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懂的谢孚尹, 曾轻轻朝文清辞张开手臂,要他抱抱自己,去够屋角的惊鸟铃。
但是最后, 文清辞也没能完成小姑娘的一点点心愿。
那天,他指腹摸了摸小姑娘的鼻尖, 稍有一些为难地安慰噘着嘴巴一脸不开心的谢孚尹说“小殿下,还记得我们的秘密吗臣的手臂受了伤,抱不动您。”
谢孚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默默地将文清辞的话记在了心里原来受了很重很重的伤的文先生, 不但手常垂在身边不能乱动, 且还没有足够的力气来抱抱自己啊
静静悬挂在太医署屋檐下的惊鸟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声音撞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你说什么”谢不逢的手下意识收力,他死死地盯住谢孚尹, 艰难地挤出一句, “文清辞的胳膊受了伤”
冷风吹刮, 撩起披散在脑后卷曲的长发。
如锁链般将少年缠绕其中, 缠得他难以呼吸。
他双目泛红,既像是传说中喋血的恶鬼, 又带着几分难言的可怜。
被谢不逢抱疼的谢孚尹,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呜呜是, 是受伤了”接着便是止不住地抽噎。
太医署外面乱成了一团。
“哭了, 不哭了。”兰妃慌忙过来安慰哭泣的谢孚尹,可紧紧抱着她的谢不逢,却已游离出这个世界。
文清辞的手臂受伤了。
自己竟从来都不知道。
将近两年的分别,数百个日日夜夜。
文清辞究竟是怎么度过的
他疼吗
谢不逢领兵打仗百战百胜, 众人称赞他是天生的将领,拥有常人无法想象的成熟的思维。
可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幼稚、愚蠢得没边。
他缓缓松开手臂,强压下激动的情绪,为谢孚尹擦去眼泪。
接着尽可能温柔地问小姑娘“孚尹文先生, 他,他的手臂伤得很严重吗”
谢不逢的语气,无比小心。
谢孚尹不想别人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她趴在哥哥的肩头,将眼泪全都蹭到了谢不逢的身上。
“重。”
闷闷的声音透过肩上的衣料,传到了谢不逢的耳边。
只有少年一个人,听到了妹妹的回答。
谢孚尹努力吸了吸鼻子,她一边艰难地调整呼吸,一边回忆着说“我,我之前来太医署,抓兔子的时候不小心摔倒文先,先生原本想抬手拉住我,可他的手才刚刚抬起这么,这么一点儿便掉了下来。”
说着,谢孚尹一边打着哭嗝,一边抬手在谢不逢的面前比画了一下。
那高度不过三寸。
说完,谢孚尹又止不住地哭了起来。
他不再像刚刚一样伏在谢不逢的肩上,而是直了直身体,红着一双眼睛,看着哥哥无比认真地问“哥哥你说,你说文先生会不会很疼啊”
这是小姑娘天真懵懂的无心之问。
可却似一把生了锈的钝刀,直愣愣地朝谢不逢劈砍了过来。
从前“痛”对谢不逢来说,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
可现在他却明白,何谓“锥心刻骨”。
甚至此时的他,就连呼吸都泛着痛。
“会。”谢不逢轻轻在谢孚尹耳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喃着,“一定很痛。”
可是自己竟然直到今日才知晓。
小姑娘本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没什么逻辑的年龄,更别说此时她哭得头晕目眩。
问完那句话后,谢孚尹又吸了吸鼻子,轻声嘟囔着“他明明伤得可重可重了还骗孚尹,说,说只是一点点小伤。”
“可是,可是孚尹明明看到,他左手从来都没有抬起来过呀。”
文清辞的左手从来没有抬起来过。
往日里发生的一幕幕场景,如走马灯一般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中飞速上演一遍。
那些隐藏在灰雾之后的记忆,在此刻通通变得清晰了起来。
文清辞向来只用右手提药箱。
他的左手永远静静地藏在宽大的衣袖下,就连行礼的时候也一动不动。
不只是谢不逢。
周围所有听到谢孚尹的话的人,心中皆是一阵接着一阵的浑身发寒。
担心冻着谢孚尹,兰妃在她的怀里塞了一个小小的手炉。
此时手炉里的暖气,也透过衣料传到了谢不逢的身上。
可是少年却只觉得冷。
刺骨的冷。
小姑娘还在抽抽搭搭地哭着,然而谢不逢发现,自己却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恐慌又悲伤,复杂的情绪裹着回忆,如运河河水一般翻涌。
当初文清辞放血救谢不逢的时候,伤了左手。
但是少年明明记得,自己走的时候,文清辞的伤害还没有这么严重啊
自己离开的这一年多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知道他是怎么伤的吗”谢不逢几乎是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
谢孚尹愣了一下,慢慢地咬紧了唇。
就在这个时候,太医署的另一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还没来得及换下居士服的谢观止,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宫道的另一边。
皇宫里不许行马,谢观止是靠双腿跑过来的。
天子的銮驾载着一口木棺,碾过雍都的长街,向城外而去。
走过之处人人驻足,朝街道上看去。
銮驾载棺这一幕太过罕见,众人的第一反应便是皇帝驾崩。
“这,这难道是先帝驾崩了吗”
“应该不会吧,今日宫里传出的消息,是说他被新皇所废,押入牢中,也没有听说他死了啊。”
“肯定不会是先帝,他已经被废了,哪怕崩在牢里,也不可能用这么大的阵仗吧”
“而且这压根不是帝陵的方向。”
“再说了,这只有一口棺材,连半点陪葬也没有。”
是啊,怎么会没有陪葬品呢
眼前这一幕着实古怪极了。
明明用了规格最高的仪仗,可整个队伍里,除了一口棺材外什么也没有。
且就连这口棺材,木料也只比平常人用的稍稍好一点,完全不像是宫里的东西。
护送木棺离京的都是谢不逢的亲信,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他们,带着一身肃杀之气。
在他们走来之时,长街两侧的百姓,纷纷向后退去。
送葬的队伍并没有直接出城门,而是在长街上绕了半晌,先到了文清辞在宫外的住处忘檀苑门口。
稍作停留,这才慢慢向雍都城外驶去。
这是卫朝的习俗,逝者下葬之前,应再回家中“看一眼”。
“是文清辞”
“宫里那个太医文清辞死了,”知道这座府邸的主人是谁的百姓,一脸的不可思议,“他的葬礼规格怎如此之高不知道的还以为”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帝后西去了呢
那人强行将话压回了心中。
他虽然没有将这大逆不道之言说,同样的感觉,却在这一刻,从每个人的心底里生了出来。
銮驾载棺这一幕,也深深地刻在了雍都无数百姓心中。
天色渐暗之时,木棺被移上了龙舫。
太监宫女们忙碌了一日,已在龙舫内整出了一个灵堂。
停好棺后,宋君然便以“想要兄弟独处”为理由,将谢不逢的亲卫遣了出去,只留自己和一个之前就候在宫外的药仆留在这里守夜。
为照顾家人心情,亲卫们什么也没多说,立刻按照宋君然的吩咐,退到了舱外去。
巨大的龙舫起锚,顺着运河向南而去。
滚滚波涛之声穿透舱壁,落在每个人的耳畔。
在船上波涛声的遮掩下,宋君然不再有任何犹豫,他飞速走到棺材边,缓缓推动侧板上的雕花。
伴随着一声轻响,原本固定不能开合的侧板,竟就这样敞了开来。
这口棺,是宋君然早就准备好了的,但他借口说是今日刚买,宫中混乱,也无人细查此事。
一旁的药仆,连忙扶住木板。
填满整口棺的玉兰花,如瀑布一般散了满地。
宋君然咬紧牙关,上前将躺在里面的人抱了出来,接着飞快将内力注入文清辞的体内,借此维护他的脏器经脉。
同时缓慢刺激他的内府,试图唤醒文清辞。
文清辞虽然只是一个半路出家的药人,但传统的医治方法对他而言。仍没有多大的用处,宋君然只能如此强借外力,让他从鬼门关往外拉。
药仆则取出银针,将它刺入了文清辞身体各大穴位,施针之时,他的手指都在因紧张而不住地颤抖着。
两人屏住呼吸,无比紧张地观察着文清辞。
文清辞宫变时吞下的丹药,并非药、更非毒。
而是神医谷的镇谷之宝,曾经被江湖中无数人所觊觎的“妙恒丹”。
就连神医谷里,也只有五颗而已。
之前每一颗现世的妙恒丹,都曾在江湖掀起巨大的血雨腥风,引得无数人为它而死。
因此,从百年前起,神医谷便有意隐藏起了妙恒丹的存在。
到了现在别说是雍都,就连江湖中人,也没几个知道它的存在。
妙恒丹是绝境求生之物。
服丹后,它并不会立刻起效。
只有服用者内力耗尽,或人之将死时,才会在突然间生出效用来。
无论服药者之前武功如何,妙恒丹起效之后的十二个时辰内,他都会拥有这世上最深厚的内力。
昨夜太殊宫中,妙恒丹便是在最后一刻起了效。
在意识陷于黑暗前的那一秒,文清辞催动了体内突然生出的浑厚无比、仿若没有尽头的内力。
最后以内力闭息,陷入了深度昏睡之中。
江湖中人闭关时长几月不出,其间不吃不喝,一切生理机能都降至最弱,靠的就是闭息之术。
闭息不难,许多门派都会教授此法。
只是具体能支撑多久,就全靠内力了。
一般人顶多支撑一炷香的时间,可是文清辞却能靠妙恒丹,熬过十二个时辰。
这已是极限。
船舱里一片寂静。
只有水声不断回荡于耳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是倒在玉兰花中的人,还是没有半点的生气。
宋君然的指下一片寂静,没有体温,没有脉搏。
文清辞像一个精致的瓷人,只剩下一幅漂亮的躯壳
快。
快起效。
妙恒丹的药效马上过去,若文清辞还继续闭息,恐怕就要永远陷入沉睡
宋君然加重内力,继续冲击文清辞的内府,试图让他脱离闭息状态。
药仆看到,一向潇洒肆意的谷主,额头上都冒出了无数冷汗。
他一动不动,脸上写满了紧张。
船只还在顺着运河继续南下。
波浪拍打船壁,发出声声巨响,也敲乱了船内人的心跳。
药仆的心,沉沉向下坠去。
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却忍不住在心中想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文清辞还是没有半点动静,难不成大祸已酿
呸呸呸,不可胡言
窗外的夜色一点一点深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宋君然紧紧蹙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能摸到脉搏了。”
他的手始终紧握着文清辞的手腕,除了不断给对方体内输送内力以外,还在为文清辞把脉。
在他心上压了一整日的大石头,随着这句话滚落于地。
不知不觉中,就连宋君然也出了一身冷汗。
“太好了”药仆双眸一亮。
能摸到脉搏,那便表明文清辞已经顺利自闭息状态里脱离了出来
“好了,拔针。”宋君然缓缓站起了身。
“是”药仆忙将文清辞身上的银针取了下来,“老谷主保佑,老谷主保佑”他嘴里止不住的念叨着。
末了,他又吸了吸鼻子,一脸惊魂未定地说“我看时间过去这么久还没有一丁点动静,以为二谷主这是出什么事了呢”
说完就将文清辞扶了起来,放到了一边的榻上。
一日过去,文清辞的血早已止住,但宋君然还是在第一时间转过身,于药仆随身携带的药箱里寻找银针,准备为他缝合伤口。
“好轻啊,若是老谷主还在,该如何心疼。”
宋君然皱眉,既心疼又恨铁不成钢地说“若是爹还在,怎可能允许他把自己搞成这模样”
说话间,宋君然的心中也满是悔恨。
神医谷内人见多识广,对他们而言,只要人当下还有一口气能出,那便不是什么大事。
因此哪怕是此时,药仆仍忍不住说“我听他们说,二谷主原本是有时间离开皇宫的。可最后听到有人要暗杀谢不逢,他竟半途折返,还替对方挡了箭 谷主您说,二谷主会不会也”也对谢不逢,有一点点意思
话没说完,见一直把文清辞当亲弟弟护的宋君然面色不善,他便赶忙闭了嘴。
可药仆心里,却还是止不住地想文清辞的确一直都很好相处,可凡是跟他认识得久了,就能感受到这人外热内冷,难与旁人交心这或许与他儿时的变故有关。
然而来了一趟雍都,文清辞却好像变了不少。
比如说比以往更加容易真心待人了
虽有妙恒丹在,但是文清辞这体质非常特殊,谁也说不准途中会不会发生变故。
文清辞放着一条明明白白的生路不走,选择为谢不逢挡箭,都是将他自己的性命赌了上去。
这么看那位新帝,在他心中的确有些分量。
殷川大运河上又下起了雪。
阴云连绵,与徘徊在雍都上空的风雪相接。
太医署外,谢观止呆愣愣地向眼前的空地看去,过了半晌方才意识到,自己最后还是晚了一步。
伴随着一阵鼻酸,泪珠毫无征兆地从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滚了出来。
而同时,谢孚尹稚嫩的童音,也穿透空气,落在了他的耳畔。
谢孚尹先是摇了摇头。
后来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一边打着哭嗝一边对谢不逢说“文先生他说他说是受了寒凉,所以手就,手就不能动了。”
“寒凉”没等谢不逢做出什么反应,谢观止忽然瞪圆了眼睛,如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脸不可置信地慢慢转过身朝谢孚尹看去。
“你是说文清辞”他问。
“嗯,是”小姑娘不认识眼前的人,她犹豫了一下,往谢不逢的怀里缩了缩,这才点了点头。
谢观止又追问了一句“你是说,文清辞的手受了寒凉,不能再动”
他的反应太过古怪,谢孚尹有些害怕眼前这个奇奇怪怪的人,这一次,小姑娘不再说话。
少年的大脑空白一片,过了许久谢观止攥紧了手心,终于咬牙笑着低头说“真蠢怎么这么蠢明明自己就是太医,却从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此时他的笑,竟比哭还要难看。
谢观止这副模样,分别是知道些什么。
谢不逢缓缓将谢孚尹放在地上,朝谢观止走了过去“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闻言,谢观止惨笑两声,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目光已是一片空洞。
他停顿半晌,终于缓缓开口。
“我被幽禁之前,曾见过他一面。”
谢观止被幽禁之前
这个时间点太过敏感,谢不逢的心也随之微微一震。
那是自己被派上战场的日子。
也是自己和文清辞“决裂”那天。
此刻谢观止的身上,只剩下失魂落魄四个大字。
他哑着声音说“那天殷川大运河上下着暴雨,冻得人浑身发寒。谢钊临审完我后,派人用小舟将我渡上其他船只。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到文清辞的。”
谢观止的声音没有一点平仄起伏,如念咒一般。
可字字犹如千钧,向谢不逢的心上砸。
“他从船上跳了下去,拼了命地从水里捡了一块破破烂烂的毛皮上来,攥得紧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谢观止一脸疲惫地慢慢闭上了眼睛,像是陷入了那天的回忆之中,“但那甲板跳下去容易,冒着暴雨再回去可就难了。”
“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只差一点就要沉入殷川大运河河底了。”
谢观止面无表情,眼泪却止不住地噼里啪啦往下落。
将近两年的幽禁生涯,并没有让他淡忘那天的场景。
那一日给他留下的震撼太多。
甚至当日的暴雨与寒凉,也刻在了谢观止记忆的深处。
与此相伴的,还有文清辞语气里化不开的悲伤。
破破烂烂的毛皮。
谢观止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可谢不逢却清清楚楚。
是暖手筒,是自己送给文清辞的暖手筒。
临别之时,自己将它远远地抛入了殷川大运河之中。
谢观止没有看到,谢不逢的身体,正止不住地颤抖。
他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什么。
“我那日我那日对他说,说他对不起你。”
“然后文清辞对我笑了一下,他说是。”
谢观止张了张嘴,还要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站在他对面的谢不逢如失神魂地转过身,向太医署的小院里奔去。
他推开卧房薄薄的木门,疯了似的在里面翻找了起来。
衣柜、书桌、多宝阁。
最后,找到了那块被小心压在床褥下的暖手筒
它被主人小心翼翼地清理干净,毛质柔软蓬松,完全看不出曾沉浮在运河中。
甚至文清辞还自己,用针线仔细缝补了一遍。
谢不逢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他不堪重负地将脸埋入了雪狼腹部最柔软的那块毛皮中。
这是自己送给文清辞的最后一个礼物。
可这个礼物,最后却没能带给文清辞自己想要给他的温暖。
反倒是赋予了他无尽的痛苦与寒冷。
这个认知,在瞬间将少年击溃。
巨大的痛苦仿佛将他灵魂从身体内抽离了出来。
后悔。
谢不逢从未像现在这样后悔过。
他将自己团成一团,窝在文清辞的被褥中,贪婪地嗅着周围那熟悉苦香。
不到两年的时间,如一道横沟横贯在谢不逢的眼前。
殷川大运河冰冷的波涛,穿过时间在这一刻将他吞噬。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天,看到了一身玄衣的少年,将衣袖里的东西抛下了运河。
再幼稚的于文清辞的耳边,落下一枚轻吻。
住手
不要扔
他隔着时空对彼时的自己怒吼。
可心如死灰的少年,却并没有理会。
谢不逢看到,自己将最后一吻落在文清辞的唇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里。
接着,文清辞就那当着他的面,跃入了滚滚波涛之中。
文清辞,不要跳
谢不逢大声嘶吼。
可他拼尽全力也无法阻止这一幕的发生。
谢观止说得没有错,那明明只是一块破破烂烂的毛皮而已,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做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