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晚意兴致全无,决定早早散场。
苏家父子无有不从。
临分开前,施晚意止了上马车的脚步,提醒老苏大夫“若是有人问起,莫说今日见了我。”
老苏大夫虽是不解,仍然满口答应下来。
施晚意和宋婆子上了马车。
马车驶远后,宋婆子问“娘子,到底发生了何事,有什么不妥吗”
不妥何止是不妥。
施晚意瘫靠在马车厢上,无力道“回去说。”
而回府的一段路,施晚意无心想丝毫,脑子空空。
直到两人回到东院,施晚意路过外院,忽然想到什么,急匆匆地钻进小佛堂。
宋婆子跟着她进去,一见她搬凳子,忙制止道“娘子,莫动,您要什么,叫婢女来。”
施晚意便停下来,让婢女取画。
婢女搬起凳子到画下,踩上去,摘下画。
施晚意拿到画,匆匆回到她自个儿的屋子,铺平在桌案上,仔细盯着画上那八个字,指着第三个“日”字问“嬷嬷,您看这个字,是不是日”
宋婆子点头,“很明显。”
无论什么字体,“日”字的形状总是大差不差。
施晚意面无表情地扫视其他字,先入为主之后,她发现,原来觉得很潦草的字,竟然有些认识了。
“这个呢”施晚意指着第六个字,“您看这个像不像来”
宋婆子仔细看,迟疑地点头,“像吧”
施晚意沉默半晌,抬头问婢女“陆一钊在不在外院,若是在,叫他过来一趟。”
婢女应声出去。
宋婆子越发迷惑,“到底怎么了”
施晚意勉强地笑,“我验证一下,我是不是傻。”
宋婆子更糊涂了,“您怎么会傻”
怎么不会她很有可能傻到家了。
施晚意不想再说话,死盯着那几个字,视线如果真的有热度,那一片都能烧出窟窿来。
须臾,陆一钊跟着婢女走进来,行礼。
施晚意招呼道“甭行那些虚礼,你过来。”
陆一钊眼露疑惑,走近桌案。
施晚意在他走近前便利落地卷上画轴,只露出字,而后调转方向,问陆一钊“你看这几个字,能认出几个来”
陆一钊低头认真地看,有几分确定之后,才开口道“时、日、往来,第七个字好像是无。”
很好。
“朝时日暮,往来无忧。”
对上一半儿。
书生曾说是“已故亲人”为他起的字。
姜岑已故,画像旁边留弟弟的字和祝语,合理。
对上六分。
实锤了。
她就是个傻子。
这画像不会也不是姜岑本人,是弟弟吧
施晚意转回画像,打开之前对陆一钊道“无事了,你先回去吧。”
陆一钊一头雾水,听话地退后一步,行礼告辞。
施晚意重新铺展开画像,仔细打量画像。
不像。
还好,没那么傻。
可还是怄得慌。
施晚意终于抬起眼,看向满目担忧的宋婆子,干涩地问“嬷嬷,您知道姜家二郎吗”
“跟咱们同坊那个姜家吗”
施晚意艰难地点头。
宋婆子稍一回忆,“早些年我还见过两次。”
施晚意“”
“娘子,您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
施晚意深吸一口气,扶额。
她都不想去想,她有多少次有可能发现对方的身份。
也不敢想对方到底知不知道她的身份。
施晚意知道宋婆子担心,低声坦白道“嬷嬷,今日我见到姜二郎,才发现我养得书生就是他。”
“什么”
宋婆子惊而失色,“您确定吗有没有可能是您看错了,只是相像而已”
连老成持重如宋婆子,都能震惊至此,可见这个事情多不可置信。
而施晚意已经震惊过,现下惊不起来了,“他蒙着脸我都能认出来。”
宋婆子失语,这也太荒唐了。
她隐约还记得当年姜家二郎的风采,那真的是满京难有出其右的郎君。
“您怎么就将他认成寒门书生了呢”
“他在寺庙里衣着朴素,手上还有茧,我以为做活留下的他做的风筝您也看见了”
现下想,神峪寺就在施家和姜家中间,崇仁坊住的都是达官显贵,他会出现在那儿就极可疑。
但当时施晚意真的丝毫没有多想。
而且现下一回想,不止他们初遇有疑点,他回乡祭祖的时间也
宋婆子不禁叹道“您这眼光也忒好了。”
施晚意伏在案上,对上画像,想到这是姜二郎的兄长,有些不得劲儿,便推到一边儿去,重新趴。
“娘子,您打算怎么办”
施晚意发呆。
她养人的前提,是建立在对方真的是寒门书生上。
她有权势,不怕对方不安分。
所以可以游刃有余。
但如果对方是姜二郎,她所拥有的一切在他面前就都不值一提。
太被动了
施晚意不死心地问“嬷嬷,要不您悄悄去那宅子看一眼万一不是呢”
“老奴自然愿意为您走一趟,可是”
这么多巧合汇在一起,实在没法儿自欺欺人。
宋婆子道“不若还是想想,如何应对。”
施晚意塌下肩。
她将姜氏子养在她的外宅。
她是色迷心窍。
姜屿到底是怎么想得
会不会跟她一样,也只是想要露水情缘,好聚好散
施晚意眼露期盼,对宋婆子问出来。
宋婆子不忍打击她,可还是实话实说道“娘子,姜家的家风,您也是知道的,那姜二郎就算没走姜家的文臣路子,也是姜家教养的子孙。”
“而且他一直未成婚,很有可能是宁缺毋滥。”
言外之意,这种人不可能为了“露水情缘”与女子越礼,更不可能轻易“好聚好散”。
宋婆子见她眉眼有些丧气,又赶忙安慰道“幸好没成事儿,情况还不算太坏。”
是没成事儿,可施晚意也不好与宋婆子说那些私房事儿。
他们两个没羞没臊的行为在这时代,已经很出格了。庆幸也只能庆幸,那些行为,除了她的人,没有别人知道。
“实在不行,您就从了吧。”
宋婆子是娘家人心态,虽然没与姜二郎直面接触过,可单就姜家的家风和坊间对姜二郎的传闻,这简直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女婿人选。
起码比陆仁可强上百倍。
不对,陆仁哪配跟姜家二郎比
施晚意一看她眼神里的满意,顿时防备起来,一本正经地讲道理“绝对不行,我当寡妇当得自得其乐,旁人可不这么认为,若是教人发现,到时候满京风言风语,岂不烦的很而且姜家那样的门户,且不说能不能进,就算进了,我还哪有如今的自在”
就怕由不得她。宋婆子欲言又止,还是顺着她说“所以您的意思是”
“先晾着,我以后不往外宅去了,慢慢冷下来。”
施晚意一副要修身养性的模样,“京城里外多少座寺庙刨出神峪寺,我往后没事儿就去尝尝斋饭,您让人传些话出去,就说我长斋礼佛,清心寡欲。”
反正她不好色了短期内。
确实不好直接撕破脸,宋婆子只能应下。
这时,门忽然敲响,婢女得了应允走进来。
施晚意看到她手里的信,如临大敌,向后,紧靠在椅子靠背上。
但婢女还是双手奉上信,道“娘子,屈六送来的信。”
施晚意“”
她刚说冷着。
作对的就来了。
宋婆子挥手教婢女下去,看着信道“您还回吗”
直接不回摆明着就有问题。
施晚意苦笑,“得回。”
宋婆子闻言,便往砚台里倒了一点清水,拇指中指捏着磨条,食指压在顶上,缓慢磨墨,让她有平静的时间。
而施晚意做好打算,也不犹豫,直接拿起信封取出信。
信的字里行间极温情,可一旦接受写信的人是姜屿,那绵绵思念之语再不复原来的撩人。
仿佛变成了捆猪的猪蹄扣,只要她一失足,就会将她困住。
她越是挣扎,越是绑得紧。
施晚意提笔蘸墨,深呼吸,斟酌着措辞,写了一封正常的回信。
信上着重表达她暂时没有时间与他见面的遗憾和思念。
施晚意放下笔,给宋婆子看,“嬷嬷,看不出什么异常吧”
宋婆子瞧了瞧,“情深意切,没什么异常。”
她从来不窥探自家娘子的隐私,只看过这一封信,从信上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施晚意便吹了吹信纸,待到干了,塞到信封里。
第二日,信到了姜屿手中。
姜屿看着信,眉眼中的笑意一点点淡下来,唇角也抿起。
往常施晚意的回信,总是会暗暗撩拨他,搅得一池春水泛涟漪。
他也能读出施晚意落笔的心情。
那种舟行水上,迅速划走又划回来,欢快的浪意,姜屿轻易便知道他拨动着她的心弦。
可这一封,很正经。
过于正经,便很干。
就好像她只是敷衍了事,没有感情。
姜屿尊重她,始终没让人窥探过深,顶多就是制造一点偶遇以及派人暗中保护她。
但这一封信,姜屿欲壑难填,心底的空洞无法填满,便招来护卫。
“去问一下,她近来见了什么人,有什么行程。”
“是,大人。”
姜屿教护卫退下,重又拿起那封信。
再看一次,仍然无法忍受施晚意对他有一丝一毫地敷衍。
而且,他们两人本来就没有日日相见,他忍耐着思念,她还如此敷衍了事地说不能见面
姜屿倒要看看,是什么缘由。
陆家,东院。
施晚意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对婢女吩咐道“给我找个钵,我敲一敲。”
婢女莫名,去外面找了一只钵回来。
施晚意盘腿打坐冥想,时不时敲一下。
顺利地,敲睡着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