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回去忙你们的。”褚归丝毫没把男人的威胁放在心上,他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小事吓不到他。
不过想到女人的反应,褚归瞅着食指皱了皱眉,结婚前都没人给她讲讲相关的知识吗
对于男女之事,女人们大多讳莫如深,闺女出嫁前,做母亲的顶多稍微含蓄地提点两句,大部分直接以“那事你听你男人的”概括。
甚至于在新婚之夜前,许多女性对生孩子的浅薄认知局限于陌生男女躺一张床上。
说荤话是已婚妇女的特权,黄花闺女听见了要赶紧捂耳朵跑过去的。
后面的病人进了问诊室,褚归暂时压下了脑海里的模糊念头。
药柜里第一味售罄的药材出现了,曾所长拿钥匙开了库房补货,心下念叨去卫生院的人怎么还没回来。
到了中午的饭点,褚归连吃饭带休息用了三十分钟,曾所长劝他多歇会,病人那他去说。
褚归摆手拒绝,大热天的,病人跟家属们等得也辛苦,能早一点是一点,他多歇十分钟,排队的每个人要多等十分钟。
“曾所长,你让人数数,给四十位往后的记个名写个号吧,按照上午的速度,看完前面的估计该天黑了,剩下的请他们明天拿着号再来,免得半夜辛苦占位。”
“那明天万一又来了新的呢”曾所长替褚归发愁,天天如此强度,换做他的话,一把骨头撑不过两天铁定散架。
“我明后天会接着来,过了后天要有人来叫他们上困山村寻我吧。”褚归有自己的衡量,他不可能治得完所有的病人,他先是褚归,再是褚医生。
下午两点,饥肠辘辘的牛车三人组回来了,曾所长急急往外迎,视线扫过穿着白衬衣的生面孔,落到他们空荡荡的身后,药呢
“曾所长你好,我是郑光祖,医院派我来了解一下情况。”郑光祖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告知曾所长县医院的考量。
“郑同志,情况你看见了,现在能让医院把药送来了吗”曾所长忘记了礼数,药没来,一来一回又得好几个小时,病人不得吃了他们卫生所
郑光祖理解曾所长的心情,他取下衬衫口袋上夹着的钢笔写了一封情况属实的证明,签字用印,递给曾所长让他叫人骑他的自行车去卫生院。
自己有几斤几两郑光祖心知肚明,他还是莫耽搁大伙的时间了。
曾所长扬着证明问谁会骑自行车,角落的一人举起手,领了证明揣到军绿的邮差包里,踩着自行车车蹬风驰电掣地远去。
望着急速缩小的背影,曾所长换了笑脸,安排人带郑光祖上饭馆吃饭,卫生所食堂的师傅下班了,盆干碗净的,没法招待郑光祖。
郑光祖瞅瞅曾所长衣服下摆的补丁与他花白的头发,挡下了曾所长掏钱请客的手,他今天若是吃了曾所长请的这顿饭,睡着了都得被良心骂醒。
曾所长其实没郑光祖想的那么清贫,他平日上班穿得虽然不是非常讲究
,
1,
遂穿得破旧了些,张川喊得太慌张,他忘了换下来。
郑光祖自费要了碗面,饭馆在街的斜对面,他选了个能视角朝着卫生所的位置,一边吃面一边观察大门的进出的人流。
看着看着郑光祖停下了吃面的动作,刚那几组人怎么刚进去就出来了他倒是没怀疑褚归联合卫生所搞什么阴谋诡计,只是单纯的困惑。
“你们怎么走了,不看病了吗”郑光祖好奇地拦住一位病人及其家属问道,“你们是专门赶过来的吧”
“对。不过我们来晚了,今天的号排满了。”病人家属向郑光祖展示了他手里的纸片,上面写着“25”,他拿了明天上午的号,不算白跑一趟。
郑光祖狠狠开了眼,一场小规模的粗糙的巡诊影响竟然这么大么在亲眼见到此情此景之前,郑光祖对巡诊的看法类似于一个会唱戏的角,跑小地方搭了个草台班子,唱了场潦草的戏。
现在戏装了高音大喇叭,听过戏的人一传十十传百,全公社乃至全县的人纷纷争当戏痴,好家伙,声名远扬了。
莫非真唱的是听了能起死回生的仙乐
“嗐,大家伙不过是觉得新鲜,夸大了传言罢了。”曾所长把郑光祖请到了办公室,他在卫生所忙活了大半日,早瞧明白了。
京市来的医疗专家,开天辟地头一遭,谁不想碰碰运气。凡是褚归经手的病人,吃了药多多少少有所好转,作为当事人,别人问起时自然万般推崇我吃了褚医生开的药好多了,你家谁谁不是病了几年了吗,找褚医生看看去,保准能行。
加上老天爷保佑,褚归治过的病人目前均健在,没出啥幺蛾子。
于是传到后面,一提起褚归,众人便是褚医生,神医啊要么说三人成虎呢。
曾所长为褚归捏了一把汗,捧得越高摔得越厉害,万一哪天出个意外人死了。褚归跌下神坛,荣耀反噬,褚归该如何是好。
到时候他们可不管褚归区区凡人,他们只知道患者死了,在褚归手上死的。
郑光祖觉得曾所长话里有话,他表面在说褚归,实际像是在讲某个人的亲身经历。
“但褚归不能不治。”郑光祖心底发沉,福祸相依,希望老天爷看在他是个好医生的份上,多眷顾他一点。
“对啊,不能不治。”曾所长一脸怅然,巡诊的事,他或许做错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褚归扎的根不够深,贸然出风头不是一件好事。
卫生所的药材缺货了,县医院送来的在路上。褚归抬手看了看表,借此空档去了趟小学。
下课铃响后,放学的学生蝗虫似的涌向校门口,褚归站在校门外,张望困山村那几个小萝卜头的身影。
“大牛、铁蛋、小聪”褚归逆流而上,叫住贺聪他们。
“褚医生。”七个小孩围成半圆,褚归拿出写好的信请他们转交给贺岱岳。
“保证完成任务”大牛一跺脚一抬手
,
啪地敬了个不达标准的礼,
铁蛋等人有样学样,褚归瞬间成了全场的焦点。
“去吧,路上慢点。”褚归一人分了把栆,一个复诊的病人家属给的,他当时扔了就跑。自家树上晒的栆,装了老沉一袋,红绿相间的栆夹杂着新鲜的叶子,估计是早上刚摘的。
卫生院的药是由一辆小卡车送来的,曾所长喜气洋洋地指挥卸货,褚归浏览了丰富的交货单,难怪曾所长笑得满脸起褶子,褚归同样嘴角上翘,终于不用因缺少某种药材而反复修改药方了。
下班时间已过,卫生所依然人来人往。田勇和张川熟练地替褚归打着下手,尽管跟褚归一起巡诊了六个大队,每每看见褚归一针见血地揪出病灶,流畅写下药方时,他们仍止不住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旁观的郑光祖被褚归彻底折服,他回忆了所有认识的医生,找不出一个能与褚归相提并论的。他简直想扒开褚归的脑袋看看,看看里面是不是塞满了病案。
后来在偶然谈到对褚归的印象时,郑光祖缓缓吐了五个字恐怖的天才。
郑光祖本可以搭车回卫生院,却迟迟舍不得挪脚,反正他的自行车跟着药材一块卸下来了,他干脆决定待到明早。曾所长家里有空房,热情欢迎郑光祖上他家留宿。
看褚归给人治病实在太舒服了,郑光祖有预感,若是不把握住结识褚归的机会,他绝对会抱憾终身的。
褚归坚持把剩下的病人看完了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夕阳的余晖洒落至青石板长街,光影交错间勾勒出一种历史的厚重感。
整理妥当药箱,褚归向曾所长等人告别,曾所长怔楞了一瞬“你要走这么晚了。”
夜色由天向地覆盖,曾所长极力挽留,他的一双儿女在县城,家里的房子就他跟发妻两个人,空房多的是,实在不行,吃了饭走啊,累一天了。
“不了曾所长,朋友母亲的针灸不能断,我得赶回去。”褚归说着下了卫生所的台阶,曾所长无法继续劝说,跟着送了送,嘱咐他路上注意安全。
贺岱岳做好了晚饭,褚归迟迟未回,他颇有些坐立难安。桌上的菜母子俩一筷未动,潘中菊察觉到天光变暗,扶着门槛往外望“岱岳,你看见当归了么”
“没,你先吃着,我去光哥家找小聪问问。”潘中菊的第二个针灸疗程正进行到一半,禇归不会忘,如果被什么事耽搁了,他肯定会托贺聪他们带个口信。
“哎。”潘中菊应声道,吃饭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禇归的安危比较重要。大晚上的,别在哪摔着了。
贺岱岳刚上了小路,一串小孩滴溜溜跑了过来。带着褚归委以的重任,捡知了壳小分队进了村第一件事不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而是直奔村卫生所。
“幺爸,褚医生让我们给你带了信。”贺聪跑得气喘吁吁,他的书包是小伙伴里最整齐的,大伙一致认为除了贺聪,其他人没资格装褚医生的信。
贺岱岳在八双眼睛的注视中接过了禇归的信,到村口迎人的贺代光拍拍小萝卜头们的肩膀“行了,快回家吃饭去。”
褚归的信内容十分简单,仅仅两行字来的病人太多,要晚点回,你和伯母先吃饭别等我,莫担心。天黑,来接一接我。
贺岱岳看着信,表情由皱眉转为咧嘴笑,褚归的笔画像小猫爪子一样在他心上挠了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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