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薛宴惊看向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青衣鬼族,抬手一剑向他疾射而去,自身已经瞬移出几丈外。

    那一剑穿过虚影,其余沉浸在自身情绪里的修士们一惊,这才发现鬼族早已不知何时逃逸,留在原地的只有一道幻影,被一剑搅散。

    而薛宴惊在几丈外对着空气用力拍了下去,一个青衣人影应声显形,被她狠狠掼到了地面上,留下了一个人形土坑。

    “想逃”

    青衣狼狈地爬起来,耸了耸肩“试试总无妨嘛。”

    薛宴惊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

    青衣叹了口气“我的红颜知己还远在鬼界等着我回去呢。”

    “我不信。”

    “好吧,我确实没有,”青衣翻了个白眼,“鬼界向来没有你们人族那种腻腻歪歪的情爱关系,我和你一样是个孤家寡人。”

    薛宴惊轻嗤一声“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没有了,”青衣主动伸出双手,“把我捆回昆吾山吧。”

    “薛道友”那一行修士回过神来,尴尬地围过来,踌躇半晌,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恨意理当消弭,感谢却说不出口,一时间不上不下地卡在这里,只犹犹豫豫地吐出一句,“你、你没受伤吧”

    “没有,你们伤不到我,”他们凑得太近,薛宴惊眼见青衣再次垂首不语,连忙高声示警,“闪开”

    众人未及反应,下一个瞬间,眼前场景再度幻化,由鸟语花香的小园无限扩展延伸,变成了一片巨大的血池,更远处是布满迷障的森林与山岗。

    修士们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伸展,将昆吾山范围都囊括在内,纵然知道是假的,但脚下白骨森森,血池流淌,还是令人心生惧意。

    “这是谁的记忆”

    “八成还是我的。”薛宴惊叹了口气,青衣的仇恨目前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应当不会拿旁人的记忆下手。

    “如何让他停止”众人有些慌乱。

    “要么等他自己愿意,要么等他法力耗尽,”薛宴惊看向众人,“但他现在不该有这样的法力,你们何人的灵力被他吸取了”

    紫衣女修面色一白“我从适才起便一直头晕乏力,还以为是你做了什么手脚。”

    “”

    “对不住,”女修颤声问,“我是不是捅了什么篓子”

    “问题不大,”薛宴惊摇摇头,“他也没什么旁的手段了。”

    “感谢我吧,”青衣鬼族轻声一笑,“你心心念念的真相,我现在就给你答案。”

    薛宴惊拔剑的动作微顿,把他按倒捆绑起来,看向远处山巅之上若隐若现的人影,飞身而上。

    代掌门和几位长老正围在一颗巨松之下议论着什么,见她急急飞来,忙问道“这是何地,你可知情”

    “这是我的记忆。”

    代掌门了然“你遇到魑族了”

    “是。”

    “不用怕,代掌门显然是对这东西有些了解,“记忆害不了人,咱们且看看这家伙要玩什么花样。”

    其他长老观赏着周围环境“原来这就是魔界的血海,听闻归一上位后就被填平”

    话说到一半,想起归一本人就站在面前,又把后半句吞了下去。

    血海之上有狂风呼啸而过,风声听起来倒有几分像是鬼哭,玄天宗众弟子原本正上着课,见得身周环境一变,兴奋地跑出来看热闹,直把夫子气得跟在后面骂“只要不让你们进学,你们什么热闹都愿意凑”

    四明峰诸人也被惊动,燕回飞身落在薛宴惊面前“小师妹,这是”

    薛宴惊捂了捂脸,被这么多人围观自己的记忆,再如何问心无愧,想想也挺羞耻的。

    忽然远处有人叫喊道“薛师妹,这里还有一个你”

    众人看她一眼,见她并无阻拦之意,纷纷举步上前。

    独薛宴惊本人落在最后,心下有些迟疑,自己心心念念的真相,那是什么难道是九师兄

    薛宴惊握了握剑柄,前方不论是什么未知的记忆,她都该有面对的勇气。

    前方众人一片安静,薛宴惊挤进去,才意识到他们安静的原因。

    眼前另一个薛宴惊被悬在一颗巨树之上,铁钩穿过琵琶骨,她挣扎间,将血迹洒了遍地,下方坑中竖着许多钢刺,钢刺上穿着许多已然化为白骨的尸首。

    又是这一套薛宴惊心下已经毫无波澜,给青衣传音道“我已经知道自己在魔界受过许多折磨了,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青衣声音里含着得意“且看下去吧。”

    薛宴惊转眼看见燕回满目的担忧和方源神色中的不忍,传音道“停下来吧”

    “我偏不,”青衣倔强道,“有本事你就不顾那一城百姓的性命来杀了我。”

    不知是否被薛宴惊囚禁久了,怨气十足,他拼着全力也要给她找点不痛快。

    一阵怪异的冷笑声传出,声音之阴郁,实乃众人平生仅见,大家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见一白胡子老者从树后转了出来“怎么样我做的这连理枝可还有趣”

    连理枝那是什么众人困惑不已,可惜当事人薛宴惊知道的并不比他们多。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老者的声音里透着怪异的喜悦,“我这连理枝下,不知已葬送了多少恩爱夫妻的性命。”

    “”

    “很疼吧连理枝上连理虫,已经进入你的体内,腐骨蚀心,那是一种宁愿把心脏活生生剜出来也不愿继续受罪的痛苦。哦,我忘了,瞧我这记性,我不需要向你描述这些,因为你已经能够感受到了,”老者语气却又突然柔和起来,“但是想要它们停下来也简单得很,放开你手中握着的连理枝,让另一个人坠落,你就可以平平安安地活下来。”

    此时围观众弟子早有人绕到树后,支支吾吾地望向其他人“树后绑着的是、是四明峰的秦铭师

    兄。”

    九师兄heihei果然是他,薛宴惊微微闭目,心下已有预感,倒算不得惊讶。

    倒是其他人神色有异,若有如无的视线在她面上划过,秦铭死在了魔界,而薛宴惊活了下来,结果似乎多看一眼都是一种残忍。

    是谁在搞鬼赶快停下来”有和薛宴惊私交尚算不错的弟子大喊道,“你拿这种生死关头的迫不得已想证明什么”

    大家都已将这装置看得分明,巨树上的薛宴惊和秦铭二人,手中各自握着把对方悬在树上的唯一一根藤蔓,一旦其中一人放手,另一人便会落入被施过术法的钢刺坑中,再无生还之理。

    什么连理枝,叫得好听,不过就是一个你死我活的道具,一件用来折磨人性的东西罢了。

    树上的薛宴惊也嘲讽得正欢“你这连理枝的效果并不会比直截了当地给我们下毒,告诉我们解药只有一颗,然后看我们争夺更好。把简单的东西复杂化,然后美其名曰这是自己的发明创造,魔界的民风还挺无耻的。”

    老者面皮抽动了两下“我亲眼见你爆过金丹,用不了灵力护体,倒只剩下一张嘴是硬的,且受着吧”

    青衣鬼族适时给薛宴惊传音“你应该猜得到接下来发生了何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九师兄究竟死于何人之手吗我现在告诉你真相,就是你亲手杀死了他”

    “”薛宴惊颤抖着握拳。

    “你的师友都在这里,他们教你正直坦荡,教你光明磊落,你怎么忍心让他们失望”青衣苦口婆心道,“你怎么忍心让三师姐知道她们追查多年、遍寻不获的凶手,其实就是被她们护着爱着的小师妹”

    “”薛宴惊痛苦地垂眸。

    青衣的语气含着三分悲悯“把光球还给我吧,让我离开这里,我会立刻停手,中止这段记忆。”

    “哟,在这儿等着我呢”薛宴惊冷笑。

    “”敢情她刚刚的握拳、垂眸、震惊、痛苦都是装的,只有现在的冷笑才是真的,鬼族被戏耍了一通,怒骂出声,“你大爷的薛宴惊”

    “待会儿收拾你。”

    青衣鬼族双目无神地就着被捆绑的姿势倒在地上躺平。

    几位长老轻声对薛宴惊道“我这就让弟子们离开这里,毕竟是你的隐私,不好多看。”

    他们也已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此施为,也算照顾她的情绪。

    薛宴惊想了想“不必,我相信我不会放手。”

    如此坚定的自信让几位长老一时语塞,只能拍了拍她的肩,为之一叹。

    树上的薛宴惊和秦铭还在坚持,痛到面色扭曲惨白,许多弟子都移开视线不忍再看,甚至觉得他们任何一人选择放手都是情有可原。

    “小师妹,你放手吧。”

    “你做梦。”

    秦铭低笑了一声“还是这么倔。”

    “你不是也一样”

    “我不会放手。”

    “我知道。”

    “那怎么办”秦铭痛得发抖,语气里却仍含着笑意,“我们两个就互相耗死在这儿”

    “说好一起活下去的。”

    “阿惊。”

    “嗯”

    “我不想只剩下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在魔界,但你比我更适合活在这里。”

    “别说这些胡话。”

    “说真的,你身上有那股劲头,我知道你一定能活下来,活得好好的,活到将来的太平年月里去。”

    “一个烂机关而已,也值得你在这儿交代后事”

    “你啊,”秦铭望着天空,“我这叫未雨绸缪,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以防某一日猝不及防来不及告别。”

    “别绸缪了,魔界又不下雨,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放手。”

    “你不是在骗我放手吧”

    “我看起来像是会为了旁人牺牲自己的那种人吗”

    “像。”

    “少废话,一、二、三,放手”

    “殉情”白胡子老者见他们二人都如约放手,顿时支棱起来,“这个我爱看。”

    秦铭疾速坠落,身下巨坑之中钢刺已经扭着身子灵蛇一般冲二人围攻上来,刺尖闪着精光,似要择人而噬,薛宴惊顾不上自身安危,半空中身子一旋,抬腿凌空踢向一截钢刺,钢刺被硬生生踢断,直射而出,钉入了正操控钢刺的白发老者喉口。

    眼见那些钢刺又要扑咬而来,薛宴惊和秦铭在半空中默契地对了一掌,借着这一掌之力,改变了下坠之势,向两侧斜飞出去,落在了巨坑边缘的土地上。

    这一下兔起鹘落,任谁也没有预料,老者倒下去的时候,还念叨了一句“怎么可能”

    “难道没了金丹就只能等死吗”薛宴惊有气无力地勉强回应了他,“想办法突破呗。”

    秦铭此前便受了重伤,那一掌已是最后一丝气力,若非借了薛宴惊的力道,此时怕已坠入坑中,他瘫倒在地望着她“你那功法终于摸到门路了”

    “嗯,破而后立,绝处逢生,我算是明白书册第一页的意思了。”

    秦铭面色中似有隐忧。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薛宴惊笑眼弯弯和他一击掌“小师兄,我们又多活过一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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