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殊不理他, 不过走了百八十米, 便已经满头大汗了, 她扶着墙, 喘了会儿气,道“付旗,把轮椅推过来吧”
叫了一声,并没有有人回答。
陈殊回过头,叫“付旗”
却见雪地里,李纵云默默立着,想来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 墨绿色的斗篷上垫上了一层薄薄的雪。
在陈殊这里看来,不过五六日没见,但是对于李纵云来说,已经如同恍如隔世一般了。
见他愣在那里,陈殊招手“过来呀”
李纵云走过去, 陈殊本来就生得极瘦, 生了这场病, 便越发消瘦起来,蓝色条纹的病服袖子,空荡荡的,一只手扶在墙上,骨节分明, 仿佛只剩骨头一般。
李纵云把陈殊拥进怀里, 失而复得, 他的手忍不住有些发抖,低声道“对不起,陈殊,对不起”
陈殊靠在他肩上,伸手去拂斗篷上的雪花,只是刚刚一碰见就化了,她拍拍李纵云的手臂“好了,我不是没事儿了吗”
陈殊并不晓得其中的凶险,和这种凶险带给李纵云的煎熬,她摸摸他的脸“哎呀,你怎么都瘦成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好看”
陈殊说这话来逗他,李纵云却笑不出来,过了会儿,他道“以后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想做军医就去做军医,想去念书就去念书。不想回上海,就留在迪化。”
陈殊笑“真的可不要到时候说话不算话,临头反悔的”
李纵云没有说话,把身上的军用斗篷解下来,披到陈殊身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里太冷了,回去吧”
说着把陈殊打横抱起来“等你养好了伤,想去上海就回上海,想去迪化就去迪化。”
陈殊挽着他脖子,笑“那我去上海了,你去哪里”
李纵云抱着陈殊上楼,道“暂时还是要留在北平的,不过,要是你喜欢上海,我以后脱了这身军装,同你一起去上海。”
陈殊明白,李纵云说脱了这身军装,不只是说说而已的,她道“自然是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的。你说以后都依我,叫我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你难道不晓得,我心里也是这么想,想叫你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的”
像李纵云这种职业军人,叫他脱了军装,只怕比杀了他还叫他痛苦的。
病房里安装了热水汀,一进去便暖和极了,李纵云把陈殊放在床上,同她道“你总是为我着想的,陈殊。你放心,这次但凡掺和进来的人,我一个也饶不了的。”
陈殊何等聪明,转了转心思便猜到了“飞机失事,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是吗是有人要你去死,而我,只是误中副车,是吗”
李纵云苦笑“是不是意外。”
陈殊缓缓躺下,又问“是自己人,还是外人”
李纵云不欲再说下去“这些事情,我来处置,你好好休息,好好养伤。”
这么说,不是外人,而是自己人了。那么是谁呢南京的革命军陈殊拉住他的手“你告诉我吧,我想知道,究竟是谁做的”
李纵云只好告诉她“是苏维埃党,他们要听从所谓共、产、国、际、的指令,在新疆的争端之中,甚至在报纸上公开支持俄国。这这也是我们必须清党的缘由之一。”
清党陈殊望着李纵云,低声问“清党要杀很多人吗”
陈殊是向来心软的,路上看见卖苦力的黄包车夫都觉得人家可怜,更何况是这样大面积的杀人李纵云不想叫她去操心这样的烦心事,不再说这个话题了。
陈殊脖子上有一条长长血痕,从下颌一直到锁骨位置,现在已经结痂了,成了淡淡的一条,但是陈殊以前的脖子白皙修长又光滑,现在总是美中不足。
李纵云抚上去,问“很疼吧”忽然想起什么,叫小五进来,问“陶军长送的那盒膏药在么”
小五点头,立刻拿出来“均座,是这盒治疗疤痕的吗”
李纵云拿过来,叫小五退下。陈殊笑“什么膏药啊太难闻,我可不抹的。”
打开来,不是寻常的黑色,而是淡淡的绿色,晶莹透明,一股淡淡的梅花冷香,李纵云“晓得难闻,你是不会抹的。这是满清宫廷里的秘方,去疤痕有奇效的。你以后,每天三次,抹上之后,轻轻揉上一刻钟,半个月就全好了。”
陈殊是学西医的,不大相信这些“有这么神”拿过来,闻了闻“味道倒是好闻,一股子梅花冷香,薰衣裳也是好的。”
李纵云往手上抹了药,轻轻替陈殊揉按,一边按一边嘱咐她“不要嫌麻烦”
那膏药刚开始摸上去一股冰凉,在揉上片刻,便渐渐开始发热、发痒,陈殊想去挠,叫李纵云抓住手“忍一忍,刚开始是有些痒的。”
陈殊垂着眼眸,见李纵云眼下都是青黑,默默瞧了一会儿,问“很辛苦吗”
李纵云没听清“什么”
陈殊道“清党清党,你很辛苦吧”
那些所谓的乱党、赤匪,大多数将领都是李纵云昔日同窗密友,并肩作战的战友,如今却要同室操戈,拔剑相向。陈殊想象不出来,李纵云是带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去下令清党的。
李纵云感叹“政治哪有个人感情可言呢滚滚浪潮之下,个人的意愿根本无关紧要。陈殊,我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即便是我不认同的命令,也必须坚决而彻底的执行下去。”言谈之中,很是悲观。
付旗提了食盒进来,摆好饭。
陈殊久病,胃口很不好,中午吃了一点,现在还涨得难受,摇头“我吃不下,不想吃”
又同李纵云商量“你待会儿把冯太太支出去,我想洗澡,她老是不同意。”
李纵云笑“我来办”用过了饭,冯太太便从舞会回来了,兴高采烈“真是热闹极了,小蛋糕也好吃。”
这个冯太太,一开始说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去了一会儿舞会,现在回来了,满嘴都是夸了。
陈殊给李纵云使眼色,李纵云便开口“冯太太,我想今天接陈殊去官邸住,明天再回来医院。”
冯太太有些踌躇,这未婚男女虽然情投意合,但是住在一起,还是不大好的。但是见陈殊眼巴巴望着,感慨一句,真是女大不中留的。
冯太太犹豫着点点头,想着她是长辈,临走时又提点两个人“伤才刚好,不许胡闹。还没有结婚,可不能失了分寸的。李参谋是男人家,倒没什么,你是女孩子,当心一些总没错的。”
说得陈殊面红耳赤,低着头答应“晓得了”
李纵云把陈殊抱上车,一路朝着小红山官邸驶去。
大概是有了后遗症,在密闭狭小的空间,陈殊总是极易紧张,手心冒汗。
李纵云握住陈殊的手,把窗户打开,吩咐司机“开慢一点,不着急。”
陈殊闭着眼睛,靠在他肩膀上,很不好受“把窗户开大一点,我喘不过气来,太闷了。”
车窗开大一些,雪花便顺着风飘了进来,李纵云把大衣披在陈殊身上,问“冷不冷”
陈殊摇摇头,望着窗外,有些沿街的商铺已经挂出五花八门的灯笼来,形态各异,有些兔子灯笼做得惟妙惟肖。
李纵云瞧陈殊看得入神,道“过几天就是元宵节了,到时候,一整条街上都是花灯。你要是喜欢,我们出来逛。”
陈殊摇摇头“在车上看看就好了,我现在又不能长时间走路的。”
走到半路,车子便停了下来,前面开道的小五从车子上下来。
李纵云摇下车窗,问“什么事情”
小五报告“司令,是东北军少帅蒲轻舟,正在清查乱党。”话刚刚说完,就见前面走来一位军官,人未到声先到“纵云,咱们兄弟两还真是巧,在这里都能遇上。”
李纵云下了车,笑“轻舟兄,什么事情累你如此大晚上还在这里排查”
蒲轻舟走过来,首先瞧见的便是陈殊,西子尚带三分愁,分外勾人。只是陈殊一副病容,并不想见人,摇上车窗。
蒲轻舟比李纵云要矮一些,也瘦一些,他笑笑“纵云也是年少风流呀”
李纵云往旁边走了几步“轻舟兄,说笑了。论风流,谁也不及少帅的名头。车里是内子,只是她久病,不愿意见人,失礼了。”他知道,陈殊极不愿意自己同那些冠之红颜知己的女人扯上什么关系的。
蒲轻舟道“原来是弟妹,倒还是我轻浮了,你见谅。今天晚上我亲自出来,实在是接到消息,说是有傅秋白的消息。苏维埃党的中流砥柱,你说,我能不亲自看着吗”
两个人寒暄几句,李纵云便上了车,吩咐“开车,回小红山官邸。”
陈殊见他脸色不好,问“出什么事情了”
李纵云不说话,等回了官邸,把陈殊抱进楼上,便听见他在隔壁书房大声训斥小五“你们七处都是吃干饭的吗傅秋白到了北平,一丁点消息都没收到。倒要他蒲轻舟来告诉我”
有仆人上来,端着热牛奶“小姐,这是司令吩咐的热牛奶。”
陈殊接过来,暖暖手,问“你怎么称呼”
这个仆人,五十来岁,穿着长衣长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她道“小姐叫了徐妈就行,本来是南京老宅子当差的。大小姐说,三少爷身边没有服侍的人,一身的伤,还染上了胃病,这才把我拨调来小红山官邸的。”
是南京老宅子里来的人,陈殊喔了一声,那么自己在这就就不合适了,要是被李纵云那个继母知道,还不知道怎么编排自己呢
徐妈极有眼色,见此道“小姐不用担心,奴婢调来北平,就是小红山官邸的人了,绝不会往南京传话的。再说,奴婢是大小姐拨付过来的,同夫人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陈殊笑笑,问“我想洗个澡,你能帮我准备热水吗”
徐妈点头“小姐吩咐就是”便下去准备热水了。
这个官邸很幽静,陈殊站在二楼,便见楼下一列站岗的士兵,安保严密。
过了一会儿,徐妈上楼“小姐,热水准备好了。”
陈殊久病,洗澡这种事情本来是不乐意别人帮忙的,现在,只能麻烦徐妈了。
徐妈是大宅门里出来的人,极有规矩,扶着陈殊去了浴室。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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