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朝作为东道主,还是很有特权的。
就比如说这会儿,借着换猎装的间隙,卢皎月跟前放了好几张弓,长的、短的、大的、小的、嵌着着宝石装饰华美的、造型古朴带着牛角花纹的但是无一例外,看起来都很贵。而陪着卢皎月选弓的也不是一般人,正是御前的头号亲信李枞安。
卢皎月和这位李公公也很是熟悉了,倒是没什么受宠若惊的情绪,很淡定地一张一张弓地掂着重量,只是试到其中的一个,还是忍不住开口“这是陛下的私藏吧”
她好像在庆和殿的墙上看到它挂着过。
李枞安急得头上都快冒汗了,但还是强自镇定到“郡主这是哪里的话如今这情况,郡主便是想开国库,陛下也必定是点头应允的。”
他这么说着,旁边又有小内侍过来禀报了几句。
李枞安脸色登时一变,连忙对卢皎月“瞧奴这真是昏了头。郡主可有惯用的弓奴这就吩咐个腿脚快的,让他去芙蕖宫取。”
在宫里御用的东西都挑习惯了,却忘了弓这等东西,可不看珍稀不珍稀,用得顺手比旁的都要紧。
要不是桓羯那边自备弓箭,他还没想起这一桩事。
李枞安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卢皎月已经挑了张还算趁手的弓,随口答道“不用,我没有惯用的。”
李枞安“郡主的意思是”
卢皎月“我都好些年没碰弓箭了。”
李枞安“”
他使劲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好些年”
卢皎月还在试着弦的松紧,回答也没走心,“十多年吧。”
原主对骑射兴趣寥寥,虽然有时候也去骑马出游,但不会专门去猎场打猎,卢皎月来了以后也没有刻意扭转这方面的印象。而上个小世界里,到了后来,她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什么剧烈活动,这么算算,她确实挺久没碰弓箭了。
卢皎月答得没上心,但是李枞安却脸色一白。
他哑了好半天,哆哆嗦嗦地出声,“郡主这玩笑”可真好笑。
他话没说完,就听一道凌厉的羽箭破空声。
声音倒是很利索,但李枞安纵目一看,不远处的靶子干干净净的,上面什么都没有。
竟是连箭靶都没挨着。
李枞安“”
他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卢皎月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果然不行。
射箭这种东西,很多时候都是凭着肌肉记忆的,而原主这个身体,显然在这方面没建立什么神经回路。
也没办法了。
这种情况,可不讲什么公平竞争的精神。
卢皎月打开了系统插件,再往前看的时候,眼前已经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分析沉浸式二维实景射箭游戏。
卢皎月一边缓缓地调整着箭矢的方向,一边收放着拉着弓弦的力道,脑子里倒是不期然地想起
了周行训对此的吐槽。
他说话其实挺不客气的,经常噎人还不自知,那次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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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卢皎月射箭,像是遇到了什么很不理解的事一样,眉头拧得死紧,好半天才出声,“阿嫦,你不能这样。”
似乎不知道如何解释现在的情况,他一边比划着模仿卢皎月的举弓瞄准的姿势,一边不客气地出声,“你这样,在战场上早死了八百回了”
卢皎月“”
我真是谢谢你啊。
要不是你,我这辈子都不会上战场微笑jg
回忆着某些到现在都想起来都很无语的事,卢皎月终于调整好角度,勾弦的手指骤然松开。
箭矢破空而出,旁边的李枞安只觉得心跟着一跳,只恨不得闭上眼睛。可是他领着皇命而来,这会儿非但不敢闭上眼,还得好好看着,等着一会儿回去复命。
让他松口气的是,这次的箭终于落到箭靶上了。
虽然位置还是偏了点,但起码不是之前那样的二不沾了。
想来高平郡主那句“好些年没碰弓箭”是实话。
当然不可能是“十多年”,高平郡主现在人才多大
李枞安只能拼命安慰自己,高平郡主竟然还有心开玩笑,说明情况还不算太糟。这么想着,他又忙转头吩咐旁边的内侍多拿几支箭来,也好让这位赶紧找找手感。
李枞安尚且这么想着,却见高平郡主竟放下了弓。
原是那边有人牵了马来。
李枞安简直眼前一黑。
骑射
陛下说比的还不是立射,而是马上射箭
就连李枞安这会儿也不由在心底道一句陛下这真是给自己挖了好大一个坑
李枞安回到成帝这边的时候,脸色有些怪异。
成帝问了一句,“怎么样”
李枞安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给出个什么回答。
他倒是看出高平郡主是真的手生了,对方熟悉了几箭之后,立射是能够射中靶心了,但是骑射还不知道如何,可这边的时间却着实拖不下去。
成帝一看李枞安那表情就知道,恐怕情况并不那么太好。
想想也是,平素也没见高平多喜欢骑射,这次站出来也是被逼无奈,想要对方做得多好也是为难人了。
他抬了抬手,示意李枞安不必说了,又低声道“你回头传朕的口谕,让她不必把这事放在心上。不过一时之输赢,算不得什么。”
没有把国事尽压在一人身上的道理。
方才那境地,高平要是不站出来才是难以收场。
成帝和李枞安说话的这会儿功夫,两边也都换上了猎装出来了。
大抵是身份已经被揭开,敕娅渃也没做先前的男装打扮,一席合身的猎装,衬得她身姿窈窕。卢皎月猜测李枞安应当给下面的人下了什么“争取时间”的吩咐,这位桓羯公主连发辫都重新绑了一
遍,上面坠着漂亮的宝石,是个很具异域风情的大美人。
卢皎月这么想着,忍不住看了梁涣一眼,却碰巧和对方对上了视线。
对上对方眼底的担忧,卢皎月一怔,倒是忍不住笑起来看起来这会儿爱情的火花还没有擦起来,梁涣还是胳膊肘往内拐的。
卢皎月给了梁涣一个放心的眼神,对着对面的草原公主拱了拱手,做了个“先请”的手势。
敕娅渃可没有客气,她惯占先手,这会见卢皎月示意,更没有推让的意思。
当即挽弓纵马,马蹄轻灵地前跃,马上之人发辫随风扬起,上面点缀的一粒粒宝石在阳光下反射着夺目的光,是灿烂的、野性的、带着浓烈生命力的美。
卢皎月有点想去看梁涣,但是她还是忍住了。
和男主、女主、甚至他们未来的感情无关,单单这样的美丽本身就值得人专注地投以目光。
敕娅渃搭箭引弓、连发二箭,羽箭的破空声几乎连成一片,只眨眼的功夫她已经越过了靶子的区域,一勒马缰,轻快地调转过来马头。
她连靶子都没看一眼,已经高高地扬起头来,骄矜地迎接着属于自己的欢呼。
二箭连中靶心。
桓羯那边几乎立刻响起了一片叫好声。
与之相对的,成朝君臣的脸色都很难看。
太子担忧地看了一眼卢皎月,他的座位就在成帝下首一侧,这会儿忍不住对着成帝小声恳求,“父皇,不然别让高平去了”
如今这局面,一个不好就是自取其辱。
他知父皇对高平的期许,但就是如此,才不忍心高平在群臣面前落这么大的面子。
太子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完,被成帝眼神严厉地止住。
他沉着声,“你看着高平。你给我好好看一看。”
可怕的永远不是输,而是畏怯。
可以失败。
但不能畏惧失败。
将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太子,和桓羯的下一任王储对上的也是太子。
他可以输,但是绝对不能退。
太子愣了一下,到底还是依着成帝的话抬头看了过去,却又是一怔。他看着那个一身猎装、气质依旧温柔此刻却莫名显得锋利的人,突然产生了一点疑惑,那真的是高平是他的妹妹吗
这点想法刚刚冒出来,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将之模糊了,太子再去回忆,脑海中确确实实回忆起对方幼年时初学弓箭画面。是高平没错。
这边成帝父子对话间,那边伏图也终于冷静下来。
知道这场合实在不适合做得太过分,伏图压了又压,才勉强收起脸上那又是骄傲又是得意的神情,对着上首的成帝打圆场道“只是玩乐罢了,陛下不必”
话未说完,再度入耳的箭矢破空声让他猛地回头。
锋锐的箭镞破开空气,紧紧贴着先前射进去的那支箭没入靶心,两箭入靶的几乎是同一个位置,箭矢的尾羽在空中
轻颤。
伏图抬头,对上了一双眼睛。
冷静、锋利,带着一丝淡薄却又凌厉的杀气。
宛若刀锋逼近的感觉在后颈激起一片战栗,伏图使劲咬了咬舌尖,才压下那陡然升起的、遭逢强敌的兴奋。手指却不自觉地勾了勾,轻抚上了腰侧暗藏的匕首。
他想和这人打一架
二箭,同样的正中靶心。
紧紧贴着先前入靶的那二支箭矢。
场中一片寂静,好半天都没有说话。不管是成朝还是桓羯都没料想到这个结果。
伏图率先反应过来,用桓羯语低叹了一句,“敕娅渃输了。”
敕娅渃在旁“哼”了一声,没有反驳。
靶心区域有多大箭镞没入靶子的范围有多大每一箭都贴着她的箭入靶,分明是故意示威。
敕娅渃左想右想还是不服气,当即就要跳起来再次约战。
伏图沉下了声,“敕娅渃。”
敕娅渃“”
她到底分得清什么什么时候能闹,什么时候不能闹。被这么一喝,还是不情不愿地坐下,就是脸色臭得很。
上首的成帝这会儿也终于回过神来。
他轻飘飘地刮了李枞安一眼,意思不外乎“你这老东西也学会吊朕胃口了”。
李枞安“”
他这可真的冤得慌。您敢信高平郡主第一箭连箭靶子都没挨着
成帝这会儿可没心情听李枞安解释,他满面红光、口中却无不遗憾地宣告,“可惜是个平局,看来朕今日要舍两坛美酒了。”
中原大国乃礼仪之邦,当然要有谦虚谨让的气度。
这么想着,成帝又很谦虚地把两边都一起夸上了,“桓羯公主和朕的高平都是巾帼之才,入能谏言问策、出能策马执弓,得女如此,是朕、是桓羯大汗的幸事啊”
底下的众臣“”
您想夸可以直白点夸,不用非得捎带上个桓羯公主。
伏图也觉得微妙。
但紧接着就听上面的译官在短暂的停顿后,选择性省略并临时增加了部分内容,把敕娅渃夸得天花乱坠。
这一让人通体舒泰的夸赞说下来,敕娅渃连方才的愤愤都忘了,不自在地拨弄了下发辫上的宝石,矜持道“我也没那么厉害啦。”
顿了顿,又小声嘀咕,“不过,父汗确实说过,他能有我是长生天的恩赐。”
一副“算你们还有点眼光”的语气。
伏图“”
“”
狡猾的中原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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