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接待外使的宫宴虽然中途出了点波折,但总的来说,还算顺利。
只是回客馆的途中,伏图没走出多远,就从周遭反常的安静中发现了异样,他环视了一圈,不出意外地发现人群中少了一个本该在的人影。
伏图“敕娅渃呢”
他想起敕娅渃方才比箭结束后的愤愤不平,不由生出点不好的预感。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疼爱妹妹的兄长,伏图对敕娅渃还是有足够的了解的,他精准地猜中了敕娅渃的去向。
这边,卢皎月从宫宴离开没多久,就被拦住了。
对面语速飞快地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卢皎月一个字都没听懂。
卢皎月“”
敕娅渃“”
很显然,敕娅渃也意识到问题所在,脸上浮现了很明显的懊恼情绪。
跟随着卢皎月的宫人也没听明白对方这一通话的含义,这会儿不确定地对着卢皎月分析,“是不是桓羯公主和使团走散,找不着回客馆的路了郡主要遣人送送她吗”
卢皎月觉得有这个可能。
她不由地转头看了旁边的梁涣一眼。
后者一点动弹的意思也没有,见卢皎月抬眼看过来,还露出了个像是困惑的情绪。
卢皎月“”
以两人这么些年相处下来的默契,梁涣要是没看明白她的意思就怪了。他就是不想去送而已。
想起系统那句“还没到剧情节点”,卢皎月深感自己任重道远。
她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再看那边低着头,整个人的色调都灰暗下去的小公主,迟疑了一下,试探地用桓羯语打了个招呼她也就会这一句而已。
对面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又是一通激动的叽里呱啦。
卢皎月“”
她仍旧一个字都没听懂。
不过大概先前那声桓羯语的打招呼给了对方希望,敕娅渃这次没有放弃的意思,她放慢了语速,一个一个词地往外蹦,同时辅以丰富的肢体动作她指了指卢皎月,又指了指自己,做了个拉弓的动作,然后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
卢皎月不确定地询问,“公主是想要射箭”
她重复了一遍对方拉弓时说的音节。
敕娅渃一下子笑开了,连连点头。
卢皎月解释“方才的射猎的后苑乃是皇家禁苑,没有陛下许可不能轻易入内,武卫府倒是有靶场,不过那里的人多又杂,恐怕冲撞了公主我在京郊有一处林苑,若是公主不嫌弃,可去那里游猎。”
这长长的一段话让敕娅渃陷入了彻底的茫然。
卢皎月“”
她无奈地示意旁边的宫人拿出随身书袋中的纸笔砚台,这还是以防今日宴会上有什么万一才命宫人带着的,倒是没想到,居然是这个时候用上了。
毛笔写字没有那么方便,
有人端着砚,有人倒水磨墨,一番折腾后,卢皎月在纸上写下了林苑的地址,递了过去。
桓羯公主不通汉话,但是使团里总有人读得明白。
等这些人看明白了之后,随便找个宫人引路,带着公主去就是了。
敕娅渃拿着这张写着地址的纸,不确定地看向卢皎月,口中重复了一边那个被卢皎月理解为“射箭”或是拉弓”的音节。
见卢皎月点头应是,她顿时像是得到什么保证一样,高高兴兴地走了。
卢皎月看着那欢快的背影,倒也忍不住笑起来。
顿了下,转头看向梁涣,“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很可爱”
梁涣停言简意赅地点评了两个字“聒噪。”
卢皎月“”
她试图自我安慰没关系,这两人最开始就是欢喜冤家的类型,吵吵闹闹的感情就有了。
梁涣像是注意到卢皎月的异样,关切道“阿姊”
卢皎月“”
你这会儿不是挺有眼色的吗刚才干什么去了
那边,敕娅渃在桓羯使团大张旗鼓寻找公主殿下之前就先一步回来了。
她兴冲冲地回到了客馆,把那张纸往伏图面前一拍,兴高采烈地,“她答应了。”
伏图“谁答应什么”
敕娅渃“那个人那个中原女人她答应和我再比过。”
伏图
他虽然满心疑惑,但是在敕娅渃的坚持下,还是把那纸上的地点翻译了出来,又找了宫人引路,带着敕娅渃去了郊外的林苑。
敕娅渃在那里坐了一天都没等到人。
一直等到暮色四合,伏图过来找人,敕娅渃才终于意识到问题那张纸上只写了地点,没有写时间
第二天一大早,伏图就这么被敕娅渃强行拉着,去找了卢皎月。
一行人是在宫外遇见的。
卢皎月本来打算去趟枕中斋,没想到居然会路遇这两个人,虽是意外,但她还是停下来打招呼道“好巧,殿下和公主也出来逛”
伏图不是巧,是一路打听着人的行踪找过来的。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敕娅渃已经开口“你上次说的再比过,定的是什么时候”,还揪着一旁的兄长为自己翻译。
伏图“”
他看着对面人这半点不像有什么约定的反应,就知道这里面多半有什么误会了。
卢皎月倒也瞧见了后面敕娅渃明显想说什么的样子,想起了上次不太顺畅的沟通,再看看几个人现在堵在路上的样子,卢皎月顿了一下,指着一旁的茶楼提议,“有什么事,不如进去慢慢说”
伏图也觉得这事需要慢慢沟通,转头用桓羯语对着敕娅渃说了几句什么,又对着卢皎月点了点头,一行人就这么进了茶楼。
大概被旁边的妹妹催得狠了,伏图一上来就直奔主题,询问道“郡主上
次给了敕娅渃一个写着林苑的字条”
卢皎月点了点,公主似乎想要习练射猎,但禁苑之中多有不便,恰巧我在京郊有这么一处林苑,平常也甚少过去,若是能方便了公主也是桩好事。66”
伏图“”
果然,根本没有应战这回儿事。
再听着旁边敕娅渃还一个劲地催促着询问的时间,伏图不由头疼他现在要怎么跟听到答案后一定会闹起来的敕娅渃解释清楚,对方根本没有答应她的比试要求。
卢皎月倒是看出来情况似乎有哪里不对,不由问了一句,“怎么了可是林苑的侍从对公主有所怠慢”
那双色泽浅淡的眸子带着柔软的关切落了过来,伏图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下。
不单单是因为这柔软,还有别的。伏图不期然地回想起先前宫苑中倏忽一瞬瞥见的眼神,刀锋一般的冰冷锋利,凌厉得让人心生颤栗。
征服才是草原上永恒的主题。征服野兽狼群,才能保住成群的牛羊,征服难缠的对手,才能占据最肥沃的草场,女人也是同样。征服最耀眼最矫健的女人,才能孕育最强壮的后嗣,才能让部落蔓延下去。
宫苑时那一瞬的颤栗又浮上心头,伏图突然意识到,自己今日其实不全是被敕娅渃拖着过来的。
有些念头转过只是一瞬间的光景,伏图想通之后,立刻就对着旁边的妹妹开口,“敕娅渃,你想带她回草原吗”
还在催着兄长问时间的敕娅渃一愣。
又听伏图接着,“到时候她有的是机会和你比试。”
敕娅渃可不是被一句话哄过去的三岁小女孩,她目光在卢皎月和伏图身上来回打了转,很快就明白过来,“你看上她了”
这不奇怪,对方可是在先前的骑射中赢过了她,便是在草原上也必定被许多勇士追逐。
不过敕娅渃在心中默数了数这次出使带的人,又回忆了自己在皇城中见到侍卫,无不遗憾地开口,“你抢不过来。”
伏图瞥了妹妹一眼,“中原的女人不是用抢的。”
敕娅渃
敕娅渃还准备再询问,伏图已经转开了视线。
卢皎月就看见那边兄妹俩一阵叽里咕噜的交流之后,伏图抬头看了过来,笑道“敕娅渃说,谢谢郡主的招待,她在京郊林苑玩得很开心。只是她出城的时候,经过城中坊市,看见里面很热闹,只是语言不通又没有熟悉的人指引,没法参与进去,却不想今天竟碰到了郡主,这才高兴跑过来。不知郡主有没有空闲带她逛逛”
这话好像没什么毛病,但是卢皎月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这兄妹俩刚才交流的真的是这些吗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对面一眼,目带询问。
敕娅渃虽然不知道兄长说了些什么,但是这会儿还是十分配合地扬起个笑来,重重点头。
卢皎月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样子
“公主这是哪里的话殿下和公主远道
而来,我正该尽一尽地主之谊。”
她其实安排了专门接待来使的陪侍之人的,就是不知道兄妹俩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想看岁既晏兮的举案齐眉,终是意难平快穿吗请记住的域名
算了,计划总没有变化快。
这种事她早都习惯了疲惫微笑jg。
茶馆的后巷。
一墙之隔,街巷外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瓦墙之内只有一片冰冷的杀机。
梁涣劈手夺过刺客的兵刃,反手抹了来人的脖子,拖着这具还没咽气的身体转了个方向,正好挡住了另一个人刺来的一剑。他把这个已经四分之三咽气的人往前一推,从后面补了一剑过去,直接把两个人穿了葫芦。
想要抽剑出来的时候,却听见上方的动静。
梁涣停顿了一下,下一瞬便干脆利落地放弃了兵刃,在墙壁上一个借力,迅速往后退去。只是抬头之际,却瞥见了上方茶楼上一个稍显模糊的影子。
因为实在太熟悉、仅凭一点朦胧的侧影,他就立刻分辨出了对方身份。
阿姊
梁涣后退的动作一下子滞住了。
而这会儿功夫,那个从上方伏击的刺客也逼到了近前。
梁涣拧了拧眉,再留手却来不及了,他当机立断地抹了人的脖子。
刻意隔开一段距离的护卫匆匆赶来,一绕进来就看见了这地上的三具尸首,一时之间微微错愕。
领头那人低声询问“殿下”
不是说留活口吗
梁涣倒是很平静,“没收住手。”
而且动静闹大了,万一被上面的人看见什么就不好了。
护卫没有多想,只是感慨道“可惜了,殿下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当诱饵,居然没抓住活的。”
梁涣瞥了一眼地上的尸首,淡道“死人有死人的用法。”
他本来想留个活口,给太子动手封口的机会,但是现在人都死了,也谈不上封不封口了。
“你报给京兆府尹,就说有人当街行刺皇子。正值桓羯来使的要紧时候,此举蓄意挑拨两国之盟,该严查京中不明人士。”
这事京兆府尹可不敢私做主张,肯定要上报成帝。
最后的结果定是严查,而且还是密查。
正是两国缔盟的时候,太子作为储君不能缺席,成帝肯定不能把密查的事交到他身上,只能交给其他心腹。这么仔仔细细地排查一遍,要是顺藤摸瓜查出点别的什么来,可就有意思了。
梁涣垂下眼皮遮住了眼底的冷意。
太子最好把冯家的那些人藏得再隐秘一点。
底下的人虽不明背后的缘由,但听了这明确的指令后,立刻领命称“是”。
只是又疑惑道“殿下您呢”
报案这种小事,当然不用皇子亲自跑一趟,但是他瞧着对方好似也没有回府的意思。
梁涣“我还有点事。”
顿了下,又道“有干净衣裳吗”
小半刻钟后,从茶楼下来的卢皎月正好碰见了换了一身衣裳的梁涣。
卢皎月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
这哪里是要她带着桓羯公主逛玉京
这分明是男女主之间的缘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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