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对峙一瞬, 萧执微微眯起眼睛“你觉得我想怎么样”
时乐莫名有点口干舌燥“你先把我放下来, 抱着不累吗”
“你轻了。”萧执突然道,侧过脸,过了片刻才舍得将时乐扔到榻上去。
时乐坐起来揉揉脖子, 漫不经心道“应该没有吧”
萧执讥诮道“叶知行没把你照顾好吗”
“萧大小姐,请注意言辞。”
萧执恍若未闻,继续冷声问道“叶知行呢”
“在客栈歇着吧。”时乐揣测对方其实晓得,只是故意考验他说不说实话而已。
“那你出来干什么”
“自然是看灯会啊。”
“方才如此拼命的往前挤,就这般想看花魁”
时乐觉得这人有病, 短短时间连发五问,就如此有求知欲吗重点是, 问出的都是无聊至极的问题。
“是的,特别想看花魁妹妹长啥样,可惜了。”时乐被问烦了, 吊儿郎当的回答。
萧执拧眉, 对这答案十分不满, 俯下身掐住时乐的咽喉,眸中千尺寒潭“别这么轻浮。”
时乐无语,这人,真的病得不轻。
“话说,萧大小姐, 你好像又长高了。”
闻言, 萧执终于移开视线松了手。
时乐继续逗他道“如今比我还高, 再女装真不合适了。”
“”
“还是说, 这女装的毛病你改不了了”
萧执深深的看了时乐一眼,捏住他下巴“时乐。”
“嗯”
“我不合适女装,那你女装如何”
时乐怔了怔,忙道“不用了不用了,萧大小姐你这样挺好看的,真的。”
萧执冷声道“再废话,仔细我把你舌头割了。”
时乐忙咬了咬嘴唇,再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毕竟对方是说到做到心狠手辣的萧宫主,他还没活够呢。
两人再度沉默下来,窗外社火灯会的喧嚣声清清楚楚的落入屋中,细细碎碎的,满是令人心安的烟火气。
虽然现下状况尴尬且危机四伏,时乐却不合时宜的觉得轻松,他微微侧过头,心无旁骛的看着时不时绽放于夜空的花火。
萧执黑灯瞎火的,自个儿忙着布阵,时不时偏过头看趴在窗口观赏花火的时乐一眼,明明灭灭的火光落在对方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他心中涌起一丝丝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小时候他爹第一次带他出嵬国,似乎也是上元灯会,给他买了一串冰糖葫芦,他坐在爹爹的肩膀上,举着糖葫芦小心翼翼的舔了舔,甜丝丝的,一抬头,恰好夜空中绽放了一朵烟火,明亮的,硕大的,也是转瞬即逝的。
萧执想,现在这丝满足感,竟和当年有些微妙的相似。
可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是转瞬即逝的,当年的糖葫芦是这样,他死去的爹是这样,眼前的时乐
恐怕也是这样。
所以他不应该稀罕。
“”时乐不知何时已经回过头,看到萧执莫名其妙的盯着他,背后发毛,一脸你他妈看着我做什么的疑问。
萧执仓惶的移开眼,不耐烦道“你趴那儿碍事,挡光线了。”
时乐无语,朝里挪了挪,萧执又道“你喜欢看烟火”
时乐没回答,靠着枕头假寐,没多久,萧执又不乐意了“你怎么不答话。”
“”时乐莫名其妙,方才不是你让我别废话要剜我舌头的吗这人怎么这般不讲道理。
“萧大小姐,你方才让我别说话。”时乐有气无力道,可以说很烦了。
萧执深深的看着他“你故意同我过不去”
时乐想死的心都有了,无奈道“不敢不敢。”
“从现在起,给我说话。”
“你放过我吧,”时乐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心念电转间笑道“要不我把你曾画过的春宫,再念给你听”
萧执的脸倏忽红了,咬牙道了句不识好歹。
不识好歹这怎么是不识好歹了时乐没意识到若他真将小黄文念了,今晚就走不出去了
萧执突然正了脸色“时乐,把这段时日浮余山上所发生的都说说。”
这要求不算过分,时乐也就应了,将前段日子叶知行如何收拾祝南君,浮余山如何在祝玄君出关后度过危机,他们一行四人此行的目的都说了,讲到浮余山众人被围困在焚天阵天罗地网时,时乐突然想起他和莫怀尘打的赌。
“萧大小姐,那日浮余山被祝南君阵法封锁,有一人在外试图破除结界救人,那人是不是你”
萧执沉吟片刻,才淡声否认“我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时乐点头,心道自己真是多此一举,嘴上笑道“我猜也不会是你。”
幸而此时屋中光线昏暗,萧执眼中那抹落寞没让时乐瞧见。
又百无聊赖的说了一会儿话,时乐是真的乏了,他取过桌上的酒水看萧执画阵,笑道“原来你的画功都是这般练就的,不画春宫可惜了。”
萧执冷声道“下回再给你画,那些人儿都换成你的脸。”
时乐痞里痞气的笑“好啊,最好再把对方画得美一点。”
萧执微微眯起眼“美可有参照”
兴许是酒有些上头,时乐脑袋一热道“你别这么看着我,你已经够美的了。”
萧执愣了愣,脸迅速烧了起来,时乐转瞬也意识到这句话说得太过轻佻,暗道不妙,忙挠了挠脑袋尴尬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对方没言语,时乐又难堪的低头揉了揉眉心,待他再抬头时,看到萧执面沉如水眼神一凛,下一刻,他就被对方剥了外袍推到榻上。
这又是什么神展开
萧执将食指放于唇中,做了个嘘的比划,屋外的灯会喧嚣截然而止,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心跳,突然,屋顶传来极轻微的声响,两人对视一眼,萧执从容的打了个响指,突然无数个干涸的骷髅头从厢房四壁探了出来,咧着嘴哗啦哗啦咬碎屋顶瓦片正欲咬断埋伏者的脚腕。
顿时阴风四起,鬼哭遍地,时乐还是第一次看到萧执操纵嵬国术法,意料之外的没被炼狱般的场景吓到,反而觉得有点意思。
而此时的萧执,身着嫣红的花魁衣裳,一张脸苍白冷艳,时乐想到一个词,鬼新娘。
真美,真冷,真毒。
刹那间,整座揽月楼灯火尽熄,所有厢房的窗户啪的敞开了,无数淬了毒的骨针从四面八方直刺而来,与此同时令人冷出一身鸡皮疙瘩的琵琶声响起,泠泠冽冽,飞雪消魂。
时乐此时衣襟半敞着,也顾不上去整理,默念咒决筑起屏障,一旁的萧执微微诧异“你恢复了”
“一点点”时乐如实答道。
萧执无所谓的轻笑“那别费气力了,我一个人就能解决他们。”
如此说着,萧执扬了扬袖子,淡蓝的光晕飞掠而出,将骨针悉数击成粉末。
“时乐,今夜你别出手,留着气力给我暖床。”
时乐这种时候开什么玩笑
“萧执,逼人做这事儿,你能要点脸不”琵琶声截然而止,与此同时一阵香气袭来,一名容貌姣美的女子不知何时立于萧执三步之遥处,面色煞白,显然身上带伤。
时乐揣测,这就是那位方才在街上中了萧执暗算的洛青子。
萧执冷笑“逼你看他这副眼含春色的模样,像是被逼的”
时乐暗骂一句去你妈的,眼含春色这个词,还是先前写小黄文他教萧执的,这小子倒学得快,将这个词用在了启蒙师父身上
那女子显然被这话击中了,她看了眼衣衫半敞满脸红痕的时乐一眼,气得浑身发抖,袖袍一挥,无数鬼针朝萧执疾射而来,与此同时,四尊鬼煞将整座揽月楼以骨阵封锁。
而另一边,叶知行提着无枫剑走出客栈,神色焦急面沉如水,刚巧遇到正往回赶的秋觉,对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叶知行忙问道“怎么了时前辈呢”
“方才看花魁,我们被挤散了,之后再找不着前辈,我以为他提早回来了”
叶知行尽量压制自己的情绪道“花魁他们去向何处”
“揽月楼。”觉察到事态不对劲,秋觉语气也有些慌乱。
叶知行点头,难掩焦急之色“你先回客栈歇着。”
“那叶道长你呢”他发现了,只有关乎于时乐的事儿,叶知行面上才有情绪的起伏波动。
叶知行沉声道“我去把前辈寻回来。”
时乐发现了,这萧执真的很鸡贼。
他明明让自己别动手,说自己一个人应付嵬国四煞和洛青子绰绰有余,结果呢修为只恢复四成的他差点没被四煞洛青子要了小命,亏得及时赶到的叶知行出手,两人联手才把四煞困于事先顺备好的北冥阵。
萧执气定神闲,端起时乐先前喝过的酒杯,一边品酒一边看四煞被北冥阵吸干灵力魂魄,最后化作四副枯骨。
而那位洛青子,被他用鬼钉钉住了手脚,像个耶稣一样挂在厢房西面的墙上
时乐算是明白了,萧执不让他动手,是看不上他恢复的那点功夫,而把他拐来揽月楼,也是想引出叶知行帮忙。
说白了,他不过是萧执用来威胁叶知行的一个饵。
待四煞终于灰飞烟灭,萧执将未喝完的酒洒在他们的骨灰上,拾起骨璜片收入囊中,莞尔朝叶知行道“叶知行,许久不见了,修为精进不少。”
“萧公子,彼此彼此。”
萧执依旧是皮笑肉不笑“此番,多谢道长出手相助。”
叶知行不动声色“前辈无事便好。”
萧执则看向那位无事的时前辈,冷冷道“时乐,在叶道长面前,把衣服穿好。”
如此说着,他竟弯下身打算替时乐拢紧衣衫,时乐吓得忙自己将衣服裹紧“别恶心,我自己来。”
叶知行在一旁脸都青了,萧执看他脸越青就越欢喜。
“前辈,随我回去早些歇息吧,明早还要赶路。”叶知行忍耐功夫一向了得,青着脸语气也能温和有礼。
萧执却阻拦道“别着急,这洛青子如何处置,时乐,交给你了。”
“”时乐奇怪的看着他,一脸好端端的你又把锅甩给我干嘛的无奈。
“萧公子,这是你涂煞宫自己的事,于前辈无关。”叶知行看出时乐的不乐意,很体贴的维护道。
“叶道长,你可能搞错了,时乐也是我们涂煞宫的人。”
时乐是真的困了,反而无所谓道“萧执,你想怎样吧”
“你去杀了洛青子,我就给你解药。”
“哈”时乐困惑,解药,方才萧执不是嘴对嘴喂他服下了么
还未等他回应,萧执又继续补刀“若你舍不得这老情人,就等着浣灭毒发身亡,也随你。”
“不是,解药你方才”
时乐一句话未说完,一旁不动声色的叶知行早已抽出无枫剑,手起刀落,被钉在墙上的洛青子转瞬身首异处,鲜血溅在一旁的牡丹画作上,妖娆又诡异。
时乐惊呆了,萧执也有些惊讶,反而是叶知行面不改色,冷静得骇人的望向萧执“解药呢”
萧执微微眯起眼,用一种深不可测的目光望向叶知行“解药,先前我喂时乐吃过了。”
“”一抹戾气从叶知行眼中闪过,转瞬即逝。
“方才,多谢叶道长替我杀了洛青子。”萧执很是得意。
叶知行已经变回冷静克制的翩翩仙君模样“嵬国鬼女,人人得而诛之。”
言下之意,你也一样给我等着。
时乐看着叶知行擦掉无枫剑上的血渍,一瞬间,他觉得这个男主很陌生。
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先前有好几次,不经意间,他似窥见了男主款款温柔下的另一张面孔。
这张面孔,似乎比萧执更冷厉无情。
“前辈,随我回客栈吧,方才在灯会走散,秋公子十分着急。”
“啊是”时乐被拉回现实,正要同叶知行离开,萧执又不乐意了
“我随你们一道儿住。”
一听这话,时乐就无比头疼“萧大小姐,我们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我身上没银子,无处可去。”
闻言,时乐一脸懵逼,你无处可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身上的钱,不都被你拿走了么”
萧执理所当然道“用光了。”
时乐委屈“我现在身无分文,住店的钱都是叶道长付的。”
“多我一个不多。”萧执继续他的歪理邪说。
时乐反驳“可少你一个也不少。”
萧执摆出一副你活腻了解药不要了的神情,冷声道“别废话。”
时乐真的,脑仁疼“我都说了没钱,要住店,你问叶道长同不同意吧”
“我只问你。”萧执笃定道,不容商量。
“”
萧执莞尔“无需单开一间房,我同你住就成。”
“我不成。”
“没你反驳的余地。”
时乐脑袋都要炸了“行行行,你爱咋咋的,我困了回去睡觉了”
叶知行站在一旁看着拌嘴的两人,默默垂下了眼,一双背在身后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秋觉从叶知行的神色里觉出了不寻常,也顾不得正月风寒露重,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守在客栈门外,过了子时,看到街尽头走来三个人,组合十分诡异,一位红衣散发的姑娘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一位吊儿郎当的公子,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走在最后
待看清后,秋觉愣住了“时哥哥,你怎么把花魁拐回来了”
“拐赶都赶不走。”
秋觉眨了眨眼,盯着时乐姹紫嫣红的脸喃喃道“难道你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
时乐漫不经心的揉揉太阳穴,有气无力“觉儿,你看这花魁眼熟不。”
闻言,秋觉定睛一瞧,捂嘴惊诧道“萧公子”
顿了顿又笑道“萧公子是专程来给前辈送解药的吧”
“不是。”
“不是。”
时乐萧执异口同声,两人对望了一眼又移开视线,气氛十分诡异,亏得走在最后的叶知行云淡风轻道“我们碰巧遇上了萧公子而已。”
说实话,这说辞秋觉是不相信的,好端端的时前辈在围观花魁时莫名其妙消失,再出现时满脸胭脂印子,怎么想都不简单。
修罗场。
“觉儿,别胡乱想了,外边冷兮兮的,快回去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叶知行进了客栈,不动声色的同掌柜又要了间客房,时乐住在走廊的最东面,而他给萧执定的这间房则在最西面。
萧执冷眼看着叶知行的一举一动,冷声道“让叶道长破费了,记在时乐账上吧。”
叶知行面上温和的笑,眉宇间却似凝着千尺寒冰“我与前辈,不会如此见外。”
萧执微微眯起眼,莞尔“叶道长真大方。”
“过奖。”
“只不过,你们浮余山,未必有我嵬国富裕。”
“”叶知行敛了面上的笑“萧执,你现在已经不是萧宫主了。”
萧执的眸子里冷厉之色尽显“叶知行,你也还没当上浮余山宗主,彼此彼此。”
叶知行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萧执冷声道“我的人,你别想动。”
“各凭本事。”
叶知行萧执说话的功夫,时乐已经沐浴完毕躺在榻上了,面上沾染的脂粉都洗净,清清爽爽十分舒坦,奔波数日积攒了不少劳累,他头一沾枕巾就陷入黑甜。
即使困,但出门在外时乐并不敢深睡,夜半,他被一阵极细微的声响惊醒,睁眼之际瞧见窗边立着个人影,立刻警惕的汇集灵力。
那人散着发,被月色勾勒出一道修长挺拔的剪影。
看时乐醒了,萧执才走到榻边坐下,他换回了男装,身上弥漫着新浴后的青草香。
两人对望一瞬,都没立刻言语,萧执此刻对着窗,月光正好打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细长的眸子盛着月色,有那么一瞬,时乐的心跳快了几分,他似乎从这双总是冷鸷阴郁的眸子里看到了满天星河与款款温柔。
短短一个多月未见,这小子又长大了几分。
“萧大小姐,你怎么偷摸着来了”失神只是片刻,很快时乐又恢复了原本漫不经心的语调调侃萧执。
“偷摸”萧执轻微的皱了皱眉,微不可察的勾唇道“我来你这里需要偷摸么”
如此说着,萧执竟伸出了手贴在时乐裸露的脖子上,指腹细细摩挲,似确认先前自己留下的伤痕。
这一系列动作引得时乐汗毛直立,他微微偏过头嫌弃道“诶,别这么不见外,两个大男人三更半夜摸什么摸。”
萧执冷哼一声“看先前的伤愈合得如何了,若好了,我再给你咬一口。”
忆起上次被吸血后气若游丝躺了一天一夜的痛苦,时乐打了个激灵“你别,明儿还要赶路呢,上次被你吸了血,我躺了得有三天三夜。”
他故意夸张了说,生怕对方一言不合又开吸。
可萧执似越发来了兴致,整个手掌覆在时乐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将彼此的距离缩短到极限,几乎是鼻尖碰着鼻尖。
时乐不动声色的聚起灵力,想着若对方来强硬的,自己好歹也反抗反抗一记灵力炸过去。
“别想着做小动作,你斗不过我。”
“我晓得,但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时乐尽量让自己显得有底气,尾音却没控制好有些抖。
萧执轻笑“你怕我”
“不至于。”
萧执越发来了劲儿,掐住他的咽喉道“怕我就对了。”
时乐摸着了规律,这萧大小姐很喜欢掐人脖子,而他也不会真的把自己掐死,想到这一层就释然了,反而佯做出一副正经模样调侃“你那日吸了血,为何突然不告而别”
萧执的神色顿了顿,沉默一瞬才不悦开口道“我想去哪儿还要与你说”
本能反应,企图用怒气掩盖心虚与慌乱。
时乐也不是心思细腻之人,自然没觉察到这层,无所谓道“自然不用,我就随口一问。”
顿了顿又道“所以今晚你出现在我房中,是有何打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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