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天生剑骨(已觉醒)。...)

小说:修真界第一幼崽 作者:纪婴
    陆望呆呆看着她。

    不知怎地, 男孩听见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这是从未有人对他说过的言语,赤诚而直白,如同一团横冲直撞、丝毫不讲道理的热气, 轰地一下涌入心头,把整个胸膛浑然裹住。

    他有些难以承受如此纯粹的善意。

    娘亲在他出生后不久撒手人寰, 从记事起, 爹爹便将他称作一无是处的灾星。

    先是娘亲的离去,紧随其后, 父亲经营的商行逐渐负债累累,不得已落入如今这般穷困潦倒的境地,连吃饱都成了问题。

    于是父亲开始借酒浇愁,闲来无事, 就会用棍棒、木条、凳子或别的什么东西打他。

    住在隔壁的许姨说, 那是个无能又暴戾的男人, 曾经便对妻子拳打脚踢, 造就她一副孱弱多病的身体;商行之所以日益亏损, 更是因他毫无经商头脑,与陆望沾不上半点关系。

    陆望能明白她的意思。

    可日复一日、长达多年的辱骂早在他心里扎了根, 成为难以消磨的印记。男孩时常去想,自己的确胆小懦弱,浑身上下找不出任何优点, 遭到父亲的厌恶,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秦萝说要保护他。

    陆望被她看得有些紧张, 抿了抿满是血口的嘴唇,又匆匆把头低下去。

    他不像她与江星燃, 拥有远超常人的天赋与无忧无虑的出身,作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孩子, 他非但瘦弱又胆小,甚至连灵力也没有。

    这样的人,怎么会成为大英雄呢。

    更何况苍梧仙宗很快就要走了,仙门高高在上,他们之间的距离遥不可及,此次一别,恐怕再无重逢的时候。

    秦萝所说的这些话,一定只是看他可怜,情急之下讲出来的安慰。陆望心知肚明,仍然有点不好意思“谢谢谢你。”

    完完全全是哄小孩的语气。

    秦萝瞧出他的心思,睁大双眼加重语气“是真的”

    然而莫说陆望,就连伏魔录也在识海里唉声叹气“虽说是安慰人,但把话说得这么大这么满,也不怪他不信嘛――我教你啊,像陆望这种情况,只需要说些前途顺畅、未来一定会变得更好之类的话就好。”

    不是它刻薄,这男孩看上去温吞又瘦弱,绝对是个受欺负的主,成不了多大气候。

    这样的人生悲剧它见得多了,身体本就不好,无法踏入修道之途,念书的机会又被毫不留情剥夺,一辈子从此了无希望。以陆望的现状来看,以后要么被他那个混账爹爹活活打死,要么在庸碌无为里蹉跎一生。

    对这样的人讲什么“拯救所有人的大英雄”,哪会有谁愿意相信。

    秦萝想说的话一股脑憋在肚子里,奈何天机不可泄露,只能徒劳与陆望大眼瞪小眼,半晌,赌气般鼓了鼓腮帮。

    他们都不信,她偏偏要做到。

    秦萝已经在心里悄悄打好了算盘。苍梧仙宗的长老不久便会到来,到那时,就算死缠烂打,她也要让长老为陆望测试资质。

    从伏伏的话听来,天生剑骨定是难得一遇的奇才,等陆望天赋被察觉的那一刻,他一定会很开心。

    这样想一想,秦萝也觉得高兴。

    她只是个被娇宠长大的小孩,在包扎疗伤一事上笨手笨脚,等棉帕擦过陆望脸上醒目的血迹,止住涓涓淌动的吓人鲜血后,秦萝决定和他一起前往医馆。

    要是任凭她胡闹,男孩很可能变成一个糊满药膏的风干木乃伊。

    “医、医馆”

    陆望闻言一愣“不、不用,只要过上一夜,这些伤就、就能结――”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匆匆眨眨眼睛,把话锋一转“家里有、有药,我自己擦一擦就好。”

    拳打脚踢对他来说全是家常便饭,从小时候的默默呜咽,再到后来的习以为常,陆望已经总结出了经验。

    若是流了血,便用家里的粗布帕子将血迹擦去,敷上一些野外的药草;若是红了肿了,等它自行消退便是,反正不会死掉。

    但面对秦萝的时候,这种事情似乎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不然她肯定又要担心。

    “我身上有更好的药,可以让医馆里的姐姐帮你擦。”

    秦萝嗓音清脆“超有用的很快就不会疼了。”

    像冬天里破开云层的太阳,带着势如破竹的暖意。

    心里仿佛有某处角落在温柔塌陷,陆望用指尖轻轻按了按袖口,低声应她“谢谢谢。”

    “不用谢。”

    被裹成圆圆一团的女孩咧嘴一笑,似是突然想到什么,猛地低下脑袋。

    地面上散落着碎片般的书页,零零散散掉了满地,几乎融进同样洁白的大雪里。

    他看见秦萝伸出手去。

    冬天冷得过分,寒气能生生刺入骨头,因为涂药,秦萝脱下了毛茸茸的手套,此时右手一抬,便显出圆润的指尖。

    与他丑陋的双手截然不同,剑圣之女的皮肤毫无瑕疵、粉白柔滑,因为太冷,原本莹白如玉的手掌已然成了通红颜色。

    她把手伸向片片纸张,抖落上面冰冷的雪屑,被冷得打了个哆嗦,却一个字也没说。

    陆望想告诉她,其实已经没用了。

    父亲不会再让他继续念书,从今以后,他是真真正正地没有了任何希望。

    可男孩终究没有开口。

    那是他被父亲撕碎践踏、宣布彻底破灭的未来,此时此刻,却被秦萝无比珍视地对待,一点点拾起,重新拼合成原本的模样。

    不知道缘由地,陆望莫名觉得眼眶发酸。

    两个小朋友蹲在雪地之间,一同低着脑袋,捡起地面上散落的书册残页。

    鹅毛大雪飘飘扬扬落下来,堆上两个毛茸茸黑漆漆的脑袋,秦萝轻轻一晃,就散落出蒙蒙的一片白。

    她手里抱着越来越多的书页,有时无意间看一看,就见到上面漂亮工整的字迹。

    陆望写的字一笔一划,即便秦萝看不懂其中有些段落的意思,可他落笔干净自在、飘逸隽朗,只需瞧上一眼,便是视觉上的美好享受。

    呜哇。

    秦萝想,他认识好多字,写字也比她好看许多。

    四周安静极了,陆望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身边的秦萝却是满嘴跑马。

    “你没比我大多少吧怎么认识这么多字这个长得像绿豆糕的念什么还有还有这只小鸡”

    “你手上有伤,不要碰雪啦我一个人来就好。捡东西这种事情又不难。”

    “你知道吗我们苍梧仙宗有座特别特别高的山,就算到了冬天,也能像春天那样,到处都是绿油油的,满山全是花花草草――我还在那里看见过大熊猫”

    一个人居然能连续不断说这么多话。

    陆望认真地听,因为嘴笨,只能偶尔正色回答几句,大多数时候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应一声“嗯”。

    “然后是――好啦”

    纸张哗啦啦一响,陆望拾起眼前最后一张碎页,甫一抬头,见到小朋友亮晶晶的双眼。

    “不用谢。”

    秦萝扬了扬下巴“我们是朋友啊朋友就应该互相帮助的。”

    朋友。

    陆望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词语了。

    他总是鼻青脸肿地上学,把许多孩子结结实实吓上一跳,不敢接近。

    学堂里也有许多善良的小同窗,会时常送他一些疗伤的药物,但除此之外,便几乎没有其它交流――

    曾经有几个孩子愿意与他做朋友,大家一起回家的途中,遇见了陆望烂醉如泥的父亲。

    男人发疯一般地破口大骂,甚至神志不清想要动手,将所有人吓得四处逃窜。这样的情景发生过不止一次,直到男人对某个孩子挥动了拳头。

    他彻底失去了与同伴们并肩而行的勇气。

    从那以后,陆望就不再尝试去交朋友。

    把书册先行放进储物袋,便到了前往医馆的时候。

    秦萝在心里打着待会儿的小算盘,下意识觉得有些紧张。雪夜的小巷映衬了流水一样的月光,她本是踌躇满志地离开巷道,踏入大街的刹那,却不由一滞。

    街道绵长寂静,路边的灯火摇曳不定,在层层晕开的昏黄色泽里,站着个身形高瘦的男人。

    在他身边,是一段漆黑的大字[陆望之父。好吃懒做,沉溺滥饮滥赌,败光家产,一落千丈。为赚取钱财,将亲生骨肉转卖于黑市,令其惨遭破体取骨。因酗酒过量,壮年暴毙。]

    就算标注了拼音,一段话里也全是她看不懂的字和词语。

    几近于条件反射地,秦萝向右一步,挡在陆望身前。

    “不用这么拘束嘛。”

    男人一改平日里的暴戾凶恶,居然朝她笑了笑“我是陆望的爹爹,你就是苍梧仙宗的秦萝,对吧”

    他虽然在笑,给人的感觉却是愈发糟糕。男人生得高大却骨瘦如柴,阴冷残暴的气质若隐若现,勾起嘴角的瞬间,如同一只伺机而动的蛇。

    秦萝脑子转不快,好在第六感强得惊人,对面站着的家伙是好是坏,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她讨厌眼前这个人。

    “恶心死了。这家伙想做什么”

    伏魔录冷啧“他应该不敢对你动手吧否则苍梧仙宗那些人动起手来,十条命――十万条命都不够他活。”

    “找了你们好久,天这么冷,怎么还在这里”

    男人又笑了笑“秦小姐不用害怕。你和我们家陆望是好朋友,对不对”

    秦萝警惕与他对视,点了点头。

    许是猜出他接下来即将出口的话,陆望脸色发白,兀地握紧右拳。

    “既然是朋友,一定舍不得分开。你想想,苍梧仙宗离这儿多远呐他是个没什么用处的废物,也拜不进你们宗门,这次分开,说不定永远都见不着面了。不如――”

    男人说着嘿嘿一笑,眼中渗出毒蛇一般的寒光“不如你考虑考虑,把这孩子用钱买下来。我要的不多,你看着给就好,不管把他当作侍卫还是小厮,我全都没有意见。”

    “我――”

    伏魔录头一回舍弃神器的姿态,破口大骂“我去你大爷的废物男人我○你○○此处小朋友不宜这种话也说得出口恶心恶心”

    陆望低低垂下脑袋,心口闷得发疼。

    他之前受了伤从不发出声音,就是想在秦萝面前维持少得可怜的自尊,如今想来,如同一个不堪一击的笑话。

    什么自尊和尊严,全在这一刻被全然揉碎,一股脑洒在所有人眼前。

    他被亲生父亲当作货物踢来踢去,连堂堂正正的人都算不上。

    秦萝不知道会怎样看他。

    她心地那样好,陆望不想让她对自己只剩下同情和可怜,更不想被她买下。

    男孩用力咬了咬牙,止住眼眶里腾涌的酸涩。

    下一瞬,听见身前一道无比熟悉的嗓音。

    “恶心。”

    陆望怔怔抬头。

    秦萝挡在他面前,从他的视线看去,只能见到女孩落满雪花的脑袋。

    她看上去柔柔小小的一团,没有一丝一毫的攻击性,认识这么多天,陆望从没听她说过一句重话。

    可如今的秦萝却仰头板着脸,一字一顿地开口“你真恶心。”

    男人笑容陡然僵住“你你说什么”

    “你不是个好人――坏蛋”

    心里在砰砰直跳。

    男人身材高大,在夜里看去,像是一座骇人的小山。他于瞬息之间褪去笑意,眼中露出冰冷的怒气,与这种凶神恶煞的人正面相对,要说不害怕,那自然是假的――

    最初在小巷见到他时,秦萝甚至被震慑得不敢说话。

    可是她做过承诺,自己会好好保护陆望。为了朋友,她想努力变得更加勇敢。

    “陆望不是卖来卖去的东西,他是我的朋友。”

    女孩鼓起勇气,对上男人阴沉的眼睛“你不仅打他,还想用这种办法靠他赚钱你才是没什么用处的废物。”

    最后那句话一针见血,显然触及了男人的逆鳞。

    眉头猛然拧起,他自喉间发出一道冷呵“废物”

    陆望看见秦萝颤抖着的手臂。

    她一定怕得厉害,口中却仍是应声“像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当陆望,还有其他任何人的爹爹――他比你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男人“哈”了一下。

    “当心,他状态不对,已经被激怒了。”

    伏魔录小声提醒“时刻准备好回击。”

    秦萝点头。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莽撞傻瓜蛋,在方才开口的间隙,已经悄悄酝酿好了灵力。

    无论如何,即便年纪再小,她也是个修士。

    一个足以对付普通成年男人的修士。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男人哪曾听过如此直白的侮辱,面上当即青筋暴起“臭小鬼,别以为有苍梧撑腰,我就不敢动你”

    他的脾气一点就爆,又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这句话说得气势汹汹,然而刚一出口,就后悔得想自扇耳光。

    苍梧仙宗他得罪不起,秦萝身为剑圣之女,他更是不敢动。

    从她那里受的气,干脆全拿陆望来撒。

    想起苍梧仙宗那些手眼通天的修士,男人浑身的气焰瞬间低沉不少,不再去看秦萝,而是大步上前,试图拉过陆望手臂“走,跟我回去”

    陆望要是和他回家,后果可想而知。

    秦萝死死挡在二人之间,将男人的右手用力往外掰。她的力气远远比不上成年男性,身体里的灵力却时隐时现,将对方动作牢牢锢住,男人本就怒火冲天,这会儿心烦意乱,来不及细想太多,下意识扬起手掌。

    这是个完完全全出自本能的动作,毫不留情,带起一道凌厉冷风。

    伏魔录大叫“快,掐诀”

    秦萝点头。

    她虽然紧张,但因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并没有中途乱掉阵脚。一个法诀在心中速速浮现,然而即将结成之际,却猝然停了下来。

    她整个人被往后面一拉。

    是陆望。

    被她死死护住的男孩,在千钧一发的时机上前一步,两人的位置瞬息互换。

    他的身体僵硬如铁,手中冷得吓人,单薄衣袖被冬风扬起,在秦萝眼底掠过一道漆黑的影子。

    陆望将她护在身后,仓促抬起手臂,做了个格挡的姿势。

    秦萝的心跳忽然加速,屏住呼吸睁圆双眼。

    因为被手臂遮住了视线,陆望看不见眼前的景象。

    可她看得清清楚楚。

    一道微弱却凌然的白光刺破夜色,自男孩瘦弱的身体中喷薄而出,泠泠如雪,猎猎似剑。

    一切来得毫无预兆,再一转眼,男人已重重跌在数尺之外的地方。

    也恰在此刻,于不远处的天边金光大作,一道更为磅礴的灵力从天而落,宛如天雷降世,轰地劈在男人身上。

    秦萝动了动耳朵。

    嗯还有一道似曾相识、和高洁天雷格格不入的声音。

    “去你○的王八羔子在这里欺负小孩,我○你○○的废物东西。被雷劈好不好玩明天我在义庄玩你骨灰更好玩。看什么看,瞪什么瞪,被你看一眼我都嫌脏,恶心玩意儿”

    多么熟悉的味道,最极致的嘴臭,最纯粹的享受。

    秦萝“云师兄”

    伴随灵光一现,天边人影消散无踪,自雪中现出一男一女两道影子。

    男子正是云衡,俊逸高挑、眉宇冷峻,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暴躁气息;他身侧的红衣女人却是相貌温婉,眉目之间清雅似画,宛如神妃仙子。

    云衡听见她的嗓音,轻轻点头应了声。

    但两人的视线,更多还是凝聚于秦萝身前的男孩身上。

    他看上去小小一个,身形单薄得不得了,好像被风一吹,就会飘飘然倒下。

    然而陆望手臂颤个不停,身体虽则瘦弱,却如同一把尚未出鞘的长剑立于雪中,挺拔清隽,仿佛随时会破开剑锋,溢出从未有人设想过的灼目清辉。

    他对一切异变毫无知觉,不会知道命运已在此刻悄然发生了逆转,一个倾颓的、昏暗无光的未来重新聚拢,在千万种交错的可能性里,延展出另一条与既定结局截然相反的道路。

    这时候的陆望,什么也不知道。

    他只是暗暗咬了咬牙,在铺天盖地的落雪里微微侧过身去,看向身后站着的小女孩。

    这是他第一次,能够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别人。

    即便马上就要与他们分别但或许,当秦萝日后回想起他的时候,不会觉得他是个一无是处的胆小鬼。

    陆望想,他定然没办法像秦萝所说那样,变成拯救许许多多人的大英雄,可今日能保护身前重要的朋友,对于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这是他今生头一回的勇敢。

    “没没事了。”

    孱弱的男孩发出一声轻咳,对浑身上下的伤口浑然不觉,垂眸看向近在咫尺的绯红色小团。

    他有些笨拙,嗓音沙哑,却是极致的温柔“别怕。”

    飘浮于半空的文字悠悠一颤。

    秦萝忍着眼眶里滚烫的热度,轻轻吸了口气。

    她看见漫天飞舞的大雪里,一行小字流淌出柔和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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