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在撒谎,这并不是秦铭之死的那段记忆。
众人松了口气,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却仍然觉得难过。
幻象之中的薛宴惊笑得越开心,越让人想起他们之间注定的生离死别。
九师兄这段未雨绸缪的告别,也许的确在昔年某日已然用上过了。
薛宴惊也的确是好好地活下来了,但她不是活到了太平年月里,而是亲手缔造了魔界太平。
青衣法力耗尽,记忆逐渐散去,尸山血海重新变为浩浩群山,凉风一拂,把众人带回了现实。燕回抱住了小师妹,薛宴惊知道她看见了鲜活的秦铭,心下定然也正难受,抬手回抱住她,在三师姐的背上轻拍了拍。
其他弟子也呆呆地站着,有人挠了挠头“最开始我还以为原来是我想多了。”
大家都知道他原本要说什么,不过认真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如果一被胁迫就随随便便杀掉自己重要的人,她哪来的心性一路成长为一界之主呢
燕回努力收拾好心情,想先去安慰亲身经历过那一切的小师妹,却看到她神色没有什么变化,眼眶也没泛起过丝毫微红。
她怔了怔,薛宴惊似乎猜到了三师姐在想什么,摇了摇头已经过去了,便不必回首。”
这话听起来理智到有些无情,燕回却懂得她的意思,拍了拍她的背,用鼻音低低地应了个“嗯”字。
薛宴惊从一众兀自发呆的同门中穿过,把青衣鬼族拎了起来。
“我鬼品还不错吧,”青衣摊手,“至少我把这段记忆放完了,没叫他们误会是你杀了九师兄。”
薛宴惊冷笑一声,掏出毛笔,将腰间光球涂黑“以后你待在里面,别想再看外界的热闹了。”
青衣完全没想过这一招,呆了一呆“你好歹毒的心思”
薛宴惊没有理会他在说什么,给光球重新加固过,就把不甘的鬼族再度困了进去。
灵驴担心地拱了拱她,被她亲昵地摸了摸脑袋,牵起来直奔四明峰而去。
大家仍然望着她的背影,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四明峰。
傀儡正在小厨房里忙忙碌碌,完全没有分神去围观什么记忆,也没怎么注意周遭变化,此时见到薛宴惊回来,急切地一把将她揪住“我在搞创造,材料不够,你能不能支援点灵石”
薛宴惊痛快掏荷包“要多少”
“先给五十万上品灵石吧,不够再说。”
“”薛宴惊面无表情地把荷包收了起来。
“没有”傀儡叹气,“原来你这么穷啊”
薛宴惊懒得与他辩驳天底下没有太多修士能一口气掏出五十万灵石这个事实,只问道“你要创造什么”
傀儡神秘兮兮地让她闭上眼睛,把她拉到灶台前“好了,请看”
薛宴惊睁开眼,面对着一只盛着大杂烩的炒锅,氤氲的香气把
她重新拉回凡俗中,她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你的创造”
傀儡塞给她一双筷子“尝尝看嘛,我按照人族口味严格配比,苦心钻研多年,才研制出这样一锅完美的白菜豆腐干炒香菇木耳。”
“”
薛宴惊好脾气地夹了一筷子,尝了一口“还不错,白菜鲜嫩多汁,木耳清脆爽口。但这玩意儿需要花费五十万上品灵石你要买几万石豆腐干”
“那倒不是,”傀儡拍了拍灶台,“花销大的是这东西。”
薛宴惊静静地望着他,等他解释,并打算他如果敢开口说是为了炖白菜,所以要花五十万灵石来改造出一个火候完美的灶台,就立刻把他发配流放到方源的院子里去。
傀儡拉着她蹲下,一指灶台内部“我在里面建了个传送法阵。”
“传送法阵”
“你看。”傀儡把一只盘子塞给灶台,伴着耀眼的七彩灵光一闪,这只绘着祥云纹路的盘子消失在其中,转而出现在不远处的另一只炉灶里。
修真界从无这类传送阵法,因此薛宴惊怔了一怔,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傀儡“天才啊。”
考虑到薛宴惊这一次出门前,院子里别提会传送的灶台,而是压根连厨房都没有,这句天才其实远远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是吧,从你那瞬移法术里得到的灵感,”傀儡有些得意,“宴席上摆一只炉灶,便可以从厨房里直接上菜,多方便。”
“你只打算用它来上菜”
“嗯,我像不像武侠话本里那些身怀大能却不自知的扫地僧”傀儡深沉道。
“我看你自知得很,”薛宴惊追问,“这炉子我是说这法阵最多能传送距离多远的东西能不能传人”
“只能传物,”傀儡狡黠一笑,“但你若肯支援我五十万上品灵石的话,它将来说不定也可以传人。”
“没问题,”薛宴惊把整只荷包都抛给了他,“里面大概有六十多万上品,是我的全部家当了。”
“好”傀儡喜滋滋地接过,“待做好后,你带上一只炉子,出门时遇到好玩的去处,就把我偷渡过去”
“千机门当初的那批傀儡,都有你这样的智慧吗”薛宴惊开始思考千机门停止制造他们的真正原因。
“当然不是,”傀儡看着她,仿佛她问了个再愚蠢不过的问题,“所有修士都像你一样能打吗”
“你这个例子好吧,我懂了。”
“我的兄弟姐妹各有所长,有一个特别忧郁的,和他一席话,能毁了你每一天的好心情,”傀儡回忆道,“见到了一定要远离。”
薛宴惊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傀儡拿了灵石,就高高兴兴地叫上灵驴一起下山采购材料去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阳光透过小窗斑斑点点地洒在灶台上,薛宴惊脑海中浮现起九师兄秦铭的笑脸,故人归去已久,笑貌却仍如此鲜活。
她垂眸注视了阳光
里的飞尘半晌,听到六师兄在山巅高声呼唤“小师妹,开饭了”
薛宴惊笑了起来,转身捧起傀儡炖的那锅白菜豆腐干香菇木耳,算作个加菜,往六师兄院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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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院门口,正遇上一起来蹭饭的燕回,对方面上已经看不出两刻钟前的眼眶泛红,仍如往日般风风火火。
也许在某方面,四明峰的人都有相同的倔强。
几人用膳前,默契地安静共饮了一杯,算作对逝者的致敬。
小院上空有陌生的修士驾着药葫芦飞过,冷于姝从那纯白服色中辨别出来“是神医谷的人。”
“仍是来看师尊的”薛宴惊问。
“嗯,他们提前递过拜帖,”燕回颔首,“代掌门给出了高额悬赏,刚开始那几十年,四明峰的医修就没断过,近年却已是越发少了,连续几年都不见得有人肯来碰壁。”
方源轻叹“师尊若醒来,得知大师兄和九师弟还不知是什么光景。”
如果他还能醒来的话。
众人再度沉默着对饮一杯。
薛宴惊举杯“神医谷的人远道而来,说不定是想到了什么新法子呢。”
“但愿吧。”余者大概是失望过太多次,远不如她乐观。
一顿饭在沉默中结束。
用过膳,薛宴惊独自离开六师兄的小院,不太想回自己的院落,就在昆吾山中漫无目的地闲逛。
巍巍群山中,夏日比外面要短,每年唯独冬季最长,人间尚苦夏,这里已经入了秋,树叶微微泛了黄,被凉风一吹,便显出几分萧瑟。
薛宴惊没有御剑飞行,慢条斯理地攀上了玄天宗范围内的最高峰。
确切地说是第二高峰,但最高的那一座已经在琅嬛一战中毁掉了。
登得越高,空气越寒。
薛宴惊攀到峰顶,才看到这里已站了两人。他们背对着她立在山巅,似在俯瞰群山风景。
“代掌门,姜师伯。”她已从这衣袂飘飞的背影中辨认出了他们的身份,行了一礼。
“还好吗”姜长老对她招招手,示意她上前。
“嗯。”薛宴惊站在二人身侧,远眺山间飞鸟。
“巧了,我和你姜师伯正提起你呢,”代掌门笑了笑,“说你心性实力俱佳,实在是个好苗子。”
薛宴惊有些不明所以,她当然是个好苗子,她只是不懂代掌门为何突然强调这一点“师叔”
代掌门干脆把话挑明“待我来日飞升之后,你就是我属意的继承人。”
“师叔”薛宴惊看向一旁的姜长老,“诸位师伯师叔尚在,小辈如何敢僭越”
“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强大,这一点毋庸置疑。性情也堪当大任,未必爱世人,但愿意保护他们,足够强硬也足够柔和,从不妥协也从不软弱,”代掌门认真看着她,“当然,除非你不愿意。你不能飞升,要永远生活在尘世之中,要你长长久久地守护着玄天宗也的确是太沉重的负担,先帮我顶着,如果做腻了就另挑一位合适的传人吧。”
“您刚刚说什么”薛宴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当代掌门以为这厮是无耻地要求他把刚刚那些赞誉重复一遍时,薛宴惊已经追问道“我不能飞升”
代掌门顿了顿“你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薛宴惊反问,“等等,你们全都知道”
姜长老抬头望天望云望鸟,就是不看她,代掌门也连忙甩出这口黑锅“之前你出师门做任务,不是李长亭中书送你回来的吗他什么都没说”
“没有,”薛宴惊悲愤,“他只说了一堆废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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