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文清辞和谢不逢到殷川大运河边时, 已经是亥时了。
往常的这个时候,大半个雍都已早早进入梦乡。
但是今日, 运河边仍旧灯火通明。
巨大的焰火,一朵接一朵地绽放在空中,并在同一时间,倒映在运河之中,刹那间花炫鸟回翔,看上去好不壮观。
文清辞静静地站在河边,仰头望着半空。
晚风吹过运河, 撩起他的长发向后飞舞,并轻扫过脸颊。
文清辞下意识抬手, 想要将头发撩至耳后, 但还不等他动,站在一边的少年便侧身缓缓替文清辞整理了鬓边的碎发。
“冷吗”谢不逢轻声问。
雍都一到夜里便有些寒凉,更别提此时两人正位于水边。
文清辞自然是冷的, 但他却顿了一下, 缓缓摇头说“还好。”
不想下一刻, 谢不逢便向后退了半步, 将手轻轻搭在了文清辞的肩上,以掌心的温度温暖他的手臂。
酥麻感像藤蔓一样,瞬间从文清辞的手臂间生出, 将他的身体包裹。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 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的谢不逢,此时似乎正在以一个“保护者”的身份, 站在自己的背后。
少年的呼吸从背后飘来,像一根小小的羽毛,从文清辞的脖颈间撩过。
带来一阵无法忽视的酥痒。
自己和谢不逢之间的距离, 似乎近得有些过分。
他下意识想要走向前去,摆脱谢不逢的“掌控”。
但是理智却告诉文清辞,不能这样拂了对方的一片好心。
纠结半晌,文清辞只好站在原地,任由那一点若有若无的暧昧生根发芽。
他不知道,此刻心中不平静的人,不只是自己。
站在文清辞身后的谢不逢,终于可以不像刚才那样假装观看烟花。
他忍不住看着文清辞的身影,比较两人的个子。
谢不逢向来是一个不囿于过去,也不羡于将来的人。
但是这一刹那,他却无比希望时间的流逝能够再快一些。
他想长得更高,高到能为身边的人遮住所有风雨。
还想要拥有更多的权利。
让他不会因自己,而陷于危机。
这一年,太殊宫内发生了不少的大事。
其中一个,便是小公主的出生。
深秋,兰妃娘娘诞下一女。
这一胎并不容易,且不说南巡路上她晕船一事。
单单是回宫之后,兰妃便因养胎而几月未曾踏出蕙心宫半步。
幸运的是,生产还算顺利。
而得知兰妃所生是公主后,这几个月来一直冷落她的皇帝,脸上竟然也有了几分笑意。
甚至还心情颇佳地替小公主赐名“孚尹”。
只是这样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
生下小公主后,兰妃便成了卫朝皇宫里唯一一个诞下一子的妃嫔。
按照惯例,封赏自是不能少的。
皇帝只好打掉牙和血吞,违背本心,将苏氏女封为了“皇贵妃”。
此时她距离皇后的名,只差那么一小步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正研究医书的太医抬头向殿外看去,一眼就望到了那个负责去给皇贵妃送药膳的同僚。
闻言,正在抓药的文清辞也抬头朝外看了过去。
皇贵妃刚刚生产完毕,衣食住行都正是最讲究的时候。
每日除了三餐外,还要用太医署特别送去的药膳。
给皇贵妃送药膳是个美差,她几乎每日都会留赏太医。
一来一回,差不要多花费近一个时辰的时间。
对方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篮子。
“皇贵妃娘娘今日没有心情用膳,我将东西放下便走了。”
“没有心情”另一名太医不禁有些疑惑,“不是说皇贵妃生完公主后,便颇为愉悦吗”
文清辞平常对这些宫廷八卦没有什么兴趣。
但今日他却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这段对话上。
皇贵妃知道皇帝对自己和整个苏家的忌惮。
得知自己怀有身孕后,也很是紧张。
生怕再生出一个皇子,逼得皇帝加快对苏家的动作,或是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
直到小公主出生,她才长舒一口气。
最为重要的是,皇贵妃喜怒鲜少形于色。
要她没有心情用膳,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哎呀”问话得那人小声惊呼一下,想到什么似的压低了声音问,“难道说那个传言是真的”
这个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文清辞终于开口“什么传言”
“文太医竟然也感兴趣。”送药膳那人立刻打起了精神。
他回头看了一眼小院,缓缓关上了侧殿的大门,快步向文清辞两人走来。
“前阵子我听巩大人说,陛下马上就要将大殿下送到北地去了”说话太医压低了声音,“那时我还不信来着苏丞相肯让自己的外孙,去那种地方但如今皇贵妃都没心情了,这事看来怕是要成真。”
“北地”皇子成年之后被送往封地,并不算什么特殊之事,但听到谢不逢要去哪里以后,那个原本正在翻看医书的太医的语调还是立刻一变,“这封地可真是前所未见啊。”
接着两人竟齐刷刷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写满了忧虑。
文清辞记得这两人和谢不逢并不熟,之前不过是点头之交。
怎么今日听谢不逢要去北地,却替他着起了急
“一位为何如此担忧”文清辞不由问。
想起文清辞是今年才来的太医署,还有很多事不懂后,刚才送药膳的那名太医便为他解释了起来“文太医有所不知,按照前朝惯例,皇子去往封地的时候,陛下都要赏赐他不少的人与物,以助他在封地扎根。”
文清辞顿了一下,轻轻点头。
这事他之前虽没有听说过,但是也不觉得意外。
一国皇子总不能单枪匹马杀到封地吧
“哎除了幕僚、兵卒外,皇子还要带太医过去,”说话的人一脸的愁苦,“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会遣谁过去。”
“要去别处也就罢了,关键是北地那边连一座像样的城池都没有”
“你说我们这几天去找禹大人,给他多多美言几句是不是就能避开这件事”
“有道理,有道理”
文清辞的身边,两个同僚聊得正酣。
而他却不再说话,思绪飞远。
两人还以为文清辞也在忧心此事,便没有太过在意。
殊不知此时文清辞心中所想,却和他们截然相反。
夏节时谢不逢问自己,未来若有机会,可愿他我一道,去卫朝的北地看看。
那个时候谢不逢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皇帝要将他遣往北地的事
次日休沐,文清辞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家看书。
而是在天还没亮的时候便洗漱完毕,踏着长街去往雍都的另一边。
此时已是深秋,清晨霜露极重,空气里透着寒凉之意。
等文清辞走到悬着“肃州王府”的大宅前时,半边身体已经被冻得麻木、没有知觉。
说来虽同在雍都,但是和文清辞紧邻皇宫的那座小院不一样。
这座“肃州王府”却位于皇城的最边角。
站到门下后,文清辞没有停顿,直接上前敲响了王府的大门。
他来的地方,并非肃州王府的正门,外面也无人把守。
轻轻的敲门声,回荡于清晨寂静的大街上。
过了几息,文清辞的耳边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他向后退了半步,刚刚站稳,门就被人打了开来。
身着银甲的士兵从门内走了出来。
看到是文清辞后,对方没有多问,朝他行了一个礼,便立刻将人请了进去。
“文大人,这边请。”
“好。”
身着月白色大氅的文清辞表面平静,心底里却也很紧张。
谢不逢常去文清辞的小院,但这却是他第一次来到肃州王府。
文清辞看到谢不逢的府邸虽然不算大,但处处重兵把守,气氛有些肃穆。
途经之处,所有士兵都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此时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掉入陷阱的羔羊,已经将裁决命运的权利,交付于他人之手。
身处其中,文清辞也不免紧张了起来。
他下意识攥紧了手心,集中注意力,盯着脚下的路。
穿过回廊与青石板路,文清辞也说不清自己究竟走过了几道门。
就在他忍不住抬头想要观察四周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吱呀”一声。
下一刻,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了文清辞的耳边。
“清辞,怎么这么早过来”
谢不逢的声音,莫名的令他安心。
文清辞终于抬头,长舒一口气,朝对面看去。
太阳还未彻底升起,四周的空气都是深蓝色的。
谢不逢在中衣上松垮地披着一件黑袍,正站在门边深深地注视着自己。
或许是方才醒来,此时少年还微微眯着眼睛。
宽大的衣袍不但没有削弱少年身上的气势。
反倒将他衬得愈发慵懒,愈发危险。
不知是察觉到了危险还是什么原因。
文清辞的心忽然快速跳动了起来。
就在他想停下脚步的那一刻,站在门边的谢不逢终于向前走去,不由分说地将自己身上黑色的外衫披在了文清辞的身上。
而他也在瞬间,彻彻底底被少年的气息所笼罩。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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