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护送

    将近午时, 管事昨天派回京打探消息的仆人回来了。

    仆人进门便说道“圣人为大小姐和七皇子赐婚了”

    这话一出,满室皆静,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可能”乐嬷嬷尖声惊叫,“你是不是弄错了,赐婚的应该是二小姐和七皇子才对”

    寄春等丫鬟不禁点头,点到一半想到屋子里的褚映玉,忙转头看她。

    然而褚映玉十分平静淡然, 仿佛事不关己, 安静地坐在那儿, 一如他们印象中的那般沉静, 像个木头疙瘩。

    那仆人道“奴才没弄错,就是大小姐和七皇子”

    听到这消息时,他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特地多问几次, 最终确认圣人赐婚的对象是七皇子和大小姐, 并非是二小姐。

    乐嬷嬷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

    虽然她是在大小姐身边伺候的管事嬷嬷,但她其实忠心于夫人, 从未将自己当成大小姐的人。她一直以为,大小姐是逃不出夫人的手掌心, 以夫人的身份,天然就压制大小姐, 更不用说二小姐和七皇子有婚约

    自己听夫人的话准没错。

    但她没想到,这样的大小姐有一天居然能翻身。

    圣人怎会如此糊涂,竟给大小姐和七皇子赐婚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何二小姐与七皇子的婚约会落到大小姐身上

    如果大小姐成为七皇子妃,他们这些背主的下人

    同样慌的还有寄冬等人。

    这些人和乐嬷嬷一样,虽在大小姐身边伺候, 不是另有主子,就是想另谋他处,伺候大小姐时,并不怎么上心。

    现下大小姐要成为七皇子妃,大小姐若是要翻旧账

    管事很快就回过神,看到乐嬷嬷等人惊慌的模样,他自然知道他们为何如此。

    连他都有些慌,不过想到自己只是一个庄子里的管事,大小姐来到庄子后,他对大小姐的照顾也算尽心,大小姐应该不会一朝得势后,迁怒自己吧

    管事看向褚映玉,小心地询问道“大小姐,您看”

    他想问大小姐拿个主意,是不是赶紧安排人再去打听一下还是先回京城

    褚映玉却没看他,问那名仆人,“府里现下是什么情况”

    仆人迟疑地说“回大小姐,奴才、奴才没来得及多问奴才原本是想问夫人生病的事,但府里好像很忙,奴才没见到张总管,听到这消息后,就回来了”

    说到最后他有些羞愧,因这消息太过震惊,他也没有去其他地方打听,就直接出城了。

    他说的张总管是长平侯府的总管。

    若连张总管都无暇见他,可见长平侯府的情况确实很不好,极为混乱。

    褚映玉沉吟片刻,说道“你们收拾行李。”

    “啊”

    一群人都被这消息惊住,一时间没了反应,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她。

    寄春见一屋子的人都没动静,喝道“大小姐让你们去收拾行李,你们杵在这里做甚”

    乐嬷嬷等人总算回过神,慌乱地应一声。

    他们仍是浑浑噩噩的,显然被刚才的消息震得不轻,直到褚映玉朝她们看过来,那双清浚浚的眼睛似乎比以往还要冷漠威严,众人心中一颤,哪里还敢迟疑,赶紧去收拾。

    待下人们都去忙碌,褚映玉对管事道“原想明儿再去寺里住几日给祖母祈福的,却不想出了这事你明儿再去寺里添些香油钱,将我昨晚抄的佛经供奉到寺里。”

    管事躬身应下。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刻,他的姿态比以往都要恭敬。

    管事离开时,不禁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大小姐,发现她仍是那般冷冷淡淡的,似乎圣人为她和七皇子赐婚这事,并未在她心里激起太大的波澜。

    甚至无动于衷。

    他想起以前曾听侯府的仆人说,大小姐就是个木头疙瘩,不讨人喜欢,现在看来,这性子确实不讨喜。

    被皇上赐婚给皇子,是天大的福份,要是寻常姑娘,早就惊喜得要晕过去。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赐婚十分奇怪,大小姐高兴不起来。

    毕竟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以为,和七皇子有婚约的是二小姐才对,要赐婚也是给二小姐和七皇子赐婚。

    下人们还没收拾好东西,庄子里又来了人。

    来的是张总管。

    看到迎着风雪而来的张总管,不管是庄子的管事还是乐嬷嬷等人,终于确定,圣人为七皇子和大小姐赐婚这事是真的。

    张总管是奉长平侯之命来接褚映玉回京。

    乐嬷嬷等人闻言,总算明白大小姐为何叫他们收拾行李,原来是猜到府里会派人过来接她回去。

    不过想想也对,圣人为大小姐和七皇子赐婚,大小姐肯定不能再待在这里。

    褚映玉看着风尘仆仆的张总管,问道“府里的情况如何”

    “不太好。”张总管的脸色很不好,眼底青黑,满脸憔悴,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夫人病得厉害,二小姐和世子都受了伤,侯爷”

    张总管说着,不禁看了褚映玉一眼。

    “怎么”褚映玉问道,“他们如何”

    张总管只好道“侯爷被降职了,夫人也被禠夺了郡主封号”

    他一边说,一边瞄着褚映玉,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然而很可惜,褚映玉很平静,平静到仿佛是个局外人,这些事没有一个能让她动容,纵使听到父母遭遇不幸,仍是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张总管觉得大小姐这反应不对啊。

    哪有当女儿的,听到父母遇到这些事,还如此镇静的这也太不孝了。

    和褚映玉的平静不同,乐嬷嬷等人俱是骇然。

    夫人居然被禠夺郡主封号

    要知道,夫人的郡主封号是当年庆阳大长公主在世时,主动为她请封的,可不是所有公主的女儿都能封郡主的。

    怪不得夫人会病得厉害,这种事谁受得住

    乐嬷嬷等人心急如焚,巴巴地看着张总管,很想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他们不过是来庄子几天,京城咋就变天了呢

    褚映玉又问“惜玉和瑾玉怎会受伤”

    张总管犹豫了下,含糊地说“二小姐的伤是夫人打的,世子的伤是和同窗打架,不慎伤到了”

    闻言,褚映玉明白了。

    褚惜玉和荣亲王世子的事暴露,想必母亲震怒之下,失控对最疼爱的女儿动手;至于褚瑾玉,他向来护着同胞的姐姐褚惜玉,想必是外头的人说了什么,便与人打起来了。

    张总管见她不再问,暗暗松口气。

    虽然现在整个京城都知晓长平侯府的丑闻,但那些事他一个下人哪里好张口,再加上大小姐现在身份不一般,他实在说不出口。

    张总管怕她再问,赶紧道“大小姐,圣人为您和七皇子赐婚,侯爷说让你赶紧回府,明儿要进宫谢恩呢。”

    褚映玉嗯一声。

    等下人收拾好行李,褚映玉扶着丫鬟的手登上马车。

    管事带着庄子里的人过来恭敬送行。

    不仅是管事,就连伺候褚映玉的人,甚至是张总管,皆变得恭敬不少。

    因准备得充分,虽然下着雪,马车里却十分暖和。

    褚映玉抱着温暖的手炉,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马车里还有寄春,此时她满脸不可思议地说“小姐,圣人怎么会为您和七皇子赐婚呢是不是弄错了”然后又摇头,“不会,圣人怎么会犯错呢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褚映玉睁开眼睛,看向寄春,简单地将自己昨儿在寺里听到的事告诉她。

    寄春听得瞠大了双眼,惊得不行,“二小姐居然做出这种事天啊,二小姐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她居然”

    虽然震惊得不行,不过寄春还是觉得不太对,“二小姐做出这种事,照理来说,宫里的太后娘娘和圣人必定会震怒,取消婚约是正常的,可是为何又给您和七皇子赐婚”

    她都被弄糊涂了。

    比起圣人给她家小姐和七皇子赐婚一事,突然觉得二小姐做的那些事都没这么不可思议了呢。

    按照正常的情况,二小姐的事肯定会连累大小姐的名声,怎么着七皇子妃的人选都不会再挑褚家的姑娘。

    褚映玉见她满脸迷糊,难得笑了下,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太后娘娘心善,记着当年外祖母的恩惠,是以再给褚家一个机会罢。”

    事情当然不是这么简单。

    寄春哦一声,“这样啊”她挠了挠脑袋,还是觉得不太真实,“那太后娘娘确实是个心善的,没想到小姐您居然就要成为七皇子妃,我觉得在做梦一样”

    她从小跟着小姐一起长大,小姐就是她的天、她的主心骨。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小姐在长平侯府的处境有多难,虽然衣食无忧,却如同牢笼般,她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盯着,严厉地管教着,不能有自己喜好,不能做别人不喜欢的事,像个木偶一般,按着别人的要求成长。

    如果小姐成为七皇子妃,夫人应该不会再像以往那般严厉地管教小姐了吧

    寄春没想太多,她只希望小姐能过得松快一些,别再被逼得喘不过气,连自己的喜好都不能有。

    马车在风雪中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褚映玉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因为马车停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这时,寄春伸手轻轻地推了推她,声音里压抑着兴奋,“小姐,七皇子殿下来了。”

    褚映玉瞬间清醒。

    她坐直了身,昏暗的光线让她的面容变得模糊而晦涩。

    寄春知道七皇子就在外面,见小姐看过来,便会意地伸手将车窗打开。

    车窗外,漫天风雪絮絮而下。

    风雪之中,身披玄色貂毛斗篷的男子骑在高大的黑马上,如同沉默守望的骑士,雪落眉间,弱化了那清隽面容上的冷冽。

    他如同那雪中玉质的公子,美得透彻。

    褚映玉望着他,双眼明净,倒映着他在雪中的身影。

    他也望着马车里恬静清冷的少女,白雪遮住了他眼里克制的欣喜,久久方道“回罢。”

    马车重新启程,陆玄愔骑着马随行,侍卫在后头跟着,拱卫着中间的那辆马车。

    寄春激动又紧张,没想到七皇子会出现在这里。

    不管是路上巧遇,还是他亲自过来接小姐回京,都证明七皇子有心了。

    进了京城后,七皇子将人护送到长平侯府。

    半个月前,七皇子也送褚映玉回府,只是那时候在外人眼里,他和褚惜玉尚有婚约,而现在,他亲自送的是自己的未婚妻。

    长平侯府的人尴尬地看着七皇子。

    直到长平侯褚伯亭得到消息,匆匆忙忙地赶过来,看到马背上的七皇子,愣了下,赶紧过来行礼。

    陆玄愔没有下马,就这么受了他一礼,道了一声“起”

    褚映玉从马车里下来,客气地感谢他护送自己一程。

    她的礼数周全,行完礼后,默默地退到长平侯身后。

    被陆玄愔盯着的长平侯只觉得尴尬无比,虽然女婿还是那个女婿,但称呼却变了,不再是二女婿,而是大女婿。

    陆玄愔盯着长平侯,只能看到站在长平侯身后少女的头顶,她低垂着脸,无人看清楚她脸上的神色。

    他心里莫名地有些失望,没有说什么,策马离开。

    目送七皇子带着侍卫离开,长平侯总算松了口气。

    他转身看向长女,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神色有些复杂,问道“你怎会和七皇子一起”

    褚映玉看他一眼,平静地道“半路遇到的。”

    “真的”

    褚映玉不想说这些,转移话题,“听说母亲生病了,她的身体怎么样”

    长平侯脸上露出愁容,“不太好,你娘这次病得很重”

    他的脸色憔悴,不复以往的光鲜亮丽,一看便知道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

    褚映玉道“我去看看母亲。”

    长平侯迟疑了下,便点头,和她一起朝正院走去。

    许是最近发生太多事,长平侯府笼罩着一片愁云,下人都是愁眉苦脸,走路时下意识地放轻脚步。

    父女俩走在寂静的回廊中,有风雪从外面吹来。

    褚映玉问道“听张总管说,惜玉和瑾玉都受了伤”

    闻言,长平侯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含糊地说“他们伤得不重,养段时间就好。就是你母亲的病比较严重,你等会儿看到她,好好地和她说说话”

    褚映玉看他一眼,嘴里应下了。

    来到正院,进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屋子里烧了地龙,门和窗都掩得严严实实的,整个房间都是药味和薰香味,像是在发酵的某种气体,那味道薰得褚映玉有些想吐。

    长平侯带着褚映玉进去,朝里头说道“阿蓉,映玉回来了。”

    褚映玉抬眼望去,看到母亲孟蓉坐在床上,靠着一个松墨引枕,正低低地咳嗽着。

    听到声音,她猛地看过来。

    孟蓉的目光穿过长平侯,落在褚映玉身上,双眼紧紧地盯着她。

    可能是生着病,她的脸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头发披散,脸色苍白,那双紧盯着人的眼睛里泛着血丝。

    这副模样实在瘆人,让人有些恐惧。

    长平侯忍不住叫道“阿蓉”

    孟蓉仍是盯着褚映玉,冷笑道“现在你高兴了吧”

    褚映玉站在床前一丈之外,说道“母亲,您说什么女儿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孟蓉觉得好笑,“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勾搭上七皇子,居然让圣人给你和七皇子赐婚,但是你休想”

    “阿蓉”长平侯喝了一声。

    孟蓉闭上嘴,不过仍是盯着褚映玉,冷笑连连。

    这模样,哪里像是对亲生女儿说是对仇人都不为过。

    室内伺候的丫鬟婆子默默地低下头,噤若寒蝉。

    褚映玉仔细地打量床上的母亲,悠悠地说“看来母亲的身体看着还很健朗,这样女儿便放心了。”

    然后露出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很柔软,落在孟蓉眼里,却是对她赤裸裸的嘲弄。

    她差点气疯,挣扎着就要起身,“你这个”

    “阿蓉”长平侯按住她,急声道,“你要做什么映玉难得回来,她明儿还要进宫去谢恩呢”

    这话也是在提醒孟蓉,长女现在是圣人钦点的未来七皇子妃,是皇家的媳妇。

    孟蓉神色一滞,无力地倒在松墨引枕上,然后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像是要将心肝脾肺都咳出来,屋子里一阵忙乱。

    褚映玉静静地看了会儿,说道“既然母亲的身体不适,女儿便不打扰您歇息,您好生养病。”

    说着便拢紧身上的斗篷,转身离开。

    当她走出门时,仍能听到身后传来咳嗽声,以及含糊的怒吼,蕴着浓浓的不甘和恨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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