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槐花胡同的人一同前来的还有记者,在火灾发生的次日报社便想对他们进行采访,奈何一直没凑到合适的时间,得知槐花胡同的人要来送锦旗,报社当然不会错过这个锦上添花的机会。
褚归本不是爱出风头的人,但为了让自己以后的安全多一份筹码,他十分配合地接受了采访,姜自明更是积极,话茬多得仿佛他才是真正的主持人。
姜自明讲了当日的始末,他直言褚归的功劳比他大,那些受伤的人有七成以上是褚归救的。褚归是他们师兄弟中天赋最好的,别看他年轻,医术一点不差,姜自明说着说着跑了题,褚归轻咳一声以作提醒。
姜自明早上特意让张晓芳给他带了套九成新的体面衣裳,张晓芳问他不年不节的干嘛穿好衣裳,姜自明卖了个关子,说她到时候就知道了。
“瞎讲究。”张晓芳嘴里说着,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笑意,姜自明见义勇为被送锦旗、上报纸,她别提多有面了。
安书兰同样高兴,今天的午饭已经做好了,她跟张晓芳商量着明天加个菜庆祝庆祝。虽然对回春堂而言收锦旗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上报纸却是难得。
张晓芳满口答应,她甚至开始琢磨明儿加个啥菜了,厨房的菜是定量的,她下午空了得去跟供应所的打声招呼,明天帮她多送点肉。
问诊室内的采访接近尾声,姜自明主动提出要带记者参观一下回春堂,他与褚归都是回春堂的医生,即是写关于他们的报道,怎能少得了回春堂的着墨。
“采访完了辛苦记者同志了。”安书兰见姜自明领着人出来,以为结束了,上前相送。
“师娘,记者同志想给我们回春堂写一篇文章呢,我带他在前院转转。”姜自明略略一停,解释了两句。
给回春堂写文章哟,这可不得了。在场热员工皆不由自主地整了整衣衫,作为回春堂的一份子,他们不能给回春堂的丢脸。
等等,向浩博去厕所去了半天了,咋还没回来
厕所弥漫着难闻的味道,向浩博无暇顾及,手上的钥匙重如千斤,前面正热闹,库房空无一人,简直是天赐良机。
待姜自明忙完,定会发现他丢了钥匙,届时他肯定会到处找。
钟家小弟的威胁悬在头顶,向浩博没时间犹豫,他攥紧钥匙,猫腰摸到了库房,鬼鬼祟祟地打量四周,精神高度集中,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心惊肉跳。
取下门锁,向浩博垫脚进了库房,搬着梯子径直走到放有人参的货架,他没有把箱子取下来,而是直接趴在梯子上打开了箱子。
木盒到手,向浩博用裤腰卡住木盒,谨慎地将一切恢复原状,梯子下了一半
“库房的锁怎么不见了”
姜自明刻意放大的惊疑清晰地穿透了库房,向浩博心一慌,脚下踩空,咚地摔到了地上,他仰着脸,眼睁睁地看着木梯向他压下。
剧烈的哀嚎声传出,褚归率先推门而入,姜自明与记者紧随其
后。
是天意吗眼前的情景令褚归顿住了脚步。
身体的本能让向浩博在木梯倒下时抬手护住了头,
梯子压在他的手上,
姜自明赶紧跟人搬开了木梯,向浩博的手以不正常的姿势扭曲着,无需多余的检查,他的手必断无疑。
可惜了,可惜木梯不够重,仅仅是压断了他的手,远不如褚归当初碎骨那般惨烈。
人参从木盒中摔出,参须四分五裂,姜自明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裤兜“向浩博,你竟然偷了我的钥匙进库房偷东西”
记者心中刚要因断手生起的同情被姜自明的一句话打散,地上的人参钉死了向浩博偷盗集体财产的行为。
“当归,去派出所报案,自明,把人抬出去。”褚正清不知何时到了库房,他面若寒霜地走近,“记者同志放心,我们回春堂绝不会包庇任何人。”
“不要,不要报案”向浩博从疼痛中清醒,“我没有偷东西,钥匙是我捡的,我没有偷东西”
人赃并获,向浩博犹在垂死挣扎,褚归深深地看了一眼向浩博的断手,上辈子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终于实现,他强压下心中的激荡,大跨步迈出了库房。
他忘了骑车,一口气走到派出所门口,回过神方察觉有泪从脸颊滑落。
褚归擦掉泪水,深吸一口气“同志,我要报案。”
警察到回春堂时褚正清已接上了向浩博的断手,向浩博的脸色和他手臂上的纱布一样白,褚归站到贺岱岳旁边,在其关切的目光中轻轻摇了摇头。
“警察同志”
“警察同志,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偷东西”向浩博急切地打断姜自明,“我只是好奇,想再看看”
“再看看你那叫看看”姜自明嘲讽向浩博此地无银三百两,看看为什么要把箱子恢复原样他的狡辩毫无意义。
“自明。”褚正清语气严厉,姜自明一缩脖子,噤声了。
听完案件经过,警察到现场取证,向浩博的解释根不住脚。证据确凿,向浩博的神情愈发绝望,完了,他全完了。
偷盗集体财产的罪行轻重与财产价值息息相关,他们带走了人参,表示确认价格后会送还至医馆。
向浩博被警察带走,记者跟着告辞,至于槐花胡同那些人,在褚归去报案时褚正清便让韩永康送客了。
一通折腾下来早已过了午饭时间,褚正清视线在褚归与姜自明身上逡巡片刻“吃饭。”
姜自明头皮发麻,背着褚正清向褚归挤出个苦笑,熟悉褚正清脾气的他心里明白,现在是暴风雨前的临近,等吃了饭,上完下午的班,才是他们的死期。
“别担心。”褚归落后一步,安抚地拍拍贺岱岳的手臂,他面上的笑意无比轻松,贺岱岳表情稍缓,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右眉。
医馆下午的氛围堪称凝重,熬到下班,员工们下意识松了口气,然而在褚正清出现时,又猛地吸了回去。
“耽搁大家几分钟的时间。”关上大
门,
员工们在门后排成一排,
褚正清背手站到他们前面,“中午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希望大家引以为戒,切莫起什么歪心思”
褚正清的声音不高,众人噤若寒蝉,暗暗把向浩博骂了一万遍,回春堂的工作多好,他真是猪油蒙了心
训完话,褚正清放众人下班“当归、自明,跟我过来。”
“爷爷,这件事跟二师兄无关。”褚归伸手挡住姜自明,直面褚正清的眼神,“主意是我出的,人参是我放到木箱里的。”
回春堂的药材褚正清一清二楚,库房的药材存放一直是按品种与性质归类,从未有过一个箱子上面放普通药材,下面放贵重药材的。
况且那根人参一看就不是回春堂的。
褚正清没有说话,他转身自顾自去了后院,褚归给姜自明使了个眼色,抬脚跟上。
后院有个房间专门放着褚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这个房间常年门窗紧闭,见爷孙二人进去,安书兰在大堂坐立难安。
褚正清对着牌位上了一炷香“人参哪来的”
“我找齐爷爷借的。”褚归在蒲团上跪下,腰背挺直。齐家祖上是做药材生意的,跟褚家是世交,当年安书兰想让褚归父亲娶的就是这位齐爷爷的女儿。
“所以今天的一切全是你有意而为,你明知道向浩博心术不正,所以你上齐家借来了种植参,伪装成百年野山参,用锦盒装了放到箱子底下。然后让你二师兄引诱向浩博,让他看到人参藏的位置,令他心中动了贪恋。你料到今日槐花胡同的人会来送锦旗,你二师兄故意掉了钥匙让向浩博捡去,你们算准时机,带人去库房,把向浩博抓了个现行,人证物证俱在,好啊,你算得真好”褚正清越说声色越厉,“褚归,你把回春堂的名声置于何地”
褚正清把回春堂看得比命重,在他心目中,回春堂的声誉绝不可损毁。若向浩博的行为完全是出自个人便罢了,谁曾想到头来却是褚归的一场算计。
“我平日的教导是让你去算计人的吗是让你去引诱人犯错的吗”褚正清抽出了藤条,用力打在褚归的背上,“你知不知错”
“我没错。”褚归闷哼一声,他咬紧牙根眼眶赤红,他盼这一天盼了十年,他没错,“向浩博进回春堂本就是冲着今日来的,没有今日也有明日,我”
第二鞭落下,褚正清气得双手发抖“向浩博有问题你可以告诉我,按照医馆的规章制度将他开除,而不是诱他犯下大错,害他断了右手褚归,医者仁心,你的仁心呢”
褚正清声音发沉,他看重回春堂的名誉是真,但褚归是褚家是回春堂的未来,褚归如果长歪了,褚家百年基业必将毁于一旦。
“向浩博不配我的医者仁心。”断了右手算什么,向浩博今日的痛比不上他当年的十分之一。褚归咧了咧嘴,褚正清下了大力气,打得他后背火辣辣的疼。
“原因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一个心术不正”褚正清举起藤条,新的痛意迟迟未落,褚归扭头,见他把藤条放了下去,“当归,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跟爷爷说说行吗”
褚正清的话让褚归心神巨震,眼泪顷刻间盈满眼眶,他爷爷看出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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