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祁朝的规矩, 提名金榜的新科进士在游街之后, 会在宣仪门前统一接受圣旨, 进行登记造册仪式, 如此, 才算成为大祁记录在案的真正进士。而每科进士多则五六百人,少则一二百名, 只有状元和榜眼、探花能获得皇帝单独的备案圣旨, 这是作为前三甲的荣耀。
然而,今科状元所获得的嘉奖却是十分过了,比之前任何一科都要隆重。
宣仪门前, 礼炮齐鸣、红绸紧簇, 圣上的总管大太监朱封朱公公,亲自来为今科状元宣旨。
圣旨前半部分的内容倒还好,正常的状元敕封流程,同前科状元一样,授了个翰林院博士的虚衔。可后半部分, 却实在石破天惊。
“朕之皇四女婉彤,昭昭若日月、离离如星辰, 娴熟大方、品貌出众,适婚嫁之龄,当择佳婿与配。
兹闻新科状元江瑜,年迨耆英,德称乡郡,仁爱既深善誉弥著, 爰详稽于古典,与朕之皇四女堪称天设地造,朕躬闻甚悦。
为成佳人之美,当隆锡于宠章,特封尔为恩亲侯,命为驸马都尉。布告内外,咸使闻之。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人生最得意的两件事便是“金榜题名时”与“洞房花烛夜”。打马游街刚过,琼林宴尚未开席,四元及第的新科状元即被封为驸马,尚得还是当今最受宠爱的昭阳公主。这怎能不叫人羡慕嫉妒
一时之间,无数神色复杂的视线都投到许源的身上,仿佛要将她戳穿个洞。
却也有在京中有些势力的勋贵人士,听得这赐婚圣旨下得蹊跷。
一来,琼林宴尚未开始,就这么急匆匆的在宣仪门前点了驸马琼林宴即将开始,何必急这一时莫不如在宴席之上,君臣相得、酒酣正浓,再将其点为驸马,岂不更美
二来,一般点驸马前,多少都要过问男方的意愿,譬如细细问过对方婚配与否,家中人口几何等基本情况,也算走个仪式过场。可看今科状元的惊讶模样,似乎此前他并没有被通过气。
三来,祁朝男女大防不严,即便是本朝其他公主,婚嫁前也都与驸马事先见过。新科状元打马游街,皇四女可能在鹿鸣台上见过他,可这江瑜本人,却还未曾见过皇四女。
总而言之,祁帝的这道圣旨,不像是个正经的赐婚圣旨,倒是像京中流行的“榜下捉婿”。似乎是深怕今科状元会提反对意见,于是急匆匆的在宣仪门前当众宣旨了事,省得在琼林宴上面对面的赐婚,会被当事人反驳。
如此,不管你江瑜是否有过婚配,内心是否愿意,反正这驸马你是当定了。就颇有种强买强卖的意味。
只是,真的就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在场围观的达官显贵们内心不解。按理说昭阳公主的驸马确实难招,可也不至于就这么焦急上赶着吧。勋贵子弟里少有愿意当驸马的,可小小的进士里面,想当驸马的大有人在,这个江瑜再优秀,也不至于就非他不可了吧旁边和他同省出来的探花就也不错啊,相貌还更胜一筹。
可这道圣旨下得,就仿佛是一定要把这江瑜“套”成驸马一样。
进士里面偶有消息灵通的,知道江瑜在老家还有个“同名”未婚妻。一时间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羡慕人家被点成驸马,还是同情对方被皇家拆散姻缘。
皇命难违,新科状元是要奉旨负糟糠,他那一同长大的小青梅,势必要为昭阳公主让路了。
“这怎么可以”人群中围观的程巧巧惊呼起来,程棒棒一把捂住她的嘴。
许源错愕至极,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戏文里常有的“女驸马”。
“翻船了吧,宿主”1123贱贱的说,“你就老老实实的参加武林大会、打遍天下无敌手不好吗非要不走寻常路的通过科举来扬名立万,这下好了,崴泥了吧”
“搞什么嘛,说好的男女主琴瑟和谐、神仙眷侣呢女主为啥跟我赐婚了”许源不明所以。
“原著里女主也是有被赐婚这个小插曲的,和一个没有名字的小进士。”1123解释道,“定的大婚日子,和男主与程巧巧是一天。然后大婚前夕,身世曝光,她直接在大婚当日和程巧巧一道嫁了太子。”
“那个小进士呢”
“死了。”
“死了”许源十分不解,“怎么死的”
“那进士是科举舞弊的引子,被抄家流放,没多久死在流放途中了。”1123说,“宿主你小心,如今你取代了那个小进士,小心你也被指责成科举舞弊。”
“我那么优秀需要舞弊”许源自信的说。
1123想说你的性质比舞弊严重多了,但到底没说出口。这一世宿主武力值很高,真被判刑的话,大不了越狱就是了。就算越不了,虎头寨也能劫狱。于是1123问道:“那么你要当这个驸马么”
“当呀。”许源没心没肺的说,“干嘛不当,女驸马,多刺激啊。反正又不会真的结婚,女主是要投奔男主的。”
“你就玩儿吧”1123没好气的说。
许源朝人群中的程巧巧安抚的一笑,便镇定自若、毫无心理压力的接了圣旨:“谢主隆恩。”
落在她身边的齐怀瑾眼里,只觉得许源是轻松愉悦的就抛弃了江大鱼和程巧巧。就感觉,许源似乎有点渣
没关系,那是因为她们都不是江瑜的真爱。齐怀瑾这么说服自己。
琼林宴,又称闻喜宴,在皇家琼林苑举行,乃是皇帝宴请新科进士的宴席,十分隆重。
宴席上,祁帝居中坐于首位,皇后和李贵妃一左一右的分坐两侧,俱都对着许源嘘寒问暖、亲切异常,让她摸不着头脑。
她在殿试时的那篇策论应该很符合祁帝的口味。她少年得志,而君主惜才,还点她当了驸马,对她和颜悦色很正常。可即便这样,祁帝看她的眼神也亲切过了头吧
而皇后,明明恨她入骨,此前还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下属追杀于她,怎么现在也对她满面春风的样子
还有李贵妃,不是已经齐怀瑾确认过身份了吗,怎么还不把儿子认回去宴席上就当做不认识齐怀瑾似的,尽是拉着她嘘寒问暖了,还让她当了驸马以后,好好照顾她的孩子。照顾谁祁琬彤还是齐怀瑾
许源觉着这皇宫里的每个人,都挺让人难以捉摸的。
酒过三巡,众人渐渐放开了去。有一小太监悄悄过来许源身边,附身低语道:“昭阳公主于御花园湖心亭等候驸马爷,请驸马爷前去一叙。”
许源抬头看了看,帝后与李贵妃三人组俱都亲切慈爱的看着她,似乎在说,年轻人约会去吧,我们都懂,我们不在意。
许源又下意识的朝齐怀瑾看了看,探花郎唇红齿白、面色微醺,正低头和榜眼李睿木说些什么。许源便不再多管其他,起身随着小太监朝御花园走去。
离了宴席,人声笑语渐渐隐没在夜色里。
天际云遮雾掩的挂着一弯朦胧月牙,月光柔柔的在郁郁的殿宇间扑掩着,银灿灿的像一汪泉水,宫殿飞檐的尖角也无法勾破它的宁静。御花园中花香肆溢,浓光淡影。
晚风习习,夜色微凉。
湖心亭四处皆水,只可划舟而至,是个谈话的好场所。亭中有一清秀女子正在焚香抚琴。她芳菲妩媚、柳腰娴静,骨子里透着一股风流娇柔。而她弹奏的,则是一曲凤求凰。
小太监划船将许源送至湖心亭,便机敏的低头离开了,只余亭中的许源和这女子二人。
“江瑜见过昭阳公主。”许源拱手行礼道。
“驸马请坐。”祁琬彤一曲毕,替许源斟了杯茶。行云流水、姿态优雅。
“父皇此前跟昭阳自夸,说他替昭阳选了这天下顶顶好的一个男儿做为夫婿。昭阳一直不信,觉得父皇言过其实。但昭阳今日见了驸马,高洁傲岸、气宇轩昂。昭阳这才知道,这天下竟真有驸马这般优秀的儿郎。”
这奉承话夸得人全身舒坦。只是,许源微妙的打量着祁琬彤。
对面的女子,容色清秀,妆容精致。绯色藕丝芙蓉衿上裳,下穿碧水绡翠宝罗裙,天青色的宫绦佩着粉色垂金吊坠,发髻上雾霭珠环,一笑容光灿烂,虽非李贵妃一般倾城绝色,却也于盛妆下自有一分娇娜与媚态。
湖面波光潋滟,酒香与女子的脂粉熏香绕在一起,勾出暧昧的意味。
所以,世界女主这是在勾引她许源内心微妙。
“不知公主叫在下前来,所谓何事”许源突然就有点腻味,人都是有倾向性的。尽管面前楚楚动人的女子看起来十分惹人怜惜,但想到她的荣华富贵是建立在齐怀瑾的痛苦上,许源就很难对这女子产生什么好感。
何况,眼前的女子再美,也不及她看多了的齐怀瑾十分之一。
“听闻驸马颇有产业。”祁琬彤不疾不徐的说道,“从边县起家,一手建立了虎头商会,分号遍布北地数省。于京城,驸马更是延下半个东市,广开店铺,以虎头酒楼为首,与本宫的昭阳商会犄角竞争。” 。
“本宫想着,既然驸马与本宫迟早要变成一家人。那么驸马不如吩咐下去,让手下的商人停止这种无谓的内耗”祁琬彤轻轻用檀香熏过的团扇掩在鼻端,浅笑道:“又或者,驸马从此官运恒、政务繁忙,不如将虎头商会的事情,交给本宫代为打理,如何”
如何当然不如何
“不可能。”许源直截了当的说。空口白话的就想套她的产业,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许源毕竟是当过世界级商业集团掌门人的,生意场上的寸步不让已经成为了本能,没有特殊需要,断没有无端的给竞争对手让利的道理。
祁琬彤愣了愣,内心有些羞恼,倒是没想到许源会拒绝的这么干脆。
她脸色变了变,随即自信的将身子朝许源倾了倾,露出自己如白天鹅一般修长的脖颈,莹润如玉,夜色下格外的透着一股勾人的魅惑。她缓缓的抬眸向许源浅笑道:“驸马可是想清楚了驸马与本宫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又何必分得这么清楚”
语调婉转,百转千回。姿态撩人,动人心魄。
然而许源作为直女,心里多少有些膈应。她下意识的后倾了几步,道:“男女授受不亲,望公主自重。”
“你”祁琬彤面色白了白,没想到许源对程巧巧和善有加,对她却是不假颜色。而且,凭什么程巧巧可以勾引到对方,她却不可以
还是说,这个状元郎,并不是喜爱女子的女同
许源不管祁琬彤内心想着什么,仍然不客气的说道:“我的生意,有专门的管家代为打理,不劳公主操心。至于商业上的竞争,各凭本事罢了,你自己没能力掌控市场,怪谁我这边是不会退步的。”
“自己没能力”这个词语戳到了祁琬彤的痛处,她当即收起勾引的姿态,冷笑道:“那驸马又是自己有能力的人吗”
“嗯”
“驸马不也是靠着欺骗利用李睿木和程巧巧,才闯下这片家业的吗”祁琬彤讥笑着说。
“欺骗利用”许源不明白祁琬彤在说些什么。
“呵。”祁琬彤挑眉道,“我应该叫你江大鱼吧驸马。”
祁琬彤轻轻的朝后仰去,金镶玉步摇的蝶翅点点晃动如波光,她悠闲的把玩着自己的护甲:“你也不过是个姑娘,却女扮男装的哄骗了程巧巧的一片痴心,哄着她替你出钱出力。然后你又骗了我那小舅舅对你死心塌地、掏光家底,你的手段还真是高呀。就是不知道,你哄骗李睿木的时候,穿着的是红妆,还是男装”
听着祁琬彤说得不像话,许源也冷下了脸色。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祁琬彤斜眼看着许源,轻笑道,“你不过也是个女孩儿家,说到底都是以色上位的,却偏偏要装成独立奋斗事业的样子,不累吗”
“你恐怕对我有什么误会。”许源说。
“误会,你还不是借了男人的势啊,不对。”祁琬彤抿嘴笑道,“你借的可不单单是男人的势,你还借了女人的。你的段位可真是高呢。”
许源莫名其妙的看着祁琬彤,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一个土匪,却女扮男装的考科举。这触的是欺君之罪。”祁琬彤说,“如今你更是被点为了驸马,一旦真相曝光,怕是你有九条命,都不够赔的”
“所以呢”许源平静的看着祁琬彤,目光疏朗。
祁琬彤一怔,没想到对方被揭破了身份,还能这么的镇定自若与云淡风轻,就像是一点都不惧怕被她点破一样。
“所以你投靠本宫是最好的选择。”祁琬彤干巴巴的说,许源的反应超出了她的预料,导致她一点都没有刚才的气势。“本宫会替你瞒住身份,本宫比程巧巧更能供给你庇护。”
“公主殿下乃是千金之躯,如今知道了在下的女子身份,为何还愿意嫁给在下、同在下做一对假夫妻”许源淡淡的说。“还是说,公主殿下其实也在打着什么别的算盘,在下不过是您掩人耳目的幌子”
“本宫怎么可能真的嫁给你”祁琬彤不屑的说,“本宫会有这世上最好的姻缘,这点不劳你费心。你只需要将你在民间的势力交给本宫,然后安心的效力于太子殿下即可。”
“所以公主的意思是,我必须成为您和太子殿下手中的一枚棋子。否则您便去揭穿我的欺君之罪”许源平静的问。
祁琬彤默认了。
月下的湖面仿佛倾了满天的碎钻星光,远处宫宴上万余灯盏,交映璀璨。
四下里静默起来,许源迟迟没有回答,祁琬彤不免的有些着急起来:“你想清楚了吗”
许源垂眸,手扶在玉栏杆上,轻声笑道:“你刚才说,我是以色上位”她轻轻一掰,那坚固的扶栏便应声一折。“可你也说了,我是个女土匪。”她将那被掰了半截的玉栏杆丢到花容失色的祁琬彤脚前:“我明明是凭武力上位的”
“你若想去揭破我的身份,便去吧。”
“反正别想让我把虎头寨的产业送给你。”
“你不想嫁给我,我更不想娶你。”
说罢,许源不等祁琬彤有什么反应,便自顾自的离开了湖心亭。连船都没叫,直接用违反物理常识的轻功水上漂了过去。
“阿姊,你为何同意皇上将江瑜点为驸马”
隐隐绰绰的声音传来,许源停住了脚步,悄悄的隐在树后。如水银般的月光从梧桐的叶子间漏下来,枝叶的影子稀稀疏疏的落在前方的三人身上。
晚风渐凉,李贵妃轻柔的替齐怀瑾拢了拢衣袍,温声道:“江瑜姿容出众、文武双全,怎么当不得驸马”
“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眼看事情一步一步进入正轨,您让江瑜做驸马,不是耽误人家吗”李睿木急声道。
“好了,你闭嘴吧。”李贵妃打断了他,她慈爱的看向齐怀瑾:“好孩子,娘没有忘记答应你的事情。”
“我知道的。”齐怀瑾说。
“那便好。”李贵妃温柔的说,却仍然不放心似的徐徐解释道:“那江瑜出身虽差,却年少有为,本就不同于一般男子。况且他身负婚约,还是状元,实在无法通过寻常手段强逼他成为别人的男宠。”
“当今之计,唯有迅速点江瑜为驸马,才能斩断他身上的婚约,将他的户籍列入公主府的案册。他日我儿身世大白,昭阳公主府的所有自然也由我儿来继承,包括那个江瑜。”
“到那时,即便江瑜不愿意和我儿在一起,可他的户籍身份,也都归我儿掌握了。就算我儿冒天下不韪的想给他这个男子一个正妻名分,在大义上也、也站得住脚”李贵妃仿佛在强行说服她自己。
暗中偷听的许源:
“我都明白的。”齐怀瑾温声笑道:“不过,阿瑜他不会不愿意的,我们是两情相悦。”
仿佛有一只手极快极温柔的从许源的心上拂过,让她心跳如鼓,既是惶惶然不知所措,却又伴着些莫名其妙的欢欣。
系统1123奇怪的问:“宿主,你什么时候和齐怀瑾两情相悦了。”
许源沉默着不说话。
她脑海中仿佛突然亮起了醒悟的灯泡,遇到齐怀瑾以来点点滴滴的回忆一一在她脑中闪过。
所以,齐怀瑾这是爱慕于她
那么她喜欢齐怀瑾么也是有好感的吧。
可她在齐怀瑾面前都是男装啊难不成齐怀瑾是个断袖
而且,她还不知道这一世的许愿人,是否还会回来
许源心情复杂的返回了宴席。不多时,更衣净手的齐怀瑾和李睿木也回到了坐席,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
宴席进入了尾声,众人都有些失态,坐于上首的皇帝和妃嫔也都离席回宫了。底下有些不胜酒力的新科进士,醉的卧倒在地、人事不知。
太子祁祯端着酒杯,穿过闹哄哄的人群来到许源的面前:“孤敬咱们大祁的新科状元。”
许源目光清冷的看了太子一眼,接过敬酒饮了下去。
“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我该叫你一声妹夫才对。”祁祯意有所指的说道,醉了的他有些失态,目光似乎有些淫邪:“彤儿刚刚都和你说过了吧,以后,阿瑜和孤就是一体的。”
齐怀瑾面无表情的瞥了过来。
“殿下。”许源轻声说道,“臣刚刚和公主殿下不欢而散,并没有谈拢。”
祁祯拎着酒壶,有些意外的看着她。
“殿下或许不知,”许源声音空灵,“臣有自己的心上人,成为驸马,非臣所愿。”
齐怀瑾的心跳漏了两拍。
“你说的心上人,是孤的未婚妻程巧巧么”祁祯的面色有些不善。
“不是。”许源想起许愿人江大鱼的心愿,似是回忆似是苦涩,最终只温柔的说道:“臣从小便相中一人,但心悦君兮君不知,故我一直在等他长大,惟愿白发齐眉,相伴终老。”
齐怀瑾的心沉到了谷底。
“所以,太子殿下您和昭阳公主殿下期望的事,恕臣难以从命。”许源继续说。
祁祯阴晴不定的看着她。
宴席散去,离宫的路上。齐怀瑾叫住了许源。
“阿瑜,你的心上人”
月光清淡,落在少年的眉宇间,隐有痛楚和哀戚的神色。
许源神色复杂,“抱歉。”最终,她轻轻的说,“我不是断袖。”
齐怀瑾缓缓的转身离去,黯淡夜色下,他单薄的身影被拉得又细又长。空中的明月如同倒挂的银钩,远处皑皑的宫殿仿佛无数匍匐的鬼怪,让人心下凄惶不已。
齐怀瑾一步一步走得极轻极缓,却又一步一步极重极沉的走在了许源的心上。
翌日。
有落榜举子敲响登闻鼓,状告会试主考官徐衢徇私舞弊。于会试中擢落平民考生,偏袒兰陵一系。举世哗然、朝野皆惊。
与此同时,有一桃色丑闻于宫廷间悄悄流淌。说是徐衢和当今的李贵妃,不清不楚。
徐衢,翰林大学士,出自渭水豪族徐氏,是兰陵世家当代人里的领头羊,也是当年李家二小姐最激烈的追求者。坊间传闻,徐学士和李贵妃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当年徐李两家更是已经替二人交换了庚帖,只待弱冠及笄,二人便可成亲。只可惜情深缘浅,李家二小姐奉旨入宫。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徐郎是路人。
徐衢本该与李贵妃再无瓜葛,但如今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这么多年,徐衢和李贵妃从未断了联系。甚至,甚至矛头直指昭昭如日月、离离如星辰的皇四女,祁琬彤。
说是,李家次女当年入宫不多时便怀有身孕,皇四女的血脉其实存有疑点。
许源及今科前几俱都被传到了大殿,殿内很多人,俱都面色不善的看着敲响登闻鼓的落榜举子。
“求皇上做主”落榜的举子匍匐跪地,一下一下的磕着头,额头泛出殷红的鲜血,嗓音格外凄怆,“求皇上还天下一个清朗公平的科举路”
“你自己临场发挥不好,关本官何事”翰林大学士徐衢是一名儒雅的翩翩美大叔,虽已接近不惑之年,却仍然长身玉立、丰采高雅。眼下,美大叔惯常和煦的脸上泛着一层薄冰似的怒意,他不忿的说道:“兰陵学子大多用功刻苦、学识斐然,哪里需要本官去徇私舞弊”
“若兰陵学子果真如此出众,那为何渭省解元只在殿试得了榜眼”落榜的举子不屑的说,“前三甲的状元和探花还不都是我北地考生”
许源:真是躺枪。
徐衢被气笑了,他骂道:“照你的说法,身为北地考生的状元和探花,本该在会试时便该被徇私舞弊的我擢落掉。可事实是,北地的江瑜在会试之中,被本官点为了会元。北地的探花,也被本官评为了前十。”
“会试的前几名,你碍于天下悠悠诸口不敢操作。可中间的三四百名,你却徇私舞弊,大力淘汰我北地寒门学子,好让南方学子,尤其是你的嫡系多占名额”落榜的举子声嘶力竭的吼道。
“我的嫡系”徐衢冷笑道:“本官既然能当这一届科举的主考官,自然也是符合科举的避嫌原则的。我兰陵徐氏今年没有一个嫡系子弟参与会试本官问心无愧”
“徐氏没有,李氏却有”落榜的举子石破天惊的喊道。
“今年的李氏,包括榜眼李睿木在内,嫡系旁支门生学徒,共计中举七十二人普天之天下,谁人不知你徐大学士和李氏的关系你敢说这当中你没有徇私舞弊”
殿内众人俱都心惊胆战,一时鸦雀无声。
徐衢的面庞因为急切和激愤而泛起潮红,他咬牙切齿的瞪着落榜举子道:“我和李氏能有什么关系”
“这京城内外谁不知道你和李贵妃”落榜的举子脱口而出,随即仓皇的捂住自己的嘴,似在后悔和恐惧。
祁帝面色阴霾,眸中似有山雨欲来的风暴:“你倒是说说,这京城内外都知道些朕的爱妃什么”
落榜举子磕头泣血道:“草民什么也不知道,草民胡言乱语,草民有罪。”
“说”祁帝厉声喝道,眼睛里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
落榜的举子两股战战、冷汗淋漓,他匍匐在地的凄声说道:“京里的百、百姓都在传,说贵妃娘娘和徐大人有、有私情。说,说昭阳公主,昭阳公主”
“昭阳公主什么”祁帝面色铁青,冷冷问道。
“说昭阳公主其实是徐大人的女儿。”落榜举子期期艾艾的说。
祁帝瞠目圆睁,抓起手边的墨砚就重重砸到落榜举子的头上,那人本就开花的脑袋越发头破血流。
徐衢撩衣跪下,急切道:“此人神志不清、信口雌黄,皇上万万不可听信。”
榜眼李睿木愤怒的盯着落榜举子,跪地朗声道:“皇上,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污蔑皇室与我兰陵李家的清誉,恳请皇上严厉处罚此人”
太子祁祯出列道:“父皇,儿臣愿意为贵妃娘娘和四妹妹担保,这举子空口白牙、无凭无据的便污蔑皇室,实在居心叵测”
“皇上,殿下,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这京城内外都传遍了,而且,公主殿下于昭阳酒楼多次单独宴请徐大人,也是京城百姓人人皆知的事情。若是果真没有瓜葛,昭阳公主又何必宴请一个外男大臣”落榜举子凄怆的喊道,宛若哭倒长城的孟姜女,承受着天大的冤屈。
“那是昭阳公主在向本官讨教学问”徐衢恨恨的说。
在场官员中有一御史出列进言道:“陛下,近日京中谣言颇多。人曰谣言可畏惧,何不请贵妃娘娘与昭阳公主来当面对质”
“放肆娘娘和公主千金之躯,如何能因着一介举子的凭空臆测,就将她们传至前廷承受侮辱”李睿木愤怒的说道。
“本官倒觉得可行。”宗正寺的一名官员幽幽开口道,“皇上。既然民间对昭阳公主的血统存疑,那不如将其唤来滴血验亲,证明身份,也可正本溯源,从根头上遏制谣言。”
“小李大人,此事涉及娘娘清誉,涉及皇室血统和威严,不小了。”那御史义正言辞的说道。
“是啊,皇室血统不容混淆。”宗正寺官员行礼道,“此事涉及后宫与宗祠,既然单传贵妃娘娘和公主殿下到前庭不甚便宜,那不如将皇后娘娘一道请来,以正视听。”
“皇上,臣等恳请皇上,莫让贵妃娘娘遭此侮辱。”李睿木及朝中其他出身李家的官员纷纷跪下,叩首拜请。
祁帝目光深沉、面色疲惫,两鬓的花白华发愈发衬出他的衰老和虚弱,他静止般得盯着面前的桌案,不知道在想写什么。良久,他吩咐身边的总管太监朱封道:“去把贵妃和昭阳公主,还有皇后,都请过来。”
兰陵出身的官员,包括跪在地上的徐衢,都不可思议的望着祁帝。
不多时,三名后宫的女子便都到了大殿。皇后面带疑惑,贵妃镇定坦然,唯有昭阳公主神色戚惶慌乱、很是反常。
“彤儿。”祁帝皱眉看向自己忐忑不安的爱女,“你为何要在昭阳酒楼单独宴请徐学士”
“我,儿臣,儿臣只是在向徐学士讨教学问。”祁琬彤讷讷的说,低头不敢去看祁帝的面容。
祁帝眼中的狐疑更甚,他柔声问道:“彤儿,有什么话你大可直说,朕替你做主。”
“父皇。”祁琬彤抬头直视祁帝,面色哀戚,眸中含泪:“儿臣近日听闻关于儿臣的不堪谣言,惶惶不可终日。联想到幼时徐学士教导儿臣启蒙,格外尽心尽力,比对太子哥哥还要上心,儿臣惶恐,便于昭阳酒楼设宴请了徐学士,想问个清楚。”
“结果呢”祁帝问。
“徐学士起先不肯说,但耐不住儿臣软磨硬泡,他终于告诉儿臣,说,说儿臣其实是他的骨肉。”祁琬彤哀戚的说道。
“你胡说”徐衢瞠目欲裂。
“徐衢果真这么说”祁帝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般直朝站在角落津津有味的围观着的许源看来,当中的震惊和疑惑宛如实质。
许源:看我做什么
“父皇,儿臣也不信,儿臣不信自己不是父皇的孩子,不信母妃会做出这等有违宫墙之事。可,可这是徐学士亲口所言”祁琬彤凄厉的哭诉道,“徐学士告诉儿臣,他和母妃本是早有婚约的青梅竹马,都是父皇您仗势欺人、横刀夺爱。徐学士还说,说儿臣本是尊贵兰陵世家的徐姓嫡出大小姐,而不是江湖草莽出身的祁姓公主父皇,儿臣不信儿臣不信徐衢的话儿臣明明就是父皇的女儿儿臣恳请父皇,容许儿臣滴血验亲、以证清白”
祁帝恶狠狠的掀翻了桌案上的奏章典籍,他面容阴鸷的打量着徐衢和李贵妃,看似恨不得将这二人生吞活剥。
徐衢再拜叩首道:“皇上,微臣万万没有说过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微臣不明白昭阳公主何故出此荒唐之语”
“皇上”李贵妃的身子晃晃悠悠的,她撑着李嬷嬷的手勉力站了起来,厉声道:“臣妾和徐大人不过在儿时见过几面罢了。入宫之后,臣妾更是从未和徐大人有过联系,臣妾实在不知徐大人为何会对彤儿出此妄言。臣妾觉得彤儿说得法子不错,不如就滴血验亲近日宫中谣言凶猛、污蔑臣妾声誉。恳请皇上为臣妾做主,彻查谣言根源”
“皇上,臣妾也不信贵妃妹妹竟然和徐大人会有奸情。”皇后端庄危坐,恳切道,“不如就验一验,还彤儿和贵妃妹妹一个清白吧。”
祁帝眉头紧蹙,他狐疑的看了看面色坦然的李贵妃,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徐衢,面色阴晴不定、眼神里写满了怀疑。
许源在意识里敲自家的系统:“1123,剧情好像变化了。原著里李贵妃是极力反对滴血认亲的,认为这是对她和昭阳公主的侮辱。而且原著里不是写,滴血认亲前先扒出李贵妃和外男私相授受的吗说互相保留着对方的信物。现在怎么都变了”
1123无语的回答道:“这一世齐怀瑾都不符常理的被贵妃认回去了,剧情能没有变化吗说到信物。”它大胆推测道;“会不会你身上贴身藏着的那块玉佩,就是原著里陷害贵妃的信物”1123越说越顺畅:“很有可能呀,原著齐怀瑾被杀了,那这玉佩也很可能落到皇后手里,用来陷害贵妃,再好不过。”
“不一定,可能就是别的东西。”许源说,“感觉一块玉佩还不够分量。”
“唉,你管那么多干嘛,看你的戏呗。”1123说。
“那就滴血验亲吧。”祁帝似是下定了决心。“朱封你去准备清水和器皿,验证彤儿的血是否和、和朕相溶。”
“皇上。”李贵妃突然凄凉的哀叹了一声。
祁帝狐疑的看着她。
“您是真的疑心臣妾吗”李贵妃哀伤的说,柔弱的语调里带着哭腔,“臣妾从未背叛过您。也好,就让彤儿替臣妾证明清白吧。”
祁帝默默不语。
“皇上,滴血认亲的古法,未必就准确。”李睿木喃喃说道,“微臣恳请皇上,莫要为了无端的猜忌,伤了贵妃娘娘的心。”
“小舅舅。”祁琬彤喝道,“滴血认亲的法子自古便广为流传,也得了太医们的证实。如今唯有此法,可以证明母妃的清白,证明本宫的血统。小舅舅你莫要阻拦了。”
“皇上,臣万死,臣刚刚确实欺瞒了皇上。”徐衢突然语出惊人的说道。
“什么”祁帝震怒的看着他。
徐衢叩首道:“臣罪该万死,微臣承认,昭阳公主与酒楼设宴请臣,确实不只是向臣讨教学问,而是问了臣一些其他隐晦的事情。”
“什么事情”祁帝一怔,面上疑惑更甚。
“昭阳公主问了微臣,太子的身世。”徐衢跪在地上,深深叩首道:“公主怀疑太子殿下是微臣的儿子。微臣惶恐,不知道公主殿下为何有此怀疑。可,可公主却是肯定太子殿下并非皇室血脉,偏要拉着微臣询问是否就是太子殿下的生身父亲。”
满室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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