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祁琬彤急急的叫道。
“公主殿下”徐衢厉声喝止道, “事到如今您还想替太子和皇后隐瞒吗”
他掸了掸衣上的尘土, 对祁帝行了个最尊敬的跪拜大礼,道:“臣,翰林大学士、太子太师、参知政事徐衢, 恳请陛下为大祁之国本宗社, 彻查皇太子祁祯之血脉正统”
“放肆”皇后腾的站起,头上的紫金点凤珠冠因为起得太疾而清脆作响:“你可知你在污蔑谁”
“皇后娘娘, 事到如今, 您还执迷不悟吗”徐衢不卑不亢的朗声喝道。
“本宫执迷不悟什么”皇后银牙紧咬, 眸底血红,完全不复方才的眉目端庄。
“陛下,臣有罪”徐衢面向祁帝,哑声道:“昔日先皇后走后, 陛下过于哀痛, 数年不曾踏入后宫。微臣当年初入翰林院, 奉旨为前面三位小殿下启蒙教学,由此得到当时协理后宫的贤妃娘娘的几次传召。可微臣万万没有料到,贤妃娘娘她, 她竟然妄图诱惑微臣”
石破天惊, 语不惊人死不休。
一时之间, 在场的官员们虽然面上纹丝不动, 内心却都活络开了。
徐衢美髯白皙、峨冠博带,虽然已是三十多岁接近不惑,但仍然风姿挺秀, 是京城贵妇们藏在心底的白月光。在场和他同期的官员,就没几个的夫人是当年没有暗恋过他的。
兰陵徐公子,温润如秋水。
当日新科进士打马游街时,探花齐怀瑾夺走了京中无数女郎的芳心,便有不少贵妇抚着自己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女儿,怀念叹息的道:“我曾见过比他还要俊美的探花”
如今的徐公子是老了,可仍然也是最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一个美大叔,不知多少贵妇红颜想要和他一度。可他偏偏最是正人君子、高风亮节,真是白瞎了这一副好皮囊。
可现下,成日里跟高岭之花般不可亵渎的徐衢却是满脸的悲愤和羞恼。这让在场的其他中年官员们暗乐不已,却又偷偷钦羡。
“微臣当时就断然拒绝了贤妃娘娘从此再入宫廷也不曾踏入皇子殿以外的任何地方,只求绝了贤妃娘娘的觊觎。”徐衢悲愤道:“微臣当时人轻官卑,也只当是贤妃娘娘的一时兴起,所以未敢将此事禀告给皇上。”
“后来贤妃娘娘诞下太子,加冕为后,微臣更是讷讷不敢言。”
“直至昭阳公主来访,旁敲侧击询问微臣与皇后娘娘的过往,微臣方才醒悟,当年之事,皇后娘娘可能并未罢手。”
“贤妃娘娘深宫寂寞,没了微臣,也可能还有其他人。”
“公主说,是太子殿下亲口告诉她,他祁祯不是陛下您的血脉,然太子殿下也不知自己的生身父亲究竟是谁,只是猜测,可能是微臣。”
“因为皇后娘娘宫中,竟然一直藏有微臣的小像和画作”徐衢悲愤的低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似的。
“放你娘的屁”皇后大骂出声,堂堂一国之后,居然爆了粗口。
祁帝猛地朝皇后望去,他狰目欲裂,骇人的目光几乎要夺眶而出。
“臣妾冤枉。”皇后面色发苦,目光中充满哀求,“陛下莫要信了他的一面之词。”
可徐衢仍在叩首,继续说道:“数日以来,微臣惶恐,不知该如何将此事禀告陛下,由是一拖再拖。尤其是,”他闭了闭眼,似在迟疑和挣扎,在努力按捺着起伏的心绪:“尤其是世所公知,太子殿下当初乃是早产出生然殿下身强体健、从未多病,全不似一个早产儿应有的体弱表现”
“那是当然,男主嘛,身体当然好。”许源默默吐槽道。
“微臣每每思及此处,心中惶恐更甚连日来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既担心禀告后,陛下会疑心微臣,又担心不禀告,太子血统不正会祸乱朝纲。”徐衢跪地,苦涩的请罪道:“因着一己胆怯,微臣拖延至今,实在该死,请陛下赐罪”
所有人都怔住了,满室寂静、落针可闻。
昔年先皇后李睿澜与先太子祁禛薨天,祁帝哀恸过甚,数年不曾踏入后宫。直至李家次女李睿珺受百官之邀奉旨进宫,祁帝才逐渐走出哀痛。
李睿珺入宫不久即怀有身孕,太医诊断为男胎。祁帝大喜过望,下旨,即将出生的皇子,赐名祁桢。而诞下皇子者,立为皇后。
人人都觉得李睿珺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任皇后。
可谁知,数年未入后宫的祁帝仍然龙精虎猛,贤妃张氏竟然也有了身孕,并且还早产了,还和李睿珺同天生产,还产下了一个男胎。
而贵妃李睿珺,只得了一个公主。
于是贤妃张氏晋为皇后,她所产的皇子祁桢成为太子。
这段过往,就连民间的百姓都耳熟能详。
本来大家觉得太子早产没什么,现在怎么就觉得这么可疑呢
“匹夫你竟敢污蔑于孤”祁祯愤怒的想冲过去踹徐衢,却被人轻轻拽住了。他抬头一看,是今科的小探花,他愤恨道:“怎么,还想护着你这徇私舞弊的恩师吗”
“殿下,莫要失了风度。”齐怀瑾淡淡的说,“是非分明,验一验便是。”
“是啊,皇上,是非分明,不若一验”徐衢朗声道,“不如就让太子滴血认亲,验个清白也好全了臣连日以来的惶恐与不安”
“本宫”皇后刚想说什么,却被李贵妃的尖叫声打断,“所以祯儿竟然不是陛下的血脉吗难怪,难怪”
李贵妃凄凉的坐在那里,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像是勘破了什么一样。
“难怪什么”祁帝阴冷的问,眼中有着磅礴的怒意,如同一团鬼火在铮铮燃烧。
“难怪彤儿会和祯儿行那苟且之事。”李贵妃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面色似喜似悲,甚是古怪,她喃喃道:“我一直以为彤儿是被爱情蒙骗到不顾礼教人伦,才会和祯儿兄妹相奸。却原来,她和祯儿并不是兄妹,真好,真好。”
殿内百官:刺激。
李贵妃突然愤恨的指向祁祯,厉声呵道:“是你,都是你这个孽种哄骗了我无知单纯的彤儿蒙蔽了我大祁的昭阳公主”
祁祯:
殿内的文武百官愈发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恨不得刨个坑将自己埋了去。今儿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委实有些承受不能。
祁琬彤和皇后也都瞠目结舌的看着李贵妃。
“请皇上责罚臣妾。”李贵妃柔柔的在殿前跪下,如泣如诉道:“臣妾教子无方,未能管教好彤儿,竟让她遭了那孽种的玷污,并且还怀了那孽种的骨肉臣妾终日惶恐,不知该如何自处,只怕他们兄妹枉顾人伦会遭了天谴,现下得知他们并不是兄妹相奸,臣妾也就安心了。”
“你安心个什么”祁帝破口大骂,几欲癫狂,“彤儿又怎么会怀孕”
“是啊,本宫怎么会怀孕,本宫明明”祁琬彤茫然的说,她无措的看了看祁祯。
祁祯同样满脸的震惊和茫然,就连皇后都是一脸的措手不及。
“彤儿,你没发觉你的月事许久没来了吗”李贵妃以袖掩面,哀伤的说,“你的大宫女秀儿亲口告诉我,你怀了祁祯的孩子,定期替你问平安脉的女史医官也已确诊你是喜脉。难道,你自己竟然还不知道吗”
“秀儿,她和你联系”祁琬彤怔怔的,她面色突变,猛得愤恨的看向李贵妃道:“秀儿给我熬的那些避子汤”
“宿主,该你上场了。”1123在许源的意识里踢了她一脚。
许源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却一个不察的被自家的坑货系统踢出了队列,她一个趔趄的出现在众人视线内,只得及时调整表情、故作悲愤道:“皇上,求皇上替臣做主,臣不想喜当爹啊啊”
系统1123:
文武百官: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后,许源连忙补救:“臣的意思是,臣何德何能,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二人合体诞下的孩子,该是这大祁最尊贵的人,臣不配替二位殿下养孩子,也没资格听二位殿下的孩子唤臣叫爹。”
祁帝愤怒的看着许源。
系统1123捂住自己的眼,没脸看自家这个二货宿主。
“皇上,彤儿和祯儿既然真心相爱。”李贵妃柔柔的出声道,“不如就将祯儿也尚给彤儿做驸马吧,如此也算全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荒唐”祁祯和皇后同时说道。
“孤乃是大祁的太子,如何能做一个驸马”祁祯愤怒的说。
皇后更是瞠目欲裂:“皇上,这是有奸人在害臣妾和太子,您万万不要轻信小人之言啊。”
“彤儿肚子里的孩子还在,祁祯你想不认账吗”李贵妃尖叫道,“你若是敢负了彤儿,本宫和兰陵李家都不会放过你”
李贵妃为母则强的样子实在太过威势,祁祯一时之间竟然哑然了。
“如何就是太子的骨肉”皇后厉声叫道。
皇后看起来摇摇欲坠,她的心腹张嬷嬷连忙搀住她。
皇后一手指向祁婉彤,狠声道:“此女尚未出阁便怀有身孕,平日又多在市集抛头露面,谁知道她怀的是谁的野种皇上,太子是您的骨肉,与她只有兄妹之情,是万万不会做出背弃人伦、兄妹相奸的丑事皇上,这定是李氏母女,想要拿祁婉彤肚子里的野种嫁祸我们母子俩啊”
“你说什么”祁婉彤忿恨不已,万万没想到皇后会为了保下太子的声誉而临阵背弃她们的盟约。当下,祁婉彤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哀怨的看向祁桢,婉转道:“太子哥哥,你说。”
倘若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在如今这种情境下被判成父不详的野种,她祁婉彤这辈子就完了
祁桢:
曾经有个古老的问题,你娘和你媳妇儿掉进了河里,你救哪一个
“本宫只有一个女儿,和皇后你只有口角之争,却并没有实质竞争。本宫有何立场和理由,要拿自己的亲外孙来陷害你和太子这对本宫又有什么好处”李贵妃高声说道。
“人在做,天在看后宫里的人俱都不是瞎子”李贵妃此刻看起来像极了一头护崽的母狮,为母则强、光辉伟大,“祁桢,你既然使得彤儿怀孕,那么平日里的蛛丝马迹,宫女和太监定有所闻。是非曲直,唤上东宫和昭阳宫的下人一审便知,你休想白白糟蹋本宫的彤儿本宫绝不会让彤儿白受冤屈”
“陛下”皇后扑到祁帝的脚边,哀求道:“祯儿乃是您的骨肉,是大祁的太子,祯儿的血统万万没有问题啊。”
“有没有问题,验验便知倘他果真不是陛下血脉,那他就必须对昭阳公主肚子里的孩子负责”榜眼李睿木朗声说道,他指着太监总管朱封道:“朱公公已经将滴血验亲的器皿取来,不如就验上一验”
“放肆,太子的血脉也是你说验便能验的”皇后怒目圆睁的喝道,“太子本就是陛下无可指摘的至亲骨肉,你却非要来画蛇添足的验证一番,如此使太子和陛下离了心,损害了太子的威望,侮辱了本宫的人格,你居心何在”
“刚才御史和宗正寺大人都说,皇室血统不容混淆。怎么昭阳公主验得,太子殿下就验不得”李睿木毫不畏惧的反驳道,“贵妃娘娘方才可是一点都不抗拒滴血验亲的,皇后娘娘如此抗拒,莫不是心中有鬼”
“你”皇后气得全身发抖,她手指着李睿木,却因为怒极而说不出话来。
“都别吵了”祁帝喝道,他额头突突的跳,目光阴嗖嗖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停在了太子祁祯的身上。他阴鸷的一寸一寸的打量描摹着祁祯与皇后相似的五官模样,最终道:“祯儿,你敢同父皇滴血验亲吗”
祁祯被向来慈爱有加的老父亲那阴鸷的目光看得全身激灵,他下意识的迟疑了一步,但还是跪地朗声道:“儿臣愿意和父皇滴血验亲,儿臣和母后行得正、坐得直,不怕承受检验”
祁琬彤下意识的担忧叫了一句:“太子哥哥”她想告诉祁祯,滴血验亲是不科学的,即便是至亲父子,血液也不一定相溶。可,方才是她自己说的滴血验亲最是可靠,如今她也没有立场再打自己的脸。
祁祯的迟疑和祁琬彤的担忧俱都落在了祁帝的眼里,祁帝冷笑一声,再也不复平时慈爱的样子:“那就验”
太监朱封颤颤巍巍的呈过刚才准备的那碗清水,用银针从祁桢的手上刺出一滴鲜血滴入水中,端至祁帝面前,“皇上。”
祁帝接过银针,同样刺破一滴鲜血滴入其中。
两滴鲜血好似同性相斥的磁石一样,分斥在清水的两端。
“这不可能”皇后惊呼道。
殿下的文武百官内心一个咯噔。
祁桢呆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父皇和母后。
祁帝恶狠狠的将碗摔碎在地,他用力的掐住皇后的下颚,阴森道:“皇后,朕待你不薄。”
祁婉彤忽的抬头,仓惶的朝朱封看去。她先前与朱封商量好了,为保万无一失,在她与祁帝验血时,碗中当滴清油,确保分离。而与徐衢验血时,碗中当滴明矾,确保相融。
这一点只有她和朱封两个人知道,为的就是势必要将她的身份搞成徐衢和李贵妃的女儿。如此,一下掰倒徐李两家,日后祁桢登位,破除渭水兰陵的世族豪绅也就有望了。
所以眼下这水,会不会是朱封替她准备的滴了清油的水
她该揭破这点吗
可揭破后,她自己该如何继续和徐衢及祁帝滴血相验她又如何保证,不掺杂质的清水状态里,祁桢和和祁帝的血就一定能相融,而她自己的血就一定和祁帝不融而和徐衢相融
要知道,滴血认亲本就是伪科学,父母和子女的血型完全可能不同,譬如a型血和b型血结合,就可能生出o型血的孩子。
以及,揭破朱封准备的水有问题,就等于在说是朱封这个阉人竟想要混淆皇室血脉。她已经被皇后抛弃了,到时她真的经得住再来自朱封的反咬一口吗
乱乱乱,如今已是乱局,祁婉彤心乱如麻。
“不可能这不可能”祁桢慌乱叫道。“孤怎么可能不是父皇的儿子”
“太子殿下您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并非皇嗣了吗”徐衢高声喊道,“不是您自己让昭阳公主来找微臣试探身世的吗”
“本宫没有”、“孤没有。”祁琬彤和祁祯辩驳道。
然而徐衢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他面向祁帝,飞快的说道:“陛下,为保江山社稷,臣恳请陛下彻查东宫与坤宁万万莫要混淆了正统,将这大好河山便宜了小人”
“臣等恳请陛下,彻查东宫与坤宁”随着徐衢的话音落下,殿内的百官纷纷跪下请愿。
“朱封”祁帝仍然双目赤红的掐着皇后的下颚。
“奴才在。”
“去搜坤宁宫和东宫,搜遍每个角落朕倒要看看,这坤宁宫里究竟藏了多少朕不知道的东西”祁帝咆哮着说,他狠狠的将皇后摔在地上,“贱人”
皇后如蒲柳般的被祁帝掀翻,她跌倒在地上、不停的咳嗽,面色因为长久的窒息而变得青紫,“皇上,臣妾真的冤枉。”
“是啊,父皇,儿臣怎么会不是您的儿子”祁祯惶惶的说。
“闭嘴”祁帝额头和手上的青筋暴起如青蛇横亘,整张脸黑的如被墨汁尽透了一般,“朕不想再听你叫朕父皇”
静默,整个大殿如死一般的沉寂。
“陛下。”跌倒在地的皇后缓缓的站起了身,她脊背笔直、眸色哀恸,仿若一只傲雪怒放的寒梅,充满了高洁不可攀的傲气,皇后凄厉的笑道,“臣妾如何会背叛您臣妾不知滴血验亲为何会出这样的差错,但臣妾对您的心意,您不知道吗”
祁帝面色微缓,似有动容。
就在这时,一枚绣着并蒂荷花的精致香囊随着皇后的动作,从她的腰间落下。
香囊开口处的束带并未扣紧,随着落地之势,一纸小像从中飘然而出,悠悠的落到了众人眼前。那小像边缘颜色略褪,看起来似是有了些年头,然里面画着的男子却仍是丰姿俊秀、面如冠玉,且一看就是徐衢年轻时候的模样。
“贱人”祁帝凶狠狂怒的指着皇后,“你还有什么话说”
皇后怔怔的看着那幅小像,面色茫然。她完全想不通自己平素戴惯了的贴身香囊里为何会出现徐衢的小像,更想不通为何新络的香囊坠子会突然断开,而香囊口又为何会恰巧的没有束紧。
皇后的心腹张嬷嬷在见了那幅小像后,却是吓得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祁帝眯了眯眼,问向张嬷嬷道:“你是皇后从娘家带进宫的,跟了她几十年,你告诉朕,祁祯的父亲是谁是不是徐衢”
“老奴什么都不知道,老奴什么都不清楚。”张嬷嬷忙不迭的爬起跪下,磕头如捣蒜。
“说”祁帝喝道。
“皇上。”李贵妃宽容的看向李嬷嬷,柔柔的语气中意有所指,“张嬷嬷的卖身契在皇后手里,她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都扣在国丈府,如何肯对咱们讲实话呢”
祁帝阴沉的看向张嬷嬷:“这些事,朕迟早都会查出来。你现下若是如实招供,朕还能饶了你的性命,你若是不招,你全家就一块儿去死吧。”
张嬷嬷飞快的看了李贵妃一眼,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磕头说道:“昔年皇后娘娘在闺阁之中时,便偷偷爱慕徐大人。”
“胡说”皇后猛得吐出一口鲜血,她龇目欲裂的指着张嬷嬷:“你这刁奴,竟然背叛本宫”
张嬷嬷吓得跌坐在地,讷讷不敢言。
“来人,赌了这贱人的嘴”祁帝喝道。御前侍卫一拥而上,将皇后给桎梏住了。
张嬷嬷便继续说道:“娘娘进宫后,虽封了贤妃,却不受宠爱。后来陛下数年不入后宫,娘娘便开始活络了心思。被徐大人拒绝后,国丈府又进献了一名肖似徐大人的男宠,后来娘娘怀了那男宠的孩子,本不知所措,却恰逢贵妃娘娘进宫,陛下更是下旨谁先产下皇子,谁便成为皇后”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祁祯癫狂的喊道,“孤不可能是男宠的儿子,孤是真龙天子,是大祁未来的皇帝”
“孽畜”祁帝拔起身后墙壁高悬着的装饰宝剑,狠狠刺伤了他平日里如珠如玉捧在手心的继承人祁祯。
祁琬彤惊呆了,她茫然的摸着自己的肚子,喃喃自语道:“太子哥哥怎么会不是太子呢”
这时,前去搜宫的侍卫和太监回来了。他们果然在坤宁宫里搜出了不少外男物品,不止有徐衢遗落在外的墨宝画作,更有其他不知名男人的淫秽贴身之物,辣眼至极。
而东宫和昭阳宫的下人,也抖出了太子祁祯和昭阳公主祁琬彤私通的事实。
祁帝瘫坐在龙椅之上,大口的喘着粗气,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几十岁。
殿内无人再敢说话,气氛压抑沉重到宛如凝胶。百官们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唯恐惊扰了盛怒中的祁帝。
却有一人清朗如月,完全不在意祁帝的脸色。
“皇上。”翰林大学士徐衢不顾祁帝阴鸷的目光,又又又坦然的开口说道,“臣还有一事不明。臣不明白,为何昭阳公主要于大殿诬陷微臣。公主若是想保住太子祁祯的身世秘密,大可咬定她宴请微臣只是为了讨教学问便是,为何要不惜以己之身的来诬陷微臣呢”
“是啊,彤儿,你为何要诬陷徐大人”李贵妃不解的问,“母妃知道你爱慕祁祯,想保住他的太子之位,可为何你要拿自己的声誉去诬陷徐大人呢”
祁婉彤愣愣的看着和自己母慈子孝的李贵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啊彤儿”李贵妃突然惊叫出声,“你莫不是想把自己变成徐大人的女儿,想以徐家女的身份嫁给祁祯吧你糊涂啊,彤儿你这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宁可抛弃公主之尊,也要守护祁祯那孽种的权势啊”
祁琬彤:话都被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可昭阳公主不是坚持要与陛下滴血验亲的吗”最开始的那个愣头青小御史傻傻的道,“昭阳公主是陛下的亲生血脉,和陛下滴血相溶。她若是不想当公主了,又何必要多此一举的坚持要和陛下滴血验亲”
祖宗诶,殿内百官齐刷刷的朝小御史看去,求求你少说几句吧。我们真的不想再知道什么皇家秘辛了
“你的意思,是本官在说谎”徐衢不悦的道。
“没有,没有。”小御史连忙摆手,笑话,徐衢所言已经被证实,太子祁祯的确不是皇家血脉。只是,昭阳公主的诬陷之言也确实存在疑点。小御史于是大胆推测道:“会不会是昭阳公主也没有撒谎而她既然那么想嫁给太子,当然不会想继续保留公主的称号。”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小御史越说思路越清晰,他握紧双拳,像打了场胜仗一样的激动的喊道,“那就是昭阳公主知道自己的血和陛下不相溶那么近日流传的丑闻就还是真的,昭阳公主的生身父亲的确不是陛下,而就是徐”
“昭阳公主确实知道她自己的血和陛下不相溶”宗正寺卿祁济高声呼喊道,一力截住了愣头青小御史接下来的口不择言。
截的好
殿内百官深深呼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总算没让那个愣头青再当众的朝祁帝头上盖一顶绿帽子。
等等,宗正寺卿说什么
宗正寺卿祁济跪地叩首道:“臣近日收到一封举报信,落款人是二十年前的京城名捕齐磊。齐磊举报当今昭阳公主非是陛下与贵妃娘娘亲生,而是边省偏僻齐家村的三房姑娘,他的堂侄女儿”
殿内有些上了年纪的白发老官员,恨不得一口气晕厥过去。
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听到这些骇人听闻的宫廷秘事
“哦,是么”祁帝面无表情,看起来竟然丝毫不惊讶,仿佛是已经被刺激得麻木了。
“齐磊举报说,当年贵妃娘娘产下了皇四子。但是,被皇后娘娘给狸猫换太子了。”宗正寺官员说道,“原本微臣对这封举报信抱有怀疑,并不相信,但心中终归有了疑虑。故而微臣才会极力要求将公主殿下与贵妃娘娘唤至前殿,滴血验亲。”
“结合刚才发生之事,微臣有理由相信。公主殿下早知自己真实身份,所以她才这么无畏的想要和陛下滴血验亲她恐怕打得就是霸占徐家女身份的主意”
宗正寺官员跪地叩首道,“臣宗正寺卿祁济,恳请陛下为了大祁之国本宗社,彻查皇四女昭阳公主祁琬彤之血脉正统”
文武百官:唉呀妈呀,刺激。
“你说彤儿不是本宫的孩子”李贵妃面色惨白如纸,身子微微摇晃。“彤儿怎么会不是本宫的孩子”
宗正寺官员怜悯的看着她:“贵妃娘娘,是与不是,您和昭阳公主验过便知。”
“本宫不验”祁琬彤慌乱的说道,“本宫乃是大祁最尊贵的昭阳公主,如何能让你说验就验”祁祯的太子地位已然保不住了,日后不定会被怎么处置,她不能再丢了公主的尊荣。
祁济冷下了脸,他作为管理皇族、宗族、外戚的谱牒、守护皇族陵庙的宗正寺卿,就连祁帝都要给他几分面子,何况小小的一个公主。这要搁在民间,他祁济就相当于是祁姓家族的族长,如何能忍受其身不正的祁琬彤的不敬
宗正寺卿祁济冷冷的道:“适才公主还坚持滴血验亲,如今怎么就不能够了莫不是见祁祯倒了,你便舍不得抛弃公主的身份了”
祁琬彤哑然。
“朱封,”李贵妃恳切而凄惶的吩咐道,“请你再去准备器具,本宫不相信彤儿不是本宫的骨肉,本宫要亲自与彤儿验上一验。”
“皇上”朱封看向祁帝。
祁帝虚弱的摆了摆手:“去吧,朕也想知道朕是不是真的还有一个儿子。”
朱封领命退下了,不多时又备了清水和银针进来。
李贵妃抓起银针扑到祁琬彤面前,狠狠的扎了下去,痛得祁琬彤惊叫出声。
祁琬彤的血和李贵妃的血滴入盛满清水的碗中,像是仇人一样泾渭分明。
“皇上。”李贵妃软软的跌坐在雕花黑檀椅上,哭诉道:“真的不相溶,臣妾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竟然真的不是臣妾的骨肉”
祁帝瞥了瞥那泾渭分明的两滴血,心下不忍。
李贵妃突然停止哭泣,她端着那碗水疾步的走到李嬷嬷面前,气恨难消的将碗里的情形给李嬷嬷看过,然后摔碎怒喝道:“本宫的孩子,果真被你的贱人主子给换了吗”
李嬷嬷忙不迭的跪地求饶:“不关奴婢的事,都是皇后娘娘和国丈府的主意。奴婢有心告诉贵妃娘娘,可是家人都掌握在皇后娘娘手里,奴婢实在不敢。这么多年来,奴婢从来都睡不踏实,日日都在为贵妃娘娘的小皇子祈祷。”
皇后呜呜的叫着,却因为被堵住嘴而说不出话来。
李贵妃痛骂了几句,转向宗正寺卿:“大人,我的孩子,您可知我的孩子现在何处”她哽咽哭泣道:“我的孩子,他,他还活着吗”
宗正寺卿的心中愈发不忍:“娘娘放心,皇四子活得很好。”他面向祁帝,大声道:“根据齐磊的信,真正的皇四子应当龙章凤姿、风华绝代,并且刚刚取得了今科的三甲功名”
祁帝默默的朝许源望去。
宗正寺卿一撩衣摆,跪地朗声道:“恳请陛下与今科探花齐怀瑾滴血验亲、证明正统请陛下早日迎回皇嗣,莫让我大祁皇子流落民间”
祁帝愕然:“你说朕的皇四子是谁”
“正是当今探花岂可修”宗正寺卿大声回答,语气里充满了与有荣焉的欣慰和骄傲。
“岂可修。”李贵妃扑到齐怀瑾身边,拉住他的手,泣泪道:“你便是本宫的亲生儿子吗”
“微臣不知。”齐怀瑾疏离的将手从李贵妃的掌中抽出,淡淡行礼道:“微臣只知自己是个孤儿,齐磊是微臣的养父。”
“像,真像”李睿木高声叫道,“原来我的小侄儿竟是齐兄,齐兄的相貌真的一看就是我家的人尤其是这眉眼轮廓,和阿爹真像”
祁帝神色复杂的打量着齐怀瑾,对宗正寺卿道:“你确定没有弄错”
“错与对,陛下验了便知。臣也不敢保证。”宗正寺卿祁济自觉立下了一个大功劳,他笑眯眯的捋着胡子回答道:“不过依臣所见,探花郎的眉眼并不像老李大人,他的眉眼轮廓分明与陛下您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祁帝仔细的看了看齐怀瑾的轮廓,又看了看被他刺伤流血的祁祯,终于大笑道:“好那便验”
滴血验亲的道具第三次的被摆了上来。
这一次,宗正寺卿祁济亲自用银针刺了齐怀瑾的指心,取出一滴鲜血滴入水中。祁帝亦再次刺破自己的手指,一滴血融入碗中清水。
在宗正寺卿的见证下,两滴鲜血如同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迅速的融为一体。
“好”祁帝笑道,吐出了一口浊气。
宗正寺卿祁济跪下:“臣恭喜皇上迎回皇四子”
文武百官也总算随着祁帝的笑语松了一口气,呼啦啦的跪了一地:“臣等恭喜皇上迎回皇四子”
“祁济”祁帝看着齐怀瑾,大笑道:“开宗谱,记玉蝶将朕的皇四子祁怀瑾记录上去”
“那祁祯与祁琬彤”宗正寺卿请示道。
祁帝嫌恶的皱起眉:“皇后张氏,德行不端,褫其一切封号,打入冷宫。祁祯与祁琬彤,身不配位,夺其姓氏、斥出玉蝶,贬为庶人并将二人关至刑部大牢,三日后问”
“皇上”在祁帝的“斩”字说出来前,李贵妃打断了他。
“臣妾抚育了彤儿十余年,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亲生骨肉。现下她还怀了身孕,臣妾心中委实不忍。不如就饶了她的性命吧,打发她出宫做个庶人便是。”李贵妃含泪说道。这是她和齐怀瑾约好的,留祁琬彤一命以报齐磊的“养育之恩”。而且很多时候,死亡并不是最好的惩罚方式。
祁琬彤呆呆的看着李贵妃,似乎没预料到李贵妃会为她求情。
而齐怀瑾则适当的做出了一个不忿的表情,像是难以置信李贵妃竟然还在疼爱祁琬彤。祁帝看在眼里,更是愉悦,他道:“那便饶这祁琬彤一命,也算全了爱妃你的一片慈母之心。”
“父皇”祁祯拖着流血的受伤身体扑到祁帝的脚边,“父皇,儿臣不想死,肯定是哪里弄错了,儿臣怎么可能不是您的儿子儿臣不想死啊,父皇”
祁帝狠狠的将祁祯踹开:“滚”
祁祯被猛的一踹,正好滚到许源的脚边,许源嫌弃的后退了两步。
祁祯眼睛里闪过亮光,他再次膝行着扑到殿前,磕头道:“本朝规定,科举舞弊若被证实确凿,那么检举者将获大功儿臣不求大功,只求可以功过相抵,饶了儿臣性命。”
“本官行得正、坐得直”徐衢再次朗声说道,“还请废太子您不要再做无谓挣扎”
祁帝目光闪烁,道:“你倒是说说,你要检举什么”
“儿臣,”见祁帝面色不悦,祁祯又迅速改口道:“草民检举新科状元江瑜江瑜本名江大鱼,乃是边省黑虎山虎头寨的土匪寨主。她土匪出身、女扮男装,以贱籍和女子身份混入科举,是为欺君”
满殿哗然,所有人都惊讶的看向许源。
齐怀瑾的内心一阵狂跳,铺天盖地的喜悦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呼啸而来,将他瞬间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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