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小说:太子嫔 作者:姜久久
    翌日,昭蘅从睡梦中醒过来,浑身像是在哪里打了架一样,哪哪儿都疼,宿醉之后脑袋更是裂开了似的。

    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林嬷嬷在外头听到响动,赶忙捧着一碗蜜水进殿,凑在她唇边一点点喂她“主子快喝些水,先润润嗓子。”

    昭蘅真觉着嗓子干痒得厉害,就着林嬷嬷的手小口小口喝着水,诧异地问“我昨晚上怎么回来的”

    她头疼欲裂,对昨天晚上的记忆还停留在给李文简敬酒之前。

    林嬷嬷给她一边披外衣一边说“昨儿晚上快子时了殿下才把您背回来。您醉得呀,站都站不住,还是殿下把您抱回屋里的。”

    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涌入脑海,她隐约想起自己趴在殿下身上说胡话,要给他摘槐花

    丑陋的醉态在他面前毕现无遗。

    昭蘅一头扎进被子里,不想见人了。

    安胥之到了白氏那里,白氏正在吩咐慧娘给七姑娘换衣裳,她身上那件衣裳太单薄。

    长房的孩子们几乎都到齐了,今晚都要随长辈们入宫赴宴。

    “四哥哥。”七姑娘年纪小,才六岁,正是嘴甜的时候,看到安胥之便甜甜唤了一声。

    “你来了。”白氏笑着对安胥之说“等玥儿换身衣裳咱们就可以启程了。”

    安胥之点点头,温和地回白氏的话“好。”

    丫鬟领着七姑娘到次间换衣裳,白氏手头空闲下来,心疼地看向安胥之“阿临最近公务是不是很忙怎么清减了这么多”

    安胥之说有点。

    白氏心疼得不行,原以为安胥之南下回来,能好好地在家中养一段时间,可没想到这几天他更忙了,每日天不亮便出门,深夜才回。

    好几次她晚上看了老公爷回来经过他院门前,院子里的灯都熄着。

    人也越来越瘦,肉眼可见地清减下去。

    后辈听话肯上进,她这做祖母的当然欣慰。她不懂朝政,不过问他的公务,他从小就有主意,许多事情她问了也不会说,索性不问,只道“公务虽然要紧,不过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别跟你爹一样,忙得三餐不正,现在落下一身病。”

    安胥之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应了声“是”。

    态度恭敬得倒让白氏不好再说什么。

    一家人出门到府前登车。

    长房所住的地方距离府门还有一段距离,拐过花园,正好碰到安清函姐妹。

    姐妹俩给礼数周全地给长辈们见礼。

    安胥之立在一旁,等她们问过礼之后才向姐妹俩揖了一礼“小姑姑。”

    安清函看了安胥之一眼,笑着说“小四郎现在是大忙人,我们去待月居找了你好几次,你人都不在。”

    “最近有些事情缠身,很少在府里。”安胥之说。

    安清函说“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想过去跟你说一声,上次

    你从江南回来给我们带的茶很好喝。”

    白氏走在前头,听着他们的对话有些诧异,长流不是说他带的些小玩意儿回来吗怎么成了茶叶

    安清岚注意到安胥之手里的盒子,问他“你入宫还带礼物”

    安胥之低下头,视线落在怀里的锦盒上,说“是给良媛送的贺礼,殿下册封她的时候我不在京城。听说今夜的宴席是她在操办,便给她送了一盏琉璃玲珑掌灯。”

    “还是小四郎处事周到。”安清函笑吟吟地夸他。

    安胥之收回目光,望着前方道旁一盏盏灯火,不由走了神。

    他处事一点也不周到。

    离开之前为什么不给奶奶找两个丫鬟明明她年纪那么大了为什么不告诉阿蘅若是出了急事可以报上他的名字去请殿下帮忙

    奶奶意外坠崖而亡,阿蘅不知所踪。所有的所有,都怪他处事不够周到。

    认识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奶奶对昭蘅而言意味着什么,她当时该是多么的绝望

    浣衣处的陈婆子犯事被处死,浣衣处的人换了大半阿蘅去向不明,和她同住的莲舟、冰桃也不知去向。

    阿蘅自入宫就一直跟着陈婆子,是受到她的牵连吗

    她现在在哪里

    一把锋利的刀闪着寒冷刀芒在他胸腔里拼命搅动,挑起他那颗血淋淋的心,捅到嗓子眼,又狠狠坠落回去,差点碎成齑粉。

    他狠狠地闭上眼睛,将热泪憋回眼眶之中。

    宁宛致在宫门口蹲了一下午了,她出来得急,连熏蚊虫的香草都忘了带,被中秋的蚊子咬了好几个包。

    这个季节的蚊子可毒了,一咬一个大包,她低头挠痒,宫道上又传来一阵马车轮子碾过石板的声音。

    “小四郎。”宁宛致趴在车沿上,看着缓缓步下马车的安胥之,挥动手臂唤他。

    安清函噗嗤一声轻笑。

    安胥之回过神,有些尴尬地转头望向白氏。白氏牵起七姑娘的手,朝他点点头说“去吧,我们先入宫了。”

    安胥之便向宁宛致走来。

    天边暖黄的夕阳铺陈在安胥之脚下的路上,宁宛致垂眸,盯着地面上暖橙的光芒,他颀长的身影行走在这片光道上。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近,这片天地之间,落日的金光照着他身上的洒金披风上。

    雪白的帽檐,衣袂上的银线绣着竹枝,在余晖里泛着银光。

    他原本是个极其温和的人,无论何时面上总噙着淡淡的笑意,润泽着他人的心窝。

    可此时他唇角微耷,苍白而清瘦的脸带着冰沁的雪意,在日晖的笼罩下,如同落雪的松针。

    “小宁。”他站在了她的面前,声线清冷且平静地唤她。

    宁宛致瞳孔微缩,不知为何,见他这副模样,莫名的眼眶发涩。目光触及他的脸,那一双剔透清澈的眼里为什么像是藏了很深很深的痛苦

    宁宛致嗓音发紧

    ,问他“小四郎,你遇到什么事了”

    安胥之站在日光下,影子静静垂落,他望着眼前蹙眉的小姑娘,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忍着酸楚,喉咙更干涩aaadquo小宁,我没事。aaa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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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娘抬眼,湿润的眼眸清亮而柔和,白皙的脸颊被落日照得微红,她瞪大眼睛说“你骗人。”

    “公务太累了,所以有些疲惫,休息几天就好了。”他侧过脸去,眼睫眨动一下,分明唇角噙着笑意,半垂的眸子里却毫无神采。

    宁宛致紧紧地揪住裙袂,冗长的沉寂过后,她抬眸看向面前的人,脸上浮起笑意“阿爹说了,再忙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啊。”

    他点头说好。

    宁宛致盯着地上的影子片刻,又从袖子里翻出昭蘅绣的荷包,试探一般,递给他“小四郎,给你。”

    安胥之垂眸看了一眼,清冷的眸子里闪过疑惑。

    宁宛致声音低低地,心虚地说“我亲手给你绣的。”

    安胥之不言,只见她的手在微颤,荷包上的竹叶似乎被风吹动,也在抖动。

    不知为何,察觉到他盯着荷包的目光,宁宛致就心虚了,老老实实交代“我没这么好的手艺啦,是请良媛婶婶帮忙做的。”

    安胥之站在浓深的阴影里岿然不动。

    宁宛致不明所以,随即一抬头,正对上他的双眼,冷清得像巍巍高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

    “你”她望了他片刻,再看向手中的荷包“你不喜欢吗”

    “小宁。”安胥之平淡道“荷包不能乱送。”

    日日不离身的小物承载着许多暧昧的情愫,应当慎重待之。

    “为什么”宁宛致眨了眨眼。

    安胥之纤长眼睫垂下去,侧过脸“你日后遇到一个你喜欢的人,再把这个荷包送给他。”

    “我喜欢你啊。”宁宛致眨了眨眼,认真地说。

    安胥之最近苍白瘦削,浓睫垂下,深深的阴影铺陈在眼睑下,弥漫着冷静而凋敝的清寒。

    他淡淡笑了笑,身上的雪意抖落两分“小孩子家家。”

    被喜欢的人当做小孩,委实是件伤人的事情,她反驳说“我年初已经及笄了。”

    “快十六岁了还不可以喜欢你吗”宁宛致仰望着他。

    女子十五岁及笄,然后就可以议亲了。以前小四郎总说他还是个小孩子,不肯接受她的喜欢。

    现在她长大了,他为什么还是把自己当小孩子看待

    安胥之垂眼看她。

    “小宁。”

    天上的飞鸟鸣唱着从头顶掠过,投下影子在她侧脸轻晃。

    “在我眼里,你永远是小孩子,就跟小五小六小七她们一样。”

    宁宛致听明白了,她盯着摇晃的树影,有些难过地垂下了头,手紧紧地捏着荷包,半晌才仰面问他“小四郎,你不喜欢我,是因为有喜欢的人了吗”

    安胥之袖中的手悄然捏紧,好半晌才

    道“是。”

    “我早就该知道的。”宁宛致心下异常荒凉,注视着他的瞳孔,似乎将这面容刻进心底,红着眼睛向他道“你喜欢的人一定是很好的人,一定是才貌性情家世上等的淑女。不像我,是个不服管教的疯丫头。”

    安胥之闭上了眼,脑海中浮现出昭蘅的柔美的面容,缓缓摇了摇头“我喜欢她,跟她的才貌、性情、家世都没有关系。”

    “那你为什么这么不开心”宁宛致吸了吸鼻子,克制住将要落下的泪“因为你跟我一样,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吗”

    她看出来了,从他走下马车向她走来的第一眼她就看出他的落魄与寂寞了。

    她的兄长和嫂嫂互相爱重,兄长每天都容光焕发,春风得意。

    不像他,这么落寞。

    安胥之没有回答她,他说“小宁,以后你也会遇到一个人,爱慕你的天真纯粹,包容你的粗心大意,理解你的天马行空,不计得失地爱重你的一切。”

    宁宛致点点头,眼神空茫地落在手里的荷包上,有些手忙脚乱地将荷包重新收进袖子里。

    “我明白的。”她颓站着,半晌才安安静静地笑起来“那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吗”

    他笑了一笑,慢慢道“是的。”

    宁宛致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故作不在意地说“那我不喜欢你了,以后我们还是做好朋友吧。”

    安胥之道“好。”

    “很好很好的朋友。”宁宛致又道。

    安胥之也道“好。”

    宁宛致话说完了,才又说了一句“那我走啦。”

    “嗯。”他点了点头。

    宁宛致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转身大步走了。

    安胥之立在夕阳里,看见她才走几步,肩膀就耸动起来,然后抬起袖子拼命地抹脸。

    安胥之一时心内百感交集,蹙了蹙眉,招手唤来守在马车旁的长流。

    “小郎君,有什么吩咐”

    他叹了口气,“悄悄跟着宁姑娘,把她安全送回家。”

    安胥之赶到雪园的时候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堂上欢声笑语不歇,他刚一走进去,皇后便朝他招了招手“阿临,过来。”

    “给娘娘、陛下请安。”安胥之走到上首。

    “听说是小宁在宫门口把你给牵绊住了”皇后看着器宇轩昂的男子,不由露出笑容来。

    安胥之将话题岔开了。

    皇后见他不欲谈这事,也不再说,又问了他一些公务上的事情。

    寒暄了一阵,安胥之走到李文简面前,说“对了,我听说殿下在我南下时册封了位良媛。”

    李文简靠在椅背上,双手抚着膝头,纤长如竹枝的手指轻放在洒金云锦布料上,姿态是难得的闲散慵懒,他笑答“是。”

    随即,又补了句“照辈分,你应该叫她婶婶。”

    “东宫事务繁忙,倒是辛苦婶婶了。”安胥之道。

    这声婶婶叫得李文简心中莫名熨帖,他笑着说“确实辛苦,今天晚上的宴席便是她一手张罗。”

    安胥之看了眼席上的布置,每张席面上都摆着一提花篮,按照各人的身份,所用花材各有不同,妆点得格外雅致。

    他从盒子里取出那盏琉璃玲珑掌灯,递给李文简“喜事当头,我当时不在京中,这盏灯敬送给表叔和婶婶,愿你们恩爱白头,早日添丁。”

    今日是属于安家和李家的家宴,故而他不唤他殿下,称他为表叔。

    李文简瞧着那盏灯玲珑剔透,是昭蘅喜欢的那一类小巧精致的东西。

    他道“她这会儿还在膳房,马上过来,等等你自己送给她。”

    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给她听。

    “良媛过来了。”忽然,薛嬷嬷禀报说。

    宫人打起帘子,只见昭蘅手里捧着一篮插好的花袅袅婷婷走了进来。

    金色的花朵一簇簇积在密叶间,衬着春水一般浅笑素淡的人,有一种岁月娴静的美好。

    昭蘅穿过厅堂,抱着花篮往内走,她先上前给帝后和安氏的长辈们见礼,然后抱着那盆花往李文简身旁走。

    回过身,目光不期然看到李文简身旁立着的一道如松如竹的身影。

    四目相对的刹那,像是隔了遥遥的千山万水。

    昭蘅愣在原地。

    “小四郎,你不是要给阿蘅嫂嫂送灯吗”李南栖眼巴巴地望着安胥之手中的掌灯,这灯真漂亮,只有巴掌大小,琉璃为罩,镶嵌宝石美玉,真让人眼馋。

    小四郎快些送给阿蘅姐姐,这样她说不定还能拿着把玩片刻。

    安胥之手里的琉璃灯应声落地,清脆哗啦声响,殿内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琉璃碎裂的声音让昭蘅如梦初醒。

    她的目光从从安胥之诧异的眉眼落到他的脸上,慢慢下移,是他骄傲纤长的脖子,镶滚着金边的衣领,腰间穗子轻晃的玉佩

    再往下,是他的袍角、他的云靴,以及脚边碎了满地的琉璃碎片。

    琉璃易碎,灯辉下的碎片散发出璀璨光芒,光芒锐利如刀,刺得她眼前一阵炫白,片刻间不能视物。

    即便她再迟钝,此时也明白过来了。

    白榆就是小四郎。

    她站在厅里,恍惚极了,心上像是被人剜掉一块,有些空空荡荡,一股酸涩自心底如同火山熔岩翻涌起来,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同他问好“小四郎。”

    浮银色的一身长袍挂在他身上,虽然如旧挺拔,却洇出另一种沉默萧索。

    安胥之先是感到一种迷茫,随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头顶的灯光照进来,映着他满面的惨白。

    脚边破碎的琉璃灯盏里似乎飘出一阵阵浓雾,把一切都笼罩其中,让他什么也看不清楚,什么也听不清。

    只有她轻柔的声音穿过重重叠叠的迷障直抵魂灵。

    他下意识地摇摇头。

    一定是自己看

    错了、听错了。

    阿蘅怎么会站在这里,成了他应当敬而重之的婶婶

    他要拨开浓雾去看她,于是迈着阔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可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冷冷地提醒他打住,你这样会害死她陛下、娘娘和殿下都在厅上,安氏满门也在这里,他们不会怪他,只会怪她

    冷冽的提醒是一把锋利的刀,挑起他心上的血肉,剧烈的锥心之痛,连着无尽的冷意将他的脚步束缚住。

    最终,他停在了距离她五步远的地方。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夜灯下她柔和的面容慢慢清晰。

    像是高耸入云的山倾倒下来,沉沉地压在他的脊梁上,迫得他深深地弯下了腰。他望着她,望进她眼中浮动闪烁的灯火,望进她眼角憋着的一团水雾,声音低哑地唤她“婶婶”

    昭蘅眼神空茫地落在他绣着竹节的袍角上,感觉命运像是专门在作弄她。

    她的手指慢慢收紧,抱紧怀里的花篮,微微提起裙摆走到琉璃碎片旁,轻声说“好漂亮的灯,可惜了。”

    扭头吩咐宫人“收拾了吧。”

    安胥之脚下似有千钧,每走一步都万分艰难,好不容易挪到属于他的席面上。

    白氏说“怎么这么不小心,摔了灯多不好。”

    安胥之垂着眼,没有应声,只木然地点了点头。

    白氏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再有责怪也说不出口,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挽起袖子给他夹了块鱼肉“好了,快吃点东西吧。”

    “好。”

    昭蘅在李文简身旁坐下,将插好的花篮放在他面前。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李文简侧过脸,见她脸色苍白若莹雪。

    昭蘅缓慢地舒出一口气,抬手压了压脸,冰凉的触感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不是一场梦。

    真实得近乎残忍。

    “可能昨夜喝醉了,今天一直没缓过来,回去好好歇一歇就好了。”昭蘅有气无力地说。

    话音方落,斜里李文简的手探到她的额头,然后收回手,笑道“我也不知道你那么出息,一碗酒就醉成那样。以后一口也不给你喝了。”

    昭蘅端起面前的一碗羊乳羹,木偶似的用小勺舀入口中,一口一口面无表情地吃着。

    李文简知道她向来不怎么挑食,却很嫌弃羊乳的腥臊,不怎么爱吃羊乳羹。

    可她吃了大半碗还不停。

    他静静地看着她,她衣袖把案旁的酒盏扫翻,酒水倾倒下来,顺着桌沿坠成一线,滴落到她的鞋子上,将鞋面上绣着的海棠花染湿。

    她却浑然不觉。

    李文简默不作声,抬手将她鬓边散下的一缕发勾到耳后,小声提醒“别把头发吃进去了。”

    安胥之一直提醒自己,不许抬头看。

    他知道有些东西藏不住,会从眼睛里偷偷流出去。可是他忍不住,明知阿蘅与他不过一丈之隔,他就

    是忍不住。

    隔着重重灯火,他看到李文简侧身温柔地为她挽起发丝。

    那一刻心底真是有千千结,交织成了一团乱麻。

    他的心像是被人剜空了。

    这一餐饭,昭蘅什么滋味都没有品尝出来。

    她默默地吃饭,宴席散后,低眉顺眼从从容容地送走宾客。看上去和平常无异,只是无人知道她内心有多煎熬,她不敢抬头,甚至总有幻象,看到小四郎浮银白的袍角在她眼底晃荡。

    但她知道,甚至是可以笃定,他不会的,他会远远地避开自己。

    他明白此时当众跟她相认意味着什么。

    他对自己那么好,不会让自己陷入那么艰难的境地。

    今天这顿饭,想必他也跟自己一样,尝不出什么滋味。

    昭蘅哪知道他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原以为当初桂花树下一别,今生今世各安天涯再无来往。

    早知如此,那日就该好好地郑重地跟他道别。

    也好过如今,离得不过咫尺之间,却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她真后悔。

    宴席散后,昭蘅和李文简一起回承明殿。

    她没有睡意,让林嬷嬷在书房掌了灯,坐在灯下安安静静地写字。

    写字能让人很快地静下心来,可是今天她心乱如泥淖,每一次落笔都歪斜得不像话。

    干脆停下笔,望着案头的一簇灯火,眼神空茫地落在跳动的灯芯上。

    门外响起脚步声她都没察觉。

    李文简手里提着一双寝鞋,走到她的案头,直到他的身影无声地笼罩下来,她才回过神“殿下。”

    李文简蹲在她跟前,将寝鞋放在她的脚边,俯身握住她的右脚。

    昭蘅仓皇地缩脚,纤细的脚踝落入他的掌心,用力收拢。

    “想什么,这么出神”李文简动手去脱她的鞋子。

    湿漉漉的鞋袜褪下之后,她才发现脚竟然被酒水泡得皱皱巴巴。

    李文简没有拿棉巾来,只好用干净的袜筒去擦她小巧浑圆的脚趾。

    他的手很轻,掌心微热,昭蘅小小的脚掌在他的手心里感受到了阵阵若有似无的酥麻。

    脚趾微微蜷起。

    擦干水渍后,李文简重新把鞋给她穿上,才慢悠悠地抬头望着她的眼睛,低语“说吧。”

    “说什么”昭蘅讶然抬起头,声音里伴着细碎的慌乱。

    李文简一阵沉默,然后才慢慢道“说你没坦诚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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