴露出来之前,就顺其自然即可。”
所以,今夜她什么人也没叫,自己下水,本来就只是为了确认这香料的用法。
闹出的动静越小越好。
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阿鲁国是否别有居心,但是看燕州的态度,以及阿鲁国在燕州的权力和地位,也值得她一探究竟了。
宁澹静了半晌。
冷着脸道“回去。沐浴,睡觉。”
算是一锤定音,同意了她的办法。
沈遥凌勾了勾唇角。
“记得睡深些。”
宁澹又蹙眉“”
“瓦都里僧人笃定我们进了斋间之后就会安分,所以走得干脆利落,一个不剩。”沈遥凌看了看四周,若非如此,也不会有她动手查探的机会。
“看来这香料的安眠效用,比我在书中能读到的描绘还要强。”
说着,沈遥凌转头朝宁澹嘻嘻一笑,“刚才忘了说,这香料短时间内用得多了,效果与迷药无异。”
宁澹眸底一震。
既然如此,她还敢下到放了一大袋香料的水里
宁澹第一回有了这样明确的被人气到失态边缘的感觉,终于按捺不住开口要发火。
沈遥凌忽然脚步一晃,双眼阖上,失重地摔倒。
宁澹心神倏然紧绷,也忘了要开口说什么,上前去扶。
在他扶到之前,沈遥凌又忽然站稳了。
抬头冲他露了个笑,狡黠的。
“骗你的。”
宁澹“沈遥凌。”
两人不再耽搁,一起走出斋间。
沈遥凌的房间在楼上,她在宁澹的注视中迅速地上楼,还回身朝宁澹摆了摆手。
脸上的笑容仍然是狡猾得招人恼怒的。
宁澹暗自咬牙。
沈遥凌进了门,赶紧将门扉在身后阖上。
她已经感觉到双腿发软,脑袋也发飘。
是一种快要陷入深睡的状态。
刚刚踉跄的那一下其实不是她装的,是真的差点站着说着话就睡着了。
这药劲真不可小觑。
沈遥凌只来得及把若青喊过来,嘱咐她把自己放进水桶里洗一洗,若青赶紧去准备,沈遥凌还没等到热水,就眼前一片黑甜,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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