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脸黑了。
这在沈定宁的意料之中。
沈定宁忍下疼痛感,抬起修长的手,捧住了碗,徐徐吹凉了粥。
余光看见了君尧那难看的脸色。
“小魔头,你不至于吧”他嗓音悠悠。
“我不就开了个玩笑,假装要你喂,又没真让你喂,至于露出那副受了折辱的表情么。”
沈定宁肩疼得太厉害,捧住碗的手轻轻发抖,喝一口粥,琢磨一会身旁少年的脸色。
君尧脸色愈发难看,盯着他的手,一字一顿道“开玩笑”
病秧子一句话,显得他方才的认真十分可笑。
宽大的衣袍垂下来。
他根本看不见沈定宁手臂轻微的颤抖。
“我以为你是真疼,你跟我说你开玩笑”
是真的疼。
但沈定宁这人就是有点毛病,装疼的时候要让谁都知道,真疼起来,反而什么都不想说。
于是君尧只能听见他低低“唔”了声,仿佛在掩饰戏弄魔尊的事实。
简直就是没事找事。君尧强行忍下了心中烦闷。
沈定宁喝完粥,用左手拿起碗,把碗放回来了桌上。
他本就没怎么穿好衣衫,手这样来来回回地动,凌乱的衣衫不经意间便从肩上掉了下去,一掉还是里衣外衣层层落。这些衣袍穿起来太麻烦了。
偏偏想伸手穿好,手肘一弯就痛。
提了两下没提上去,沈定宁索性喊人了。
“小魔头,帮我个忙,”他头没抬,“帮我把衣服提上去。”
也就面前是个少年人。
他才能这么没心眼地让对方干这种事。
青年斜靠在躺椅上,衣衫凌乱,身上处处有斑驳的伤痕,瓷白到能看清血管的脚裸搭在软塌前,足面微微拱起。
丝毫没觉得自己这么做,有哪里不对。
君尧一瞬间额角抽动。
他目光逃离了病秧子那双玉足,言语中暗藏嘲讽“你饭都能吃,衣服穿不上”
沈定宁轻轻啧了声“真挺疼。”
又不是装的。
灵族人的身体太弱,磕碰一下都会留下红红的印子,别说被君尧昨天那样折腾,又是拿刀挟持,又是抓他手腕,他不止肩膀,浑身都在疼。
君尧看着他那妖孽相的脸,心里被那声真挺疼刺了下。
他没有全然相信这句话,深呼吸一口气,忍了忍,靠上前去,指节勾住边缘,帮沈定宁把衣衫扯了上去。
险些碰到对方瓷白如玉的皮肤。
“还有什么要吩咐我做的,你说。”
他把“吩咐”两个字咬得极为用力,显然已经在气头上。
沈定宁略微一垂眸,看着君尧俊帅的脸紧绷,眼底阴狠隐忍,牙关咬着,像离群的狼似的。
只觉得很有趣。
“真要我说”他笑了笑。
君尧脑中的弦被拨了一下。
漆黑的眸紧紧盯着沈定宁,大有你真敢说,就把你轰出魔渊的气势。
沈定宁从未惧怕过他。
他抬起下巴,指了指屋里唯一的床。
“那我就直说了,我如今浑身哪哪都疼,软塌睡得不舒服,想换张床来睡,可以么”
沈定宁说这话,一半是觉得逗他有意思,另一半是真心想要睡个好觉。
君尧目光阴沉,一言不发。
沈定宁对上他的视线,心想看样子是不愿意了。
他藏好原本升起的一丝期盼,缓缓叹了口气“救命恩人的小小心愿,你都不能满足”
而后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那就算了。”
嗓音低哑惑人,绕在少年耳畔。
他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君尧突然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生气了。
他好歹是魔门魔尊,玄鸣宗宗主。
这病秧子却仗着这点“救命之恩”,理所当然地使唤他做这做那,一步步试探他的底线。
如果是真的需要,他可以给,可以忍。
可眼下沈定宁这副模样,分明只是觉得逗他有意思。
一见到他,就想要戏弄他。
看他冷下脸了,怕他咬人,又才慢悠悠收回逗他的手。
这和在路边招猫逗狗有什么区别
一股没由来的偏执,诱引君尧不停往下想,深深陷入极端的愤怒里。
他不禁想起沈定宁逼迫他饮血,扇他一巴掌。
屈辱至极。
四个字在君尧脑海里一闪而过。
魔尊脸上表情尽失,眼底隐忍更甚,转身走出屋子。
沈定宁被君尧反常的表现弄得心脏轻跳,微微挑起了眉。
怎么了这是。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又走火入魔了呢。
后院杂草丛生,一副荒废颓败的景象。
寻常人不会踏进这里半步。
君尧满脑子都是那人妖孽相的脸,漫不经心的轻笑,还有戏谑的话语。
从踏入魔渊那一刻起,沈定宁便从未将他魔尊的身份放在心上。
逼他饮下血,使唤他穿衣做饭,戏弄他逗他。
明知他排斥饮下灵族之血,还常常将救命之恩放在嘴上。
沈定宁就是在把他当猫猫狗狗一样逗吧
这样偏激的想法在君尧脑中闪过后,便再难收回。
他回想起沈定宁的调笑,回想起沈定宁反复提救命之恩,却又亲口说出,在他突破元婴期后,两人桥归桥路归路,各走阳关道,越发肯定这一点。
自始至终,沈定宁在他面前就没有过真心。
所以沈定宁无所谓他是不是生气,无所谓他是否相信了那些话,他只是爱看魔尊心软而已。
真是毕生耻辱。
若不是沈定宁有用,他根本不会留沈定宁在魔渊。
君尧双眸一热,取出一把刀,翻转刀柄,在后院木桩上用力刻下了一行字。
那些字的一笔一划,尚未在他心中形成,便已经刻上了木桩。
今日我忍辱负重,他日必将沈定宁拨筋断骨
最后一字落下,君尧的刀尖在木桩上顿住了,不小心把笔画拉得格外长。
木桩上的字格外刺目。
尤其是最后四个字。
拨筋断骨。
那病秧子被他碰了下肩膀手臂都喊疼,别说拨筋断骨。
君尧猛然清醒,抬起手,想用刀把四个字划去。
可转瞬他便觉得自己极为可笑。
这事他连做都没做,只是刻在木桩上泄愤,他竟然都要为沈定宁心软。
不改。
他一个字都不改。
魔尊一走,便消失了一下午。
沈定宁见君尧当时那般恼怒,特意在他走后,探出灵族人的能力,感知了下四周的灵气。
不是去修炼了啊。
那小魔头能是去做什么。
抱着这样的疑惑,沈定宁懒洋洋在院落里晒了一下午太阳,等到小魔头回来时,已是黄昏。
听到脚步声。
沈定宁正好站起身,撩起了眼皮。
他注意到君尧是从院落后方走出来的,挑眉问了句“小魔头,你一下午不见人影,在后院干什么呢”
那地方他去过,遍地杂草,一片荒芜。
见沈定宁下意识往后院望了过去,君尧迅疾地拦住了他“不许去。”
少年很少有这么紧张的时刻。
沈定宁似笑非笑看着他“是做什么亏心事了,居然不让我看”
他明明连后院木桩上的半个字都没看见。
君尧却有一种被揭穿后羞恼至极的感觉。
君尧说不出半个字。
沈定宁无意窥探他的隐私,见君尧露出这副表情,稍作反思,把目光收了回来。
“我只是有些好奇,不让看就不让看吧。”
空气沉寂许久。
沈定宁既然选择留在魔渊,就是想本着和谐共处的原则,和魔尊相处。
他不是没看出小魔头今早状态不对,只是自己习惯了这样对人说话,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究竟哪里触犯了小魔头的底线,也不想小魔头把怒火压心底,迟迟不发作。
这样一想,沈定宁抬眼注视着他,用很轻松的语气问了出来。
“小魔头,你今早生气了,生的什么气,说来听听”
君尧完全没料到沈定宁会这样直白地问。
他不愿意开口,久久沉默。
沈定宁心想十八九岁少年怎么这么闷,但转念想到他十来岁便父母双亡,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又是魔门领袖,本就不能以寻常人家的少年那样看待。
他开始给小魔头列举出来,等着对方挑他的错处。
“气我总和你提救命之恩”
“气我总要你做这做那”
“还是气我爱对你卖惨,让你心软”
这病秧子原来不是不知道。
君尧心中不痛快,终于忍无可忍,冷漠道“我气你像逗猫狗一样耍我。”
噗。
逗猫狗这个词一出来,沈定宁脸上绷不住了,笑出了声。
他狭长的眼眸弯了起来,笑得胸腔轻颤,散发懒洋洋的气息。
半晌过去,他才缓过来,整理好表情,面对脸色不善的狼崽子,声音悠悠。
“你竟然是这样想的。”
君尧不言不语,冷眼看这病秧子能找出什么样的理由。
沈定宁是真没想到君尧心里戏这么丰富。
是被走火入魔带得性情都偏激了吧。
“小魔头,我只是喜欢逗你,没有故意耍你。”
“总和你提救命之恩,是看你反应有趣,不是在记仇。身上疼是真疼,不是说谎卖惨,更不是故意使唤你做事。敷衍你说是开玩笑,只是看你不愿意,我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至于为什么喜欢逗你。”
沈定宁始终改不掉骨子里的劣性,说话都要卖关子。
君尧等了会儿,忍住想皱眉的念头,问“什么。”
沈定宁装模作样想了想,半是认真半是哄的来了句“大概只是觉得你一个十八九岁少年,挺可爱”
一时间,四下只有风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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