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修君子如兰,所用剑法也是一手“君子剑”。
他紧握着剑柄,剑尖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剑锋自下卷上,去挑薛四明持剑的手腕。
湛蓝剑身,澄净剑光,仿佛色彩匀净的天空,又像平静广袤的海面。
配上他那优美飘逸的剑法,煞是好看,堪称威力与华美兼具。
薛四明抬手将长剑一抛,避过他这一击,才复又接住从空中落下的剑,握剑在手,身随剑势一转,一剑横劈而出。
晋公子提剑来挡,两剑再次交汇。除却剑身相撞的金石之声,高台之上一片安静,连两人清浅的呼吸都微不可闻。
台下亦是一片寂静,看客们敛声屏息,只等着二人中谁占了上风,再爆发出一阵欢喜的呼喝。
男修身姿灵动,剑法快如闪电,一点一刺间都矫健而灵巧。
他快,薛四明却也不慢,两人身影交缠,或攻或守,一若游龙,一如惊鸿,令人目眩神迷。那群兰花草抿了抿唇,终于肯承认这位能走到最后一步的小人物的确也有点本事在身上。
晋公子长剑如芒,衣袂飘扬,轻如游云;薛四明剑气纵横,面纱外露出一双专注的眼,纵跃如飞。两人的身影一黑一白,你退我进,你攻我守,叮叮当当地在高台之上飞掠而过,转瞬间已经过了数招。剑气交汇间又时而对上一掌,真气余波荡起,看客们虽感受不到,单看两人发丝被带起狂舞,便知这一击蕴含了多少力量。二人身姿轻灵,招式却如骤雨狂风,互不相让。
男修以剑气织网,兜头去压薛四明,她却足下一点,反对着那道大网疾冲而出,长剑高举,锋利剑势与晋公子的剑气硬碰硬地一绞,在大网上突开一道缺口,旋身跃出,轻轻巧巧地落在地面上。
剑气翻涌,二人针锋相对,男修一招“对雨思君子”横扫,剑气如雨点一般纷至沓来,被薛四明一个翻滚避过,他又趁机抢攻上前,纵身飞出,向她后心刺出一剑。
薛四明背身接剑,晋公子忽觉这招有些熟悉,心下暗忖,猜测这定然是一招“流星赶月”。关河剑仙徒孙的绝技,眼前这位对手也能用得出,这些消息在他比试前,自有师门一群外门弟子帮他打探得仔细。此时他见这背身起手势十分熟悉,脑海中思忖着流星赶月的招式,抢在她继续出招前,先自一剑预判而出。
不料这一招却不是什么“流星赶月”,薛四明背身接剑后,只是将身一旋,借着旋转的力道,荡开了他的长剑。
决赛场下,看客前所未有的多,想到这许多人都把自己那当先预判的失误一剑看在眼里,男修眉心一蹙,面色抢攻而上,要以接下来的华美剑招去弥补那一剑的疏失。
薛四明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没想到能赢到最后一步的对手,心态居然不比前几场所遇的那些修士。不过想到对方那顺水顺风的人生经历,倒也勉强理解。大概他早已将这剑会魁首视为囊中之物,半路却杀出个薛四明,与他平分秋色,甚至其连胜的战绩比他更
为耀眼,让他心下难免有些落差。
她这微讶的眼神,看在男修眼中,又似嘲讽一般,但他也知自己把这一场比试看得太重,心态有些不对,便勉强收敛了些。
晋公子手下一招“君子藏器于身”,剑光竟凭空消失了一瞬,再出现时,从一个略显刁钻的角度刺向了对手。
薛四明将身后仰,手腕用力,让长剑在手心旋转起来,挡开了对方这一袭,又借着身子后仰之势,单手撑地,将身一旋,用足尖去踢对手持剑的手腕。
晋公子干脆掷剑而出,剑尖直指薛四明心口,两人之间每一次攻防的转换,都引得看客们将呼吸一屏。
薛四明侧身避过,趁着他长剑未召回的一瞬,提剑横削。这一剑实在太快太险,晋公子连忙将身一蹲,避过一击。
这一蹲姿势有些难看,但他也无力去计较这些了,长剑回手,顺势向薛四明的腿部斩去。
薛四明弹身跳起,去躲这一剑,晋公子迅速变招,长剑上挑,却被她足尖在剑身上一点,借力再度弹跳而起,在他肩头落下一踩。
她看起来身形轻盈,这一踩之力却重如山峦,他连忙使出一招“君子山岳定”稳住身形,抬剑向上刺去。
他本是白衣胜雪、衣不染尘,却被薛四明这样一踩,虽然实际上并未留下什么尘土,但却在似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道痕迹,叫他烦躁起来。
晋公子看向已经远远跳开的薛四明,使出一招“清气满乾坤”,剑身上开出一朵朵墨梅,一朵两朵,转瞬间又化出了千朵万朵。
薛四明被围困在漫天花雨之中,朵朵梅花,几乎要晃花了她的眼,她便干脆合上双目,听声辩位,听得墨梅疾射而来的方位,于花海中旋转纵跃,一一避过。
待梅花尽数凋谢,她才睁开眼,看着对手那柄九州间久负盛名的长剑,笑道“美则美矣。”
这可不像什么夸赞,晋公子脸色微微一沉。
台下看客们兴奋又紧张地望着,不知这一场最终到底是君子剑能终结对手连胜的战绩,还是薛四明会结束天元道派接连包揽数届魁首的威名。
晋公子再度出剑,他并没有轻视过对手,他自然知道能连胜者必有其独到之处,但薛四明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让他生出一种无可破招的无力感,之前输过的两场,他尚能嘴硬说自己只是被对手诡秘招式迷了眼,因此惜败。但这一场,他生出一种本该和远胜自己的对手比拼时才该出现的微妙感受,而他虽未亲眼看过她的比赛,却也听过同门弟子对她几场比斗的分析,知道她在化神巅峰修士手下吃过亏,受过很重的伤,薛四明本不该强横如此,怎么到了他这里却
他不能接受,难道那些已被淘汰的参试者比自己还要强些不成
这到底是为什么晋公子思绪纷乱,对局间下意识用出了刚刚用过的一招“对雨思君子”,这一次对手却躲得更快,更气定神闲,反击也来得更迅捷巧妙。
电光火石间,他茅塞顿开,不是因为自己不如她的其余对手
,而是因为薛四明已经变得更强了,她一直在数场战局中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不断成长,成长到决赛场上,便有了与自己一战,甚至压自己一头的实力。
他一面为这让人难以企及的速度感到惊惧,一面心下又实在难平,若是自己能早些抽到她,如今又何至于此
一瞬间,师门的期待、看客的崇拜,通通划过他的脑海。
他知道这一场自己发挥得不够好,却也没什么补救的法子。
两柄长剑缠绕,薛四明察觉对手竟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困惑。
台下看客也看出他状态不够好,举着兰花草的一群人难掩担忧地窃窃私语“会不会是上一场受的伤还没彻底恢复”
“兴许吧。”
周围看客不小心将这段对话听了去,微微摇头,天元道派偌大基业,财大气粗,怎么可能连给门下得意弟子买份疗伤圣药的银钱都掏不出来
黑色场地这一边,已是叫好声连成一片,虽然薛四明的比试他们一路看下来总有惊喜,但之前她那遍身血色、赢得惨烈的模样也已经烙印在他们脑海深处,如今到了最终一战,她却打得比以往轻松,他们虽不明个中因由,但这实在令人既惊又喜,大家便只管拍掌叫好。
薛四明长剑悍然下压,对手失神间,手中那柄名剑竟被她的威压弄出了一丝裂纹。两人都是怔了一怔,薛四明先自收了去势,再如何万众瞩目的终局一战,也不过是场比试而已,在并非你死我活的情势下,没必要去毁掉对手的本命剑,也不必把事情做得太绝。
晋公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这一留手,却似比直接弄碎他的剑更让他难受。他倒不至于因此仇恨对方,只是实在有些下不来台。
但无论如何,认输是不可能的,他再度挥剑冲上,剑尖直刺对方的咽喉。薛四明以左掌掌风荡开他的长剑,右手提剑把他打飞了出去。
他的实力不错,甚至称得上非常不错,过了这么多招,薛四明也看出了端倪,他的问题就在于打得太端着了,整场下来最自然的一式怕就是那一个下蹲。
这种打法遇到不如他的对手,会打得非常漂亮,精彩绝伦,一招一式都十分考究、引人称颂,也难怪会有一批看客成了他的追随者。
但若遇到比他强的对手,那就只能是一个“败”字。
她能看得出,因为她也有这样一套打法,专用来应对可以轻松打败的对手。
但她不是只有这一套打法,而眼前的对手大概还是没怎么经历过真实世界的鞭笞,架子端得起却放不下。
薛四明也没有主动去提醒他,台上大家都是平等的对手,开口就要指教旁人未免自视甚高。
两人的对招还在继续,晋公子几乎是麻木地应对着,剑法精妙,心气却无。由此倒也可以看出这套剑术的高深之处,心不在焉地还能继续接下薛四明的几十招。
最终他倒在地上,薛四明居高临下,剑尖抵着他的咽喉,才叫他终于再无挣扎的可能。
他到底也没有失了风度,起身后仍是抱剑行了一礼,只是有些失神地问了句“为什么”
薛四明想了想“你想名扬天下,我只想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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