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念念要结交褚归的郑光祖傻眼了,天黑了怎么走他一下午拢共和褚归说了两句话,一句“褚医生你好,我是郑光祖”,一句“我在县医院见过你”。
褚归则回了一句“你好,郑同志”,没了,好冷淡的
郑光祖打了一下午的草稿如何与褚归拉近关系,此刻尽数成了泡沫破裂的幻影,他半无奈半懊恼,早知道褚归要走,他下午直接跟车回县城了,白白折腾一晚上。
“褚医生说的朋友母亲,是之前摔了送到我们卫生院的那个吗”既然跟褚归说不上话,郑光祖采取了迂回的方式,从褚归的朋友入手,进而了解褚归。
“是。”潘中菊是先送到卫生所,曾所长紧急诊断后再送到卫生院的,曾所长自然知晓,“褚归在用针灸疗法恢复她的视力,听说目前略有成效了。”
说起针灸,郑光祖正奇怪呢,褚归那么擅长针灸,今天咋一次没见他用过
郑光祖属于卫生院的后勤工作人员,他对医学方面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问出这种话情有可原。
曾所长不会针灸,但并不妨碍他为郑光祖解惑“针灸很耗功夫,用针到拔针至少二十分钟,褚归今天一共接诊了六十三个病人,平均九分钟一个。不是他不想用针灸,是现实不允许。另外针灸跟喝药一样分疗程的,病人能领了药回家里天天喝,但针灸他们没办法天天做。”
郑光祖懂了“褚医生一天能看六十几个病人,他真厉害啊。”
“他确实很厉害。”曾所长附和道,在他心里,褚归的医术于青年医生群体是金字塔顶端的存在。
厉害的褚医生在曾所长与郑光祖的谈论中踏入了山林,天边的余晖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下,黑暗如巨兽吞噬一切,带着黑云压城的趋势笼罩了万物。
星光暗淡月色朦胧,向前照射的手电筒成了褚归视线中的唯一光源,褐色的树干忽隐忽现,趴伏的草丛像一个个鼓起的坟包,无端令人汗毛倒竖。
清晨的路越走越亮,夜晚的路越走越深,看似无所不能的褚医生,心底实际也有害怕的东西。
“知半柴苓参菀艽,皮骨地甲鳖芪黄”褚归倒背着汤头歌,正背对他而言太过简单,犹如口渴饮水,几乎成了身体的本能,完全无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夜风吹动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梢头的鸟扑扇翅膀,叫声似婴儿夜啼,或似凄厉尖嚎,褚归手臂冒起一个个细小的鸡皮疙瘩,口中的背诵声不由自主加大。
贺岱岳敏锐的听力在风中捕捉到了褚归的颤抖,他压低了手电筒,高声呼喊着褚归的小名“当归当归”
熟悉的声音传到耳畔,背诵停止,褚归竖着耳朵确认方才不是幻听,接着大声回应“岱岳”
“当归别跑,别跑”贺岱岳预判了褚归的动作,“你莫看我,看路,我马上过来。”
他制止了褚归跑动,自己手上的光却剧烈摇晃起来。
知道
贺岱岳在向自己靠近,
褚归心中的恐惧一扫而空,
紧缩的心脏刹那放松。电筒扫过的树干与草丛不再可怖,拂过脚腕的杂草柔软而细弱,褚归噙着笑,像迎来了自己的守护神。
当两束手电筒的光线交汇,贺岱岳的身影映入了褚归的眼帘,随着靠近不断变得清晰。
“不怕了啊。”贺岱岳一手提过他手里东西,一手环抱着轻拍后背安抚,“我来了。”
“二师兄以前经常给我讲鬼故事。”褚归承认他的害怕,姜自明说学医的人要胆子大,讲鬼故事是为了锻炼褚归的胆量。结果吓得小当归半夜做噩梦,哭得稀里哗啦,罪魁祸首姜自明被褚正清罚抄了三本医书,每本约两指厚,密密麻麻的,抄得姜自明手酸眼花。
褚归如今的胆量比幼时强了些,但他跟贺岱岳的重生,是否意味着怪力乱神真的存在
“如果真的存在的话,我应该感谢他们给了我们重生的机会。”贺岱岳安慰褚归很有一套,他说得老神在在,甚至朝四周拜了拜。
“行了,我们快点走吧。”褚归往贺岱岳身上贴了贴,“待会儿伯母在家等急了。”
两束光成了一束,贺岱岳牵着褚归,低沉的嗓音充满令人心安的力量。感受着褚归干燥手掌的暖意,褚归突然觉得漆黑漫长的山路变得格外美妙,至少他能够肆无忌惮地越过朋友的限制,表现恋人之间的亲密。
密林的树草虫鸟,以及空气、土地,树林之上的夜空,他双眼看见的一切,身体接触的一切,皆是他们的见证。
褚归想通了,夜路即是归途,他有什么好怕的呢。
两个自由的身影风一般穿过山岗,村落依稀亮着煤油灯微弱的火光,在夜色的掩护下,他们继续牵着手,到家门口方意犹未尽地松开。
快九点了,喝了杯糖水垫了垫肚子,褚归洗了手替潘中菊针灸,贺岱岳烧火热饭,山道上他跟褚归饿得咕咕叫,跟打鼓似的。
闷着头连刨了半碗米饭,空落落的胃总算得到安抚,褚归放缓了咀嚼的速度,夹了一筷子豇豆到贺岱岳见底的碗里,小声叫他吃慢点。
“今天忙坏了吧”适应了针灸,潘中菊敢带着针说话了,“下次要是晚了你就在公社歇一宿,不要急着回,走夜路很危险。”
“有手电筒,看得清路的。”褚归放了碗给潘中菊拔针,“我跟曾所长他们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把卫生所前门堵得严严实实的。”
褚归大概讲了讲今天的经历,潘中菊听得一惊一乍的,怎么那老远的人都来啦。惊讶之余是骄傲,潘中菊拿褚归当自家的后辈看,褚归如此出息,她做长辈的当然与有荣焉。
待潘中菊睡下,褚归拖着疲惫的身体上后院洗澡,他在潘中菊面前说着不累,实则身心俱疲。田勇他们觉得褚归看病特别轻松流畅,殊不知褚归的大脑时刻保持着高效的运转,患者们的病因个顶个的复杂,过度用脑导致褚归此刻太阳穴突突地疼。
“抬手。”贺岱岳帮褚归解了衬衣扣子,将他扒了个一干二净,动作
间不带丝毫旖旎,他只想着褚归早点洗完早点躺床上休息。
略带些许烫意的水冲刷着褚归的皮肤,热度渗透肌理,舒服得让人想叹气。
褚归放空大脑,仿佛提线木偶一般跟随贺岱岳的指令行动,抬手、抬脚、转身,往后靠
贺岱岳擦干褚归身上的水迹,套上棉布睡衣“好了,出去等我,待会儿水把你鞋子溅湿了。”
毛毛躁躁地从头淋到尾,贺岱岳用剩下的温水几分钟搞定了自己,褚归靠着洗澡房的门框,眼巴巴地望着贺岱岳,乖得不得了。
“马上就能睡觉了。”贺岱岳摸摸褚归的耳朵,见他反应慢了半拍地打了个哈欠,眼底氤氲出一层水光,手下用力,干脆利落地抱着人回了卧房。
后背挨着床,褚归自觉地往里滚了一圈,脑袋里一抽一抽的,困却睡不着。褚归神情恹恹,如同霜冻的茄子般蔫头耷脑。
贺岱岳一边揉着他的太阳穴一边亲他,以前雨天褚归因手腕疼而失眠时,他便是这么做的。
勾着他回应的舌尖无力地软下去,和他睡着的主人一样变得安静,贺岱岳停下揉太阳穴的手,替褚归调整了睡姿。
虽然睡得晚了点,但得益于良好的睡眠质量与年轻身体优秀的恢复能力,昨日的疲惫一扫而空,褚归伸伸懒腰,身边的床空荡荡的,贺岱岳照例先起了床,为他做早饭。
早上吃的是汤面团子,面粉加水搅到挂筷子的稠度,水烧开了一团团挑到水里,熟透后形状各异的面团浮到面上,碗底放一小坨猪油、盐、酱油,面团连汤盛到碗里,猪油与作料在面汤中融化,面团口感软中带弹,好吃又顶饱。
最重要的是步骤简单,比煮粥烙饼省事。
贺岱岳捧着大一圈的碗陪褚归吃了早饭“下午收了工我去公社接你。”
“岱岳脚程快,跑一趟费不了啥事。”潘中菊在一旁点点头,褚归来回奔波全是为了她,不然歇公社多方便,她相信卫生所肯定会给褚归住宿。
“嗯。”褚归没说什么他不害怕不用接的话,瞧母子俩的态度,他哪有拒绝的份,况且他也不打算拒绝。
公社小学与卫生所在两个方向,提前跟小孩们道了再见,褚归径直前往卫生所。排着队的人纷纷向他问早,他们拿着昨天取的号,无需担心出现扑上来将人围住的场面。
“褚医生早上好。”见到褚归,郑光祖眼前一亮,“我能借用您几分钟的时间吗”
褚归顿了下,把药箱的带子重新挂到肩上“郑同志早,我们到院长办公室说吧。”
外面卫生所的员工来来往往,他们站着挺挡路的。鉴于病人已经到了,褚归示意郑光祖不用客套,有话直说。
“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在县政府的宣传科工作,我觉得褚医生您的事迹非常具有代表意义,值得被更多的人看到”郑光祖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双城口音,褚归自从到了双城,讲习惯了方言,乍然听到“您”字恍惚了一瞬,随后谢绝了郑光祖的好意。
“啊”滔滔不绝的郑光祖懵了,他连忙掏出昨晚趁夜写的稿子,请褚归看一看。此等好事,褚归怎么会不愿意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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