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域天,玄都天处,是一些神洲小天君的起居之地。
蒋松庭也在其中。
他虽然作为上域天的副天君,奈何功行太浅,权位又来得太急,并不能很好服众,入驻不了阴萝的金阙上天,青年玩家也是个聪明的,不想徒惹非议,主动问阴萝要了玄都天,提前平息了一些不必要的排位纷争。
高神对低神的绝对统治,蒋松庭已经在那一次天道走马宫,阴萝堕劫回归的时候领略得淋漓尽致
西池天后原先贵为天母,何等的威风凌赫,岂料被阴萝射杀之后,显露真身原形,只是一条披着天龙假皮的巴蛇
众神都骇然大惊
若按照杀戮天龙高神的法则,阴萝这等凶恶的弑母行径,不死也要脱一层鳞皮儿而巴蛇作为末流的、甚至快要跌出万神排位的小神,当她敢借天龙之尊,凌驾于众神之上,就注定了魂飞魄散也不会有人为她叫屈的下场
哪怕是身为道侣的昆吾天尊,也只能在嘴上提了一两句阴萝的心狠手辣,并不能真正追责阴萝的过失。
之后,昆吾天尊也步上了西池天母的后尘,被他的恶女之主抽筋拔骨,万劫不复
但众神敢说一句不是吗
蒋松庭在愈发清晰认知到
纵然在这至高神域里,也难逃强者为尊,弱者为食
此身入道,已在炼狱,无论六界神佛,这就是修真大界的法则
蒋松庭并没有借助系统去开外挂,他提前结束功行之后,又处理起了上域天的事务,在得心应手的同时,心性被磨练得清醒冷酷,连他都没有察觉,自己已经悄无声息适应了这一界的规则,甚至融入其中,坐上利益者的高位。
要不是还有个游戏系统悬浮界面,他都快忘了自己原本只是个游戏玩家
“近日暂无要事,你们可以去休息三日了。”
蒋松庭声音温和,吩咐着身旁侍女。
“是,天君。”
侍女们欢呼雀跃地离开,唯有一道粉青衣留在原地。
正是神女尺盈。
斑天尊夺位失败之后,喜舍道、悲慈道近乎灭道,神子神女们也难逃一劫,神女尺盈年岁微小,又不曾出过神洲历劫,可以说是雏鸟中的雏鸟,因此在论罪劫之际,众神将她轻轻放过,贬神为凡,到了这下域天做了一名普通使女。
但很显然,凡女尺盈并不满意她当前的身份,她咬了咬唇,“天君,您难道甘心一辈子都屈居在郑阴萝之下吗”
蒋松庭收拾砚台的动作一顿,他眸光凌冽,几乎钉穿那一副薄薄的娇骨。
“你在说什么”
凡女尺盈蓦地一颤,只觉得胸腔都要跳出那只软兔子来。
这人族青年,凡血之躯,也只是借了郑阴萝的光,登了这天君之位,怎么气势比她大兄还要厉害
倒、倒如族老所说,有雄君之异象
“天君”
尺盈抚着受惊的胸腔,深吸一口气,“那郑阴萝仗着转世之威,残暴弑杀,先凌虐神女,又生祭我洲族,毫无宽仁之爱,根本不配为天帝之尊,由她掌权四圣,未来我神洲必定是暗无天日,再无盛象”
蒋松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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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说,你开玩笑吗
你一个连劫都没历过的小神女,你跟我侃侃而谈神洲的未来老子手握游戏系统跟天命剧本,都被你们的诸天恶女摁头收拾了几顿,老老实实给她干活打工,哪里还敢这么狂傲
他默默地想,或许此间的神女佛姬,都有一种非同寻常的责任感,总爱指点苍生大责
就是有些太宽泛了,只会口号,不会落实。
但口号嚷嚷谁不会呢
他也会说我命由我不由天,莫欺少年穷,但醒来还是得给恶女干活
“你现在可以闭嘴了。”蒋松庭道,“这一次,我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他原先唯爱神女,骨子里也有几分怜香惜玉在的。
这神女尺盈生得娇娇怯怯,脸颊盈着软汪汪的白腮,腰肢也飘着一段迷离的软香,好似那玲珑娇兔儿,要是能养在手里,肯定别有一番滋味,而且女要俏,一身孝,神女尺盈为了给受罪的族阀守孝,特意穿了一身白裙,乌发挽起,还袅着一朵水润白花。
蒋松庭还庆幸,那恶女多数都在上域天活动,没有踏足到下域天
否则她这一身丧气打扮,还挑在人家的新婚蜜月之期,早就得被恶女劈下地狱十八重了
他淡淡道,“尺盈,你要知道,你如今能活,也是那一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凡事要适可而止。”
恶女虽然心狠手辣,却不是那种一旦动怒,非要苍生陪葬的,她只会将首恶不惜一切代价连根拔起,而次一等的,若是乖乖听顺,从轻发落也未必不可能。
蒋松庭有时也很奇怪,都说郑阴萝被神主纵得无法无天,肆意妄为,但她分明又很清醒,给诸界留有认错的余地,他们怎么就这么不识趣儿,非要跟她对着干儿呢像他就是跪得快,消受一番皮肉之苦后,如今不也混开了
可见神族就是被惯得太清高了
“适可而止她,她杀了我哥哥,还有那些神女姐姐,神子哥哥”
尺盈愤然落泪,显然不是个能听劝的。
“我必叫她付出代价她是转世天尊又如何她就能这般轻贱我族天命”
蒋松庭“”
那不是你族趁人家大婚要造反吗这又不是现代,在你们这里造反都要诛九族的,他已经能很好地入乡随俗了。
蒋松庭道,“恕我直言,你们悲慈一道,好像除了救一些男人,似乎没有什么别的本事了。”
当然除了救渡妖魔,神女救的也有一些天之骄子,他不否认,的确是有功德气运在身的,都在各大域宗当道君真人,但你要是想东山再起,总不能一个个把他们摇过来开团吧
何况就算你把人摇齐又
如何,他们归根究底,吃得也是天帝的一碗恩泽之饭
蒋松庭敢保证,这些天之骄子敢放下碗来骂娘,恶女必定高高一脚,把他们头颅都给踢爆
就像当初踢爆那个非要殉葬恶魂的青穗神女的头颅一样
说穿了,参卫神洲缺少完整的传承,还是根基太薄,想得太多,又要得太多,这才导致了一场族阀灾难
尺盈不可置信看他,“你,你怎么能这样看待我等无上功业”
蒋松庭如今已对拯救神女不感兴趣了,他思索着,要如何妥善安排尺盈的去处,这样一个定时炸弹放他身边,恶女要是知道,不知道又得怎样折磨他
“还请天君助我”尺盈想到大业,忍了蒋松庭的轻慢,“我必定以万身报答,助你登至高之位”
“”
殿内空前沉默。
蒋松庭问,“不是,你为什么这么自信”
恶女许他至尊之位,他信,是因为她本身手握诸天,但这个神女半根毛的家底都没有,为什么也能这么从容说出这番招揽的话
她想空手套白狼
还是他看起来就是那种会为了红颜一怒就杀绝诸天的男人
蒋松庭内心微微冷笑,不,有郑阴萝在,我只是个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下的打工仔。
尺盈脸色薄红,“我可以给你想要的,我,我白都神族有一门秘法,神人结合之后,可以生出正常的真血神裔。”
然后呢
蒋松庭感到莫名其妙,他连摸一把恶女都费尽心思,更别说要跟她生孩子了,要是她愿意,他自己下个床都能原地怀了信不信
他恨不得明年就儿孙满堂
最好是看那恶女被一堆人蛇娃娃淹没是什么好脸色也不知道天龙女会不会喷火
他想着就忍不住笑出声。
尺盈有些紧张,她说错什么了吗怎、怎么还笑了起来
她抬头瞧了一瞧。
人族天君初掌权天,又正是血气至盛的年岁,身肩峻挺,浓眉高鼻,浑身都扬着一股浓郁的欲气,今日他仅是简单起居,便松松揽了一件白虹饮涧的天君华衣,腰间坐了一尊紫檀无量寿佛,颇为清贵雅致,与他原身的英气的锋芒奇异相合。
她心头陡然加快,那一丝屈辱与不愿也逐渐消散。
尺盈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她脚尖内八,轻轻碰着鞋头的小珠花儿,“我可以给你留存最真的、最强的血脉,让你香火延续,这桩交易,你我各取所需,我报了仇,你有了个神族的儿子,你不吃亏的。”
“”
“”
蒋松庭总算明白,郑阴萝为什么宁愿花两百条宝矿去开摘星道跟碎月道,也不愿意去救神女道神子道了。
“白送上门的,的确是不吃亏。”
蒋松庭面上浮起一丝古怪的笑。
可不古怪吗
此时此地,
此情此景,他突然意识到,他还拿着一个天命男主的副本,无论何时何地,都有落难美人投入他怀,寻求他的庇佑。在他这样的位置,得到美人变成摘花一样轻易,他甚至都不用碰,她们就会主动掉落。
原来在郑阴萝之下,他已有雷霆之力,可以主宰部分神族的命运。
而这些
是郑阴萝给他的。
向来都是男人给女人权位,高歌,胜利,爱欲,他跟恶女却是倒着来的,她在人潮鼎沸处对他极尽羞辱之能事,可又在无人的天地剖开他身体里的每一根恶骨,淋上蜜稠稠的甜浆。
他依附着她,病态般地汲取她给的一切。
以至于百花盛开在他的眼前之际,他却独独只看见那一枝。
“那你答应了”尺盈高兴地仰头,见他走过来,仿佛想到了什么,又急急后退几步,却被抵在了桌案的狭缝,她软了声息叱喝,“现、现在不可以,等你,等你摘了郑阴萝的头颅,我,我才会给你想要的”
而人族天君的眸光愈发温柔诡异。
“不知把你这叛徒献给她,能否得上她一吻”
尺盈脸颊的红晕倏忽褪去。
“什、什么”
而阴萝觉得很烦。
她设套玩家,只是为了套取更多的情报,但这玩家很是叛逆,最近越来越少使用游戏系统,反而还很热衷于天君事务,像个贤良淑德俱全的贤内助似的,替她殷勤打理诸天,处置叛徒。要是他的游戏同行撞见了,都以为是个货真价实的原始土著
连个神女诱惑他,都得细细碎碎给她嚼了数遍,不厌其烦喂给她耳朵听
“我知道,我知道,你没让她碰你的裤腰带,也没用她们的生子秘方,你还抹除记忆把她丢出了神洲,我都知道,行了吧”
这点小事都要烦她萝龙龙
没用的男人
她嫌弃踹开他,“少来蹭我的腿”
还说她恋爱脑,死得快,她看他也差不多
此时,云海翻覆,他们站在神人的交界地带。
“戴上”
阴萝朝他抛去郑夙的那一架鹿头骨面具,“你陪我走一趟神农不尝谷”
蒋松庭腕臂一捞,利落接过,入手就是一股阴寒诡秘的气息,他琢磨这神主至圣之物,竟是有些冷邪,但他转念一想,这鹿骨本就是祭祀礼器所用,沾染冥气也是正常,便双手一捧,压进了自己的面孔。
阴萝随手就将他压在面具之下的发丝勾了出去,指尖似软丝绸一样,滑过他的耳骨。
蒋松庭忽然一笑,“我们这样像不像男女朋友要是这游戏是真人one在线,我现在就能带你回去见我妈妈。”
阴萝
我给你点颜色你就要去开小染坊了是吧
不等她发怒,蒋松庭主动替她摆开传送大阵,还不忘提醒她,“神农不尝谷是八鼎人皇当家,别看他儒雅斯文,他原先看中我的
东陵后裔的身份,差点就被他夺舍,成为他的一鼎高天,主也要当心,不要被老男人骗了。”
玩家理所当然忘记他也差点被阴萝干掉的事情,除了她之外,他对任何仇人都记得牢牢实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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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松庭道,“主,老男人最爱就是哄骗你这些年轻轻轻又涉世未深的女孩儿。”
阴萝瞅他,“你这是意有所指。”
她哥,她师尊,她狗道侣,还有那群美艳凤凰,哪个不是千年万年的老男人也只有魔种跟那头小凤皇,是跟她这具原身差不多的年岁。
她自认窝边草还吃得挺齐整的,也不寒碜
蒋松庭含蓄笑笑。
阴萝“”
顿时有种被冒犯的感觉可恶
六界之中,人族最弱,却也是爆发力最强的种族,而四十四代人皇王令思智谋韬略都远胜先代,也在千岁之劫到来之前,凝聚了八座人皇高鼎,被神农不尝谷视为人世最有潜力的开天者。
王令思似乎早就预料有此一天,在万花盛开的谷前迎接他们,当然他嘴上说的是,“不知贵客驾到,神主,小天帝陛下,恕在下有失远迎。”
他似乎有一丝异样,扫掠了几眼蒋松庭,试探,“神主可还安否”
小天帝白发及踝,细细编成花辫,束进一枚龙游八极的金翠高环,耳颊盛雪,饰着银白闪烁的宝螺蚌珠,颈带数串天水冷洗的玉珠小管,从那明珠般白冷的小额处,顶起两架纤细的原初的头角,隐隐有狰狞失重之象。
是纯粹的天龙血脉。
果然远非昆仑天尊、西池天母之末流可比
这小天帝一开口便是,“我家神主日日与我同塌而眠,你说他好不好倒是你,人皇,人到中年,三千佳丽可还吃得消不如放些美人到我天族来,我也好替你分担分担,人老嘛就不要逞强,平白耽误美人的光阴。”
王令思“”
自从天判之宴落幕之后,都说郑阴萝是诸天至恶,他还觉得言过其实,今日打了交道,才觉自己低估了她
王令思开门见山,领着他们往谷内走动,“想来神主,小天帝陛下,造访我人世,是为了千万年前,我等秘密筹备的天道劫罢”他叹息一声,有些苦笑朝着阴萝拱手,“老祖们都已经告知我,断尾求生,实属不易,还请小天帝陛下看在我等救世一片赤诚,从轻发落。”
阴萝微笑,“你们求你们的生,断的却是我的尾,挺好。”
王令思“”
这天儿根本没法聊下去
王令思求救般看向神主,后者微微摇动着深紫带穗,轻轻拍着阴萝的手背。
小天帝陛下眉目的戾气肉眼可见地消退下去,中年人皇也松了一口气,果然神主如约做到誓言,他成了这小天道的戒尺与软肋,不至于让她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失控发狂地屠完他们修真大界。
王令思的心绪也有些微妙,既然天道是可以豢养成小娇儿的,那天道至高是否
他们也能取代
而王令思并不知道,他的想法正是他人界老祖的夙愿,因而在阴萝踏入谷心的那一刻
“盘古令原始道阵起”
双足之下,垒砌一座巨骨祭祀,她正在巨人的口中,半截身体被硕大的利齿寒芒淹没。
“令思回来”
伴随老祖一声轻喝,王令思根本不带犹豫,钻进宝塔,飞快遁逃。
“喀嚓。”
已死的巨灵在阵旗的召唤下,青铜色双掌做镣铐,锁住她的双脚,将她禁锢在这一座古老荒旧的祭坛上。蒋松庭并没有动作,他套用了神主的身份,却没有神主的威能,若是轻举妄动,反而少了震慑的量感,他淡淡道,“诸位这是何意”
“共主莫怪”
从青铜巨神的头骨降下一片华灿天光,披着太元玉女的神衣,光彩凛然,不可侵犯,女嗓温温润润道,“我等皆知,您养育天道,实属辛苦,接下来的罪,便由我等承担”她可惜轻叹,“您是惯溺太过,养得小天帝陛下杀劫太重,私欲也沉,实非我等择之明主。为了苍生,天道当至公”
阴萝呕
我就知道你们又要放狗屁了
“所以呢,你就要炼了我这个天道之魂,给你家的小人皇做第九鼎嘛”
阴萝的嘴毒是众生平等的,均匀创死每一位原始老祖,“太元玉女,你愿意用你的元阴做他高鼎,那是你爱牺牲,你蠢,你无可救药,本帝可没有这般献祭自己功行,舍己为男人的好心”
太元玉女平心静气,“各道不同,何须多说乾为天,坤为地,理之自然,你独掌阴神帝庭,已是失衡”
“异界大劫近在眼前,你若真是天道化身,奥义极致,你就该放下一切恩怨,协助我等破劫,而不是只顾着自己私人恩怨,杀尽诸天,让无尽神国堕落”太元玉女姣媚的面容也难掩一丝痛心,她的传承被她折亡了大半
阴萝也不耐烦翻起一对玲珑荔枝白眼儿,“本帝跟你们这群爱献祭的烂货真是无话可说”
那便战
战到你无话可说
她祭出阿修罗情骨天子剑,这让太元玉女愈发痛心,本是一尊资质卓绝的白阿修罗大帝,可做人族的登顶战力,竟被她生生抽了情骨,做了天子剑器
“当年诸天开会,要养我挡劫的老货,都到齐了罢”
天帝妹萝指尖擦过剑锋,勾出一道猩红血线。
“你们可知,昨夜之前,我还恨不得欲杀你们而后快,可是郑夙说了,万物不可爱,也要给它们一个明日与夏夜,他说这话时,我不懂,可我喜爱郑夙,我喜爱他那碎了一般的清冷容颜,蒙着眼,只让我坐在他怀。”
“我想,若他能这样一直顺我,我愿意为他喜爱万物。”
她说得娇娇气气,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她正在囚禁一座天阙高神。
“但是呢,诸位,还请牢记”
“永远没有任何可爱万物,任何烂漫明日夏夜,它可以,能凌驾在我的绝对意志之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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