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掌门坐在台下,看着薛四明那抬手间毫不费力的碾压三招,差不多也猜到了真相。
念及她又要清醒着面对一次神功的流逝,再如何豁达之人怕是都要颓唐半晌,掌门便悄然追在她身后,想上前开解一二。
见她停在山腰处一颗松树下,临风而立,背影似有些萧瑟,掌门清了清嗓子,走上前去。
薛宴惊手里正虚握着什么,掌门便以此为话题切入“你拿着什么”
她笑眼一弯,张开手掌,给他看掌心的一把干玉米粒“看我给您表演个撒豆成兵。”
“撒豆成兵”掌门面上难掩讶然,“那是传说中的道法了,以豆为兵,启万物灵智,据说只有上古大能者能够做到。无数修者曾试图论证过,那只是传说,不可能成为现实”
薛宴惊闻言,一脸的高深莫测,抬手轻扬,挥洒出一片干玉米粒。那一瞬间,山腰处响起一片悦耳的振翅之声,是数不清的白鸽飞舞至半空,去争抢那些食物。
掌门面无表情“这就是你口中的兵”
薛宴惊大笑起来“没错。”
掌门扶额“你幼不幼稚”
把撒出玉米粒引鸽子,说成是撒豆成兵,掌门一时啼笑皆非,与薛宴惊并肩站在半山腰,看着白鸽在空谷之中舒展双翅,披着柔和的阳光自由自在地翱翔,心下逐渐被宁静与平和填满。
“不必担心我。”薛宴惊忽然开口。
掌门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你这孩子,平时看起来傻兮兮的,其实却什么都懂。”
薛宴惊不信“你污蔑我,师兄师姐们都夸我看起来十分聪慧灵醒。”
“傻孩子,那是他们溺爱你。”
“”
见她语塞,掌门才笑了起来“我是在夸你大智若愚。”
薛宴惊想用玉米粒砸他。
“也是夸你云淡风轻,万事不萦于怀。”掌门却又补充了一句。
“哟,难得啊。”薛宴惊给他也塞了一小袋子干玉米粒,看着他和自己一样,把食物抛向空中,引来白鸽争食。
她抬手掐了个法决,有金色巨鸟在空中凝成身形,一个振翅,便飘过半个空澈的山谷。鸽子们却不怕这庞然巨物,反而把它当成了领头鸟似的,跟在它身后齐齐起飞,划出一道漂亮的圆弧。
它看起来威严又温暖,神秘而和煦,直让人想起孩提之时听长辈讲起过的最冶艳最瑰丽的神话传说,环绕山谷盘旋几圈后,最终消散为金光万点。
而这也预示薛宴惊体内神功的再次消逝,她拍了拍手“好了,我们回去吧。”
“嗯。”
在薛宴惊休息的几日间,其他选手对决的胜负也一一尘埃落定。
最终,连胜的薛四明只余下最后一场比试,是她的终局一战,也是整场华山试剑会的最终之战。
这一场乃是重中之重,主办
方给两位最后的参赛者都留出了足够的修整时间。
薛四明最终的对手是一位出身天元道派的剑修,此前几届试剑会的魁首,无一例外出自天元。
玄天宗乃天下第一剑派,而天元道派则是真正的修界第一宗门,宗门内博纳百川,育九州英才,诸般功法,兼容并蓄,无所不包,其中习剑者有之,习刀枪剑戟者有之,习拳脚者亦有之。
而她的对手,亦是早早在九州闯下偌大声名,为人慷慨,乐善好施,“美哉游侠士,翩翩晋公子”,薛宴惊亦曾有耳闻。
这一次,庄家开盘押胜负,两方赔率差不多持平。
有不少看客正是专为晋公子而奔赴华山的,为了看他的比试,且只看他的比试。见一个在试剑会开始前并无太多人关注的小人物,忽然冒出来竟能与他并列,一时竟有些不满,为此愤愤不平。
纵然连胜过又如何,晋公子便是她胜场的终结者。若是早些相遇,那她此时哪还有什么连胜的战绩值得吹嘘
却也有人十分乐观,觉得将她狙击在决赛场上,更具有戏剧性。
种种言论,让薛四明的支持者开始不满,两方打起了嘴仗,有来有回。
一边说“你们又没看过薛四明的比试,凭什么就笃定你那晋公子能赢”
一边便回“还用得着看吗什么镜剑、书剑,想来不过是薛四明运气好些,正巧抽到了她懂得克制法门的对手罢了,并非真刀实剑取胜,只是靠取巧而已。”
另一边又忍不住嘲讽“说得这么轻松,怎么没见你们那晋公子保持连胜啊”
这一边开始羞恼“不过是从未见过对手的古怪招式,被阴了两场罢了,虽未连胜,所差亦不远矣何况,咱们这试剑会,比的可不是谁能连胜,比的是谁能赢到最后”
支持薛四明的人便冷笑道“好,那就看看到底是谁能赢到最后”
两伙人不欢而散,自此只要撞见便要互相冷嘲热讽一番。好在勉强还有几分理智,暂且没有把斗嘴升级为大规模械斗。
不过单这阵势已经足以吓得主办方连夜划分坐席,一东一西,中以法力罩相隔,生怕他们一言不合在比试台下当场打起来。
甚至为表区分,主办方还特地去打听了两人比赛当日要穿的服色。
这一回,曾经给薛四明赠以衣饰的裁缝铺子十分取巧,打算把比试场上二人的衣物全部包揽,不管哪一位得胜,他们都能借此赚得盆满钵满。可惜这如意算盘没能打成,因为晋公子不缺钱,也不缺衣服,便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如此一来,他们就把心思全放在了薛四明身上,制了几套衣袍任她挑选。大概是由于上场比试时才从过去镜中瞥得过去一角,薛四明下意识便从中挑了一件简单的玄衣,窄袖修身,无太多装饰,只在衣摆处以银线混黑丝绣了暗纹。
又听说晋公子打算如他此前每一场一样,仍旧穿白。主办方便连夜把看台染色,一边黑一边白,搞得像太极图一样。
消息走漏后,支持薛四明和晋公子的两方也纷纷换上黑衣白袍,每每有冲撞,都好似一群黑白无常在掐架,看得旁人心下费解不已。
待到比试终于开场的那一日,两方都早早涌入场地,见了主办方的安排,都觉得有些不够过瘾,一边暗自遗憾,一边握着拳暗自决定待会儿要以嗓门压倒对方。
倒是有些中立看客,看着这非黑即白的场地以及俱是凶神恶煞的两方观众,瑟瑟发抖,不知自己该选择哪方座位。
白色场地里,有一片聚在一起的看客,手里都举着一支兰花。黑色场地这边厢打听了几句,才知那是因为晋公子的白衣上常绣兰草,寓意君子如兰,所以大家才会特地带了兰花来支持他的最终一战。
“失策了,咱们怎么没想到”黑色场地这边有人遗憾地拍着大腿。
“想到了能怎么办”有人无奈接话,“咱们一人扯一块布做蒙面算作对薛四明的支持”
“好主意啊”有人惊呼。
“啊”
大家说干就干,正好今日穿的都是黑衣,便纷纷撕下一块大小适中的袍角,系在脸上。
主办方派出来维护秩序的修士们往这边瞥了一眼,心下都不由犯起了嘀咕,疑心这群蒙面客随时会化身一群暴徒,暴起冲锋,越过看台干掉那群兰花草。
想到兰花草,他们又向白色场地瞥了一眼,眼看有人聚集在那防护罩前,不知在嘟囔些什么,维护秩序的修士们连忙大步上前,高声喝道“你们在做什么”
那群人被他们吓了一跳,连忙否认“没做什么”
修士见这群人目光闪烁,连忙追问,才从支支吾吾的几人口中得到答案,原来他们竟是想尝试一下,能否透过这罩子向另一边的看客席上砸砖头。
蒙面客看起来像暴徒,兰花草这边也不平和。维护秩序的修士们心力交瘁,连忙强硬地阻止了众人。
待两位比试者终于上台时,万众欢呼。大家只恨两人是同时登台的,不能让他们竞争个掌声高下。
晋公子一身白袍,飞身上台站定,纯净无瑕的白裳,配上俊朗的眉眼,如诗如画,清逸绝伦。细观其人,果真如一块无暇美玉,不负“美哉游侠士”之名。
他对着看客们微微颔首,便又引得一阵欢呼。他目光扫过看台,对着正挥舞兰草的人群一笑,视线划过众人激动的脸,又在那片蒙面客面上凝了一凝。
掌门给身边的燕回传音点评道“不如宴惊装得”
“嗯”燕回一挑眉。
“我是说,不如宴惊那孩子潇洒倜傥。”
薛四明也正站在台上,困惑地注视着那片蒙面人,第一反应是有人来向自己寻仇,见他们似乎很热情,又否认了自己的猜想。
“薛道友,请。”等到欢呼声稍息,对手开口邀战。
“晋道友。”薛四明礼貌回应,抬手抽出长剑。
对手也正取剑,那长剑出鞘未半,溢彩流光已经闪了薛四明的眼,便是再不通兵刃好坏的外行人在此,只消一眼也能辨认出那定然是一柄名剑。
在它的映衬下,薛四明手中“不折”顿显黯淡。那群兰花草立刻觉得晋公子压了对手一头似的,再度欢呼起来。
剑身黯淡,剑意却不暗,两柄剑在半空中相撞,握剑的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势在必得。
这一场并无什么特别的攻击方式,两人都是在用毕生所学硬碰硬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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