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结夏一看幸村的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虽然弦一郎那种类型很不错,不过,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啦。”
他显然对自己的身高有着深刻的认知,很甜很憧憬地说道,“起码要等我长高到一米八以后再考虑锻炼肌肉的问题吧。”
“我说的不是要成为弦一郎那种体型的选手,而是要成为像他一样将其他运动融入到网球之中的选手。”
结夏一番解释过后,幸村才理解了他的意思。
“你想要像弦一郎一样,尝试着将你所学的那些技击术融入到网球之中”
幸村有些感兴趣,“倒是一个不错的想法,弦一郎的网球之中就带有剑道的影子,那种一往无前的锋利给他的网球赋予了很独特的底色,让他即使跟实力强大的选手比赛,也能有一战之力。”
“如果结夏能利用好自己的技击术的话,你的网球可以像柔道那样灵活善变,也可以像跆拳道那样以刚克刚。”
“嗯,我已经有些灵感了”我妻结夏朝幸村精市一笑,“到时候一定会让小幸大吃一惊的。”
暑假结束以后,我妻结夏就开始了特训。
他暂停了网球的基础训练,专注地练习起了柔道,一下课就跑到从小学习的道馆里跟老师练习,周末更是整日整日地泡在道馆里,连最爱的小幸都忍痛缩短了相处时间,这反倒是让幸村有些不习惯了。
就连真田弦一郎都看出了不对劲。
“幸村,最近你和结夏出什么事了吗”
真田弦一郎背着网球包从画室门口走了进来,看着专注绘画的幸村,欲言又止。
从来都像是黏人精一样黏着幸村、回回不落下的我妻结夏忽然消失了一个月,再怎样粗神经的人也该察觉到不对了。
幸村专注着在画上落下最后一笔,舒展开笑容来,才回答了真田弦一郎的问题,“我跟结夏是闹不成别扭的,弦一郎你多虑了。”
幸村把脏画笔在洗笔筒里涮了涮,随手放在了一边,微微蹙眉,“不过竟然连弦一郎都察觉到不对劲了,看来结夏最近确实太拼了”
什么叫竟然连弦一郎
真田弦一郎眼角抽搐了一下,但还是纵容了自己的幼驯染,他压了压帽檐先是松了口气,又紧紧蹙起了眉头,“那他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竟然连基础训练都放下了,真是太松懈了”
幸村精市最后细心地将完成了的画作换到了画室的角落里晾晒,略显昏暗的光线下,画中人物的双眸愈显明亮,一瞬间变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凛然跃出。
真田弦一郎走上前,怔然一愣。
画上粉发蓬松的小少年分明是还带着婴儿肥的一团稚气,但眼神凌厉,叩指成爪,紧攥着对手的白衣领,流畅的小臂肌肉绷紧,脚踵与身体维持着绝妙的平衡,正狠准地扫向对手的脚后跟。
虽然是副静止的画作,却能让人感受到那让人惊叹的力与美,少年的蓬勃与竞技的热血。
“柔道”
真田弦一郎的语气里带着些疑问。
“结夏从来不是会偷懒的孩子,这段时间他并没有松懈,正相反,他比平日里更努力地练习,在寻求着突破。”
真田弦一郎有些明悟了,“他想要把柔道融入到网球之中真是乱来。”
真田这样说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网坛中如羽转网、乒转网的职业选手很多,但真正能够摆脱之前运动的影响、打出成绩来的选手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能够出色地将其他运动的技巧成功融入到网球中的例子很少,但因为过分追求“绝技”而摧毁了自身基础网球的例子却屡见不鲜。
幸村轻笑“为什么不让他试试看呢我可是第一次看到结夏这么有斗志的样子,很有趣不是吗”
幸村从不对结夏说气馁的话,一方面是因为他本性温柔,不愿意看到结夏因为自己的否定而心情沮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那近乎傲慢的自信无论结夏走上了怎样的弯路,他都能将他拽回正途上。
真田从来都拗不过幸村,不管再怎么不赞同,但既然幸村这样说了,他也就任由我妻结夏胡闹去了。
。
柔道,讲究以柔克刚、刚柔并济,用最小的力气去战胜比自己更强大的敌人。
我妻结夏学习过的技击术不少,其中一些甚至拿到过很不错的成绩,但在深思熟虑之后,他还是选择从柔道入手。
从客观条件上来讲,他的发育速度就要比同龄人慢,即使通过后天的锻炼,将肌肉强度提升了上来,但身高导致的手脚长度劣势,也会体现在他比别人更窄的攻防范围和流失更快的体力上,从这方面,以借力打力为技术特色的柔道更适合用在网球上。
“砰嗵”
人体摔在保护垫上,发出一声闷响,被死死压着脑袋和臂膀、背部朝下倒卧在垫子上的对手憋红了脸,用另一只手不甘地狠狠拍打了几下垫子,示意自己认输。
“嘟”
尖锐的哨声长长响起,临时充当裁判的道馆学员举起右手,示意我妻结夏胜利,“一本”
结夏松开了肩固动作,翻了个身,离对手远了点,他深喘着粗气,额上汗湿了碎发,一时间倒在垫子上不想起身。
剧烈运动后立即放松的副作用马上就显现出来了,他的脑袋有些晕眩,耳朵边有些耳鸣,仰望着道馆木色的天花板,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在发虚发痴。
他的网球是怎样的网球独属于他的天赋是什么他的道路又将往哪里走
其实这个问题,从平等院凤凰直白地在他面前揭露出来的那一刻起,我妻结夏的心中就有了答案。
柔道之中,有一种攻防技术,被称为舍身技,必须由施技者自身先主动倒地,然后再制服对方。先舍身于敌,后近身制敌,这种技巧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和狠厉,技术难度大,失误风险高,如果施技者自身实力不足,稍有差池,就很容易给对手可乘之机,变成自杀式的袭击,导致败北,因此在正式比赛中,很少有人会主动使用。
但是我妻结夏不同。
从练习柔道的第一天起,他就迷恋上了这种技巧,明确地对教练说过,他要练舍身技,而且要用舍身技取得比赛的胜利。
我妻结夏从骨子里就带着焚烧自我般的极端和疯狂,越是危险,越是兴奋,竞技状态也就越好。
在所有的柔道比赛中,无一例外,只要让他抓住了使用舍身技的机会,那场比赛便必定会以他的胜利告终。
他相信,如果能将这种竞技状态带到网球比赛上,他一定能让小幸刮目相看。
只是还差最后一点点飘忽不定的灵感,能让他在网球比赛中同样陷入那样危险境地的技巧。
我妻结夏又想起了小幸,心中就像是被蚂蚁过啃食一般酥酥软软,又麻又痒。
36天。
已经有36天没有好好地看一看小幸,好好地跟他待上一下午,打网球也好,出去写生拍照也好,就算只是坐在一起,看看课本、写写作业也好啊。
我妻结夏太需要幸村精市了。
想到这,我妻结夏倏忽一怔,一个之前他从未想到过的可能性缓缓浮出水面。
幸村精市的yis,就是通过自身强大的基础实力给对手施加极大的心理压力,使得对手逐渐发挥失常、失去五感,甚至丧失比赛的信念,以得到最终的胜利。
那么他的舍身技呢
是不是也可以通过表面示弱,让自己主动陷入将要失分的危险境地之中,使得对手对他放松警惕,落入人为制造的心理陷阱之中,最终通过一次次高超的技巧去“救球”,既赢得比赛,也逐渐引导对手失落掉竞技状态。
“我妻君”
栗发少年撑着膝盖,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掌,终于把他不知飘到哪里的魂唤了回来,他笑眯眯地说,“该回神了。”
结夏这才注意到,道馆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走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了他和眼前的少年。
“天色都这么晚了啊。”结夏看着窗外漫天燃烧的橘红色晚霞,撑起了自己酸痛的身体,朝眼前的少年道谢,“我都没有注意时间,谢谢你,不二君。”
“不用谢。”不二周助还穿着一身柔道服,手上拿着墩布,今天轮到他来打扫道场,所以才会留到这么晚。
不二周助比他学习柔道的时间稍短,也并不像我妻结夏这样来的频繁,只是当作兴趣爱好一般练习,虽然练得不错,但似乎对参加正式比赛没什么兴趣,因此他们两人的交集也并不是很多。
“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呢,我妻君”
道馆的地面并不如何肮脏,有的只是学员们湿漉漉的汗渍,不二周助一边仔仔细细地用墩布沿着地板缝隙的方向擦洗着,一边闲聊般问着我妻结夏。
他心中的疑惑已经积攒着许多了,或许是这样吧,他才会这样突兀地跟并不熟悉的那个少年搭话。
对于不二周助来讲,本性温和的他总是不擅长竞技这种东西,即便热爱着网球,也喜欢着柔道,但他总是提不起要跟他人争高下的干劲来,更多的只是为了自己的兴趣。
但是我妻结夏不一样。
不二周助注意到我妻结夏很久了,这个个子小小、可爱兔子般的学弟,是整个道馆最努力、进步最快的人,但他却从没有在我妻结夏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对柔道的喜爱。
他练习柔道,就像是在练习一项生活必须的技能,纯粹出于理性的考虑。
没有兴趣作为驱动力,那又是什么在支撑着他咬牙坚持呢
不二周助很好奇。
我妻结夏正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包括头绳、发卡、水杯、毛巾和一支旧手机。
那是幸村在入学送他的礼物,迄今已经有五六年了,在现在这个电子产品快速更迭的时代,已经称得上有些破旧了,但我妻结夏一直舍不得更换。
因为那条牢不可破的界限终于裂开了一条隙缝,我妻结夏的心情变得很好,他近乎迫不及待地给幸村发着短信,想要跟他分享自己每一点一滴、哪怕最微小的快乐。
因此,连对不二周助的问话,他都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
“嗯为什么这么努力”
我妻结夏的额发汗湿了,黏在脸颊旁,弄得他有些不舒服,他用小发卡把碎发别了上去,神情淡淡的。
“努力需要什么理由吗”他有些苦恼地皱了皱鼻子,“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因为我喜欢的人很优秀,所以我必须也成为优等生才行。”
“没有人会喜欢一无是处的人,对吧”
结夏朝不二周助一笑。
是很可爱的笑容,粉红色眼瞳蜜糖般甜腻,绵软的脸颊上还带着单边的小酒窝,光看着,就让人心底柔软一片。
但莫名的,不二周助感觉那笑容之下隐隐透着某种虚无,让人心底怅然一怔。
我妻结夏拎起背包,朝更衣室走去,夕阳时的霞光总是格外缠绵,在他的身后拖拽出单薄细长的阴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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