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IF线 假如夜晚能再长些

    文清辞和谢不逢的“对手”, 虽然只有十一二岁,但是泼起水来,却是十足的“心狠手辣”。

    不过转眼, 两人的衣服与头发,便已彻底被溪水打湿。

    文清辞始终记得, 自己是身边少年的“哥哥”。

    每当有水泼来的时候,他都会踩在石头上,挡在谢不逢的身前。

    因此他没有看到,自己背后那个总臭着一张脸的少年, 自始至终都微扬着唇角。

    谢不逢有些喜欢这种被人看重、挡在身后的陌生感觉。

    又更想快快长高,高到能将文清辞, 结结实实地挡在自己的背后。

    等到那两个小孩被父母叫走的时候,文清辞的发梢, 已经在滴水了。

    “还想偷袭我们,”文清辞的声音, 点亮了寂静的夜空, “这都是我们小时候,玩剩下的东西。”

    少年的笑声, 从文清辞的背后传了过来。

    轻的好像今晚撩动长发的晚风。

    文清辞顿了顿,忍不住笑着说“虽然以大欺小、胜之不武,但是开心。”

    话音落下后,又用衣袖擦了擦额头,转身朝谢不逢看去。

    下一刻, 文清辞的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

    黑色的窄袖衫已全被溪水打湿, 粘在了身上。

    文清辞忽然想起,少年背上的伤似乎还没有痊愈。

    行医十余年,他向来将病患放在首位。

    自己今日怎么能将这么重要的事忘记, 犯如此大的错

    文清辞的心重重一坠。

    自责与懊悔,在一瞬间袭了上来。

    他脸上的笑意,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溪边的石子,被水流打磨得光滑、圆润。

    稍微一踏,便会随之滑动。

    见状,谢不逢无比自然地伸出手去,想要将文清辞扶到身边。

    但是对方的表情,却在刹那间变得无比严肃。

    “别动”文清辞将谢不逢的手按了回去,踉跄着踩着石子快步走了过来,他站在谢不逢的身边,将手搭在了少年的衣领上。

    一点点温软的凉意,透过衣料传到了谢不逢的脖颈间。

    “怎么了”谢不逢愣了一下,他不明白文清辞这是要做什么。

    “傻了吗”文清辞吸了吸鼻子,微微抬眸对他说,“你背后的伤口还没有恢复,是见不得水的。”

    停顿片刻,文清辞又说“抱歉都怪我。身为郎中非但忘记了你还伤着,甚至还拉你来玩水。好了,先把上衣脱了,让我看看伤口怎么样。要是裂开的话,千万要小心血痂,不能让它与衣服长在一起。”

    他的声音哑哑的,话里满是真心的自责。

    谢不逢不知道文清辞究竟比自己大多少,只晓得对方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在卫朝,这个年纪的人,有大半已经成了家。

    但或许是从小泡在书山之中,文清辞的身上仍有着浓浓的少年气,与一点赤子之态。

    “没事,这不怪你。是我不小心忘记自己受了伤。”谢不逢的语气很平静。

    他既是这样说的,也是真心这么想的。

    就像文清辞今晚在饭桌上说的那样。

    自己没有痛觉,也没有“受伤”的概念。

    方才打水仗的时候,谢不逢完全没有将自己当做伤员看待。

    他本人都表现得与常人无异,文清辞自然也会受到影响,忘记谢不逢“伤员”的身份。

    “别安慰我了,”文清辞似乎并不吃谢不逢这一套,“来,抬手把外衫脱掉。”

    “好。”

    谢不逢只得乖乖抬起手臂,任文清辞将已经湿透的外衫,替自己脱下。

    他看不到文清辞在做什么,只能感觉到此时文清辞生着一点薄茧的手指,正缓缓地从自己背部的伤疤处滑过。

    甚至就连呼吸也在不经意间,轻轻地落在了自己的皮肤上。

    谢不逢不由自主地攥紧手心,屏住了呼吸,唯恐一不留神,惊动站在后面的人。

    “疼吗”文清辞的声音闷闷的,“伤口虽然没有裂开,但还是有些发白。”他说。

    谢不逢自然没有感觉,但是担心文清辞起疑,他顿了顿,最终还是点头小声说“有一点。”

    “嗯还好今晚比较热,衣服先别穿了,一回家我找件自己的衣服先给你换上,”末了还补充道,“放心,虽然是旧的,但都浆洗得很干净。”

    文清辞的声音还很难过,似乎仍在自责。

    谢不逢不由又说了一遍“这是我的问题,和你没有关系。”

    文清辞将少年的衣服小心折好,拿在手中,他摇头说“我是个郎中,不能犯这样的错。”

    语毕,终于抱起一边的木盆,和谢不逢并肩向家走去。

    溪边的孩童,早已散去。

    两人的耳边只剩下了自己的脚步声。

    月光照在少年浅蜜色的皮肤上,将肌肉的轮廓勾勒得异常清晰。

    还在长个的少年,肌肉薄而有力,覆在身上如猎豹一般。

    文清辞不小心看了一眼,立刻将视线移开。

    过往十几年人生中,谢不逢从未有过安慰人的经验。

    他沉默半晌,终于憋出了一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听到这里,丧了一路的文清辞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位姓苏的少侠,时常说话文绉绉的,听上去着实有些奇怪。

    见他笑,谢不逢总算地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身边的人,终于忍不住将从方才起,便盘踞在心间的疑惑问了出来“清辞,你想过成家吗”

    话音落下后,谢不逢突然紧张了起来,并略微忐忑地看向文清辞,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成家”文清辞顿了一下,慢慢摇头说,“没有想过。”

    若是兰妃在这里,一定会感到惊奇自己那个对什么事都没有兴趣的儿子,此刻竟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为什么”

    “先立业再成家。我盘医馆、盖小院,还欠着好多钱呢,哪里有时间去想成家的事”文清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有些苦恼地说,“医馆的地租了五年,马上就要到期了,下次可能会涨租还有家里盖房子的钱,有一部分是从宋公子那里借的。”

    就像那天文清辞敲算盘,谢不逢才意识到出门看病需要带钱一样。

    听到这里他方才明白,文清辞的日子,过得也并不轻松。

    “算了,”文清辞笑了起来,“我同你说这个做什么”

    “你的手头并不宽裕。”

    “对。”

    “那你为何不同我计较诊金的事”

    文清辞笑了一下说“出门在外,谁都可能会有难处。生死关头,在意那么多做什么”

    “嗯”

    谢不逢缓缓地低下了头。

    文清辞很在意与钱有关的事,他几乎日日都要敲上一会算盘,回家时租的马车,也是最劣的那一等。

    可文清辞有的时候,看上去又并不在意钱财。

    不只是自己,周围的街坊,也可以在他那里赊账。

    村路有些长,文清辞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让路途不再那么寂静“不知少侠是不是同家里闹矛盾了若不是什么大事的话,千万记得早早回家,不要让父母担心。”

    谢不逢闷闷地“嗯”了一声。

    不想再和文清辞聊与家人相关话题的他,又扯回了方才那件事“看衣着,那位宋公子应当不缺钱吧。”

    谢不逢的意思是,文清辞或许可以不给宋君然还钱。

    身为皇子的他,只有“打赏”的概念,并不理解什么叫做“有借有还”。

    他的话将文清辞吓了一跳。

    “这怎么可以宋公子的钱再多,也是他自己的,”文清辞笑了一下说,“我不喜欢欠人人情。”

    宋君然帮文清辞,以及时常出现在山萸涧,除了找药材外,更是因为他至今都没有放弃将文清辞带入谷内的想法。

    不过这件事,文清辞并未告诉谢不逢。

    说话间,两人终于走到了家门边。

    山村的夜晚,来得格外早。

    在溪水边折腾了一会回到这里,几间卧房居然已全都熄了灯火。

    “这可怎么办”文清辞小声念叨。

    谢不逢问“怎么了”

    “我本想着去找宋公子,今晚与他挤一挤,没有想到宋公子房间的灯已经熄了。”

    “无妨。”谢不逢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竟在此刻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向来不喜与人挤在一起的大殿下,理所因当的说“今晚我们挤一挤便好。”

    谢不逢厌恶身边有人,更厌恶他们心中嘈杂的声音。

    但是认识几日,谢不逢却未曾听到文清辞的一句心声。

    他在文清辞的身边,寻到了难得的宁静。

    “哎,好像也只能这样了。”文清辞有些苦恼的点了点头。

    这是谢不逢十几年来,第一次同人挤在一张床上。

    今日折腾了一路,洗漱过后,文清辞没用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可是睡在床边的少年,却没有半点困意。

    他的耳垂泛着浅红,心脏跳得格外快。

    快到谢不逢担心,自己的心跳声会将身边的人惊醒。

    深夜的山萸涧静极了。

    谢不逢的耳边除了自己和文清辞浅浅的呼吸声外,什么都没有。

    少年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就连手指也不敢乱动,生怕不小心碰到身边的人,扰了他的美梦。

    过了许久,谢不逢终于忍不住屏住呼吸,缓缓地侧过身去。

    月光透过窗,洒在了文清辞的脸颊上。

    如一道白纱,轻覆着他的面庞。

    自己身边的人真好看。

    微风吹来,树影摇晃。

    连带着月光,也在这一刻轻舞起来。

    晃乱了那双琥珀般透亮的眼瞳。

    谢不逢的心脏,在这一刻变得与月光一般柔软。

    假如这一晚能长一点,再长一点就好了

    抵不住困意阖上眼的那一刻,谢不逢忍不住对着窗外的月光,贪婪许愿。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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