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箭斜斜飞过街巷, 刺入草垛之中,引起一阵欢呼。
病愈的儿童,终于走出了家门。
鼠疫渐息, 若不是空气中的淡淡硫黄味,与街角还未收下的招魂幡不时提醒。
哪怕是身处其中的人,也会在某个刹那遗忘, 这里不久前还是一副人间地狱的惨象。
黑色的战马, 押运粮草穿过长街。
羽箭自马前飞过,惊得战马嘶鸣一声。
长街瞬间寂静。
下一刻,马背上的人轻扯缰绳, 垂眸向不远处地愣在原地的小孩看去。
站在一旁的妇人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她摇了摇小孩的肩膀, 压低声音说“怎么在这里射箭快给巡官大人赔个不是”
“是是”小孩完全被吓傻在了这里。
谢不逢的视线, 缓缓从街边掠过。
长街两边聚了五六个孩童,人人手中拿着羽箭, 草垛上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箭靶。
他们似乎是在这里比试。
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惊扰到贵人,此时几人皆一动不动, 呆立于原地。
就在这个时候, 谢不逢从马背上跃了下来。
从战场上走下的他, 身上自有一阵煞气。
完蛋,死到临头了
就在绝望之际, 谢不逢的声音忽然于耳边轻轻响起“弓箭给我。”
“啊哦,好好”小孩愣了愣,不由自主便将手里的东西递了出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那把木弓便在谢不逢的手中轻旋了一下,随着一阵破空之音,银色的羽箭犹如一颗流星, 从谢不逢的手中飞射而出。
悬挂箭靶的草垛,瞬间被余力震得哄散开来。
不过眨眼,羽箭便深深地没入了箭靶之中。
由韧草编成的箭靶,竟也被它刺得裂成了四瓣。
“给你。”谢不逢轻轻挑了挑眉,将手中的羽箭交回了方才的小孩手中。
长街上众人先愣了一下,接着立刻爆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
“巡官大人巡官大人”
“大人英武”
所以,巡官大人没有生气吗
“大人”那小孩愣了一下,忽像想起什么似的小跑上前,将手抬高说,“这,这个,给您”
他手里的,是一只小小的石珠应当便是此次比赛的彩头了。
石珠并不值钱,只做了最简单的打磨。
伸出手后,他便有些后悔巡官大人,会不会嫌弃这个彩头
没想下一刻,谢不逢竟然无比郑重地将东西接了过来,接着握在手中,打马而行。
他的唇边,现出了一点淡淡的笑意。
周围人瞬间激动了起来,欢呼声变得比刚才还要大。
“巡官大人”这四个字,在刹那之间响彻整个涟和。
每一个字里,都是对谢不逢的尊崇、感激与敬佩。
不远处,正在空地上忙碌的文清辞听到这阵欢呼,不由自主地转身向长街上看去。
烈日自背后照耀,这一刻的谢不逢,竟然与文清辞记忆中北地的他重合在了一起
他的心跳也在此时,随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一道快了起来。
不等文清辞反应过来,黑色的战马便停在了他的身边。
谢不逢单手翻身下马,缓缓舒展掌心,小心翼翼地将那颗石珠,放到了他的手中。
在卫朝,将彩头赠与他人,有与他荣辱与共的意思。
见状文清辞身边的太医瞬间瞪圆了眼睛。
而这一瞬间,文清辞竟从这双浅浅的琥珀色眼瞳,看出了期待与一点隐藏极深的忐忑
谢不逢当年的话,忽地一下浮现在了文清辞的耳边。
“假如我喜欢上一个男人,应该怎么做”
文清辞的耳边,嗡的一声响了起来。
涟和鼠疫渐消,但要想从根源上解决还得改林育荒。
谢不逢日日都在忙碌此事,奔波在涟和周围的城镇与山林之中。
十足一副一心为民的样子。
州县百姓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尽职尽责的大官。
看到谢不逢每天忙个不停,他们恨不得为他和文清辞立下生祠,以表自己的钦敬之意。
谢不逢做这些事的最初缘由其实非常简单,他只是将这里,当做了山萸涧而已。
“这把扇子真好看,”已经和文清辞混熟了的太医,走来看将桌上的折扇拿了起来,“扇面竟是丝质的这是永汀府产的吧”
扇面上绣着一丛绿竹,正在阳光的照耀下发着浅浅光亮。
文清辞如实回答“我也不大知晓。”
“不知晓”太医这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古怪,似乎手中的折扇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沉默片刻,他忍不住小心问“这把扇子,不会是巡官大人赠你的吧”
文清辞“”
还真是。
谢不逢最近奔波往来附近州府,日日都要在那里搜罗东西送到自己手中。
他似乎是在温水煮青蛙。
正耐心等待着自己主动摘下帷帽的那一刻。
见文清辞不回答,那太医便意识到,自己的猜想没有错
这可怎么办啊
相处一段时间,太医逐渐从这个松修府的郎中身上,察觉到了他与已故的“那位”似曾相识的感觉。
现在看来皇帝陛下也是如此。
他似乎真的对这个松修府来的郎中生出了几分好感。
谢不逢与文清辞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卫朝。
身为太医、处于太殊宫的他们,更是曾亲眼见到谢不逢与那尸体待在一起。
甚至跨过半个卫朝,将一口棺材娶回雍都。
陛下对那位,显然是执念已深。
他不相信谢不逢会因为一段时间的相处,便对“那位”移情别恋。
所以说,皇帝陛下可能是将这个郎中,看成了那位的临时代替品
太医心中瞬间天人交战起来。
出宫后皇帝陛下似乎比在雍都平易近人了一点,但是众人对他的恐惧,却是刻在了骨子里的。
太医有些想要人提醒这个堪称天才的同僚,千万不要深陷其中。
但一时间,竟又不知道应该如何说才好。
沉默半晌,他只得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实不相瞒,巡官大人曾有一个亡,呃亡妻。大人对他用情至深,哪怕那人已经故去很久,仍住在他的旧宅中,甚至”
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甚至好像还曾做法招魂。”
“你和那位乍一眼看的确有些相似。”末了,他意味深长道。
“咳咳咳”坐在一边整理医案的宋君然突然咳了起来,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古怪,“你们大人的家事,和我们何干”
接着转身看向文清辞,意味深长地说“等忙完这些事,过两天我们就要回去了。”
“对对”听到这里,那名太医不由松了一口气,赶忙将自己手头的东西收拾好说,“也是,那我就不多说了,你们忙吧”
他慌忙退了出去,关上了议事厅的大门。
转眼这里就只剩下了文清辞和宋君然两个人。
一身青衣的宋君然垂眸看了一眼手头的医案,缓缓出声提醒道“最后一批病症较重的病患,也已逐渐痊愈,最晚后日我们便回谷吧。”
“疯也疯够了,别忘了你还欠我千金未还。”
说完,像是怕文清辞反悔似的,不等对方回答,宋君然便立刻带着东西走了出去。
房间骤然变得安静起来。
文清辞缓缓提笔,半晌都没有落下。
要走了吗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直到刚刚那一刻,自己都不曾生出“离开”的念头。
似乎是从未想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似的。
人死不能复生。
“文清辞”早像刚才那个太医所说,变成了“亡故之人”。
更何况在来涟和的路上,甚至于当年离谷之前,自己都曾答应过师兄,处理完俗事便回谷不出。
自己似乎真的该走了。
可是一想到这里,文清辞的心竟忽然变得空落落的。
半晌过去,纸张上都空白一片、未曾落下一字。
宫变前的那场宴席,与席上谢不逢危险的话语,直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扶明堂的结局,也如一场不醒噩梦,始终提醒着他。
文清辞曾以为谢不逢一定是怨恨自己的
至少在自己“生前”绝对如此。
而他后来的怀念与爱,或许夹杂着几分“逝者为大”的意思。
死人总是容易获得原谅。
在他死后,生前的一点点好都会放大,人们甚至逐渐只能记得这些。
人们永远放不下对活人的怨恨。
死了才是白月光,红玫瑰。
可是谢不逢的反应,却和自己原想象的完全不同
谢不逢似乎要比想象的,更喜欢自己。
这个念头如一支羽箭,不知从哪里飞来,“嗖”一下刺入了文清辞心中的草垛。
刺破了箭靶,并引得草垛震颤不止。
刹那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冲破厚茧,化蝶飞舞。
这天傍晚,涟和上空积满了阴云。
厚重的阴云如压在了胸前的棉被,叫人呼吸不得。
“要下暴雨了。”禹冠林望着头顶的天空悠悠说道。
这几日操劳,让他看起来越发苍老。
说完他忽然回头,意味深长地说“今天可不是个赶路的好日子啊。”
宋君然不知哪里出现,挡在了文清辞的身前。
他朝禹冠林笑了一下说“可不是吗,所以我说,你们的巡官大人还是暂时待在永汀府,过上几日等天气好了再和粮草一起回来吧。”
“也是。”禹冠林笑道。
天已经隐约有了下雨的迹象,路上的行人也只剩下了五个。
就在几个人打算回县衙署去的时候,不远处的街巷那一头突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谢不逢这么早就回来了
听到街道上的动静,不少已经进了屋的百姓,都探头出来好奇观察。
宋君然正疑惑着,便见一架刷着朱漆的马车,出现在了拐角处。
接着是一群全副武装的侍从,一行人浩浩荡荡,架势极大。
这不是谢不逢的人。
涟和县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守在县衙署外的官兵犹豫了一下,立刻转身小跑回去通知县令。
“老太医,这是谁”宋君然压低声音,走去向禹冠林问。
没想对方也愣了一下,接着一脸迷茫地摇头“实不相瞒,老夫也不认得。”
说话间,马车已经稳稳地停在了空地上。
一个身材偏胖两鬓斑白的男人,在随从的搀扶下,缓缓从马车内走了出来,接着环视四周。
他身着紫衣,头戴梁冠,虽然不认得到底是谁,但却一眼就可以从来人的衣着上判断出,他是当今朝中的品大员。
县令愣了几秒,认出来人的身份之后,连忙跌跌撞撞上前行礼“臣涟和县县令葛章通见过郡守大人”
接着,周围的官兵还有围观的百姓也跟着他一起行礼。
身为“巡官”的谢不逢,虽然也是品大员,但他并不喜欢有人向自己行礼。
因此这么大的阵仗,在涟和还是头一遭。
“郡守他跑这里来做什么”宋君然不解地嘟囔道。
他本来只是自己抱怨一声,可没有想到听到宋君然的话之后,在宫里混了一辈子,见过的各种场面的禹冠林竟然搭话了“还能做什么邀功来得呗。”
在涟和县之前,凡遇到鼠疫,百姓几乎只有等死一个选择。
此次涟和县的事处理妥当,堪称史无前例。
不必猜都知道,被皇帝派往此处的巡官,一定会将大事小情上报至雍都。
现在涟和已经没了危险,禾梁郡的郡守,终于赶过来亲见巡官。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与巡官搞好关系,让对方进京美言的时候,把自己也加进去。
果不其然。
就像禹冠林说得一样,禾梁郡守刚来这里便对县令问“巡官大人在何处”
“额,这个”县令想了一下,赶紧回答,“巡官大人他去了永汀府附近,处理粮草一事。”
“嗯。”禾梁郡守的脸上,瞬间生出了几分懊悔,似乎是后悔自己怎么来得这么早。
说话间,又一辆车停在了这里。
一个穿着深绿色官服,身材白胖的年轻男子踩着小厮的脊背,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这是什么鬼地方,”他不屑地向四周张望道,“爹,你说我们要早早到。结果呢人家巡官大人干脆不在这里待着,我们来这么早有什么用啊。不如昨天听我的,在永汀府待着,说不定还能更早遇见他呢。”
“你少说两句。”禾梁郡守有些不耐烦地回头瞪了儿子一眼。
接着转过头去清了清嗓子说“算了,你先带我们二人四处走走看看吧。”
“是,是”县令连忙应下,弯腰带两人向县衙署中去。
他们带来的侍从,随之守在了县衙署外,显然暂时是不打算将其他人放进去了。
“晦气。”宋君然暗啐一声。
禾梁郡守一个品官,定然能够将谢不逢认出。
届时装不下去的谢不逢,会不会也直接在文清辞的面前撕开伪装甚至使用什么强硬手段。
宋君然不由想起那天自己不小心看到的疯狂画面
若是师弟落入谢不逢的手中,怕是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宋君然瞬间紧张了起来。
不行,一定要早早离开
文清辞和宋君然此行只带了几件换洗衣物,最重要的行李就是药箱。
此时两人正在空地上为病患诊脉,药箱正好就放在手边。
若是想走的话,他们现在就可以走。
想到这里,宋君然几乎是立刻便下定了决心。
他缓缓走去拍了拍文清辞的肩膀,将对方带到拐角的僻静处后压低了声音说“禹冠林说的没有错,看这天气似乎是要下暴雨了。我们还是赶在下雨之前,早早离开这里,不要再耽搁了吧。”
宋君然的语气虽然平静,但是格外坚定。
他不是在和文清辞商量,而是单纯地告知师弟自己的决定。
文清辞瞬间心乱如麻。
他下意识攥紧了手心
混沌中,不远处县衙署院门的“吱呀”一响,忽然将文清辞的注意力拽了过去。
他下意识回头,逃避一般地朝哪个方向看去。
涟和县衙署的面积,还不如太医署大。
没用多长时间,县令就已经带着禾梁郡守两个人参观完毕,并从中走了出来。
在文清辞回头的同时,县令也看到了他。
“郡守大人,远处那位便是此次开出药方的大夫不止如此,他还日日在空地这里守着重病的病患,为他们诊脉治疗,忙得脚不沾地”县令的话语里,满是感激与敬佩。
“哦,对了不止如此,城外硫黄熏蒸之法,也是这位先生提出来的。可以说若是没有他,涟和绝对无法治理好这次的鼠疫。”
说完,县令连忙朝着文清辞和宋君然招手说“两位先生,烦请过来一趟。”
禾梁郡守的视线,随着县令的话落在了文清辞的身上。
他不由皱眉,上下打量了这个古怪的大夫一眼。
在这个时候,禾梁郡守等儿子已经率先开口了“你说这药方是他一个人开的硫黄熏蒸也是他提的”
“是,大人。”
“他就这么有能耐”身着绿衣的男子,话里带着几分怀疑,“怎么所有的功劳,全落在他的身上了。”
涟和县令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有些不解地朝着这位贵人看去,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对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呃”他张开了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好。
这个时候,一边的禾梁郡守笑着抚了抚胡须,思考片刻沉声说“这药方,自然是他开出来的。功劳自然不能不报。”
“但是我看这硫黄熏蒸之法,就不必是他了。”
和在涟和当了一辈子县令,在这方面非常迟钝的葛章通不同。
一边同样处于空地之中的禹冠林,则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了。
他上前走去,拱手向禾梁郡守行了一礼,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郡守大人,是想让贵公子承了此功”
禾梁郡守认得禹冠林。
在他的印象中,禹冠林应当是一个很识时务的太医才对。
他今日说话怎么带着明显的嘲讽
甚至不讲规矩地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说了出来。
禾梁郡守来涟和县,除了给自己邀功请赏外,更重要的是要找些功绩,安在他的儿子的头上。
他儿子完全不懂医术,说那药方说是他所开,一定没有人会相信,可是用硫磺熏蒸这个方法就不一样了
和已经略微觉察出不对劲的父亲不同,禾梁郡守之子一脸理所应当的朝禹冠林说“本公子配不上此功吗”
“哈哈哈配得上或配不上,可不是老夫来定的,”禹冠林那双浑浊的深褐色眼睛,将这位公子上下打量一番,末了说道,“等到巡官大人回来,郡守大人直接去找他说不就成了。只要巡官大人愿意点头,这件事不是轻轻松松吗”
其他年轻太医,早就将谢不逢对文清辞的好看在了眼里。
更别说他们本来就站在文清辞这一边。
看到眼前这一幕,众人全忍不住期待起了一会的好戏。
禹冠林尚且有些表情管理,这些年轻太医,可就不一样了。
他们看向禾梁郡守和他儿子的眼神,一个比一个嘲讽。
对方当即便发了火。
身着绿衣的肥胖男子,快步走到了文清辞和宋君然的身边,一脸嘲讽地看向两人“怎么,江湖郎中不懂得如何行礼吗”
接着,又皱眉看向文清辞头顶的帷帽“戴着这样的帷帽面见郡守,哪里符合礼制还不快快脱帽”
显然他是将从那群太医处得来的话火气,全发到了文清辞的身上。
涟和县上的云层越来越厚。
空气闷沉又压抑,叫人呼吸困难。
文清辞淡淡地瞥了对方一眼,像没有看到他在自己身边一样,转身提起了放在一旁的药箱便要走。
殊不知正是这样的无视,彻底将对方激怒。
“我在同你说话”身着绿色官服的男子说完便向前走了一步,抬手想要将文清辞的围帽拉掉。
而文清辞也随之侧身,试图将他的手挡在一边。
就在这个时候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
像一点疾雨,刺穿了沉闷的空气。
不等人反应过来,便重重地刺入了绿衣人的肩胛之中。
“啊”
禾梁郡守之子当下便捂着伤口,踉跄几步,大声尖叫着转身“是谁射箭去给我将他拿下”
鲜血汩汩涌出,刹那间便染红了一半的身体。
那羽箭残破,箭尖老钝,是街边孩童玩闹用的那种。
它完全是靠力量,生生戳入地上人的骨头里的。
刺眼的鲜红吓得禾梁郡守当下便踉跄了几步。
要不是县令在一边扶着他,恐怕他已摔倒在地。
守在县衙署外的官兵,随着郡守之子的命令提起武器,齐刷刷朝着长街另外一边看去。
原本已进了屋的涟和县人,早不知在什么时候走出来看起了热闹。
这一刻他们也随着官兵一道,看向了那个方向。
长街的尽头,数百米外,一身黑衣长发束起的谢不逢,正握着一把木弓,冷冷地看向此处。
他的眼眸里,满是杀意。
琥珀色的眼瞳,从人群之中扫过。
刚才已经拿起武器要将他拿下的士兵,竟整齐划一地愣在了原地。
谢不逢缓缓地笑了起来。
他非但没有收手,甚至于还在这个时候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弓箭。
他的目光漫不经心。
谢不逢刻意放缓了动作,此时的他就像是一心玩弄猎物的猫科动物。
“还愣着做什么”远处,只关注自家儿子伤势的禾梁郡守只看到官兵一动不动,他厉声道,“给本官将他拿下”
涟和县众人的心,也在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道巡官大人与眼前这个人,到底谁的官比较大
但俗话说得好,强龙难压地头蛇。
就算巡官大人的官职大,恐怕也难在这里讨到好处。
禾梁郡守回头命令道“都愣在这里干什么”
可是这一回,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竟又有一支羽箭破空而来。
“啊”
这一箭再一次从侧边戳入了同一个伤口。
凡在县衙署边的人,全都听到了“嘎吱”一声。
这一支羽箭,彻底碾碎了那人的肩骨。
“爹,爹救我,救我”
禾梁郡守瞬间目眦欲裂。
“去把他拿下”
“何人”他强撑着站了起来,睁大了眼睛向长街的另外一边看去。
也正是这个时候,黑色骏马上的年轻男人,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弓箭。
县衙署外的紫衣郡守瞬间面如土色。
“这,这怎么可能”
谢不逢穿着一身最普通的黑色劲装,背后只跟着四个同样身着常服的侍卫。
禾梁郡守带来的官兵犹豫了一下,再一次握紧手中的武器,慢慢向前而去。
然而还没等他们靠近,就见刚才还一脸怒火、恨不得将来人扒皮抽筋的禾梁郡守竟然颤抖着身子,“咚”的一下双膝跪在的地上。
县衙署外瞬间鸦雀无声。
一身紫衣的禾梁郡守缓缓趴跪下地,用因恐惧而变调的声音颤着说“吾,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语毕,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等抬头的时候,他脸上已满是鲜血。
寂静间,不远处的天边,突然生出一阵隆响。
一声惊雷,唤醒了空地边的所有人。
吾皇,万岁
禾梁郡守他将,巡官大人认成了皇帝
涟和县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同样处于空地之上的太医们,居然也随着对方一起跪在了地上“吾皇万岁”
声声“万岁”如惊雷,炸醒了整个涟和。
周围人如梦初醒般跪在了地上,随着太医们一起,向马上的年轻人行礼。
文清辞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不该继续站在这里的他,连忙学着众人的样子朝谢不逢行礼。
但就在下一秒,长街另一边的谢不逢突然打马向前。
如一道黑雾,不过瞬间就弥散了过来。
又一阵惊雷闪过天际。
不远处的山中,暴雨倾盆而下。
谢不逢在这一刻翻身下马,丢掉手上的弓箭走了过来。
他缓缓俯身,无比温柔地将文清辞扶了起来。
此时空地之上,千百人皆跪地不起。
只有文清辞与谢不逢独站此处。
谢不逢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文清辞的耳畔呢喃“爱卿免礼。”
淡淡的苦香,在这一刻冲破檀香的禁锢,涌入了谢不逢的鼻尖。
两人的气息,于顷刻间纠缠不分。
江湖郎中是不能被称作“爱卿”的。
能配得上这个词的人只有太医文清辞。
不远处,宋君然在这一瞬间咬紧了唇。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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