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只小团子5

    宁婧的手心遍是冷汗,她握住了金属的门柄,险些打滑。往下一摁,门锁咔哒一声弹开了。刚才怎么也打不开它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宁婧往挂衣服的架子上一看,她和燕无淮的睡衣是同一个颜色,果然是错拿了他的那件了。她站在门后,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一条门缝。因为阴影未散,宁婧脑海里乱七八糟的,还在想伸进来的会不会是一只带尸斑的手。好在,是她想多了。一只苍白纤瘦的小手恪守有礼地伸了进来,递上了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墨绿色冰蚕丝睡衣,在灯光下泛着莹润含蓄的光泽。

    宁婧接过了睡衣,深吸口气,道谢后便把门关上了。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立刻补充道“无淮,你就在门口等着我,别走远了。”

    “嗯。”燕无淮柔和地应了句。虽然隔着门板,但有个活人跟她对话,宁婧总算不那么害怕了。抹了一把汗,才发觉自己全身都湿透了,但那不是洗澡后未干的水渍,纯粹是吓出来的冷汗。

    宁婧“”

    妈个鸡,这澡白洗了。

    穿好衣服后,宁婧整了整心情,才开门走了出去。刚才怎么也听不到她喊声的恒秋正歪在大厅的沙发上,看样子是睡着了。这门厅不大,可就连燕无淮敲响浴室门和她说话的声音,也没有把恒秋惊醒。

    天底下哪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宁婧这下终于肯定了,一旦有妖邪的东西找上门来,她与身边的人的联系就会被切断,那叫一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燕无淮算是无巧不成书,在火车上能被她叫醒,是因为她钻进了他的被窝。这次就更加凑巧了。看来,她回到槐春后要加紧找到保护自己的办法,燕无淮以后总不能每次都那么准时地出现在她身边吧,也不能保证下一次会不会失灵。

    燕无淮静静地拢着双手站在门外。听见门锁的声音,他迟疑地抬头“看”向宁婧。

    宁婧带着满身水汽,忽然想起眼前的是个小瞎子,也不知道一个人是怎么走下来的,便蹲在他面前,问道“无淮,你下楼的时候没摔到吧”

    “没有摔到。”燕无淮说“因为下一个就轮到我洗了,我便取睡衣准备,因此才发现我和姐姐的睡衣调换了。”

    宁婧心想这乌龙真是摆得好,面上则道“那你现在要进去洗了吧。需要我找黎崖来帮你吗”

    燕无淮清清淡淡地笑道“不用了,我习惯了在看不见的环境里洗澡。”

    “那好吧。”说实话,知道两个女仆靠不住,宁婧现在怂得不敢一个人回房间,便道“我就在门口这儿散散汗,顺便等你一起上去吧。你有什么事就喊我。”

    燕无淮“嗯”了一声,反手关上了门。

    在等待他洗澡的过程里,宁婧发现系统已经沉默了一个晚上了,便道“统统,你咋不说话”

    等了快五分钟,系统的声音才出现“宿主,我回来了。因为有点在意的事情想确认,所以刚才回了总部一趟。”

    宁婧好奇道“什么在意的事情呀”

    系统的声音染上了几分古怪“不必在意,不会影响咱们的任务。”

    大约十分钟后,燕无淮开门出来了,黑色的碎发湿漉漉地黏在脸颊。宁婧一愣,这小屁孩,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能行,这不,睡衣的斜扣一整排都扣错了。她不由好笑地蹲在他面前,替他把扣子整理好“无淮,你扣错纽扣了。”

    燕无淮乖巧地站着让她解开自己的扣子,又一一扣回,微微一笑道“谢谢姐姐。”

    宁婧叫醒了恒秋。都这个点儿了,恒秋还有点不放心让宁婧和燕无淮两人睡一个房间。可经过刚才的事,宁婧深知最靠得住的就是燕无淮这小屁孩,便分外坚持自己的想法,最终,恒秋和素良只能去了隔壁房间休息。

    旅馆的门有那种老式的安全锁,横插过去后,怎么也推不开。宁婧谨慎地上了两道锁。房间的两张床都是一米宽左右的单人床,床头之间原本有个矮柜,如今已经被债主拆走。

    进门的第一张床是靠着围墙的,床尾正对着已经停水的浴室门。另一张则靠近房间的大窗户。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晚上,宁婧就在窗户看到了妖邪之物。即使已经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了,她那种莫名的抵触也难以消除,便选择了靠围墙的那张床。

    总不能封死所有窗户,至少要留点缝隙让空气进来。浴室围墙的高处就有个排气小窗,已经焊死了,仅能容老鼠通过,很安全,宁婧便把浴室门开了一条小缝隙来通风。

    西洋风的圆拱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素良两人把被子铺得很软,还在枕头下放了今天的报章让她解闷。宁婧掀开被子,揉了揉自己酸胀的双足,看向旁边床的燕无淮。

    燕无淮毕竟是小孩子,奔波了一天,此时朝着窗户侧躺着,裹起被子,呼吸均匀,已经沉沉睡去了。宁婧脑海里浮现出一只随遇而安的小仓鼠的模样,压抑了半个晚上的心情缓解了很多。

    她轻手轻脚地展开了报章。这是川延的报社发行的,果然对张家搜捕叛徒一事只字未提,宁婧翻了几页,在本地版的角落看到了一则关于她现在住这旅店的记录新闻,说这旅馆主人是个海归,把全副身家都投到了旅馆上,岂料经营不善,与妻子感情也出了问题。破产后,他抵押了旅馆,带着儿女逃到了外地。而他的妻子却没有一起走,报章的记者说,这位夫人在几个月前就不见踪影了,警局怀疑她已经被害,但苦无证据。

    宁婧“”

    系统“”

    宁婧哭着说“我这贱手,为什么要在睡前看这种东西啊啊啊”

    明明是为了加快困意的产生才翻报纸的,现在整个人都吓精神了。

    系统说过,妖邪之物都有依托生存的地方。比如说,火车上的那东西,她只会在火车上碰见它,只要离开了那里,那东西一般是不会跟着她走的。当初燕家的老天师给曾月柔挑选府内阳气最盛的地方做她的卧室,就是这个道理尽量规避会滋生阴气的地方。

    人身上会有正气。正常人若是跑进凶地,一般只是感觉到不舒服。换了是曾月柔这种破体质,就等于是裹着汽油跳进火里。

    如果这旅馆真是座凶宅,那她岂不是自投罗网

    宁婧“说真的,我是不是现在出去睡大街比较好”

    系统“报道都有暗示性。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川延乱着呢,现在出去睡大街,可未必比呆在室内安全。”

    宁婧叹了口气,强迫自己忘记刚才的内容,把报章塞入了床底,眼不见为净。

    半夜,宁婧翻了个身,被天花板上传来的响声吵醒了。这旅馆三楼是没人住的,起初,她以为那是老鼠的声音,皱眉捂住了耳朵。

    寂静的夜里,那刺啦刺啦的搔刮声不绝于耳,而且越来越大声。宁婧昏昏沉沉地听了一会儿,忽然一个激灵,意识到这不是老鼠活动的声音,而是用长指甲刮动木板,拖曳着身躯走近的声音。

    而现在,那声音已经不是天花板上传来的了,而是从浴室门的方向传来的。

    宁婧支起了上半身。她的床尾正对着半开的浴室门。浴室停水,自然也没有灯可以点亮。就在门缝靠下的位置,有一个东西探出了小半张脸,躲在那儿看她。借着屋内壁灯的暗光,宁婧头皮发麻,这东西和她见过的那些一样,散发着腐臭的气味,长发好似刚从浴缸里爬出来一般,湿漉漉的。烂泥一般的脸,麻木僵冷,知道宁婧在看它,那东西朝着宁婧咧开了一个笑。

    浴室里的那个东西从一楼爬到这儿了。

    宁婧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她想也不想,一步跨跳到了燕无淮的床上,用力摇醒他“无淮,无淮,快醒来”

    狭小的床铺多了个大活人,燕无淮怎么可能睡得下去。他迷迷糊糊地翻过了身,道“姐姐,怎么了”

    宁婧胆战心惊地转过头去。果不其然,浴室的门缝那里,那东西再次消失了。

    宁婧喃喃道“统统,我现在悟出了一个人生真理。”

    系统“什么”

    宁婧“信燕哥,得永生。”

    系统“”妈的智障。

    “现在是半夜吧。姐姐,你又做噩梦了吗”燕无淮支起了上半身,握住了宁婧冰冷的手。

    宁婧牙关打颤,怂道“无淮,咱们今晚聊天吧,别睡觉了。”

    “明天要去火车站看有没有发车,不休息会很累的。”燕无淮顿了顿,善解人意道“姐姐,过来我这边吧。”

    宁婧喜极而泣,忙不迭地点头。她怂哒哒地探出了头,确认那东西暂时不会再登场了,便三下五除二地把她的单人床往燕无淮的方向推去,两张床拼在了一起,把枕头也捞了过来。

    两张单人床拼一起其实挺宽的了,但宁婧还是整个人缩到了燕无淮身边去。燕无淮伸手摸索着,把自己的枕头垫起来,温声哄道“睡吧,我看着你,不会再做噩梦的了。”

    “谢谢。”

    宁婧叹了口气。虽然这小屁孩是瞎子,但三番四次都让她感觉到很安心。明明还身处不安全的地方,燕无淮那句话也只是童言而已,可她现在竟然不怕了。

    宁婧鼻尖抵着燕无淮的手睡着了。燕无淮无声地垂首看她,手在半空摸索了两下,碰到了她的脸颊,抚摸了两下。

    宁婧浑然不觉,燕无淮轻轻地撩开了她的额发,低声笑道“知道要粘着我才安全算你乖。”

    翌日清早,宁婧跟火烧屁股一样,让素良两人把行李都收拾好,直奔火车站。

    素良几人很不解,毕竟,若是火车站没有发车信息,他们还不是要回来这里住多几晚。可宁婧是下了决心,接下来,她找个馆子在里面打牌通宵,也绝不会再踏进那座房子一步了。

    今天的天气也不好,下着毛毛细雨,几人的衣服和发丝上都沾了一层水雾。到了火车站,昨日排队退票的人流已经基本散去。零星不死心的人枕着行李,和衣坐在长椅上,想坐最快离开的班车走。

    车站依然没有发车信息,宁婧有点失望。

    曾礼藩在柴津办事,估计在三四天后就回来了。再者,曾月柔因为身体原因而中断了学业,原定在两周后恢复上学的,但愿不会耽搁吧。

    这些倒还是其次的。关键是她现在每晚都被妖邪缠身,早一点回到槐春,就不必再这么担惊受怕了。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延误多长时间呢

    黎崖提起了宁婧脚边的行李,沉稳道“小姐,我看今天是不会恢复发车的了。”

    “就是呀。”素良也道“看天气好像要下大雨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宁婧在长椅上坐下,把昨晚发生的事简单地告知了他们。几个人都知道曾月柔的问题,一听这话,脸色齐刷刷地变了。

    宁婧把头发拢在背后,道“我现在才有机会说。我也不是想吓唬你们。只是,今晚就别再住那里了,找个别的地方吧。”

    就在几人讨论今晚该去哪儿时,忽然听到了一个惊疑的声音在背后传来“请问是曾小姐吗”

    宁婧讶异地抬头,众人回过身去,看到了一个身着笔挺军装的男人站在身后,口袋的位置有一个暗金色的徽章,那是张家军统的标志。

    燕无淮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事,初时有些茫然和戒备。他一手拉着宁婧的袖子,安静地听对方说话。

    那人站定,终于确认了她的身份,惊喜地上前了几步“果真是曾小姐。您怎么会在这里”

    系统“他是张侨的手下,以前和你见过几面,对你没有敌意。”

    张侨不就是那个差点成为曾月柔未婚夫的大气运者么张家与曾家关系转淡,但基本没有产生过什么摩擦。既然是友非敌,宁婧便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您好。我是因为要事经过,却被耽搁在这里了。”

    那人了然,和宁婧寒暄了几句,压低了声音道“实不相瞒,大公子近日也身在川延,他若知道您也在,一定会很开心的。”

    他乡遇见前未婚夫,这是哪门子的狗血剧本啊宁婧干笑了几下,没有接话。

    “方才我听见几位似乎在烦恼今晚的住宿。若没有舒心住宿,不如就由我们来安排吧。毕竟,曾小姐滞留在这里,也是我们导致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蔚蓝色的时光海、蓬蓬蓬、okix2、red、亲爱的玛嘉烈、樟茶方糖、爱久人失心、许我离你一世、无敌西栗亚、22286461x2、今天是晴天、白棠、芦苇、倪简的地雷感谢怂怂怂松鼠、不如笑归红尘去共我飞的手榴弹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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