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一片兵荒马乱, 烽火照亮天际,远处有人擂响了战鼓,响声震彻天地。四散逃窜的众仙也很快被人堵了回来。
那是一群陌生面孔,手里举着金光闪烁的兵刃和盾牌, 为首之人进门后对薛宴惊一颔首, 后者便回以一笑“师叔, 又见面了。”
此事果然与她有关
众仙心下一片悲凉。杀人狂居然都不亲自杀人了,反而要集结人手,必然所图甚大。
看那些人手中闪着金光的兵刃,有人连声音都发着颤“难道他们都修炼过薛宴惊那种邪功”
一个薛宴惊已经难以对付,更何况是这许多人今日安有幸理
“神功哪有这么轻易练成”出言否认的却不是薛宴惊, 而是凰凌, 她扫了一眼这群人,复又看向自己的得力干将,“薛宴惊, 这些兵刃都是你用自身力量所凝成的吧怪不得这些日子你总是面色发白。”
满座仙人中,凰凌是唯一一个将事情看得清楚明白的,薛宴惊不由真心夸赞“陛下当真聪颖明慧。”
凰凌闻言冷笑“只是没能看穿你的狼子野心。”
薛宴惊笑了笑,对掌门师叔做了个手势“请。”
掌门对她一颔首, 飞身落于高台之上, 展开手中一卷竹简,朗声诵读道“玄天宗第五十八任掌门卓云宜今在此祭告天地,请皇天后土明鉴仙人十罪状。其一, 罗织骗局,凌民以威”
众仙一片哗然“这是什么”
“你是何人”
“笑话,仙人至高无上,又有何人有资格来宣读吾等罪状”
“说我等罗织骗局, 我看是你在罗织罪名才是”
薛宴惊抬眼一望,斩龙金剑意随心动,将叫嚣的最厉害的几人钉死在堂前“你看,我并不是一定要等到审判结束再杀人的。”
众仙惶惶然不知所措,一时不敢再高声叫嚷。
“其二,”高台之上,那道威严端肃的声音还在继续宣读,“凡人遇其时,化而为仙,然忘其本源”
“什么东西”有人觉得这话实在可笑,什么凡人遇其时真是听得大家满头雾水。人群中仅有两三位上仙神色蓦得苍白起来。
“其三,枉顾天道,诱杀神明”
什么神明众仙人逐渐从这罪状中拼凑出了一个故事,却又哪里肯信。
玄天掌门不顾他们的反应,只一一读完,便合上竹简,以一句话做了总结“重罪十条,条条当诛,明正典刑,杀之无赦。”
杀之无赦
怎么就杀之无赦了众仙简直要冤死了,再顾不得薛宴惊的威压,指着高台叫喊道“这些罪状,吾等一个不认”
薛宴惊看向人群中面色苍白的几位上仙,把他们的名字一个个点了出来“几位也不认吗”
锦之上仙勉强撑出一个苦笑,环顾四周,情知不管认与不认自己今日怕都走不出这道门,但总算他作为初代仙人,还有一株保命的巨树作为退路。正想到此处,眼神微闪间,却见薛宴惊左手中以金光托举起一片绿叶。那绿叶青翠欲滴、充满生机,却在她手中一寸寸地黯淡下去,把一丝丝的力量都输送进了她的体内。
“神树”锦之上仙认出那绿叶,身子晃了晃,情知鹤铭已经把他们出卖了个干净,终于心灰意冷地点了点头,“此人所言,尽皆为真。”
“”一片长久且难堪的静寂。
凡人,居然是低贱的凡人怎么可能
但这种时刻,众仙再如何震惊于自己的本源,也要先为小命求饶“就算他所言不假,可我们并不知情啊”
“就是,不知者不罪”其他人急急附和,“所有的孽都是前人造的,与我们何干”
“你说得对,”薛宴惊闻言居然点了点头,“对于此事,你们的确并不知情。”
众人心下一喜,却已听她继续道“可千年万年来,你们安然挥霍着飞升者用性命挖出来的仙石矿产时,浪费着他们用血汗种出来的粮食时,逼迫着他们跪在地上擦去飞马蹄子上的一点尘灰时,对这些苦难不知是否也能说一句毫不知情”
“”
“要杀你们,本也不全是为了当年种种。我在仙界旁观十余载,但凡你们曾对飞升者的苦难流露出过丝毫不忍,但凡我从你们身上发现过一星半点的人性闪光,如今我这道令下得也不会这么毫无迟疑,”薛宴惊轻声一笑,“说真的,十余年前,听说每一颗稻子你们都只肯食用最顶端和阳光接触得最多的那几十粒稻谷时,我真的很想问问,你们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们只是习”
“太迟了,我已经不想知道为什么了,如今我只想看到你们得到应有的下场,”薛宴惊打断了他们的辩解,给他们的命运下了最后的判决,“维持原议,杀之无赦。”
“荒唐哪有你这般儿戏的审案你以为你读几条可笑的罪状,就有资格判下吾等的罪名吗”
薛宴惊却也懒得说服他们“那罪状本也不是读给你们听的,只是祭告天地,今朝此地要有血流成河。”
“”
随着她话音一落,门口又涌进一批擐甲执兵之人,众仙定睛一看,从他们颈间的颈圈上,辨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他们也一样手持光芒闪烁的金剑、金刀等,一步步逼上,仙人们连忙抵抗,以为自己仍能像以往一样轻松压制他们,但仙力所凝成的屏障在这种闪着金光的兵刃前毫无用处,金剑一戳,便如刀割豆腐,摧枯拉朽。
兴许是被压迫了太久太久,他们远比刚刚从下界来的修真者们悍勇,杀得更快,也更多。
有仙人怒吼出声“薛宴惊,你与鹤铭仙君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和你交朋友,和你一道逛街、看戏,我们对你不错不是吗你良心何在”
薛宴惊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良心,它正十分安然地待在她的胸腔里。
于是她抬掌,劈出一道掌风,亲手打死了这个敢对自己怒吼的家伙。
有仙人使出瞬息千里的法子,瞬移逃跑,刚刚落定,只见薛宴惊立在原地,不过是抬手对着他的方向做了个握拳的动作,那人便被爆成了一团血花。
“看来,力量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最令人安心。”凰凌自斟自饮,喝尽最后一滴酒。
薛宴惊笑了笑,又执壶上前给她斟了一杯。
“薛宴惊。”
“嗯”
“如果你不打算立刻杀我的话,我想去凤凰族领地看看热闹。”
薛宴惊提醒道“凤凰族的巨树已经被我毁了,你去看热闹的时候要小心些。”
凰凌看她一眼,未曾应答,拂袖离开,走得潇洒。
薛宴惊环顾四周,修真者有了神兵加持后,仙人们实在是不堪一击。有人恰恰倒在她的脚下,血液从喉咙口喷薄而出,此人却还未死,神色狰狞、满眼怨毒地盯着薛宴惊的脸,伸手挣扎着去抓她的靴子。
她对此人笑了笑,抬腿踩碎了他的头颅。
“凡人有一句话,具体怎么说的我不记得了,总之大意是要感激让自己成长的一切人与事,”薛宴惊歪头看着脚下刺眼的血色,“可惜我并不是很认同。”
仙界的压迫,的确让她成长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可她但凡曾行差踏错一步,修真界众人今日见到的就是她的坟头,说不定连坟头都没资格拥有。
若说感激,薛宴惊实在没有这么宽宥的性格。
见这边已是压倒性的胜利,她便举步去巡视其他战场。
她在街上碰到了储云秀,两人目光交汇间,都想起了当年,绝境之中,她问她敢不敢赌。
她说她敢。
于是,薛宴惊把她塞进了傀儡那只尚未测试完好的炉子里,她因此失去了半边耳朵和两根脚趾,但她活着到达了彼岸。
彼岸,便是救赎之一。
她拼力重修道法,靠自己重新站了起来,便是救赎之二。
傀儡险些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死,好在薛宴惊记得在储云秀身上塞了两封信,一封信是给傀儡的,另一封是给修界所有人的。
此后,傀儡再未短缺过研制传送炉的银钱。
到了如今,大功终成。
巨树已毁,传送已成,薛宴惊已经联络、号召过所有的飞升者,也用神力凝出了足够的兵刃。
到了该彻底清算的时候了。
这群仙人也实在活得够久了。
薛宴惊走在街边,所有修真者和飞升者见到她,百忙中都要抽空对她一点头,她便一一颔首还礼,偶见危险,便顺手帮个忙。
她巡视仙界一圈后,又一路回到了帝君神殿,鹤铭还被关在金笼之中,正饶有兴致地望着几个仙兵趁乱来殿里抢掠珠宝等物,连宝座上的金凤凰都被硬生生地掰了下去,眼看就要对他的金笼下手。
薛宴惊一招便杀死了几名仙兵,看着他们的鲜血溅到了王座之上。
“有命抢,没命花,都这种时候了,也不知抢来何用”鹤铭笑了笑,“我猜你的计划成功了。”
“没错。”
“恭喜。”
“”
两人相对无言时,凰凌从外面返回“凤凰族人全都死了,除了我,一个不留,倒是一场好戏。”
榱栋崩折、大厦将倾之际,她居然要先跑去看族人的热闹,薛宴惊一时也说不清这是种怎样的精神。
“薛宴惊,”凰凌看着她,“你先背叛了鹤铭又背叛了我,我们难道都满足不了你吗你的胃口未免太大了些。”
“对不住,但我想要的你们都给不了。”
“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要还天下修者,一个碧海青天。”
“”
“你看,我想要的你们给不了,我只能自己去抢。”
“我明白了,”凰凌颓然地点了点头,嘴角流下一抹鲜血,“你终究是和我们不同的人。”
“你受伤了”
凰凌语气轻描淡写“我服毒了。”
薛宴惊叹了口气“你竟如此果决。”
“一个聪明人该认清自己何时退场,好戏不假,但那是你的大戏,能把它唱完的并不是我。”她听起来很平静,并未对薛宴惊喊打喊杀,当然,如果她打得过,一定会打,只可惜她很清楚自己没有胜算。
“”
“何况,反正你本来也要杀我的不是吗与其死在你手里,不如我自己选择自己的死法。”
“说不定我只是打算囚禁你。”
“士可杀不可辱,”凰凌一指鹤铭所在的金笼,“若要我沦落到这种境地,我宁可去死。”
她这行径,堪称己所不欲尽施于人,鹤铭气得直哆嗦。
凰凌很自然地对薛宴惊伸出一只手,示意她扶自己坐下“你是不是还记恨我搅碎你元婴的仇”
“说实在的,我倒是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薛宴惊扶她坐在宝座之上,“毕竟我的前世也曾在凡间杀你不计其数次,我们就算是扯平了吧。”
凰凌正对着宝座上的血迹皱眉,闻言眉毛倒竖“那个贱人是你”
“原来你不知道”薛宴惊也挺惊讶。
“”凰凌大概是想再骂她两句,又实在没了力气。
“凰凌,”鹤铭忽然问她,“你那毒药还有吗也给我一份吧。”
“鹤铭”薛宴惊似乎想阻止他。
“薛宴惊,我给你画图时,把我的那棵巨树所在也画了进去,”鹤铭接过凰凌抛来的玉瓶,“从我把仙界起源故事讲给你听的那一日起,我就没指望你会放过我,会放过整个仙界。就当是师兄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我自己去死,你不必亲手杀死这张故人的面孔。”
“”
“有些路,走偏了,就不该再走下去了。我贪生怕死几万年,如今真的要死了,却发现原来也没什么可怕的,”鹤铭一仰首,痛快地将瓶中毒药饮尽,“再见了,薛宴惊,与你相识一场,实在说不上是悲是喜。也许他年某日,你还能遇见我的转世,而他除了容颜像我,其余一切都更像你那光风霁月的小师兄。”
凰凌在一旁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想得还挺美的,就凭咱们两个干的那些畜生事,未来十辈子怕是都没法转生为人。”
鹤铭长叹一声“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却自始至终那么令人讨厌。”
凰凌笑了起来,取出一只白玉凤凰抛给薛宴惊“你帮我抢回来的白玉凤凰,拿着吧,权作纪念,以后看到它,就想起要多杀几个人。”
好生特别的遗言。
凰凌把金笼的钥匙抛给了鹤铭,又推倒了一旁的宫灯,在宫室里放了一把火“君王死社稷,我虽然远远算不得什么合格的君王,到底也是与我的江山社稷同生共死了。”
“”
“薛宴惊,你走吧。”
“好,就此别过。”
薛宴惊掠至宫室之外,回首望向两人,鹤铭走出金笼含笑望着她的方向,而凰凌在王座上用最后的力气把腰杆挺得笔直。
看着火光逐渐吞噬了他们,她的心情有些复杂,不管她承不承认,这两人都是她在仙界最亲近的人了。
他们闯入她的人生时如此鲜活,告别时却如此落寞。
她不可避免地感到遗憾,虽然她并不怜惜他们的结局,那实在是他们应得的。
明黄琉璃瓦在火中发出噼啪脆响,大殿逐渐崩塌,火舌一视同仁地将所有人与物焚烧殆尽。薛宴惊最后望了一眼这个曾陪伴自己度过漫长时光的地方,转身坚定地向前路走了下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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