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流以微弱的幅度,突然有了异样的涌动。
一瞬之间,风吹发尾,昭粹与赤水阙尚未察觉到半点端倪,整个墓室内忽而颤动,从外到内骤然荡开一股磅礴浩瀚的灵压
有人来了
被打断的濯缨甚至都来不及回身结阵,之前与沉邺的大战消耗了她太多仙力,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无法恢复至正常状态。
本以为对付一个人皇应是不成问题的,却没想到竟还会有人打断自己。
不需要多做思考,就在感应到这股灵压冲击的一瞬间,濯缨便知道来者的实力远远在自己之上。
到底是什么人,是想救人还是
一切不过发生在瞬间,被气浪掀飞的濯缨已做好了重伤的准备,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却并未到来。
“公主”
是小柳儿的声音
濯缨猛地转身望去,就见左臂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小柳儿张开右臂将她一把抱在怀中。
但濯缨并未因此而松懈,她的视线越过小柳儿的肩,映入双眸中的是赤袍少年一力抵挡灵压的景象。
莹绿色的仙力排山倒海而来,有吞天倒海之势,莫说谢策玄一个中三品的仙人,就连寻常的上三品仙人恐怕都不是此人的对手。
“谢策玄快退下”
被小柳儿拦住的濯缨疾言厉色道
“他是冲赤水氏的人来的,跟你无关退下”
赤袍少年的周身被噼啪闪烁的雷电包裹,刚刚被炎君处理过的伤口又再度崩裂,鲜血一滴一滴顺着往下淌。
然而他脚下一动未动,线条凌厉的侧脸上有隐忍之色,却并没有半分退却之意。
“我心悦之人就在我身后,谁说与我无关,我又怎么能退下。”
雷鸣风啸中,他的嗓音沉沉,却好似平地一声惊雷,在濯缨耳畔炸响。
就连护着濯缨的小柳儿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人真是直白得有些吓人。
濯缨好一会儿才从怔愣中反应过来,心头蓦然一酸。
然而此时此刻并未给她留太多少女情怀的余地,对方显出杀意的一瞬间,濯缨就感觉到那股灵压虽然是直冲赤水阙而去,但同时,也对她和昭粹二人没有半分手软。
帝陵位置何其隐蔽,那人能找到此处,必定是跟着她寻来的。
谁会紧跟她的行踪,还跟赤水阙有仇
唯有一个答案。
“娲皇宫,女君是您吧”
濯缨眸光沉沉,杀意不加掩饰。
“今日您若要杀在场这些人,我们无一人是您的对手,但就算是死,也总要叫人死个明明白白才是,娲皇宫与我父亲究竟有何旧怨,竟让一向避世隐居的娲皇宫不惜出世,不惜大开杀戒”
躲在濯缨身后的昭粹不明所以,另一边无人相护,早已被灵压碾碎浑身骨头的赤水阙更是百思不解。
“孤与娲皇宫从未有过交集尊驾尊驾寻仇定是找错人了”
赤水阙忍着剧痛辩解道。
倒是濯缨忽而联想到什么。
“昊天帝君与我提过,娲皇宫女君曾为治愈旧伤,几番入世历劫。”
但若是如此,濯缨仍想不通,她抬眸望着墓道尽头
“女君若真是在历劫时与我父亲有过交集,结下仇怨,难道就连我和我妹妹也要一道杀了堂堂娲皇宫女君,避世隐居,非但没有隐出一副慈悲心肠,反而还修出了滥杀无辜的修罗心”
昭粹与赤水阙皆一脸见了鬼似的望着她。
这种关头,她不想办法求饶,还在这儿激怒对方
然而,话音落下后,一直未发一语的黑暗中,终于传来了回应声
“你妹妹”
女子的声音淡而悠远,纵然未曾疾言厉色,但却如天生的上位者,令人不自觉心生敬畏臣服。
“皇后毒害你母亲,也害得你生来就比旁人体弱,她是皇后的女儿,你竟还认她是你的妹妹赤水阙在这里,他的皇后呢皇后逃去了何处”
濯缨心中一沉。
她果然对大雍后宫之事十分熟悉。
昭粹带着哭腔,小声道“我母亲早在人间的十几年前,就已经歿了。”
黑暗中的声音问
“怎么死的”
“人有三千疾,长生丹却难得,不是所有人都能同我父亲一样得到长生丹她是老死的。”
濯缨淡声回答。
那个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不恨她。”
她的语调肯定中带着几分不解。
濯缨“自然是恨的。”
“既然恨她,为何不亲手了结仇怨让她就那么平平淡淡的老死,是否有些便宜了她”
女子的嗓音淡然,但说出的话却杀机四伏,叫人不寒而栗。
她对大雍的这对帝后,似乎极为憎恶。
濯缨定定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眼中有极为复杂的思绪涌动,最后只道
“人是会被恨意消耗的,恨太多的人,只会成为我的负累,说到底,只要知道昭粹过得不好,而我过得足够好,便已经足矣让皇后恨意难平,日夜辗转,我又为何还要在她身上消耗精力”
若她还是被困在大雍皇宫里的冷宫公主,濯缨或许也会钻研心机,步步为营,在深宫中与昭粹和皇后缠斗。
可她已经走出了深宫。
回头再看,皇后固然有错,但凌驾于皇后之上,将她们放入这个斗兽场,冷眼看她们争斗的罪魁祸首,难道不比区区一个皇后更可恨
濯缨的视线落在一旁的赤水阙身上。
赤水阙神色莫辨,似乎还在思考这位娲皇宫女君究竟是谁,究竟为何对大雍后宫之事了如指掌。
“阿姮”
他试探着,既怀疑,又似是带
了几分笃定地唤出这个名字。
黑暗中传来了意味不明的一声轻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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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赤水阙却将这当做了某种肯定。
他的眸中先是生出了一种下意识的惧怕与戒备,不过很快就被浮上来的一种虚假的喜悦所掩盖。
“阿姮,你没死,是你对吗”
濯缨瞳孔微微紧缩。
阿姮,那是她母亲的名字。
与谢策玄相抗的那股灵压终于缓缓回笼,濯缨连忙上前扶住谢策玄。
“还撑得住吗”
她将他的手臂绕过肩膀,分担了他的一半重量。
也是实在有些脱力,谢策玄也没有跟她客气,他靠在濯缨的肩上,抬眸扫过她溢满忧虑的眉宇,不仅不觉得疼,反而心中有股熨帖的热意蔓延。
“都没见你脱困我怎么敢撑不住呢。”
他的鼻息扫过她脖颈间,呼吸因忍痛而急了些,但却不知为何还在笑,笑得濯缨又是生气又是心头发酸。
另一头的小柳儿默不作声地拽着谢策玄的另一只胳膊。
她怕他太重,再把她家身娇体弱的公主给压坏了。
就在此时,黑暗中传来了一阵轻而徐的脚步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自觉地被这道脚步声所吸引,朝那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望去
这一望,便令众人心中一惊。
来者高髻簪钗,朱裳白裙,周身仙气缭绕,天姿绝妙,披帛飘然游动,不堕尘世,只是站在那里,就诠释了何为仙风道骨四个字。
然而最令众人意外的却不是这个,而是
她的眼睛,生得与濯缨简直一模一样。
被数道目光注视的濯缨看向不远处的身影,她面色如常,并未看出什么异样。
那人视线轻扫过濯缨的脸,随即朝赤水阙走去。
待真的亲眼见到这张脸出现在眼前时,赤水阙的心中是难以压抑的震撼与恐惧。
“你很怕我”
女君启唇道
“为何怕我我还记得,你以月神姮娥之名为我命名,赞我容光绝世,怎么看到这张脸,不高兴,反而怕成这样”
赤水阙紧绷着一张脸,随着她越走越近,却演不出半分喜悦。
他记得与阿姮年少时的相识相知,记得他们曾对着天地誓言永恒,但也记得两人是如何走到分崩离析、刀戟相向的时刻。
从前的姮妃是个无根无基的平民女子,他的爱与恨都可以随意宣泄,她无力反抗。
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一个下位者,而是一个可以随时主宰他生死的仙人,是娲皇宫的女君。
他怎么可能发自内心的喜悦
她终于走到了赤水阙的眼前。
凉如秋月的眼眸中显出几分浅淡笑意,与濯缨更有八九分的神似。
“是因为自知亏欠,自知负心,所以才怕我会报复你吗”
听了这话,赤水
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不可能会原谅自己,于是也就放弃了虚与委蛇,扯了扯唇角道
“负心我纵然负你,但你又是什么清白之身吗”
赤水阙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别以为我不知道,阿姮,你那么和顺的性子,若不是为了那个男人,你永远都不可能对我刀剑相向是你背叛了我”
这
就连昭粹看向濯缨的目光都变得八卦起来。
宫妃竟然与外男有私,还被父皇发现,难怪父皇那么恨姮妃,也连带着对姐姐那么厌弃。
濯缨却眉尖轻蹙。
“不可能。”
她母亲都有从重重戒严的宫城里逃出去的本事,要是真有心上人,何须在宫中日日借酒浇愁,还多此一举的刺杀人皇,引来无数麻烦,她大可以直接一走了之。
而且这个娲皇宫女君
她盯着女君的脸道
“你不是我母亲。”
纵然母亲抛下她离开的时候她还尚且年幼,但不需要任何理智的分析,濯缨能感觉到,她身上没有母亲的气息。
赤水阙怔了怔,又紧盯着女君的脸瞧了许久。
女君笑着问“她说我不是,那你呢你觉得我是不是你的阿姮呢”
赤水阙哑然无言。
“认不出是吧”她嗓音幽幽,辨不清是喜是怒,只是轻若拂尘道,“阿姮,只是短短几十年而已,他竟然连认都认不出你了啊。”
濯缨见她抬起手,刚要冲上去,就又见一道灵流以她为圆心荡开。
“小心”
原本靠着濯缨休息的谢策玄猛地回过身,将她护在怀里的同时也将小柳儿一并拽了过来。
嗤
鲜血如注,温热地喷洒在濯缨肩上,她蓦地抓紧了他的衣袍。
与此同时,赤水阙的瞳孔也骤然放大,无神地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娲皇宫的那位女君,亲手拧断了他的脖颈。
这位统治大雍数十载,亲手带领大雍走向盛世,又亲手埋葬了盛世的君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自己的陵墓之中。
朱衣女君缓缓转身,面向濯缨,视线落在如一座巍峨玉山遮蔽着她的身影上。
纯然而浑厚的杀意无声缭绕。
她甚至不打算多解释一句,但濯缨知道,只要她一念之间,就可以取走谢策玄的性命。
仙人无转世,他若死在这里,就是魂飞魄散,绝无复生的可能。
“你若杀他”
濯缨目光灼灼,泛着血丝的双目死死盯着那个与她母亲一模一样的脸。
“你若杀他,只要我一息尚在,魂魄尚存,终有一日,不管你究竟是谁,我都定会将你挫骨扬灰,以报今日血仇”
女君如霜雪般冷淡的面庞似凝固了一瞬,但又好似没有半分动摇。
她指尖凝诀,濯缨便以弓阵护身。
哪怕是蝼蚁之抗,也绝不会让她轻易得逞
“多年未见,灵胥,你怎么还是这个臭脾气”
随着天后法相显现,漆黑墓室内神光洞彻,浓郁的五行清气充盈四周,朝着谢策玄蜂拥而去。
“咳咳咳咳”
短暂失去意识的谢策玄在濯缨的怀中重新睁开眼,他接连猛咳了好几声,才勉强令苍白的脸有了几分血色。
“天后娘娘,您来得未免也太晚了点吧。”
回过神来,他迎上了那双雾气朦胧的眼。
谢策玄愣了一下,旋即抬手,用干净的手背蹭了蹭濯缨的眼角。
“打不过就这么生气怎么还气哭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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