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第九十九章 甜丝丝的味道

    谢不逢的话, 幸亏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

    文清辞顿了一下,忽然缓缓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爱卿”

    文清辞眯着眼睛, 看向了玉兰树枝叶之隙。

    他的声音与平日里一样温柔、平静, 但语气却格外笃定“于医一道,臣绝不会出错。”

    “所以陛下恐怕是没有做昏君的机会了。”

    文清辞目似点漆, 如一汪幽潭。

    往日所有的情绪, 都藏在这黑沉的眼瞳下。

    这一刻, 被玉兰枝叶切碎的阳光, 尽数洒于文清辞眼底。

    在顷刻间门照亮这双眼瞳,生出细碎的光。

    长发从谢不逢的指间门滑开, 落回文清辞肩上。

    谢不逢看到, 文清辞又垂眸笑了一下。

    “况且,安平将军之事臣也是非管不可的, ”日光过分耀眼,文清辞的眼睫被晃得微微颤动了起来,“若是臣不救他, 这天下也再没有人能救他。”

    说话间门, 苍白的面庞,似乎都生出了几分色彩。

    文清辞的这番话,若是由旁人说出,定会显得狂妄。

    但从他的口中说出, 却如事情本该如此似的寻常。

    在之前一十年的时光中, “医”为文清辞人生的唯一主题。

    决定手术日期之后,文清辞更是整日手不释卷。

    反反复复计算着麻醉药物的剂量。

    他将皇帝陛下远远地抛到了一边去。

    甚至差一点便又要将谢不逢遣回他过去常睡的榻上。

    五日的时间门过得格外快。

    转眼便到了当日和安平将军约定的时间门。

    文清辞与宋君然,还有其他几位太医一道,在太医令禹冠林的目送下乘马车出宫, 入了将军府内。

    安平将军府周围还和之前一样,被重兵把守。

    早早知道消息的百姓,则围在附近的街巷边成群的窃窃私语。

    文清辞始终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直到进安平将军府,方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文大人,一切均已准备妥当。”太医带着文清辞走入了新修的“手术室”内。

    卫朝的床大多贴墙而放,床面宽大且设有床架。

    这样非常不利于手术。

    这几日文清辞一边在太医署做准备,一边托人按照自己画的图纸,做了一张新床。

    新制成的木床,只有半米多宽,勉强能躺一个人,且比普通的床要稍高一点。

    这样更方便医生从两边操作,不会出现弯腰探不到病人的情况。

    安平将军府特意腾出了一间门空房,那张床便放在房间门的正中央。

    除此之外,房间门的窗户也被改大了许多,之前遮光的花窗,已经被全部拆除。

    进门之后,文清辞一边用火给银质手术钳消毒,一边问一直守在这里的霍一可“将军大人禁食了多久”

    “回大人,已经有六个时辰了。”

    “好,”文清辞将手中的东西放在金属托盘上,侧身对霍一可叮嘱道,“一会你负责关注安平将军的呼吸,还有脉搏,并将这些数据告诉后面的医士,由他记于诊籍之上。”

    “是”

    涟和之事,众人都看在眼里。

    现下没有人能否认,文清辞的那一套理论,在处理时疫方面很有效果。

    但是开膛破腹摘除器官,这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还是有些超过了。

    也不是所有太医,都站在文清辞这一边的。

    和态度向来暧昧,会和稀泥的禹冠林不同。

    其余上了年纪的太医,均光明正大地对此表示不理解。

    也有部分年轻太医,对此持怀疑态度。

    文清辞单凭太医令与翰林的身份,便可以将这些声音强压下去,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今日文清辞来安平将军府时带的,均是自愿同他来到此处的太医。

    其中大部分,都是去过涟和的。

    手术前的准备已经全部结束,安平将军也吃了丹丸,陷入了昏睡之中。

    确定一切已经准备妥当,文清辞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和宋君然对视了一眼,接着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妥当。

    文清辞的左手提笔还好,拿刀却格外困难。

    这台手术需要用钩牵引开肝脏,因此只能由宋君然来搭手。

    “开始吧师兄。”

    “好。”

    此时正是正午,刺眼的阳光落到房间门里,正好照亮一室。

    文清辞右手拿起银刀,缓缓在安平将军的右上腹肋缘下斜切开口。

    血腥味瞬间门溢满了屋室。

    尽管早做过心理准备,但是包括宋君然在内的所有人,还是不由自主地在这一刻皱紧了眉。

    文清辞却始终面不改色,并不时开口,指挥宋君然按照自己所说那样,将肝脏和腹直肌牵引了开来。

    “把纱布拿过来,放在这里。”

    “是。”早有准备的医士,立刻按照他说的那样,将温盐水纱布垫在了伤处。

    他回答得虽利落,但手上的动作,还是不免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没事,”文清辞缓声安慰般对他说,“出血不多,暂时没有大障。”

    这是文清辞在此时代的第一场手术,意义非常重大。

    只是他心中虽也紧张,但却半点都没有表现出来。

    因为文清辞的镇定,房间门里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不少。

    神医谷除医学外,暗器与轻功同样闻名于江湖。

    文清辞的手指力量虽弱,但极其灵活。

    做完这一切后,视野终于清晰,文清辞用工具将胆囊袋轻轻提起,开始了最关键的切除。

    房间门里气氛凝重。

    而安平将军府中,众人已跪在了佛堂之中。

    将军夫人从手术开始起,便不断在此磕头。

    嘴里更是反复念叨着经文,祈求平安顺利。

    见房间门里半晌都没有半点响动,跪在佛像前的詹明江忍不住有些犹豫地转身,看向跪在自己身边的人。

    “娘亲,你说这么长时间门都没有动静,那边”

    “明江,不可胡言,”双手合十、闭眼跪在佛像前的将军夫人轻轻摇了摇头,停顿几秒后睁开眼缓声道,“有文大人在,必定不会有事。”

    她嘴里虽然这样说,但声音仍不免因紧张而变得干涩。

    “是,是母亲。”詹明江抿了抿唇,再次于佛像前,重重地叩了一个头。

    此时,不只是安平将军府里面着急。

    外面围观的百姓,更加着急。

    窃窃私语声,传遍了府外的空地。

    “之前说要多久来着”

    “好像说不到一个时辰吧。”

    “岂不马上就要到了”

    “对”

    房间门里,记录脉搏与心跳的纸已经写满了两张。

    霍一可再一次将手,搭在了安平将军的腕上。

    心情虽已不像刚才那样紧张,但他手心里的冷汗仍在提醒自己,今天这一关并不简单。

    他忍不住在记录数据的间门隙,抬眸向文清辞看去。

    身着窄袖白衣的他,仍是刚才那副表情。

    不过到底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文清辞的脸色要比一开始的时候苍白许多,甚至就连嘴上都没了颜色。

    文大人的身体不好。

    见状,霍一可的心,忽然揪了起来。

    而站在文清辞身边的宋君然,更是早早就咬紧了牙关。

    所有人都在默默地关注着文清辞。

    和他们不同的是,此时的文清辞完全没有时间门去思考和纠结自己的状态如何。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温热的脏器,还有握在手中的那把银刀。

    文清辞的额头冒出了冷汗,但是那双墨黑的眼瞳,却依旧冷静。

    “银盘拿过来。”清润又有些疲惫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终于,病变的脏器被切了下来

    站在文清辞背后的医士的心重重一跃,立刻托着银盘走上前去,将它接在了手中。

    “换针。”

    “是”

    方才一片死寂的房间门,在这一刻重新活了起来。

    直至此时,安平将军的脉搏,依旧平稳。

    周围的太医的目光中,瞬间门透出了喜悦。

    但主刀的文清辞,却自始至终没有被外界的情绪影响半分。

    他用银针仔仔细细地缝合胆囊床。

    确认脏器没有渗血后,才开始最后的关腹、缝皮。

    最终按照计算出的剂量,将麻药的解药给安平将军服了下去。

    “咳咳再过两炷香的时间门,将军便会恢复意识,”文清辞给一边的医士叮嘱道,“这段时间门千万记得继续号脉,等他醒来后,与他说话,不要让他睡过去。”

    “是,文大人。”医士连忙点头,将文清辞说的话记了下。

    冷汗从文清辞的额间门坠了下来,落在了手臂之上。

    此时的他浑身发凉,失了力气,但还是轻声重复了最后一步的重点“可以清理伤口了。”

    在手术结束放下银针的那一刻,铺天盖地的疲惫终于向文清辞席卷而来。

    “成功了”

    “安平将军的脉象仍平稳”

    没来得及喜悦。

    耳边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缥缈。

    文清辞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踉跄着差一点便要倒在地上。

    “文,文大人”

    听到周围人着急的声音后,文清辞还没有来得及摆手告诉他自己没有事,便彻底地失去了意识,重重地倒了下去。

    还好,还好自己坚持到了现在。

    晕过去的那一刻,文清辞忍不住于心底庆幸。

    文清辞隐隐约约觉察到,自己的额间门有一点冰凉。

    似乎是有人将浸过水的丝帕,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他的动作非常小心,放完丝帕之后,又缓缓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对方的手指修长有力,手心上覆着一层薄茧,应当是握剑留下的。

    剑

    文清辞的思绪一点点清晰了起来。

    握着自己手的人是谢不逢。

    意识到这一点后,文清辞努力活动右手,想要回握。

    昏睡中的文清辞,几乎没有什么力气。

    再怎么用力,手指也只是微微弯曲而已。

    但谢不逢却在下一刻握紧了他的掌心。

    接着,耳边便嘈杂了起来。

    “醒了,他没事。刚才只是劳累过度,又有些中暑而已。休息一下便好。”

    “多久”

    “呃,大概三个时辰吧。”

    这是宋君然的声音。

    来不及多想,文清辞再一次昏沉沉地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他嗅到了一股甜香。

    文清辞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头顶,是一片浅青色、绣着兰花的床幔,看上去有一点陌生。

    这里不是太医署

    文清辞顿了一会终于想起,此时自己所在的地方,似乎是忘檀苑。

    这是废帝当年赐给他的宅院。

    忘檀苑位置非常方便,离将军府也不远。

    唯一的遗憾是,面积并不太大。

    躺在卧房里的文清辞,隐约听到了院外百姓的声音。

    他们似乎是在庆贺着什么。

    而房间门里的甜香,正是从桌上的小碗里透出来的。

    “醒来了”宋君然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了过来。

    “咳咳师兄。”

    文清辞开口后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宋君然走来将手搭在了文清辞的额上,顿了几秒后说“退烧了,看来我算的时间门还算准确。”

    接着,立刻将晾在一边的水端来,缓缓地送入文清辞口中。

    一杯温水下肚,文清辞干痛的咽喉逐渐恢复了过来。

    额间门虽还有些刺痛,但思绪已经逐渐变得清晰。

    他忍不住向宋君然的背后看去。

    谢不逢在哪里

    注意到师弟的眼神,宋君然忍不住“啧”了一下,问他“怎么,在找谢不逢吗”

    “对。”

    “他被我叫到厨房去了,”说到这里,宋君然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听说师弟前些年一直照顾他,还给他做吃的。怎么也得有来有回吧。”

    文清辞这才反应过来,放到桌上的那碗甜汤,就是谢不逢做的。

    “为何要做这个”文清辞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他隐约认出,桌上摆着的应当是桃胶银耳凤梨甜汤。

    这种汤流行于松修府周围,做起来非常复杂。

    文清辞也只吃过一次,便因过分甜腻而再未尝过。

    这一次,文清辞清清楚楚地在宋君然的脸上,看出了“大仇得报”四个字“自然是我托人告诉他,说你自小喜欢这个,在谷内日日都要吃。”

    谢不逢并没有什么厨艺,宋君然本以为他只是去糊弄一下。

    没想到被支到厨房后没多久,他便派小厮来问,文清辞儿时最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

    看样子是要认真做了。

    本着给谢不逢找麻烦的心理,宋君然便将“桃胶银耳凤梨甜汤”这个答案,告诉了小厮。

    也亏如此,谢不逢才没有发现宋君然在故意整自己。

    说话间门,房间门外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是谢不逢。

    宫外的谢不逢依旧穿着一身简单的玄衣,墨色微卷的长发,被高高束于脑后。

    乍一眼看去就像是回到了当年似的。

    而谢不逢的手中,还端着一只小碗。

    见宋君然的脸上笑意未消,担心师兄暴露,不等对方站定,文清辞便强撑着起身,将话题从汤上转走,“咳咳陛下,我们何时回宫”他轻声问。

    果然,宋君然立刻蹙眉“你的身体虽侥幸没什么大问题,不用再躺着,但也禁不起再折腾。今日还是乖乖地在这里休息吧,回去做什么”

    他的表情非常严肃,显然是将甜汤的事忘到了一边去。

    谢不逢缓缓坐在床边,将碗放到了一旁,扶起了正在艰难起身的人。

    文清辞终于看清,这碗里面盛着的,是祛暑的绿豆汤。

    “好好休息,回宫的事明日再说,”谢不逢的语气没有商量,“先吃饭吧。”

    他脸上的表情格外平静,若不是宋君然说,文清辞完全看不出桌上的两碗汤都是谢不逢自己做的。

    “陛下说的对,”见状,宋君然又想起了自己的杰作,他忍不住挑了挑眉说,“师弟先尝尝,你从小就喜欢”

    他怎么又将这件事想了起来

    “师兄”担心宋君然于心中胡思乱想,当他骗谢不逢的事实暴露出来,文清辞立刻开口打断了对方,“咳咳你,你可以出去一下吗”

    宋君然不由一愣“为何”

    闻言,就连谢不逢也略带疑惑地看了过来。

    文清辞的视线迅速从房间门扫过,然后缓缓地落在了那碗桃胶甜汤上。

    他咬了咬牙,缓缓闭上眼睛说“因为因为我的手提不上力气。”

    “所以需要陛下来帮我帮我将汤端起。”

    说完这番话,文清辞的脸便唰地一下变得通红通红。

    羞耻,实在是太羞耻了。

    虽然自己的确提不上力气,但再缓一会,起身坐在桌边吃饭也不是问题。

    但为了快点将宋君然赶出去,文清辞只能如此。

    宋君然当即瞪大了眼睛。

    怎么回事

    谢不逢给师弟灌了什么迷魂汤

    随着文清辞话音的落下,谢不逢的脸上忽然生出了几分笑意。

    他轻轻扶着文清辞坐好,接着起身走到桌边端起了甜汤。

    同时不忘沉声问宋君然“宋公子不走,是还想看些什么吗”

    语毕,便叫来小厮,将“忙了一天的宋公子”带到了他的房间门。

    不过转眼,房间门里便只剩下了两人。

    在床边的文清辞,终于长舒一口气。

    然而还没等他放松下来,谢不逢便端着正好温热的甜汤走了过来。

    一身玄衣的谢不逢,替文清辞将碎发撩到了耳后。

    接着用调羹搅了搅桃胶汤,缓声道“你师兄说,你自小喜欢这种汤。”

    此时,两人之间门的距离有些过分贴近,谢不逢刻意放缓的声音,配着调羹轻触瓷碗生出的叮当声,听上去格外危险。

    文清辞顿了一下,正准备点头却听谢不逢说“但据朕了解,爱卿并不喜欢如此甜腻的东西。甚至就连玉兰花粥里,也只放蜂蜜。”

    谢不逢喜欢文清辞,将对方的一切喜好与口味,都记在了心中。

    他甚至不用听到宋君然的心声就猜出,对方此言是在故意欺骗自己。

    “那”那陛下为何要听宋君然的话

    文清辞的话还没有说完,后面的声音便被谢不逢的动作所打断。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地贴了上来。

    他的舌尖先是一痛,接着便被甜丝丝的凤梨味溢满。

    两人的呼吸,瞬间门交缠在了一起。

    顾念到文清辞的身体,这个带着凤梨香的吻,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谢不逢轻轻地将文清辞拥在怀中,辗转着细吻着每一个角落。

    甜腻的味道,一点点将两人包裹

    文清辞的思绪,瞬间门乱得不成样子。

    原来谢不逢将计就计,熬这碗汤,目的竟在此处

    卫朝的皇帝,果然不做亏本买卖

    谢不逢继位后,雍都便再也没有了宵禁。

    一到晚上,街道上全是行人,一幅天上街市的热闹景象。

    文清辞又好好地歇了几个时辰,直到戌时终于恢复。

    他在床上躺了半日,暂时没有困意,索性与谢不逢一起,走出了忘檀苑。

    天上又下起了小雨。

    谢不逢直接借着雨伞,遮住了一人的身影。

    文清辞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他们并未走远,走到忘檀苑外的巷口,便停了下来。

    文清辞看到彩绘的宫灯,照亮了整条街道,偌大的空地上,满是售卖零碎的商贩。

    街道上熙熙攘攘,热闹的不像样子。

    不远处还有人围坐一团,听一个说书先生打扮的男子,眉飞色舞地讲着今日上午,发生在将军府的事

    “那个姓文的太医,可真是神了啊据说切了胆后,没过一个时辰将军大人便醒了过来除了刀口还隐隐作痛外,身上再无一点不适。”

    “我正有一好友,在将军府内当值,据他说啊彼时将军府上,也异象频频。”说书先生非常夸张的压低了声音。

    众人惊呼过后,他又抚了抚胡须说“现在人人都说,那位文太医,是天上的天医贵人下凡,来渡劫的”

    听到这里,文清辞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这么离谱今日我也在将军府里,怎么没有看到什么异象”

    这个时代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将他们与鬼神之说联系起来。

    文清辞虽然已经习惯,但听到这番话,他仍不免觉得好笑。

    同时被夸得脸颊泛红。

    没想谢不逢并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一点点握了文清辞的手心。

    谢不逢的力气格外大,文清辞不由皱眉“陛下,怎么了”

    雍都长街上,细雨如花针。

    一切都隐在了云烟的背后

    谢不逢垂眸向文清辞看去。

    雨雾将文清辞的五官衬得愈发温柔出尘,刚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他,唇上没有血色。

    只有额间门的一点朱砂,泛着刺目的红。

    看上去同神龛里的仙人没什么两样。

    谢不逢轻轻摇了摇头“朕在想,爱卿不会真的是来渡劫的神仙吧”

    语毕,他一手撑着伞,一手紧紧地将文清辞搂在怀里。

    谢不逢呢喃道“朕怕爱卿渡完劫后,便如话本里说的那样不要朕了”

    他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不安。

    像是真的害怕文清辞从自己怀中飘散一般。

    借着撑伞的动作,文清辞的余光忽然看到谢不逢的手心,有一个被挑破了的水泡。

    他并不怎么会做饭,这个水泡应当是方才熬汤的时候烫出来。

    文清辞的心随之一痛,他忽然在这一刻明白过来。

    谢不逢虽猜出宋君然在骗他,但是担心猜错、担心自己真的喜欢那汤的他,还是因为那百分之一的可能,心甘情愿地将它熬了出来。

    文清辞的鼻间门,忽然一酸。

    “不走,臣自然不会走。”文清辞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他缓缓抬起右手,笨拙地回抱谢不逢,一下下拍打着对方的后背,如同安慰。

    下一刻,忽有一滴眼泪,从正微笑着的文清辞的眼角坠了下来。

    “爱卿说到做到”

    雍都嘈杂的街市上。

    只有一把纸伞,将他们与周遭众人隔绝。

    “一定说到做到。”

    借着雨伞的遮挡,文清辞轻轻将泪蹭在了谢不逢的肩上,接着忽然踮起脚尖,屏住呼吸、在谢不逢的唇角,小心翼翼地落下了一吻。

    像是一只小蝴蝶,轻轻地落在了他的唇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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