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发现谢扶光戴了手套,“怎么戴上手套了。”
“手有些冷。”
“天气是有些凉了。”沈秀搓搓谢扶光戴了手套的手,“若是还冷,我去给你弄个暖炉来。”
“有手套就行。”谢扶光怕她发现他手上有伤,他把手抽出来,重新抱住装聘书的盒子。
沈秀微微一诧。若是以往,谢扶光肯定不会这么快就把手从她手里抽出去,他就如菟丝花,黏黏糖,能多黏她一会儿就多黏她一会儿。
是因为要抱盒子她眉头扬了扬。
一连过了几日。这一日,沈秀与谢扶光说着话,她说着说着,发现谢扶光没了动静。
他脑袋一垂一垂,在打瞌睡。
她把他抱到床上,轻轻盖好被子。坐在床边,她静静注视睡梦中的谢扶光。
他近来觉多,总是白日里困倦。她之前问晚上他是否是没睡好,他说睡得很好。那么,是吃药的缘故但他之前吃药也不像这几日那么嗜睡。
等谢扶光睡醒,沈秀唤来周阿婆,让她给他诊脉一番。
周阿婆只道,近来给谢扶光吃的药与之前有些不同,嗜睡正常,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
见沈秀信了,早就与谢扶光通过气的周阿婆,默默松下气。
又是一个月圆夜。灯盏下教谢扶光制衣的李绣娘与缝裁缝,不约而同打了个呵欠。老是日夜颠倒,身子到底是有些吃不消。
李绣娘瞧了瞧谢扶光。他穿引着针线,一点一点,艰难地缝制着衣裳。
尽管学得极艰难,他颊边却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他在做他最最喜欢的事,在做一件世上最最重要的事。
李绣娘颇为感慨,若不是爱极了他未过门的娘子,谢主顾何以要亲自做嫁衣,且还是在双眼失明的情况下。
谢主顾的娘子,真真好生有福气,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翌日。
谢扶光又在打瞌睡。他枕着沈秀的肩膀,雪白盈润的卷发搔着她的脖颈,已然沉睡过去。
她静坐在他旁边,打坐练功。
不一会儿,杨氏把她叫出来,“秀秀,我有事与你说。”
进了沈秀的房间,杨氏递上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打开盒子,沈秀取出里面的东西,“书”
翻开书页,她倏忽一凝,“这是避火图”
“对。”杨氏老脸一红,“你也该知道这些了。”
早些把这些事教与秀秀,秀秀也能早些做好准备。
沈秀摸摸鼻尖,与长辈谈及这些闺房之事,她便是脸皮再厚,也有些遭不住,“唔唔晓得了。”
杨氏臊着脸皮子,细细教导了她一番郭伦之礼。
“晓得了,都晓得了。”
杨氏清咳,“晓得了就行。我去厨房瞧瞧午饭做好了
没。”
待杨氏离去,沈秀翻翻避火图,忽而,她想到了什么,沉默有顷。
到时候圆房,谢扶光是否会激动兴奋到晕厥过去
鉴于谢扶光一激动兴奋就喜欢晕厥,她怀疑他很有可能在成亲时,或者是新婚夜圆房时,直接晕过去。
她寻思,到时候得把药备着,得注意些。
十二月二十一日,一年中最最阴冷的这一日。
天寒地拆,滴水成冰,雪花纷飞,卷地而落,若鹅毛纷纷扬扬。燕州城遍地银装素裹,玉树琼枝。
“今日好大的雪。”叶府早起的仆人,抱着扫帚,哆哆嗦嗦扫门前雪。
仆人扫着雪,忽而发现门边高墙上坐了一人。
“公子这么大的雪,您怎的坐在这儿”
叶云川坐在高墙上,望着远方,仿若在等什么人。他满身白雪,晨风轻轻吹拂他的马尾。雪光映满他的白衣,映得他的肤色苍白无血色。
叶云川没反应。仆人挥挥手,“公子”
叶云川摇了摇头。仆人挠头,“我去给您拿把伞来”
“不用。”
“公子,仔细冻凉了。”
“没事。”
萧扶摇听下人说叶云川在外头淋雪,也不撑把伞,她赶忙过去,“是嫌自己的日子过得太舒坦,非要折腾出一场病来赶紧下来”
叶云川置若罔闻。
萧扶摇蹙眉,“今日秀秀大婚,你冻病了,如何去吃酒席”
闻此言,叶云川从高墙上一跃而下。萧扶摇把伞撑过去,拍拍他衣衫上的雪花,“赶紧进屋暖暖身子。”
叶云川换了身干净衣裳,萧扶摇把姜汤端给他,“快喝了。嗳,今日秀秀大婚,竟下了这么大的雪,今儿这日子真是”
“这日子很好。瑞雪兆丰年,多吉利。”叶云川道。
“吉利,吉利。你赶紧喝完了收拾好,咱好快些去沈家。”
婚姻,昏因,黄昏为吉时。黄昏时,沈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宾客只请了叶家人,高昌王等人,以及曼陀罗教教众等人来昏礼。饶是只有这些人,也将整个沈宅挤得满满当当。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叶云川站在喜堂里,望着堂前。
堂前,典仪在唱词“合扇,和和美美”
沈秀与谢扶光牵着喜绸花球,在典仪的祝福声里,慢慢走到喜堂前端。
叶云川凝视一步一步走近的沈秀。
她身着凤冠霞帔,衣摆长长拖地,凤冠前垂下流苏,微微遮住面庞。即便流苏遮住她的脸,她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但任谁都能看得出流苏下的她在笑。
她双目翘成月牙,明媚灿烂的笑容,令她整个人都光彩潋滟起来。
她很开心,极开心。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叶云川垂目,苦涩地握紧拳头。
沈秀的目光透过垂下的流苏缝隙,
落在谢扶光身上。
他头戴红冠,白发长卷,如雪如云,披在肩后。
眼纱轻垂,红唇映着雪肤,宛若盛放的红色曼陀罗,盛开到百花失色,昳丽鲜艳到极境。
沈秀看了看他身上的大红色喜袍,喜袍上绣着龙凤图,精美精致。这件喜服,是他一针一线,日日夜夜绣出来的。
直到今早,她才知他这几月白日困倦,并不是因为吃药的缘故,而是这几月他每晚都在绣喜服。
精美奢华的喜服背后,是他日日夜夜的辛苦劳累。喜服越是好看,她越是心酸难抑。
抑制着心里翻涌的潮湿情绪,她继续扬着笑,牵着喜绸,与谢扶光一同来到父母跟前。
典仪扬声“一叩首,诗题红叶天受益,谢天赐良缘,二叩首,蓝田种玉地做媒,谢地造美誉。三叩首,结发夫妻由海盟,一拜天赐良缘定今生,二拜礼成”
典仪祝词完毕,礼成众人欢呼,鼓起掌来。
就在这时,“砰砰砰”整个燕州城炸起了烟花。
不止是整个燕州城,秀国全国各地,都在同一时刻,礼成的这一刻,放起了烟花。
漫天烟火,将漫天的雪花都染成了五彩斑斓的绚烂色彩。
沈宅外面,烟花与雪花交织成的斑斓色彩里,魏朝清望着漫天的烟花与雪花,温润的面庞冻得清白。
今日是沈秀大喜的日子。他原想来送一份礼,祝贺她新婚。
然他若真来了,她定会不喜。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他不会自讨没趣,扫她的兴,给她添堵。
他只能偷偷站在外面。
他静静注视沈家,清隽温润的眉眼犹如蒙了一层灰,万念俱灰般的黯淡。
沈家喜堂里。戴着面具,伪装成宾客之一的月楼迦,看着凤冠霞帔的沈秀。直到沈秀牵着喜绸,与谢扶光一同进入洞房,他收回视线,走出沈宅。
大雪之下,长街寂寥,渺无人烟,颇为凄清。
无视落在身上的大雪,月楼迦慢慢前行。
卖伞的小贩,见月楼迦一人在雪下独行,伞也不撑,步伐也慢,满身白雪,要融进这无尽的大雪里似的。
他疾步过去,“公子,这么大的雪,买把伞罢莫染了风寒”
月楼迦并未理会。
小贩追上去,“公子,染了风寒可不好啊”
月楼迦转头。
小贩一愣。
雪花融在月楼迦浓长的睫毛上,他垂着眼帘,眼眸冰蓝,比这漫天大雪还要森冷。
小贩一个激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顿觉自己小命保,结结巴巴哈哈两声,转身就跑。
才跑出去两步,便见雷大头朝他而来。
要死,怎就遇见雷大头这个天杀的
雷大头一把拎住他的衣领子,“老子记得你这月保护费还没给”
“大爷,已经,已经给过了”
“放屁没给”
“真的已经给过了,大爷小的断不敢说谎”
“老子说没给就没给,快交出来否则”雷大头怒目而视。
小贩哭起来,“大爷,真的给过了,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手头真的没一个子儿了。”
“啪”雷大头甩了他一巴掌,“不给吃老子一掌”
小贩歪倒在地上,哭着道“你这无赖,凭什么收保护费别以为我不敢去衙门告你”
“告我哈,你敢告我你小子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雷大头一脚踹向他。
小贩下意识抱住头,却没等到预料之中的疼痛。
听到耳边雷大头的痛呼,小贩抬首。只见前方,雷大头趴在地上,嗷嗷痛叫。
雷大头一面嗷嗷叫,一面怒指月楼迦,“你是谁竟敢打老子”
他将将说完,一阵风卷到他身上,他整个人飞起来,下一刻砸在地上。
“啊”雪花在雷大头身上炸开,剧烈的疼痛让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打不过面前这人。
他急忙告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月楼迦眉目冰冷,掌心运力。
雷大头又飞起来,再次砸到地上。
如是几番后,雷大头晕将过去。
小贩抖着身,“恩公,多、多谢相助”
月楼迦看也没看他。
小贩心里一咯噔,无端的生出一种感觉。月楼迦并不像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是心情差到极点,在泄愤。而雷大头恰好就撞上了心情极不好的他。
小贩结结巴巴“恩公,我小的,小的送您一把伞。”
月楼迦依旧未理会他,只字未言,侧身离去。
雪越下越大。
达驽与其他影卫一直跟在月楼迦后方。穿过树林时,月楼迦停在树巅。
他轻拂衣袖,一排排枯树直接倒下。
达驽吞咽嗓子。他在陛下身上看到了毁天灭地的怒。
亲眼看着心爱之人嫁作他人妇,怎能不怒
又打倒下一排树后,月楼迦敛袖,声音冰冷如雪,“把这些树重新种上。”
“遵命”
一片片雪花,飘在一个个红灯笼上。每个灯笼都似裹了糖霜的柿子。
沈秀望望喜房上挂着的红灯笼。如若裹了糖霜的柿子像是进了她嘴里,浓郁的甜蜜将她淹没。
她转过头,扫视屋里贴着的对联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抿着笑,她转回脑袋,摘下谢扶光眼纱,亲了一下他的眼睛,“扶光,生辰吉乐。”
谢扶光眼珠黑润,微微带笑。他轻轻触她的面庞。
今日的她,定然好看。可惜他不能看见她穿着喜服的样子。不能亲眼看见她娶他。
他用指腹,一点一点抚摸她的头饰,头发,脸颊,衣袍,用尽全力去想象现在的她是什么模样。
压住内心的遗憾,他说“真好看。”
沈秀无言,直接抱住他。
他用卷发搔搔她的肩膀,举起交杯酒,道“愿君举杯,长伴此生。”
沈秀绕过交杯酒,交杯合卺,长伴此生。13”
饮尽交杯酒,沈秀剪下一缕她的头发,再剪下他的头发,挽成合髻,装入荷包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谢扶光握紧荷包,就如之前抱紧聘书那样,仿若这是这世间最最珍贵的珍宝。
沈秀不禁莞尔,余光触及床边放着的药,她暗暗祈祷,希望他等会儿用不上这药罢。
念及此,她寻思时候也不早了,“咳,待会儿洞房时,你别太激动,控制一下自己,别又晕过去。”
“好。”谢扶光凑近她,把她的手放在他的腰带上,语调轻盈温柔到如外面的雪花,“秀秀,脱掉我的衣裳。”
“我给你脱”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轻柔起来,“来,破我的身。”
闻此言,沈秀心尖一颤。
她捏住他的腰带。他什么也看不见,且就由她来引导他罢。
手指蜷缩几下,她有些赧然。
谢扶光微微垂头,在等着她动作。
她深呼吸,做好心理准备后,拉下床帐。
纱幔低垂,遮住外面的窥探。帐内烛影闪烁,氤氲朦胧。
沈秀快速脱掉自己的衣裳。指尖轻触他的衣袍。抚摸着他亲自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喜服,她说他绣得真好。
谢扶光“你喜欢就好。”
她慢慢拨开他的衣裳。红色的喜袍,从他白皙肩上落下,如花瓣散落下来,露出他精致的锁骨。
锁骨下,细腻光滑如脂的雪肤上,巨大的刺青人像,鲜明惹眼。
沈秀摩挲他胸前的刺青。心脏闷痛。他刺青时的疼痛,她仿若能感同身受。她用力抱紧他。
没有衣物的遮挡,他们的肌肤挨着肌肤,体温相互浸染,心脏连着心脏,心跳一起轰鸣。
谢扶光低低笑起来。
“笑什么”沈秀问。
“我们这样,像连体人。”
两个人的身体,没有衣物的阻挡,肌肤挤着肌肤,骨头挨着骨头,如连体人一般亲密无间,没有任何缝隙。
他紧紧勾缠住她,“若能永远如此做连体人便好。”
之前谢扶光经常遗憾不能与她成为连体人,想到此,沈秀抱紧他,“我也想与你成为连体人。”
这样,她就可以做他的眼睛。
“是吗”他笑容加深。
“嗯。”她拍拍他,“你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来罢,秀秀。”
她略略起身,扫视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白皙,修长,漂亮,因肤色白,带着略微的清冷感。他的身体如同他的容貌,精致如画,绮丽如花。
烛光笼罩在他如玉肌肤上,流光溢彩。
她嗓子发干,不禁吞咽唾液。随后身体伏
下去。
谢扶光胸口剧烈起伏。他面上尽是隐忍,手抓住床单,指骨捏得泛白。
此刻的他,眼角微红,浅含泪光,如沾着露珠的花,颤颤巍巍,带着病态的红晕。
沈秀亲着他,耳根绯红,当她碰触到某一处时。
“嗯唔”谢扶光的身子激烈弹跳了一下。
他用力按压住自己的穴道,喘着气,眸含水光,继续。”
沈秀用力吸一口气。
与沈秀负距离接触的那一瞬间,谢扶光身体再次猛烈一弹
从未有过的,极致的欢愉,让他眼前一黑,直接晕厥过去。
沈秀把准备好的药丸塞进他嘴里。给他按压穴道时,她露出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
也不知,谢扶光是不是第一个圆房圆晕过去的新郎官。
她红着脸,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半夜里,谢扶光苏醒。
“醒了”
谢扶光寻着沈秀声音的方向,缠住她,“我又晕过去了。”
“对。”
“我会忍住,这次不会再晕过去。”他亲到她唇角。
“你还想”她哑然,“你这样子,改日再吧。”
“不,就今夜。”
“我怕你再晕过去。”
伸出粉嫩的舌尖,卷走她掌心里的药丸。含住药丸,他道“再试一试。”
他紧紧勾缠住她,黏黏缠缠。若勾人的花妖,妖冶惑人,“再试一试。”
他在撒娇么沈秀招架不住,“那,那你一定要控制好自己,别再晕过去了啊。”
极致的欢愉再次降临,谢扶光含着药,拼尽全力按压穴道,不让自己晕厥过去。
细细密密的汗珠,浮现在他鼻尖。他克制隐忍着,仰着胭脂红的脸,整个人像是要碎掉,透着破碎的清丽感。
眼泪掉下来的时候,一丝声音没控制住,从他喉咙里泄露出来,“啊”
“嘘”沈秀迅疾捂住他嫣红水润的嘴唇,“你声音小点,太大声了”
他仰着纤细修长的脖子,眼瞳水红。眼泪将他的睫毛浸染的水光莹润,他泪水涟涟,乖乖道“唔。”
下一刻。
他又叫出声。高亢的声音,大到几乎把房顶震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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