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铎含风, 响出天外。
宝铎所指本就是大铃,周斯音的名字都是配套的,铃铛儿是他的乳名, 现在已经少有人叫了, 也就是周寒鹊。
但周斯音和周寒鹊都没想到,周寒鹊说了那么多要事纪霜雨就抓着那三个字了一点也不按牌理出牌, 你说你要钱难道都是装的吗
周寒鹊只看到周斯音的俊脸腾一下就红了, 一直蔓延到耳根,好笑之余不觉惊讶。周斯音平时这混不吝的模样,满京城都知道,什么时候见他难为情过。
更惊讶的还在后头。
“关关你什么事”周斯音怒而拍桌, 指责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周寒鹊没想到周斯音还能有杀伤力这么低的时候, 她都不想说这叫发火了,看动作幅度之大好像是生气,但“关你什么事”是她在发脾气时的外甥嘴里听过最客气的话了。
“我就问问, 没想到你小名这么可爱。”纪霜雨老神在在地道, 一点也没被吓到,“现在我们来聊正事吧。”
仿佛刚才挑事的不是他。
而周斯音, 也就冷哼一声,坐下来板着脸谈正事。
周寒鹊心想我知道了,外甥可能长大了, 不爱骂人啦真好,姐姐, 你看到了吗
纪霜雨和周寒鹊、周斯音三人详谈了条款, 最后草拟了一份合同,等再审过法律条文, 就可以签了。
字帖稿费分期结算,第一笔在定完稿之后,后续则待发行上市后,才能结算,有一定周期。而周寒鹊那边,可以协助纪霜雨申请笔尖的专利,也会据此支付一笔首期两千元的使用费,签完合同即可拿到。
纪霜雨不知多开心,有了这笔钱,住的方面可以升级了,“买房买二环的四合院”
这时候房多人少,房租一个月也就几块钱,即便加上契税和装修费用,两三千块要买大房子也是绰绰有余的。
周寒鹊奇怪地看着他“你不买小洋房或者楼房么”
纪霜雨后续字帖还能赚,就是现在看房,看地段最好的小洋房,拿着合同也足够去银行贷款了。
就房价来说,此时小洋房是最贵的,每间均价就是四百,其次楼房,再次四合院,最后是普通平房。四合院瓦房均价大概是一百多一间屋子。
“我就喜欢四合院,小洋房和楼房不稀罕。”纪霜雨非常真诚地道,什么洋房楼房别墅在现代还没住腻么,倒是四合院真没正经住过,也就短时间住过四合院式酒店。
从性价比来说,其实四合院更高,纪霜雨琢磨买四合院,能买个五六间房的院子了,选个地段好的地方,省下来的钱用来装修,改造一下,内里陈设上新一些的工具,不比洋房要好
纪霜雨已经开始美滋滋地琢磨起来了,可以住独门独院啦。
但是在周斯音心底,这就又是古怪的一笔了,暗自记下。
对周寒鹊来说,洋房或者四合院都算不得什么,只觉得以现在的房价,买两套也不是不行,她只是奇怪纪霜雨年纪轻轻,一点不爱赶时髦的样子,便道“那纪先生开心就好,待审过合同,咱们约个饭庄签订合同吧。”
“我还没下过馆子,好贵哦。”纪霜雨很赞同,他穿过来之后,先是因为扮吊吊,没法去聚餐,后来又忙着排新戏,很遗憾没能尝尝这时候京城有名的饭馆。
尤其是,听说京城最牛的饭店,那都是自带戏台花园,不止供吃,还能游乐的地方。之前纪霜雨就算有时间,也去不起。
还真是直爽到底。周寒鹊一笑道“如此,咱们便去醉东风吃,有名,还很贵,哈哈哈,到时让宝铎派司机去接你。”
纪霜雨一听这名字,就觉得肯定是这时候的经典传统菜色,他就想尝点特色,忙不迭点头“好好好”
离开的时候,周斯音先为周寒鹊拉开车门,请她上车。
周寒鹊欣慰地道“我看你是稳重许多了。”说真的,外甥做事干练,但有时候总喜欢剑走偏锋,而且嘴巴不饶人。她每次看周斯音催书妄言,都有点担心是不是措辞太狠了。现在看到周斯音对待新作者纪先生的态度,就放心不少。
周斯音都没听懂,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周寒鹊“好了,去吧。送完纪先生,早点回家。”
周斯音关上车门,悄悄车窗示意周寒鹊的司机开车,“知道,我掐着十二点过,出了节去骂一下书妄言就回家。”
车开走,周寒鹊“”
时间转至第二日,京城大小胡同所谈,俱是感应随喜记,各家报纸也几乎全被感应随喜记占据了,相关评论、报道层出不穷,还有专门出增刊谈论的。
莺歌舞台版的剧评众多
此版感应随喜记机关新奇,场场出彩,一切装潢亦无不精美
昨日观看这出感应随喜记运用最流行之服饰,天降飞雪,神鹿登台,尽皆沪上最新颖形式。
不愧是天下机关所宗的沪派布景今日见了,才知从前都是小阵仗,戏台亦是西洋最新形制,又阔又大,机关层出不穷,目不暇接,堪称今年必要看的戏
长乐戏园版的剧评数量也不相让
长乐戏园感应随喜记一出,京城又多一名旦“金仙”金雀,唱腔宛转,表演逼真,色艺俱佳。若只论仙气,古来旦角都输她
风华一瞥金仙,如见藐姑仙人,诸君要看感应随喜记,只进长乐戏园即可,莺歌舞台是大可不必看的。
未来一个月,京城裁缝铺收到最多的订单,一定是金雀身上那件墨荷宝褶
莺歌舞台花了那么大价钱打广告,加上昨日也的确火爆,今日新闻多得很。长乐戏园这边,风头也不相让,拥有自己的支持者,尤其是书妄言这个刺头儿。
除了夸自家,还有攻击对面的。大家都老熟练了。
那么多意见不一的报纸,看热闹的民众一一看下来,觉得哪边夸得都天花乱坠,都有吸引人之处。
但是当书妄言的剧评出来,嘴仗的天平开始有了倾斜的趋势。
――这个书妄言,昨晚在长乐戏园看完,居然还通过书迷的关系,溜进莺歌舞台看了后头的戏,回来写评也有理有据有底气。
要我说,大家很不必为这两版感应随喜记而争吵。依我观看,含熹班的随喜记是优美的戏曲,雅俗共赏,看罢了人人欢喜,还可回味,正应了那句戏谚,不求当面乱拍手,但求过后暗点头。而莺歌舞台排的随喜记不就是马戏杂耍演员每要飞天,总在掩饰自己的紧张――哪里的神仙驾云还会小心翼翼的台下观众喊好,飞得越高他们叫好也越响亮。变化魔术,也能引得一片惊呼。因此,两处的剧目都值得观看,但建议想看戏的观众去长乐戏园,要带孩子看杂耍的,便去莺歌舞台。只是,切莫再把这二者相提并论啦
书妄言这损到极致的剧评一出来,支持长乐戏园的人立刻有了主心骨,哈哈笑着应和,不错,千万别再拿这两剧来比了,一个是戏曲,另一个是魔术杂耍。
是极,人家是唱戏的,你叫人飞来飞去,简直可笑。
实不相瞒,我的家人想去看,我想满足家人的期待,又怕对不起金雀仙子。看了这评论,我倒是想开了。也可以带孩子去看看,毕竟,这是不同的东西。
――短短时间,金雀已经有大批粉丝了。以前只出了封面照时,都是颜粉。看了她的戏后,全都死心塌地了,一定要捧她,还起了个“金仙”的雅号。
就这些粉里,最重要的两类都有了。
一类是时下的文人,能得文人写诗文捧角,是相当重要的。另一类是女性支持者,早说了,一出戏要能叫女座,票房才能真正大爆。
女孩子们喜爱金雀的样貌和装扮,戏上演的第二天,就已经有手快的女士,连夜改了同款褶子,简约高雅,日常或赴宴都合适,外边再套上西洋风外套,中西合璧正是眼下流行。
妆容更不必说,影剧世界发行后便学起来了。
那莺歌舞台的支持者也不想认输,又很难和书妄言对线,想了半天,也想出了办法,另辟蹊径
长乐戏园设立“导演”一职,将要毁掉我华夏戏曲
从此以后,演员不成演员,只如木偶,呜呼哀哉。
戏界人士,本就失学者多。如今让一个文盲来做所谓导演,指点戏文并全台戏曲,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竟有人吹嘘纪霜雨以黑白出彩,失学之人也有文人素养
――哎,你骂我们的演员,我们就骂你家的导演
闪避重点,找你的痛点,指责你家这个导演长此以往,会毁了演员。顺便咬死了导演没上过学的事情。
这边粉丝也翻着白眼大骂,“失学不能自学别忘了我们纪导演还会那个什么西洋的蒙太奇理论,你们会吗而且人家的墨字背景明明写的很好你们马戏团没文化不懂审美,不要以为别人也一样。”
对面本来就只是找个借口攻击罢了,哪里相让,大声道这能是一样的东西吗你这样说,我们的布景师也精通科学机关哦
而且你扪心自问,在华夏,学问是那么好做的吗真有那么好的才华,还犯得着在戏园打工
工匠就是工匠,为什么还想着插手剧本上的事。还有,你说写好就是写得好,我怎么觉得是鬼画符呢跟你们家花旦一样
如此你来我往,实在对骂得好不热闹,恰似两家排长队的票房。
金雀本人,第二日去长乐戏园时,竟是已经有落款“云外居”的戏迷组织送来鲜花了,上头还写了些墨字“雀鸣云外,仙落凡尘”“雀迷敬上”,另有几封信。
金雀那脸一下就胀红了。
起雅号,戏迷组织,连戏迷称呼也有
继昨晚之后,又一大惊喜,这都是名角才有的待遇。
戏班的人看到了也都捧起金雀,“如今在京中大火,来日走一趟外埠,便是真正华夏名角了。”
“不错,咱们含熹班也都要靠金雀姐姐了。”
金雀的地位,自排感应随喜记以来,提升得和坐飞机似的,听到这些话她还有点惶恐。外埠指的是津门和沪上,而今有句话,叫学戏在京城,唱戏在津门,赚钱在沪上。
在京城成名后,还得搞定津门和沪上,才叫真名角。
这样的前途,以前金雀是想都不敢想的
只是仍想着那句不能丢纪导演的脸,才红着脸扛下来,学习纪导演宠辱不惊的架势。别说,有这几日的浸润,她此时虽然未上妆容,但神态中散发出来的光彩,仍让人觉得是个美人。
“我去哈哈哈哈哈。”纪霜雨此时走了进来,看到鲜花寄语,不禁大笑,觉得好生眼熟。这后援会,粉丝名,爱豆的美称他在现代可全都见过。
这里的戏迷组织,也是相当给力的,大家聚在一起捧角,有钱出钱,有文出文,跟对家互撕,甚至报纸打投,那叫一个热闹,不输后世。
能这么快拥有自己的后援会,更说明金雀确确实实要起来啦。
“纪导演”金雀看到纪霜雨,激动得很,昨天她就想找纪霜雨了,怎么也没找见。“纪导演”金雀的话完全被其他人掩盖了,只见戏班其他人都殷切地看着纪霜雨,仿佛是他许久不见的至亲。
金雀“”
纪霜雨也吓得退了一步。
经过了金雀“飞升”为金仙,含熹班的人更加肯定纪霜雨的能耐了。人家说捧你就捧你,长得不够好都能妙笔生花,点石成金反正就那个意思。
外头的报纸上虽然有似真似假的骂声,指责这“导演”一职。
但含熹班内,哪个不想得纪霜雨青睐,只盼他看中自己,也给自己设计一下,就跟金雀一样一步登天。
大家都是做艺的,别看徐东家每天扒门偷看、嚎叫,我们会不会失败啊。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成功了,看看人家金雀现在的演技吧
“纪导演,我有个唱段,您能不能指点一下”
“纪导演,我新想了一个唱腔”
“可以可以,大家先出去,我统一时间,咱们一起交流。”纪霜雨非常熟稔地道,“来,找我徒弟登记一下,自己有什么问题。”
他的徒弟,指的当然是检场人了。
含熹班的检场人早就私下做过梦了,跟着师父学,咱以后是不是也能当上导演,扬眉吐气,咱们这检场科,可以改名叫导演科
待人都散了,纪霜雨这才笑看着金雀“怎么,看你有点忧虑的样子,红了不好么”
这红的速度确实快了些,但京城之中,一夜走红的例子也不在少数。只是可能大多数人不像金雀这样,跨度速度都夸张。
金雀在他面前才放松下来,“哎,正是,昨日我还收到几张帖子,有些不知所措”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自己,沉淀下来。”纪霜雨捡起戏迷给她的信,看了看道,“你之所以不知所措,是因为你和其他名角有不同之处。
“他们很多熟读诗书,笔墨娴熟。作为演员,没有文化是不行的,否则你要如何理解戏文,不可能永远都是我来指点,戏曲需要好的导演,但更需要好演员。你要有自己理解中的云霄,以及日后的每一个角色。
“你缺少了这方面实力带来的自信,所以不安。日后,我就让鸡老板花钱,请语文、历史老师,还有外语课老师,你,和演员们都去上课。书法,我可以教你,你从试着给戏迷回信练笔。”
金雀听着不断点头,那种不安渐渐驱散了,因为她知道了该从什么方向努力。
即便这样,听到最后,金雀还是惊讶了,“外语咱们还要排给洋人看么,我可没试过把洋文给唱出来”
“不用唱洋文版啊,但以后你要上国外唱华夏戏曲给洋人听,不得和洋人打交道么。”纪霜雨轻描淡写地道。
金雀嘴巴都张大了,当别人还在说,让她上外埠闯时,纪霜雨已经剑指海外了
要知道,就在前不久,还有人用西洋戏剧的标准,来指责纪霜雨的错漏,他却扬言要把戏曲搬演国外。
纪霜雨“哎”了一声,“不说了,我得找东家讨薪去了。拜拜。”
金雀还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纪导演语气随意,别人可能会以为他在开玩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金雀隐隐觉得,也许日后,真的有机会站在异国他乡,表演华夏戏曲
接下来,金雀推了名流们的社交邀约,随纪霜雨练字,就用回戏迷的信,和写海报作为练习。
她人是越来越红,心情也越来越好,唯独慌乱是消失了,愈发自信的她,发现自己即便是素颜之时,也能收获无数爱慕的目光――虽然有部分是粉丝滤镜。
眼下,两个版本的感应随喜记看起来旗鼓相当,都是每天满座,观看者众多,对台戏演得好生热闹,每天出门倒垃圾的伙计都要相对互相瞪一眼。
媒体上的争端也越来越激烈,都在断言自家会取得票房冠军。
徐新月每天疯狂盯着票房和报纸,一看到有什么骂导演的,就比纪霜雨本人还要痛苦,他可实在是太太太担心被莺歌舞台碾压了,“你们懂什么他没有文化,能赚我那么多钱么”
纪霜雨“”
纪霜雨“你少造谣了,最占便宜就是你”
靠,投资人什么都不用懂,都是我们打工人在帮他赚钱他还要嫌给我太多
但徐新月的解脱之日很快就要来了。
就在最新一期为莺歌舞台摇旗呐喊的期刊,再次刊文,矛头直指纪霜雨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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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惊爆眼球的,还是昆仑书局直接喊出口号“此君比之谭佑安君更可胜任刊头书写”,单这点,就够让人想了解一下这位横空出世的“葫芦老人”是谁了。
而这刊头的书家“葫芦老人”者,也没刻意隐瞒马甲,事实上大概只蒙住过周若鹃的眼。翻开书学教育即可知道――
葫芦老人,正是刚被骂了几轮“失学之人”“没文化工匠”的纪霜雨导演。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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