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阴云滚滚,不是该黑的傍晚,却是压的极黑的阴云,闷雷隆隆,欲雨前的压抑。
一阵哒哒的马蹄穿过京都的街道,小凤是在第一道闪电晃亮半壁天空之时落踢宫门外,翻身下马,不待侍卫开口便举了手中盈碧的玉牌。
圣上钦赐出入宫门的通行牌玉牌,亮在眼前,便都撤了下去,小凤提了袍角,快步而入,终究还是入了这重重的宫门。
红墙依旧,物是人非。
在这条路上迷失过一次方向,便不会再有一次迷失。小凤径直而行,却在半道遇上侯在路旁的小公公。
小公公行过礼,才道“王妃,圣上在禁宫的后林子,奴才为您引路。”哈腰在她身侧,却行的慢。
小凤大步流星的越过他,头也不回的道“不必了,我认得路。”几个快步便甩的他远远的。
同一条路,同一片林子,他依旧站在同一株丹桂树下,却不捡落花。
小凤先前的所有焦急在看到同一个背影时,噎在了胸口,闷闷的压的慌,一步步近前,噼啪声踏断了一截枯枝。
他突然转身,瞧着小凤笑,温温存存,虽不如朝华的桃花浅氲却灼的小凤不敢直视。他道“你来了。”云淡风轻的彷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彷佛他还是那个被小凤撞破月下拾花的少年,别扭的由她牵着衣袖走出这片林子。
手指一点点的发凉,小凤猛地攥紧,道“圣上我”
“你瞧。”端木朝德突然打断她的话,打袖中摸出一物,摇晃晃的递在她眼前,“好看吗”摇晃间清灵的脆响,一闪闪的亮着光,是支步摇,林子里光线暗,瞧不清,只隐约瞧出步摇下晃晃坠着的是一粒粒璀璨的宝石,像星星。
端木朝德晃它在指尖,惹了一窜脆玉铃琅,笑道“像不像你的眼睛,亮晶晶的晃人眼目,朕令工匠赶制了许久才做出来的,喜欢吗”
小凤刚启唇要答,却又被他竖指噤声。
“这是朕的一番心意,便是不喜欢也不能拒绝。”伸手要为小凤簪在发鬓间,却被她闪头躲开,端木朝德微蹙了眉,“这是命令,你非收不可。”
语气不重,却字字压迫,小凤看他,不再闪躲,任由他簪在发间,一晃晃的擦在脸颊,待他满意的打量着步摇,轻笑之时,小凤面无表情的道“您满意了吗”
端木朝德一愣。
小凤霍然撩袍而跪,不抬头的道“请圣上手下留情,饶了受受,就当是看在他这几年为你卖命的情分上。”
空了的缓缓收回,端木朝德道“你还是开了口”有些苦笑的意味,“情分在他向我出手之时他就该清楚,他背叛了我对他的信任。”
“所以不可饶恕吗”没有抬头,小凤随了他笑,“那您是不是也该千刀万剐”
端木朝德霍然转头,蹙眉喝道“放肆”
小凤却依旧笑着迎上他微怒的眸子,毫不退缩,“你曾背叛了我过对你的信任,他该死,你就不该死吗”
“阮小凤”他大怒,一把抓住小凤的衣襟,强压了怒火道“不要激怒朕,因为你是阮小凤朕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同端木朝华搞的名堂,打从你近林子朕就一直在给你机会,不逼问你,不怀疑你,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对待你,你还想要怎样”
“什么都没发生过”小凤看着他的眼睛,轻笑,“是谁要我一定等够半刻是谁许诺我一定会来救我又是谁站在高楼看我厮杀最后灭灯离去这些都他妈是谁你现在居然问我想要怎样”笑的越发肆意,她道“我想要杀了你,不知圣上可否允许”
那话语句句讽刺,逼的端木朝德辩驳不得,良久良久收敛了所有怒气,有些颓然的松开她道“小凤,朕当时是逼不得已,你该知道”
“我不知道。”小凤断了他的话,定定看他道“你们那一大堆的逼不得已我不知道,不清楚,也不明白,我打小便笨,猜不透你们的高深莫测。”
林木间有冷风呼啸而过。
小凤垂了眼,不带丝毫情绪,道“圣上,您也该知道,受受只是一枚棋子而已,你们之间的尔虞我诈可不可以不要牵连受受”
端木朝德便冷笑“是你们拖他入了这场尔虞我诈,不是朕。”
一语如鲠在喉,刺的小凤吞咽不得。
他却突然转身,看着小凤,“朕并不是非要小容死不可,只要他承认是端木朝华指使的,朕立即放了他。”
小凤瞧着他,突然凉透了指尖,怎么忘记了,他是圣上,掌管一世权柄的天子,他同朝华一样,心怀天下,是和自己的小心眼不一样,她只求还在身边的人平安喜乐,他们求的却是天下,是什么人都比不了的天下。
便是抱了最后的希冀,她闭了眼道“他还只是个孩子”
“你们利用他的时候在乎过他是个孩子吗”他道,不用思虑。
还要在讲什么
小凤瞧了滚滚一地的落丹桂,轻笑起身,拔了发间的步摇抬手掷在他脚边,碎了一阵细碎的铃琅声。
微敛了声,道“臣妾告退。”连一眼都不再瞧他,转身而去。
有闷雷滚滚而过,端木朝德盯着地上的步摇,霍然喝道“阮小凤朕允许你走了吗”
那个身影依旧越行越远,没有丝毫停留之意。
“阮小凤”他大怒,瞪着那个背影,一字字道“你以为朕当真舍不得杀你”
闪电晃亮半壁天际,也亮了她顿下来的脊背,未回头,她轻笑,“那你便杀了我啊,只是圣上要先想好了罪名”
闪雷一声紧过一声,终于在歇顿后落了雨,铺天盖地的大,打在脸上生疼。
这一路她行的慢,出了宫门便已经湿透。红墙之外,她立在侧檐下,竟不知道下一步刚迈向哪里,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可以去哪里。
展眼四望之时,突然瞧见不远处有人撑了油纸伞走来,白色的衫,油绿的纸伞衬的他的眉眼温温润润。
“奶奶。”油绿的纸伞遮住小凤头顶的一方天,他在伞下弯了眉眼笑,梨涡浅浅,“我们回家吧。”牵了小凤的手要走,她却执拗的站在原地。
隔着湿漉漉的睫毛,她看端木朝华,“如果我出卖了你,你一定可以自保的,对吗”
端木朝华扯袖擦了她额上挂着的雨水,淡声道“是,我可以自保,但是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必须为了保我而牺牲,弃军保帅这是代价。”顿了顿,“你不是明白吗,否则你便供出我了。”
小凤便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靠着红墙,将混乱的额头埋在手掌里,是啊,她明白她都明白,端木朝华身后牵扯了太多太多的人,他可以为了自保而牺牲所有人,但她不能为了受受而牺牲那么多的人,她连带受受认罪都不可以,她有在朝为官的父亲
“为什么拼了命也要救他”端木朝华突然开口,声音没在大雨,低低的。
为什么小凤是愣了住,埋在手掌里额头混乱不堪,止不住重复那一句问话,“为什么拼了命也要救他”
她不知道。
端木朝华拦了她在怀,极认真的问“什么时候你可以为了我赴汤蹈火”
那雨极大,淹没了一切话语。
他忽地压了一枚褐色药丸在小凤的嘴里,逼她吞下,“小凤答应我,你的命只能给我。”
是解药,小凤含在嘴里想要挣扎着吐出来却被他捂住了嘴。
他极认真的看着小凤,道“小凤我只要你再信我这一次,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帮你救出受受。”
药丸化在口中极苦,端木朝华的眼睛里瞧不出一丝别样,那么认真而郑重。
他说再信他一次。
小凤抬首,吞下了化在口中的解药。
回到王府已经是快夜半,雨还没停。
端木朝华让婢女给小凤烧了热水,要她洗个澡,换身衣服,自个却着着一身湿衣直奔入了书房,提笔一壁写着什么,一壁唤来廖月白,“将沈慕雪带过来。”
廖月白一愣,“王爷还是先换了衣服”话生生止在端木朝华猛然抬起的目光下,便什么也没再讲,转身出了书房。
再回来时,端木朝华刚刚撂下笔,吹了未干的墨。
廖月白伸手将绑的严实的沈慕雪推到桌前,又将手上的狐裘披风披在了端木朝华身上。
“沈慕雪。”端木朝华将写好的纸笺装入信封,大步来到桌前捆绑的男子面前,对廖月白道“解开他。”
廖月白依言,替沈慕雪松了绑。
沈慕雪微愕抬头,赫然是一张被毁了容的面,那一张原本与端木朝华不错分毫的面被一道道刀痕划了花,上有刚结的疤。
将信递在他手里,端木朝华道“给你一天时间将信送到你家主子手里,告诉他,我等他两天,如果两天后他没赶来便替他亲亲的师尊收尸吧。”
“不可能”沈慕雪恶狠狠的看他,“一天赶到云泽大都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更别说让还要两天赶回”
“我不管,时间够不够是你的事。”端木朝华微蹙了眉头道“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如果你们没来,柳翠翠和他师尊的尸体必将悬挂在城门之上。”
沈慕雪猛地攥紧了信封,咬牙切齿的瞪着端木朝华。
端木朝华回他轻笑,刚要再讲什么突见门口白影一闪,不由低喝“谁”
同一刹那,廖月白已然掠身而出,抬手扣住了那白影,只闻一声娇生生的惨叫,打门外抓进来的是一张楚楚可怜的眉目。
“奁儿”端木朝华蹙了眉,挥手让廖月白将沈慕雪带下去,又止不住补道“将我那匹马给他用。”
廖月白额首,领他出了房门。
端木朝华这才松了口气,扯了扯身上的狐裘披风,倚在太师椅中,笑看奁儿道“说吧,你找我什么事,不会是因为想念我才来看上一眼的吧”
站在桌前,奁儿一张小脸煞白,霍然抬头道“三王爷莫忘了答应我的事,你不是允诺过我只要我将柳翠翠抓住,便许我一个愿望吗”
端木朝华撑额想了想,点头,笑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你的愿望是”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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