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青梅竹马if五
日光悄然,春寒料峭。
距离上元节已过去整整一月,虽说时节步入早春,可天气还是冷得厉害。
湖面水波荡漾,波光粼粼。
日光落在湖水上,似洒下浅浅的一道金箔,流光溢彩。
水榭中金丝藤红珠帘轻垂,茶案上供着各色茶具。宫人遍身珠罗,半跪在茶炉子前,为皇后和太子煮茶。
青烟氤氲,檀香萦绕。
皇后一身凤袍,笑眼明媚端坐在茶案后,眉眼温和。
“昭儿,快来母后这里。如今天还冷着,怎么有兴致游湖了”
太子脸上难掩病态孱弱,掩唇低咳两三声,接过侍女递来的热茶润润嗓子。
转首往后张望,眼中流露出几分失落。
“三弟还是不肯来”
小太监为难站在台矶下首,垂手嗫嚅“殿下,三殿下一人待在寝殿,不让任何人入殿叨扰。”
往日沈砚也是这般,常常闭殿不出,似永远照不见日落的阴暗潮湿角落。
宫人声音不低,恰巧皇后也能听见。一双蛾眉轻蹙,皇后抬手唤太子上前。
“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他了你三弟向来喜欢独处,让他自个待着,也是好的。”
太子笑得温文尔雅,不显山不露水“只是听闻三弟这两日都闭门不出,且他先前还去了一趟太医院。”
太子凝眉,眼中蕴着浓浓的不解。
沈砚这个月往太医院取的药膏,多是祛疤的。他那人向来心机深沉,太子留了心眼。
可惜那药膏他查了好几回,也不曾发现不妥。
皇后向来不将小儿子放在心上,闻言,也只是笑着摇摇头。
“兴许是大了,也知道美丑。且你又不是不知,你三弟性子古怪,他如今年岁又不大,磕磕碰碰也是常有的事。”
太子面上笑容如和煦春风“也是,我前日去舅舅府上,听他家小厮说,好像上元节在城北遇上三弟了。”
太子笑道,“难得,三弟竟有那样的闲情雅致,前往城北看烟花,还陪着宋家姑娘一起。”
皇后唇角的笑意敛去,正色道“哪里来的宋家姑娘,我怎么不曾听过”
太子“江南宋家,他家姑娘,母后也曾见过的。”
宋令枝如今不过是一个稚童,且开春后,宋家亦会回江南。
皇后一颗心沉至谷底,挥挥手,不以为意。
“那小姑娘才多大,正是爱顽的年岁。只是砚儿竟有这般大的耐性,难得那小姑娘竟入得他的眼。”
话落,侧目瞥见太子肩上的锦袍,皇后抿唇,朝身后的宫人使去眼色。
宫人了然,亲自捧上鹤氅递与皇后。
皇后披在太子肩上,轻声细语“不说他了,你今日觉得怎样我怎么听说,昨儿夜里又梦魇了”
太子
凝眉“哪个宫人这般嘴碎,这般小事都要叨扰母后。”
皇后莞尔,粲然一笑“他们也是关心则乱。”
太子“不碍事,兴许是宫中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两日我寻玄静真人入宫一趟便好。”
皇后面色凝重,挽着太子的手回宫。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母后说还等什么,快快让人宣真人入宫,这事可耽搁不得。”
日光满地,杨柳垂金。
宋令枝小小的身子趴在临窗榻前,手上是她没写完的功课。
“奶糕,过来。”
刚到宋家的时候,奶糕还是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猫,吃饭都得宋令枝喂着。
可如今却是油光水滑,圆滚滚的一只,毛茸茸的大尾巴蓬松柔软,一甩一甩。
宋令枝单手捧着脸,拿小鱼干哄骗不谙世事的小白猫。
“对,在这里踩一脚。”
宋令枝眉开眼笑,“再用点力。”
还没写完的功课瞬间撕得粉碎,破破烂烂,上面还有奶糕踩上的几个脏爪印。
宋令枝盯着爪印看了老半天,倏然又嫌弃脚印不明显。
雪浪纸对着日光,隐约还能认出上面模糊的字迹。
宋令枝歪着脑袋,小声嘀咕“要不,奶糕你再踩下墨汁。”
拿墨汁去填补字帖的空白,便是沈砚看见,也分不清。
宋令枝拍拍自己的脑袋,自夸“怎么会有我这么聪慧的小孩”
这一个月来,宋令枝的功课都是沈砚手把手教的,虽然只是练字,然宋令枝不喜念书,她又是孩子心性。
这两日玩得不亦乐乎,大字只写了两张。无奈之下,宋令枝只得出此下策,抓来奶糕,试图蒙混过关。
大半本字帖都让奶糕踩得稀烂,宋令枝心满意足,抱着奶糕眉眼弯弯。
“乖一点,还剩最后三张了,回去我再给你小鱼干吃。”
茶楼雅间日光一地,宋令枝一心惦记着自己的功课,连身后何时多出一人也不知,只抱着奶糕碎碎念。
“什么小鱼干”
宋令枝脱口“小鱼干就是小鱼干,怎么连这个哥、哥哥”
声音戛然而止。
宋令枝瞪圆双目,目瞪口呆盯着站在自己身后的沈砚。
沈砚好似又长高了,少年身影颀长,似青竹松柏笔直。
那双漆眸子一如既往的深邃不可见底,沈砚背着手,目光沉沉落在那满是爪印的字帖上。
他轻轻挽唇,视线似笑非笑落在宋令枝脸上“长本事了。”
竟然连撒谎都学会了。
当场被抓包,宋令枝面露羞赧,脸红耳赤。
“哥哥,我不是故意没写的”
沈砚那双平静如秋水的眼睛仍然盯着宋令枝。
宋令枝眼睛低垂,不敢再乱说,如实道“我错了,我不该贪玩的。哥哥,我今
日、今日就能写完的”
沈砚仍然盯着她。
宋令枝讪讪“不然,我再自罚五张大字十张不能再多了,再多我也写不完了”
沈砚不语。
宋令枝吭哧吭哧回到书案后,认命坐在太师椅上。
小姑娘一身石榴红宝相花纹锦衣,半点也不敢糊弄,老实巴交对着字帖练字。
沈砚坐在炕前,垂目凝望案后的宋令枝,光影照不见的地方,沈砚一双眸子晦暗不明。
茶楼临街,长街喧嚣不绝于耳。
倏尔,一道踉跄身影闯入沈砚视线,他眸光一暗。
茶楼后巷。
国舅爷一身青色长袍,许是在烟花柳巷待久了,国舅爷身上沾着胭脂水粉,香气浓烈。
他一手拿着酒瓶子,踉踉跄跄,仗着自己有皇后撑腰,满口胡言乱语。
“什么殿下狗屁的殿下”
小厮战战兢兢跟在国舅爷身后,恨不得当场跪下“老爷,那是三殿下”
谁也没想到,沈砚会突然出现在茶楼后巷,还一身常袍。
国舅爷一把将人推开,睁着一双懵懂眼睛“三殿下,那不过就是个灾星,老子还怕他不成有胆量、有胆量就给老子”
小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红着眼睛连连朝不远处的沈砚磕头。
“殿下,老爷吃醉了酒,您大人有大量”
话犹未了,国舅爷忽然一脚踢在小厮后背,大手一挥“滚都给我滚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竟然也敢对老子叫嚣”
小巷昏暗,只有丝丝缕缕的日光透入。
小厮早连滚带爬跑来,小巷之中,唯有沈砚和国舅爷两人。
少年逆着光,一步步走向国舅爷。
国舅爷打了个酒嗝,口齿不清,盯着沈砚看了半晌,才认出眼前的少年是谁。
“沈、沈砚你别在老子面前摆谱,老子”
一声痛呼在小巷响起。
茶楼之上,宋令枝端坐在书案后,只闻楼下好像有什么声音响起,侧耳细听,却什么也听不见。
她埋首案前,只顾着补字帖,连沈砚何时离开都不知。
“哥哥、哥哥”
手上抱着奶糕,宋令枝在雅间寻了一圈,也不见沈砚的身影。
她狐疑下楼,问了一圈,才知沈砚往后巷走去了。
小白猫温顺躺在宋令枝怀里,双目懒洋洋,轻轻打着呼噜。
宋令枝这个月往茶楼跑了不知多少趟,早就对这边驾轻就熟。
不用侍女跟着,宋令枝一路小跑,往后院跑去。
她记得这边有一扇后门,只要穿过后门
厚重的木门推开,小巷的阴暗瞬间映入眼中。
宋令枝悄悄往前探出半个身子,耳边隐约传来有人的呜咽。
“我错了我错了,我日后再也不敢了。”
身子往前,宋令枝提心吊胆,又往前走去两三步。
木门嘎吱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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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的角落,国舅爷匍匐在地,满脸血污。他趴在地上,脸上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泪水。
少年居高临下站在他身侧,乌皮六合靴踩在国舅爷的手背。
骨节咔嚓作响。
“我、我的手救命救命”
又一脚踩下。
国舅爷的惊呼哽在喉咙,余光瞥见有人走近,他连声呼救“救我救我”
沈砚漫不经心转首,目光不偏不倚和宋令枝撞上。
他眼中掠过几分惊诧。
宋令枝似是吓傻了,只怔怔站在原地。
须臾,她往后退开两三步,木门重重一响被宋令枝撞开。
宋令枝一溜烟跑得没影,只留下一地日光。
沈砚盯着那扇木门许久,终松开脚下的人,往茶楼走去。
雅间悄然无声,书案后还有宋令枝没来得及写完的字帖。
沈砚立在书案后,如往日一样,面不改色查阅宋令枝的功课。
若是往日,宋令枝这会定眼巴巴趴在案上,酸胀的小手伸在沈砚眼前,为自己叫屈。
“哥哥,你看我的手,都是墨迹”
可如今,雅间寂然萧瑟。
沈砚面色沉沉,忽而不耐烦将毛笔丢开。
蓦地,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宋令枝抱着满满当当的一个锦匣,撞开木门。
“哥哥”
锦匣沉重,是宋令枝这些年的梯己。
“这是五万两银票你拿着快出城去”
她认得巷子那人,那是当今皇后的弟弟,宋令枝曾经在上元夜见过对方的肆无忌惮。
沈砚只是一个宫人,即便身后有人护着,可国舅爷被打成那样,皇后肯定不会善罢干休。
宋令枝年龄不大,只知眼下逃命要紧。
一股脑回府将自己屋中藏着的梯己都掏出,塞到沈砚手中,又拽着人往楼下走。
“你快走,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马车就在楼下,你先出城,然后再”
锦匣塞在手上,沉甸甸的,沈砚淡淡抬眸“你不问我为何打他”
宋令枝不解“他不是好人,哥哥打他,定是他做错了事,这有什么好问的。”
宋令枝年岁虽不大,却也陆陆续续从白芷口中,得知当今国舅爷的为人。
那样草菅人命的一人,和沈砚相比,定是他有错在先。
屋内悄然。
良久,沈砚喉咙溢出一声笑。
说来可笑,这还是第一回,有人站在他这边,替他说话。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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